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的铜镜,泛着刺眼的白光,一丝云彩也无。大地张开无数干涸皲裂的口子,贪婪地吞噬着最后一点湿气。风卷过李家村的田地,扬起的不再是麦浪,而是呛人的、灰黄色的尘烟。程!”
书生陈墨走上前,用一根枯枝在地上迅速画出一个简略的图形:“官仓在此处。守卫分两班,每班六人。咱们分三队:一队由铁柱带十个人,弄出动静,佯攻正门,把守卫都引过去!二队,长天哥带二十个好手,从西墙翻进去,趁乱解决里面的守卫!三队,我带剩下的人,等里面得手,立刻冲进去搬粮!记住,每人扛一袋,扛起就跑!按事先说好的路线,分散回村,绝不停留!”
计划简单直接,却像一道微弱的火苗,点燃了这群濒死之人心中最后的热血。
子夜时分,五十多条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狼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县城高大的城墙阴影下。他们避开城门,顺着陈墨早已探好的小路,潜行至位于城西的官仓附近。高耸的仓墙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守卫们显然从未想过会有饿疯了的农民敢来打官仓的主意,警惕性极低。除了正门两个抱着长矛打瞌睡的,其他守卫或在墙根打盹,或在角落里赌钱。
赵铁柱带着人,搬起石头狠狠砸向官仓那包着铁皮的大门!
“哐当!哐当!”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什么人?!”正门的守卫瞬间惊醒,慌乱地叫喊起来,吹响了刺耳的警哨。仓内一阵骚动,脚步声杂乱地向正门方向涌去。
“就是现在!”李长天低吼一声,带着二十条黑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冲到西墙根下。两人一组搭起人梯,李长天第一个翻上墙头,伏低身体观察。墙内,几个守卫正提着灯笼,骂骂咧咧地往正门跑,背对着他们。
“上!”李长天像猎豹般跃下,落地无声。他身后的汉子们纷纷跟着翻墙而入。李长天如同鬼魅般贴近一个落在后面的守卫,左手猛地捂住他的嘴,右手官刀在他喉咙上一抹!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脸上。那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其他汉子也如法炮制,黑暗中响起几声短促的闷哼和人体倒地的声音。
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西门的守卫就被迅速解决。李长天冲到沉重的仓门前,奋力拉开巨大的门闩!
“吱呀——”仓门洞开!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远处灯笼的火光,众人看到了让他们几乎窒息的景象:堆积如山的粮袋!饱满的谷物撑破了麻袋的缝隙!那是救命的粮食!是活下去的希望!
“快!搬!”李长天嘶哑着嗓子下令,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二十多个汉子如同饿狼扑食,冲进粮仓,每人扛起一袋沉甸甸的粮食,转身就往外冲!陈墨带着第三队的人早已在外接应,接过粮袋,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当最后一袋粮食被扛出粮仓时,远处传来了密集的铜锣声和更多人的呼喊——换班的守卫终于发现了异常!
“撤!按计划!分散走!”李长天果断下令,自己也扛起一袋粮食,带着赵铁柱等人,一头扎进官仓旁边迷宫般的小巷。
当他们在约定好的破庙重新聚首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五十多人,一个不少!地上堆放着六十多袋沉甸甸的粮食!每一袋,都代表着活下去的可能!
“成…成了!我们成了!”赵铁柱激动得浑身发抖,狠狠捶了李长天一拳,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然而,陈墨却扶了扶他的破眼镜,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洞悉未来的凝重:“这,只是开始。天亮之后,官府必会大肆搜捕。周文焕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长天站在破庙门口,望着东方那片逐渐亮起的惨白。冰冷的晨曦落在他沾着血迹和尘土的脸上,映照着他眼中那团彻底燃烧起来的、名为“反抗”的火焰。他知道,脚下的路,已然染血。这是一条不归路。
但为了活下去,为了那口活命的粮,为了倒在血泊中的父亲,他别无选择。这赤地千里的绝境,终于被一粒反抗的火星,点燃了燎原之势的第一缕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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