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之下,我骗了末日管理员
末日降临,超市成为最后的避难所。
广播每天循环三条规则:
1.每人每日限购三件商品;
2.禁止任何形式的欺骗;
3.白雾区域是禁区。
沈炼发现规则自相矛盾:若无人欺骗,管理员如何存在
暴力至上的陈嚣不信邪,强闯白雾被吞噬半边身体。
两人被迫合作设计骗局,用空罐头引诱管理员现身。
面具脱落那刻,沈炼血液冻结——那张脸竟和自己一模一样。
哥,上轮游戏,是你赢了我。
冷。一种渗入骨髓的冰冷,并非仅仅来自身下坚硬如铁的金属货架,更像是从四面八方、从这片死寂的空气中、从头顶那几盏惨白得如同垂死病人眼珠的节能灯里弥漫出来的寒意,无声无息地钻透单薄的衣衫,啮咬着皮肤下的血肉。沈炼猛地睁开眼,视网膜上残留的是一片晃动模糊的白光,刺得眼球生疼。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耳膜里先是嗡嗡作响,紧接着,一个毫无温度、平板如同AI合成的女声,像冰冷的铁针,穿透这黏稠的寂静,清晰地扎进他的脑海:
……规则三:白雾区域为绝对禁区。重复播报:规则一:每人每日限购三件商品。规则二:禁止任何形式的欺骗。规则三:白雾区域为绝对禁区。违者后果自负。
声音在空旷的、高得令人眩晕的巨大空间里回荡,撞在冰冷的水泥立柱和堆叠到天花板的货架上,形成空洞的叠音,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如同某种来自地狱的倒计时。沈炼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迷蒙。视野逐渐聚焦。他正蜷缩在超市冷冻区尽头一个废弃的金属货架底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消毒水味,还有一种……肉类过度腐败后散发出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不远处,原本应该堆满冷冻肉类的巨大冰柜,此刻只剩下空荡荡的内胆,像一张张黑洞洞的、饥饿的嘴。几滩深褐色的、早已凝固的污渍如同丑陋的伤疤,泼洒在肮脏的瓷砖地上。
末日降临多久了七天还是更久时间的概念在这座巨大的钢铁囚笼里早已被扭曲、碾碎。他最后的记忆碎片,是窗外骤然亮起足以灼瞎双眼的强光,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的轰鸣,以及铺天盖地、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的浓稠白雾。再醒来,就困在了这里——这座名为万家乐的巨型仓储超市,成了末日洪流中一座诡异的孤岛,也是幸存者们最后的、同时也是最致命的牢笼。
沈炼撑起发僵的身体,骨头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他像一只在废墟中惊醒的野猫,无声而警惕地探出头颅,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货架构成的狭窄通道。远处,靠近超市入口的方向,传来几声压抑而绝望的啜泣,像受伤的幼兽在呜咽,很快又被一种更加粗野的、充满威胁意味的低吼所覆盖。那是幸存者在争夺。争夺食物,争夺水,争夺这囚笼里所剩无几的生存空间,更是争夺那每日仅有的、维系生命的三件商品额度。
规则,就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广播里的三条铁律,用冰冷的声音刻进了每个人的骨髓。每人每日限购三件商品——多拿一件,无人知晓后果,因为尝试过的人,都消失在了第二天清晨那诡异的白雾里。禁止任何形式的欺骗——这条更是诡异莫名,它如何被验证又由谁来执行至于白雾区域是禁区……沈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超市深处,那靠近巨大后仓卷闸门的区域。那里,一团浓得化不开、如同凝固牛奶般的惨白雾气,无声无息地翻涌着,边缘以一种极缓慢、却又异常坚定的速度,向四周的货架和通道弥漫、侵蚀。雾气边缘的地面,任何散落的纸箱、塑料包装袋,都像被无形的强酸腐蚀,迅速消融、塌陷,最终只留下一层灰白的粉末。那白雾,是活着的、吞噬一切的巨兽。
一个尖锐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瞬间刺穿了沈炼混沌的思绪:**规则二——禁止任何形式的欺骗。**
那么,制定规则、监督规则、执行规则的这个管理员……它本身的存在,岂不就是对规则二最大的、最根本的欺骗如果欺骗是绝对禁止的,谁赋予了它制定规则、裁定生死的权力它又是如何观察和判定欺骗行为的这个逻辑的悖论,像一颗冰冷的钢珠,卡在沈炼思维的齿轮间,带来一阵尖锐的、令人战栗的寒意。这超市的规则,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流沙之上。
砰!哗啦——!
