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镇远侯府最后的血脉,父兄战死的那日母亲也随他们去了,
皇帝为了安抚镇远侯府为我赐婚青梅竹马的宁王,
他却认定是我贪慕虚荣,拿父兄的战功换取王妃之位,
后来,捷报传回京城时,我的棺椁正停在城门口,
而我的夫君却疯了……
1
深秋的雨,敲打在镇远侯府层层叠叠的瓦片上,声音沉闷而冗长,像是为了这场葬礼奏着哀乐。雨水顺着屋檐落下,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最后汇聚到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洼里,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惨白的纸灯笼。
灵堂里,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摇曳不定,将我跪在冰冷团蒲上的单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素白垂挂的帷幔上,空气里弥漫着纸钱焚烧后呛人的烟味混着新漆棺木散发出的松香,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沉甸甸的压在我的胸口,每一次的呼吸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仿佛要将我肺腑里最后的一丝生气也挤压殆尽。
我听着身后下人们低声的抽噎,阿爹……阿兄……娘亲……我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砂砾,发不出一点像样的声音。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深处一阵阵灼烧般的干涩刺痛。
镇远侯,我的父亲,连同我那英气的兄长,数日前一同战死在遥远的北疆。消息传回时,母亲还未来的及哭泣便两眼一黑瘫倒在我怀里咽了气,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最爱我的家人,现在威严的侯府,只剩下一个孤女守着三具冰冷沉重的棺椁。
府门外,车轮碾压过湿漉漉的石板路,由远及近,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内侍尖细的嗓音刺破了灵堂压抑的空气。
圣旨到——镇远侯府苏氏女接旨——
我的身体几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我缓缓的,极其艰难的挪动早已麻木僵硬的膝盖,转向门口。内侍看了眼厅内放着的三个乌漆的棺木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宣读圣旨。
镇远侯府一门忠烈,捐躯国难,朕心甚恸。特念其遗孤苏氏云昭,温良敦厚,着赐婚宁王喻珩为妃,以示天恩抚恤,慰英灵于九泉……
宁王喻珩。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的扎进我麻木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悸痛。眼前突然浮现出现那个曾经在春日花树下,笨拙的替她拂去见上落英的少年;那个在秋夜星河下,偷偷翻墙只为将一枚亲手雕刻的粗糙木簪戴在我头上,耳根通红的少年……
时光的碎片骤然翻涌,带着旧日青梅的微酸涩意,瞬间又将眼前冰冷刺目的素白灵堂和那抚恤二字碾压得粉碎。
我成什么了一个需要皇家施舍,用镇远侯府的鲜血来换取姻缘的孤女
苏小姐,接旨吧。
一种自内心深处涌上的沉重的屈辱混着巨大的悲怆,猛的攥紧了我的心脏,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窒息。我死死咬住下唇,一丝腥甜在口中弥漫开,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额头重重的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臣女……叩谢天恩。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我全身力气。像是从砂石中磨砺而出,沙哑不堪。额头上的冰冷触感透过皮肤,直直的刺入骨髓深处。
2
宁王府的红,浓烈得刺目。大红的绸缎从府门一路铺展到正厅,在秋风中猎猎翻卷,像燃烧的火焰,又像沾满了北疆那十万士兵鲜血的红绸。
喧嚣的鼓乐声震耳欲聋,宾客的喧哗笑声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浓雾,模糊不清的涌入我的耳中。
我端坐在新房内,头上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压得我脖颈酸痛,眼前是一片混沌而压抑的红色。空气里浓郁的合卺酒香和甜腻的熏香混杂在一起,闷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随后又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喻珩沉稳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带着浓重的酒气,停在她面前。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笼罩下来。我从盖头下看着暗红色的靴子和红色的衣袍心跳骤然失序,手指无意识地搅紧了膝盖上华贵却冰冷沉重的嫁衣。
下一刻,头上的红盖头被喻珩毫不怜惜的大力猛的掀开!
