第二章
4.
林煜被下人按着跪在青石板上眼中充满怒气。
他抬头死死盯着我掀开的盖头,眼中翻涌着不可置信意味。
顾婳!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谢渊一脚踩在他肩膀上,绣着金线的靴子碾得他衣物咯吱作响。
林状元,本侯的夫人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满堂宾客哄笑出声。
赵清尖叫着扑过来,却被侯府侍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她发髻散乱,像只被拔了毛的野鸡,肚皮滑稽地蹭着尘土。
林郎!他们欺人太甚!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对狼狈的男女,指尖轻轻摩挲着谢渊的喜服袖口。
夫君。
我故意软着嗓子唤谢渊。
吉时快过了。
谢渊挑眉,突然俯身在我耳边低语。
演得挺像那么回事。
温热的呼吸烫得我耳根发麻,他却又直起身踹了林煜一脚。
滚远些,别脏了我拜堂的地儿。
喜烛高烧时,前院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
侯爷!林状元砸了御赐的琉璃屏风!
谢渊连合卺酒都没放下,嗤笑一声。
让他砸,正好让圣上看看新科状元的德行。
我盯着酒盏里晃动的光影,突然想起上辈子林煜升任首辅那日。
他搂着赵清坐在我院里的石凳上,脚边扔着沾血的休书。
顾家谋逆的证据,可都是你亲手盖的印。
抖什么
谢渊突然握住我的手腕。
他掌心有习武留下的薄茧,磨得我生疼。
现在知道怕了
我反手掐住他手,毫不示弱地说。
万一是高兴呢。
窗外传来林煜歇斯底里的咆哮。
顾婳!你以为谢渊能护得住你明日我就将顾家勾结边关守将......
话音戛然而止,接着是肉体撞上照壁的闷响。
谢渊的贴身侍卫隔着窗禀报。
侯爷,人打晕扔出去了。
我猛地扯下盖头。
急什么
谢渊按住我摘凤冠的手,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幽深如潭。
新娘子该等夫君来掀盖头。
他指尖挑开珠帘的刹那,我嗅到血腥气,看来刚才侍卫那一下下手不轻。
三更时分,赵清在侯府角门外哭嚎。
顾婳,你凭什么这样对林郎!
她满脸怒意,被人按着跪在地上。
我裹着狐裘立在台阶上,看雪粒落在她冻紫的指节。
上辈子她也是这般跪着,递来的却是勒死我娘的白绫。
赵清趁机抱住我的腿。
来人啊,侯府仗势欺人了,打人了!
我踩着她手指踏过去,绣鞋碾进雪泥里。
现在深更半夜,你还是小点声叫吧。
赵清的嚎哭声惊动了巡夜的官兵。
火把的光亮照在她涕泪横流的脸上,照出赵清此刻的狼狈狼狈。
侯夫人,这
领头的官兵迟疑地看向我。
我拢了拢狐裘,指尖在袖中掐出月牙印。
此人夜闯侯府,扰人清静,诸位大哥把她带走吧。
赵清瞪大眼睛,冻紫的嘴唇直哆嗦。
你血口喷人!
我轻笑一声反问道。
你先现在在做什么
赵清一下哽住,官兵们连忙将她押走。
赵清被拖走时,指甲在雪地里刮出十道血痕。
我盯着那蜿蜒的红,想起上辈子她就是用这双手对我进行羞辱。
夫人在看什么
谢渊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看野狗刨坑。
我转身时,他正倚着朱漆门框把玩匕首,衣领微敞,露出锁骨上一道新鲜抓痕。
我轻咳一声,抬脚碾碎雪地上的血迹。
你穿这么少就出来,也不怕冻死。
5.
三日后,林煜跪在宫门外。
他额头缠着渗血的纱布,高举的奏折上密密麻麻写满顾家罪证。
来往官员指指点点,他却挺直脊背,仿佛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
顾太尉勾结边关守将的证据,下官已查实!
他拦住下朝的兵部尚书,声音嘶哑却洪亮.
求大人代为呈禀圣上!
我站在角楼阴影里,看着兵部尚书像避瘟神般甩袖离去。
谢渊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往我手里塞了个暖炉。
林状元倒是执着。
他嗤笑一声,满眼轻蔑。
可惜蠢得连圣意都摸不透。
我摩挲着暖炉上凹凸的缠枝纹。
他靠着我爹才考上状元,如今却要反咬顾家一口,真是白眼狼。
话音刚落,宫门内突然冲出两名金吾卫。
林煜诽谤朝廷重臣,即刻收押!