一声巨大的爆响,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尖锐噪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猛地撕破了冷冻区压抑的寂静。紧接着是几声粗野的、充满暴戾的咒骂。
滚开!这箱饼干是老子的!今天份额还没拿够找死是不是!
沈炼的心猛地一沉,身体条件反射地蜷缩得更紧,将自己更深地藏进货架与冰冷墙壁形成的阴影夹角里。这声音……他认得。陈嚣。一个名字和他性格一样嚣张跋扈的男人。末日降临前,似乎就是个游走于灰色地带的狠角色,肌肉贲张,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看人的目光永远带着不加掩饰的掠夺性。在这超市里,他是规则的破坏者,更是弱肉强食法则最忠实的信徒。
循着声音和骚动的方向,沈炼透过货架金属网格的缝隙,谨慎地窥视过去。
几排货架之外,靠近日用品区的通道上,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正在上演。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玻璃瓶,黏稠的液体(似乎是某种洗发水)流淌了一地。三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恐的男人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推开,踉跄着撞在身后的货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站在他们中间的,正是陈嚣。他像一尊煞气腾腾的铁塔,手里正粗暴地将一箱包装完好的压缩饼干塞进一个鼓鼓囊囊的破旧登山包里,那包显然已经塞得快要爆开,拉链都无法完全合拢。他脚下,还踩着一个同样鼓胀的塑料袋,里面露出其他食品包装的边角。远远超过了三件的限制。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抠出来!陈嚣恶狠狠地扫视着那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幸存者,啐了一口唾沫,目光随即越过他们,死死地盯住了更远处那片缓慢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浓稠白雾。那白雾的边缘,已经无声地吞噬了几排货架的下层,原本堆放的货物像被无形的巨口啃食,消失不见,只留下诡异的空白。
操!装神弄鬼!陈嚣的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戾气和轻蔑的弧度,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被压抑已久的暴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试探欲,老子倒要看看,这鬼雾里到底藏着什么鸟玩意儿!有种出来啊!他猛地一脚踹开脚边碍事的塑料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在周围幸存者惊恐的倒抽冷气声中,他竟毫不犹豫,大步流星地朝着那片翻涌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白雾禁区冲了过去!
别!别过去!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破旧眼镜的老者嘶哑地喊出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但陈嚣充耳不闻,他的背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蛮横,瞬间就冲到了雾气边缘。
沈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瞳孔骤然收缩。他紧紧盯着陈嚣的背影冲入那片浓得如同实质的牛奶般的白雾。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惨白的光线穿透雾气,勾勒出陈嚣冲入时瞬间模糊的轮廓。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对抗。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消融感。
就像是烧红的烙铁猛地按进一块巨大的黄油。
呃啊——!!!
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非人般的惨嚎猛地从浓雾深处炸开!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痛苦,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裹挟着浓重血气的黑影,如同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抛出,猛地从翻滚的白雾中倒飞出来!
嘭!
沉重的肉体狠狠砸在距离沈炼藏身处不远的地面上,震得地面似乎都微微颤抖了一下。是陈嚣!但……眼前的景象让沈炼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陈嚣的左半边身体——从肩膀到左腿膝盖以上的部分,消失了!不是被撕裂,不是被砍断,而是如同被最高明的橡皮擦凭空抹去!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光滑到令人窒息的灰白色,像被高温瞬间熔断又急速冷却的塑料,看不到任何肌肉纹理、骨骼断面或喷溅的血液,只有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机的灰白。他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到变形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骇然,豆大的汗珠和着污血瞬间布满了额头和残留的脖颈。他仅存的右手死死捂住那光滑如镜的恐怖创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急促抽气声,每一次抽吸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痉挛。
那片吞噬了陈嚣半身的白雾,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无声地翻涌着,边缘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它只是冷酷地、持续地扩张着自己的疆域。
周围的幸存者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如同被开水烫到的蚂蚁,瞬间四散奔逃,躲进更远的货架深处,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死寂。只有沈炼,强迫自己压下了翻腾的胃液和本能的恐惧,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死死钉在陈嚣那张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上,以及那片依旧在缓慢吞噬空间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白雾。
规则二:禁止任何形式的欺骗。规则三:白雾区域是禁区。陈嚣用他的蛮横和半条命,印证了规则三的致命性。那么规则二呢那个悖论的核心——那个隐藏在规则之后、执行规则的管理员,它是否存在它又在哪里如何观察如何判定欺骗
沈炼的目光,缓缓移向那片翻涌的白雾深处。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或许,唯一的生路,就在那致命的悖论之中。他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足够诱人、又能证明欺骗存在的诱饵。而眼前这个只剩下半条命、濒临绝境的暴徒……或许是唯一可能的选择。