刺目的龙凤喜烛光芒瞬间涌入眼中,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待我睁开眼的时候,正对上喻珩那张俊美的脸和冰冷的眸子。
他穿着一身同样刺目的正红色蟒袍,身姿挺拔如松柏,只是那双曾经映着星河、盛满笑意的深邃眼眸,此刻却像是浸透了塞外终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厌恶。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我,薄唇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那笑容里淬着冰,带着刀。他的声音低沉,裹挟着酒气,却清晰无比地砸在我的心上,每一个字都像是淬着毒的利剑。
苏云昭。他念着我的名字,像是在咀嚼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
披麻戴孝的孤女,转眼就穿上这身正红嫁衣,成了本王的王妃。你父兄的血,染红了你的凤冠霞帔,可还穿的舒坦
他俯下身,冰冷的指尖带着酒气,极其轻佻的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满是讥诮的眼眸。
告诉我,他的声音压的更低,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用你父兄的性命,换来这泼天富贵,王妃尊位……你,如愿了你当真爱我爱到这种程度
如愿
我浑身剧震,下巴上传来的力道冰冷而羞辱。一股强烈的悲愤和着无边的酸楚猛的冲上喉头,堵得我眼前发黑。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在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找到一丝一毫往昔熟悉的影子,哪怕只有一丝动摇也好。可是没有,有的只是那明晃晃的厌恶和倒映着我此刻苍白而狼狈的样子。
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落脸颊,滴落在他冰冷的手指上。
我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示弱,而是心被生生的剜开的剧痛。我猛的挥开他的手,声音因为极致的痛楚和愤怒而颤抖得不成样子。
喻珩,你……你混蛋!
我的控诉,我的泪水,落在他眼里,却再也没有他慌张地帮我擦拭泪水的样子,如今只换来了一声更冷的嗤笑。
他直起身,嫌恶地甩了甩被我泪水沾湿的手指,仿佛触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那双冰冷的眸子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最后定格在我盈满泪水的眼中,那里面深沉的厌恶,几乎凝成了实质。
省省你的眼泪。
他语带讥诮,声音冷硬如铁,本王没兴趣看你演戏。既然费尽心机嫁进来,那就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宁王妃’。这王府很大,足够你守着你的‘富贵荣华’,只是——
他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冰冷而残酷。
别出现在本王眼前,脏了地方。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那身刺目的红袍划开一道冰冷的弧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堆满了喜庆红色、却冰冷得如同冰窟的新房。沉重的房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红烛高燃,烛泪无声地淌下,堆积如血。我脱力般跌坐在冰冷的床沿,大红的嫁衣衬得我的脸惨白如纸。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烛心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窗外更漏滴答永无止境的声响。
那声音缓慢而清晰,一声声,都敲打在我被碾碎的心上。我抬手,指尖颤抖地抚上脸颊,那里一片湿冷。我看着指尖的水痕,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被那扇关上的门,隔绝在了这片冰冷的红色之外。
3
婚后的日子,是浸在冰水里的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我的生命。
偌大的宁王府,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却处处透着拒人千里的森冷。我这个名义上的王妃,像一件被遗忘的、蒙尘的摆设,被遗弃在王府最偏僻的角落——栖梧院。
这名字曾是喻珩少年时,带着几分青涩的得意为她选的,他说凤凰非梧桐不栖,这里该配我。如今看来,只剩讽刺。
院中的梧桐叶子黄了又黄,落了又生。我的日常,便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父兄留下的一卷卷兵书,偶尔累了便看着窗外那棵已经枯死的桃树上光秃秃的枝桠,亦或者看着细雨打在水塘里,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王府的下人,从管家到最末等的洒扫仆役,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轻慢。送来的饭菜常常是冷的,分例的炭火总是不够暖,请大夫更是难如登天。