林煜被按倒在地时,官靴碾碎了他精心准备的奏折。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我俯视的目光。
顾婳!
他目眦欲裂地挣扎。
是你做的!是你污蔑我!
我轻轻竖起食指抵在唇前。
这个手势他应当很熟悉,上辈子他升任首辅那日,便是这样示意侍卫堵住我娘的嘴。
大理寺的刑房比记忆中更阴冷。
林煜被铁链吊在刑架上,散乱的发丝间露出猩红的眼。
你以为赢了吗赵清手里还有......
你写给北狄可汗的密信
我截断他的话,从袖中掏出一封火漆完好的信笺。
三日前就截下了。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很奇怪我为何知道
我用信角拍打他肿胀的脸颊,冷着脸说。
上辈子你靠这份投名状当上首辅,这辈子可休想了!
贱人!
他突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
没有顾家,你算什么东西!
我反手一耳光抽得他偏过头去。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指尖沾到他嘴角的血,温热粘稠。
一条靠女人上位的野狗,也配提顾家
刑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谢渊拎着个湿漉漉的麻袋进来,随意往地上一丢。
赵清像死鱼般滚出来,肚皮上还粘着水草。
在护城河里捞到的。
谢渊靴尖踢了踢她隆起的小腹。
可惜孩子没保住。
林煜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铁链几乎嵌进腕骨。
你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
我蹲下身,与赵清惊恐的视线平齐。
一个乡野村妇罢了,况且还是个未婚怀孕的贱人!
话音刚落,谢渊突然拽着我手臂后退半步。
赵清袖中寒光一闪,淬毒的匕首擦着我裙摆划过。
她癫狂地大笑。
顾婳!我做鬼也......
话音戛然而止。
谢渊的马鞭绞住她脖颈,轻轻一扯。
咔嚓。
赵清的眼睛就看到了他的后背。
6.
林煜的嚎叫声戛然而止。
他死死盯着赵清扭曲的脖颈,那双曾让我痴迷的桃花眼里布满血丝。
喉结剧烈滚动,像是要把涌到嘴边的惨叫硬生生咽回去。
可颤抖的嘴角还是泄出一丝呜咽,混着血沫滴落在脏污的囚衣上。
你们!怎么敢!
铁链随着他挣扎的动作哗啦作响,在寂静的刑房里格外刺耳。
这个上辈子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此刻像条被铁链拴住的疯狗,徒劳地想要扑向赵清的尸体。
我慢慢蹲下身,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地面血迹。
拾起那把淬毒的匕首时,我指尖故意在赵清僵硬的指节上停留了一瞬。
就是这双手,上辈子亲手把白绫套在我娘脖子上。
林首辅不是最擅长伪造证据
刀尖挑开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襟,露出心口那道陈年箭伤。
那是他当年为救我爹留下的,也正是如此才成为我爹的学生。
冰凉的刀刃贴着疤痕游走,我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描眉,声音却冷得骇人。
比如......
我突然用力一压,刀尖刺破曾经的伤口。
我爹书房里那封通敌信
噗!
我猛地一刀插在了他的疤痕上。
林煜猛地张口,想要咬我,只可惜他被绑在柱子上,只是徒劳。
垂死挣扎。
谢渊甩开披风,马鞭如毒蛇般缠上林煜的脖颈。
鞭梢金扣深深陷进皮肉,勒得他眼球暴突。
秋后问斩太便宜你了。
哈哈哈!
林煜突然癫狂大笑,喉间的血沫随着笑声喷溅。
谢渊!你当真以为顾婳是良人
他充血的眼珠诡异地转动,看向谢渊的眼神竟带着怜悯。
她上辈子杀夫弑子,这种毒妇你也敢要
刑房里的烛火猛地一晃。
谢渊反手一鞭抽在他嘴角,两颗带血的牙齿飞溅到墙上。
巧了,本候就爱带刺的花。
谢渊的鞭梢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后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林煜耳边。
林状元要不要听听自己话多荒唐上辈子
他直起身,靴底碾着林煜的手指,骨裂声清晰可闻。
我要是把你这些疯话传出去。
俯身时玉佩垂下的流苏扫过林煜扭曲的脸。
圣上会不会让你死得更惨些比如,凌迟
林煜浑身剧震。
我趁机将匕首插进他肩胛骨,慢慢旋转。
林煜,你还是消停点吧,难受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7.