沈炼缓缓从藏身的角落阴影里站起身。他没有走向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食物,也没有去搀扶垂死的陈嚣。他的脚步异常沉稳,踩过冰冷肮脏的地面,走向距离陈嚣不远的一个倒塌的货架。那里,散落着几个被踩扁的、印着红烧牛肉字样的空罐头盒,金属外壳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弯下腰,捡起其中一个相对完好的空罐头盒。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用衣袖用力擦去罐头盒表面的污渍,让那虚假的、诱人的图案尽可能清晰地显露出来。然后,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躺在血泊中、仅剩半口气的陈嚣。
沈炼在陈嚣身边蹲下,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他无视了陈嚣眼中翻腾的痛苦、恐惧和濒死的疯狂,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穿透了对方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
想活命吗沈炼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想变成那白雾的一部分,彻底消失
陈嚣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聚焦在沈炼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沸腾的岩浆,有仇恨,有暴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野兽般的凶光。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最终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地点了一下头。汗水混着血污从他额头淌下。
好。沈炼将那擦拭得异常干净的、印着诱人红烧牛肉图案的空罐头盒,轻轻放在陈嚣仅存的右手边,金属罐体接触冰冷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拿着它。去那边,沈炼的下巴朝远离白雾、靠近超市入口方向、一个相对开阔的十字通道扬了扬,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然后,对着空气喊,说你找到了一整箱全新的红烧牛肉罐头,愿意分给其他幸存者。
陈嚣那只完好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荒谬感。空…空的…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剧痛让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你…你让我…骗人他显然也想到了那条禁止任何形式的欺骗的规则,那白雾吞噬他身体的恐怖景象瞬间闪过脑海,让他残留的躯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没错。沈炼的声音依旧平稳,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动摇,广播说禁止欺骗,但没说欺骗会立刻招来白雾。它需要一个‘判定’的过程。我们赌的就是这个过程,赌那个‘管理员’会现身来‘验证’或者‘惩罚’这个欺骗行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嚣那光滑如镜的恐怖创面,你已经是半个死人,它还能怎么惩罚你消失一半,和彻底消失,对你来说有区别吗但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沈炼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瞥向那片缓缓推进的白雾,很快,你就连这半个都不是了。
陈嚣死死地盯着沈炼,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非人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恐惧和暴戾在他仅存的瞳孔里疯狂交战。几秒钟死寂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最终,对彻底消亡的恐惧,压倒了其他一切。他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一种近乎癫狂的狠厉取代。他用仅存的右手,猛地一把攥紧了那个冰凉的空罐头盒,金属边缘甚至硌进了他的掌心。
……好!陈嚣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用右手肘和残存的右腿,以一种极其艰难、扭曲的姿态,拖拽着那半具残破的躯体,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朝着沈炼指定的那个十字通道,一寸一寸地挪动过去。伤口摩擦着粗糙的地面,留下一条暗红粘稠的拖痕,触目惊心。
沈炼则悄无声息地后退,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迅速而敏捷地攀爬上旁边一排堆满沉重箱装饮料的货架顶端。这里视野极好,既能俯瞰下方十字通道的动静,又能借助高耸的货物遮蔽身形。他屏住呼吸,身体伏低,像一头蛰伏的猎豹,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着下方陈嚣那艰难蠕动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只有陈嚣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他身体摩擦地面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陈嚣挪到了十字通道的中心位置。他停下,剧烈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擦得锃亮的空罐头盒,郑重其事地、摆放在自己身前最显眼的位置。然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肺腑里最后一丝力气,对着空旷死寂的超市,用一种混合着剧痛、恐惧和刻意营造的亢奋语调,嘶声力竭地喊了出来:
罐…罐头!红烧牛肉的!一整箱!全新的!就在这儿!老子…老子今天发善心!见者有份!都…都过来拿啊!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悲壮。
喊声落下,余音在空旷中震颤、消散。
死寂。
比之前更甚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惨白的灯光依旧无情地洒落,照亮空荡荡的通道,照亮陈嚣身前那个孤零零、反射着虚假光芒的空罐头盒,照亮他身下那滩不断扩大的、暗红的血泊。没有任何幸存者出现。恐惧早已让他们躲藏到了超市的最深处。
沈炼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张地扫视着十字通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阴影。货架、立柱、天花板的通风口……没有,什么都没有。难道判断错了难道根本没有所谓的管理员或者……欺骗的判定是无声无息的死亡他的掌心渗出了冷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几乎要将人逼疯的边缘——
滋…滋啦……
一阵微弱但异常清晰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在十字通道正上方响起!声音极其短暂,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死寂!