偶尔一次,我趁着天气好在花园散步,却不想偶遇喻珩,他身边伴着那个身影——陆吟雪。
陆吟雪,宰相之女,喻珩心尖上那抹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她也是京城贵女之中出名的才女。
她总是穿着素雅精致的衣裙,像一朵风姿楚楚的玉兰,依偎在喻珩身侧。他的声音柔婉动听,带着恰到好处的女儿家的娇怯。只是看向我的时候目光像是淬了毒的银针,裹在温婉无害的表象之下。
我原以为只要我不去招惹,便能平安无事。
这天,喻珩带着他踏入了我的院子。王妃姐姐安好。陆吟雪盈盈下拜,姿态无可挑剔,只是还未拜下便被喻珩拦住。
见她,你不用行礼。
虽知道他是来刺我的,但是心脏还是不禁的痛了一下。
阿珩,不可以这么无礼的。陆吟雪的声音甜得发腻,姐姐今日气色……似乎不太好可是下人们伺候得不尽心阿珩你看,姐姐独自住在这么偏远的院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多孤寂呀。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满是担忧地看着喻珩,仿佛住在这里的人是她一般。
喻珩的目光掠过我略显苍白的脸和身上半旧的衣裙,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一下,满是嫌弃你看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宁王府委屈了王妃。
见喻珩真的叫来下人吩咐着换掉我院里的旧东西又替我重新买来新的衣服,陆吟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怨恨,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阿珩,这里有我来安排就行,你不是说今天下朝皇上交了些任务给你吗,你先去处理,等处理好了再来这里接我去醉香楼吃酒好不好陆吟雪双手拉着喻珩的衣袖撒娇。
喻珩浅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小馋猫,那我等会来接你。随后又看向我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了。
姐姐屋里下人们要办置新的东西,灰尘大你还是同我去外边坐坐吧。陆吟雪亲昵的挽着我的手拉着我出去坐到池塘边的石凳上。然后自己进到屋子里去指挥着下人,正在搬东西的下人们见她进去,立马就笑着上前劝她离远一些。
我看着她在门口指挥的样子,心里敲不定她在打着什么主意。待所有东西换新之后,已经快到晌午了,她走到我的身边冷冷的说:区区孤女还妄想占着王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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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懒懒的看了一眼她道:那也总比有些人想占也占不到得好。将手里最后一把鱼食全数扔进去之后我拍了拍手站起身,准备回房间,这时她拉着我的手,浅浅一笑凑近在我耳边道:你说要是我落水了,宁王会不会罚你。
话音刚落,她便扯着我的手向后倒去,倒下的瞬间松开我的手。
雪儿!喻珩焦急的声音从院门传来,赶忙跑来跳下去将陆吟雪救起。我站在岸边皱着眉,喻珩抱着陆吟雪上来的时候,冷冷的看着我。
不是我,我……我解释道。
够了!我亲眼看到你推她下去!喻珩冲我吼道,自己去祠堂跪着,最好祈祷雪儿没事!他便急急忙忙的抱着陆吟雪离开。
我咽下到嘴边的话,听到了心脏一寸寸的裂开的声音,明明早就没有期望了啊,明明早就不喜欢他了啊,为什么心还是会酸痛。
4
我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喻珩才缓缓走进来冷冷的说:够了,起来吧,雪儿无事,她心地善良还在为你说话,苏云昭我不想在看到有下次!
小翠搀扶着我回到了院子里,路上她的眼眶红红的低声的问我为什么喻珩不信我明明是被冤枉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安慰她让她别哭了,小心被人听去。明明是才被安排到我身边的小丫头,却是会为我哭泣的人。
再次见到喻珩和陆吟雪的时候,我是偷偷溜出府买兵书。我看着那对依偎远去的背影,男的挺拔尊贵,女的娇柔婉约,如同一幅刺目的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闷地疼,疼得我几乎弯下腰去。脑子里突然想到陆吟雪那句孤寂的话音,像毒蛇的信子,在我耳边咝咝作响,提醒着我的处境,我的不堪。我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逼退眼底几乎要涌上来的酸涩。
不知何时起,流言蜚语如同王府角落里悄然滋生的霉菌,在我所居的栖梧院周围无声地蔓延。下人们看向她的眼神,除了轻慢,更添了几分鄙夷和暧昧的揣测。
听说了吗王妃当年……啧啧,仗着侯爷的军功,硬是求了圣旨逼婚呢!