林煜仍梗着脖子冷笑,嘶哑的声音里裹着血沫。
当年就该让你和你爹一起死在诏狱!
我慢条斯理地绞着帕子,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瓷器。
林状元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转头对门口的谢渊道。
夫君,把东西拿来。
林煜的喘息突然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谢渊从袖中取出一叠供词扔在他身上。
赵清贴身丫鬟的画押,说她每月十五都会与侍卫长在偏院私会。
他弯腰捡起飘落的一张。
哦,这张更有趣,太医院记录显示,林首辅精元稀薄,难有子嗣。
你们胡说!
林煜突然暴起,铁链深深勒进腕骨。
污血溅在我石榴红的裙裾上,我猛地拽住他散乱的发髻,向后用力磕了一下。
现在的他满脸扭曲,再不见昔日状元郎的矜贵。
我贴着他耳畔轻声道。
真可惜啊,五个儿女,没有一个是你的。
你知道为什么选今天来吗上辈子的今日,你还站在刑场边对我笑。
指尖划过他痉挛的脖颈。
当时你说,我劝你安分些吧,毕竟顾家都死绝了,没人再给你撑腰。
我得话音刚落,牢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禁军鱼贯而入,为首的太监双手捧着一卷明黄圣旨。
林煜的瞳孔在看清圣旨上朱红玺印时骤然放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冰冷的声音在刑房回荡,最后一句是。
林氏一族,满门抄斩。
林煜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白沫。
谢渊皱眉。
别让他咬舌。
狱卒立刻上前撬开他的牙关。
我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转身走向牢门外。
顾婳!
林煜的嚎叫混着血水从齿缝挤出。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停在门槛处,回眸一笑。
如果你能做成鬼再说吧。
抬手扶了扶鬓边的金步摇。
夫君。
该去赴宫宴了。
谢渊随手将马鞭扔给狱卒。
好好伺候林状元。
宫道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像一条通往幽冥的火路。
在想什么
谢渊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眼下。
我握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掌。
在想地牢里应该多撒些盐,免得伤口腐烂得太快。
远处传来净鞭三响,我们相视一笑,朝着灯火通明的太极殿走去。
8,
三日后,大理寺公审。
林煜拖着镣铐被押上堂。
昔日状元郎像条癞皮狗般匍匐在地,额头结着黑紫血痂。
刑部尚书刚展开诉状,林煜突然膝行至我脚边。
婳儿!我错了,我是真心爱你啊,你也爱我的对不对,求求你放了我。
我一脚踹开他,绣鞋碾在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修长手指上。
林状元记性真差。
俯身轻声道。
那封你伪造的信,此刻正在皇上案头。
这颗并非是我求情就有用的。
他浑身剧震,突然暴起扑来!
谢渊的佩剑贯穿他肩胛骨,将人钉在朱漆立柱上。
鲜血顺着蟠龙纹蜿蜒而下,林煜却盯着我痴笑。
你心里还有我!否则怎会特意来看我受刑
错了。
我摘下谢渊的玄狐大氅裹紧。
是夫君说,要带我看场好戏。
秋决前夜,狱卒来报林煜绝食三日。
我拎着食盒踏入死牢时,他正用指甲在墙上刻顾字,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
你果然来了!
别误会。
我打开食盒,当着他面将饭菜倒进馊水桶。
喂狗的。
他扑到栅栏前,镣铐哗啦作响。
我死后,史书会写你顾婳不守妇道,勾结奸夫害死亲夫!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林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的婚书是皇帝御赐。
谢渊才是我的丈夫,你怕是黄粱梦做多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谢渊的剑鞘狠狠抽在他脸上,打落两颗后槽牙。
省点力气。
我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延伸轻蔑
唇角勾起恶意的笑,我贴近他小声说。
我怀孕了,是谢渊的。
林煜的表情终于彻底崩溃。
行刑那日飘着细雨,刑场外围满了百姓。
谢渊撑开油纸伞挡在我身前,却故意留出条缝隙。
林煜戴着二十斤重的枷锁跪在断头台上,忽然冲着监斩席嘶吼。
顾婳!我待你不薄!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谢渊皱着眉说。
别听,脏。
我轻笑一声握紧他温热的手掌。
刽子手的大刀落下时,我直视林煜滚落的头颅。
林煜的头颅滚到泥泞中,眼睛还死死瞪着我的方向。
我回头看了眼血泊,解脱般的长出了口气。
谢渊突然将我打横抱起,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大步走向马车。
我揪住他衣领。
发什么疯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