沈炼的瞳孔骤然缩紧!来了!
十字通道正上方,那片被惨白灯光照亮、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极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光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揉皱,形成一片水波状的涟漪。紧接着,就在那片涟漪的中心,一个模糊的轮廓如同从深水中缓缓上浮般,极其突兀地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它穿着一件宽大的、没有任何标识和特征的灰白色连帽罩袍,材质看起来非布非革,带着一种奇异的哑光质感,将整个身体连同头部都严密地包裹在内。罩袍的下摆空荡荡地垂着,距离地面大约有半尺的高度,仿佛悬浮在那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脸——那里覆盖着一张面具。一张光滑的、惨白色的、没有任何五官起伏的硬质面具。惨白的面具在灯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光,像一张被拉平的死人脸皮,冰冷、空洞,毫无生气。它就那样凭空悬浮在陈嚣正上方大约两米高的半空中,无声无息,如同一个来自异界的幽灵。
它微微低垂着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具,似乎在看着下方那个疯狂喊叫后陷入死寂、仅剩半条命、眼中只剩下无边恐惧和绝望的陈嚣,以及他面前那个孤零零、反射着虚假光芒的空罐头盒。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整个超市陷入一种比死寂更可怕的、连呼吸都停止的凝滞。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灌入沈炼的肺腑,带来冰冷的刺痛。他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撞击,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内轰鸣,但思维却像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水,瞬间凝固,只剩下那悬浮在半空中的、穿着灰白罩袍的诡影,占据了整个视野。
管理员!
它真的存在!它就悬浮在那里!像一个冰冷的、执行程序的机器,无声地注视着陈嚣那拙劣的、用生命作为赌注的欺骗。
沈炼的呼吸几乎停止,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每一根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他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诱饵生效了!但这成功带来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种更深沉、更致命的寒意。那东西散发出的非人气息,那种绝对的、漠然的、如同俯视蝼蚁般的姿态,比任何张牙舞爪的怪物都更令人恐惧。
下方的陈嚣,显然也看到了这凭空出现的恐怖存在。他仅存的那只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眼白里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攫住了他残破的心脏,让他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身下的血泊都荡开一圈圈涟漪。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被扼住般的窒息声,连那粗重的喘息都彻底停滞了。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只能徒劳地带动残躯在地面蹭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绝望地看着那悬浮的灰白身影。
戴着惨白面具的管理员,似乎终于完成了它的观察。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一只手臂——那手臂隐藏在宽大的灰白罩袍袖子里,只露出同样戴着某种光滑白色材质手套的、几根细长的手指。它指向下方那个被陈嚣擦得锃亮、反射着诱人光泽的空罐头盒。
没有声音。没有任何预兆。
但就在它手指指向罐头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低沉而令人心悸的能量震颤,如同无形的涟漪,猛地从它指尖扩散开来!
噗!
陈嚣身前那个孤零零的空罐头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捏!坚固的金属罐体,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向内塌陷、扭曲、变形!就像一块被高温瞬间熔化的蜡!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刺耳的噪音,只有金属结构被强行破坏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沉闷的挤压和撕裂声!
眨眼间,那个完整的、印着红烧牛肉图案的罐头盒,已经变成了一团被揉捏得不成形状、边缘扭曲锐利的废铁疙瘩!
陈嚣吓得魂飞魄散,仅存的意识被彻底碾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凄厉的尖嚎,身体猛地向后一弹!这完全是绝望下的本能挣扎,用尽了他残躯最后的力量!
他这一弹,并非为了攻击,纯粹是恐惧驱动下的逃离。然而,那因剧痛和恐惧而失去控制的动作幅度过大,他那条仅存的、支撑着身体重量的右腿,在向后蹬踹时,膝盖关节不自然地猛烈弯曲,脚后跟竟在混乱中,极其意外地、重重地向上踢中了管理员悬浮在半空中的、垂落的灰白罩袍下摆!
嗤啦——!
一声布帛被强行撕裂的、清晰的脆响,骤然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那块被陈嚣鞋跟勾到的灰白罩袍布料,竟然真的被撕裂开一道口子!一片巴掌大小的、带着边缘毛糙的灰白色布料,被陈嚣的鞋跟带了下来,轻飘飘地旋转着,落向地面!
这意外的一击,如同在平静的死水潭里投入了一块巨石!
悬浮在半空的管理员,那没有任何五官的惨白面具,猛地转向了陈嚣!虽然面具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一瞬间,一种强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的、被冒犯的注视感,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笼罩了陈嚣残破的躯体!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管理员那只刚刚指向罐头盒的、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猛地停顿在半空!它整个悬浮的身影,都出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信号受到干扰般的、高频的震颤!
它似乎……宕机了被这完全出乎意料、违反常理的物理接触打乱了程序
就是现在!
货架顶端的沈炼,在管理员罩袍被撕裂、动作出现凝滞的万分之一秒,动了!
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爆发出积蓄到顶点的力量!双脚猛地蹬踏货架顶层的纸箱,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从三米多高的货架上朝着下方悬浮的管理员,合身飞扑而下!动作迅猛、精准、决绝!他瞄准的,正是管理员那覆盖着惨白面具的头部!
风声在耳边呼啸!重力拉扯着他的身体急速下坠!
下方的管理员似乎终于从那一瞬间的凝滞中反应了过来!那没有任何五官的惨白面具猛地向上抬起,仿佛要看向这从天而降的袭击者!
太晚了!
沈炼的身影已经如同陨石般砸落!他的双手,带着全身的重量和冲刺的惯性,如同铁钳般,狠狠地、精准地扣住了管理员头部两侧!一只手掌死死按住了那冰冷光滑的面具,另一只手则如同鹰爪般,牢牢抓住了罩袍兜帽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瞬间发白!
给我下来!
沈炼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身体借着下坠的巨大冲力,腰腹力量瞬间爆发,猛地向下一坠、一扯!
嘶啦——!
又是一声更加响亮、更加刺耳的撕裂声!
那看似神秘莫测、悬浮在空中的管理员,在沈炼这蓄谋已久、势大力沉的扑击撕扯下,竟如同一个失去平衡的提线木偶,被硬生生地从半空中拽了下来!灰白色的身影狼狈地翻滚着,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而沈炼,则凭借多年锻炼出的核心力量和敏捷,在落地的瞬间屈膝翻滚,卸去大部分冲击力,虽然肩膀和膝盖传来一阵剧痛,但他稳稳地单膝跪地,止住了身形。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刚刚从管理员头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的、覆盖着惨白无脸面具的兜帽顶布;另一样,则是他另一只手中紧握的、从管理员脸上扯下的……那张冰冷光滑的惨白色面具!
面具被扯离了!
沈炼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擂中!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射向地上那个刚刚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的、失去面具和部分兜帽的管理员!
时间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粉碎。
超市穹顶那几盏惨白得如同垂死病人眼珠的节能灯,投下冰冷无情的光束,清晰地照亮了那张暴露在空气里的脸。
那张脸……
沈炼的瞳孔在万分之一秒内扩张到了极限,仿佛要吞噬掉眼前所有荒谬绝伦的景象!全身的血液在瞬间从沸腾的顶点直坠冰窟,又在下一个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惊骇重新点燃!他握着面具和破布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冰冷的触感沿着指尖一路冻结到心脏,再从心脏泵出,将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血肉都冻僵!
那张脸……那张脸!
皮肤是同样的冷白,在超市惨白的光线下泛着一种缺乏生气的光泽。鼻梁的线条,下颌的轮廓……每一处细节,都像是对着镜子精心雕琢出的复制品!甚至连眼角下方那颗小小的、位置分毫不差的浅褐色痣点,都如同用最精确的尺规复制上去!
唯一的不同,是眼神。
那双眼睛,曾经或许和沈炼一样锐利、冷静。但此刻,里面翻涌的情绪,是沈炼从未在自己眼中看到过的。那是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如同深潭淤泥般的怨毒,一种被彻底背叛、被碾碎一切的绝望,一种在无尽循环的折磨中淬炼出的、足以焚毁灵魂的疯狂!这疯狂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眼底深处无声地燃烧、跳跃,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束缚,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吞噬!
那张和沈炼一模一样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扯开了一个极其怪诞、极其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了然。
嗬…嗬嗬……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锈铁的声音,从那张属于沈炼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磨损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破碎的声带里硬生生刮出来的血沫。
哥……
那声音不大,却如同万吨冰锥,狠狠凿穿了沈炼疯狂构筑的所有心理防线!
上轮游戏……
地上那个顶着沈炼面孔的管理员,那双燃烧着疯狂与怨毒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定着沈炼因极度震惊而僵硬的脸庞,扭曲的笑容扩散得更大,几乎要撕裂嘴角。
……是你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