假山石后,两个小厮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幸灾乐祸。
可不是嘛!不然王爷那样神仙似的人,能看得上她克父克母克兄的孤煞命!王爷肯给她个名分,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就是可怜了陆姑娘,那样好的人儿,生生被拆散……
嘘!小声点!不过啊,我听说……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恶意的兴奋,王妃在侯府时,就跟她父兄麾下那个姓赵的副将……不清不楚呢!不然怎么侯爷和世子一死,那赵副将也跟着‘战死’了没准儿是……
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污水,肆无忌惮地泼洒。我有时会听见只言片语,有时则完全是从下人们躲闪又充满窥探的眼神中感知到那无处不在的恶意。
我试图辩解,可面对那些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目光,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决定去找喻珩,那个名义上她的夫君,王府真正的主人。
我在他书房外等了整整两个时辰。深秋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当喻珩终于处理完公务出来,我早已在廊下冻得嘴唇发青,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何事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
府中……流言……我的声音因寒冷和屈辱而微微发颤,试图将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蔑说出口,却发现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流言
喻珩打断我,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冰冷的嘲讽,苏云昭,你是在跟本王诉委屈还是觉得,本王该为你那些不清不楚的过往,去惩治几个下人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的皮囊,看透我心底所有的不堪。
你费尽心机嫁进来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守着你的王妃之位,安安分分地待在你的栖梧院,别再出来丢人现眼,惹是生非。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话语里蕴含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冰冷刺骨。
他不再看我一眼,拂袖而去。我僵立在原地,寒风卷着枯叶打在我身上。我看着萧珩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原来,在他心里,我早已被定了罪。那些流言,不过是印证了他早已认定的事实。辩解,成了最可笑、最无力的挣扎。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日子在压抑的孤寂和无声的煎熬中流淌。梧桐树的叶子落尽了,又被一层薄薄的初雪覆盖。栖梧院像一个被遗忘的冰窖,炭盆里的火微弱得可怜,呵气成霜。
这日午后,陆吟雪带着几个丫鬟,施施然踏进了栖梧院。她披着雪白的狐裘,怀里抱着一个精巧的鎏金小手炉,衬得小脸越发莹白如玉,与这院子的破败冷清格格不入。
王妃姐姐,
她笑靥如花,声音依旧是那副甜得发腻的调子,天儿这么冷,妹妹特意给你送些滋补的汤水来。王爷赏了上好的血燕,妹妹想着姐姐身子弱,便让人炖了,姐姐快趁热喝点暖暖身子。
她身后的丫鬟端上一个精致的白瓷盅,盖子掀开,一股浓郁的、带着奇异甜香的药味弥漫开来。那味道甜得发腻,隐隐透着一丝腥气,绝非寻常的燕窝羹。
我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之前换新的薄毯,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沉寂的警惕。我看着林晚晴脸上那无懈可击的、虚假的关切,又看向那碗颜色暗红、散发着诡异甜香的汤羹,心中警铃大作。
不必劳烦陆姑娘。
我的声音因久不说话而有些沙哑,语气冷淡,我身子尚可,受不起这般贵重的东西。
陆吟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带着一丝委屈: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一片真心……王爷也常说,要妹妹多照拂姐姐呢。
她说着,亲自端起那瓷盅,莲步轻移,走到软榻前,竟是要亲手喂我!
姐姐,来,喝了它。喝了身子就好了,王爷也会……
她的话音未落,身后的丫鬟按住我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陆吟雪捏住了我的下巴,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一激灵,我猛地挣扎起来:陆吟雪!你做什么放开我!
然而陆吟雪看似柔弱,手上的力气却出奇地大。她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尽,只剩下淬毒的阴狠。她死死捏着我的下巴,另一只手端起那碗气味诡异的汤羹,就要强行灌下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占着位置的贱人!早该死了!
陆吟雪的声音尖利刺耳,再不掩饰那刻骨的恨意。
放开我!
我拼命挣扎,想挣扎开被钳制住的手。挣扎之下瓷盅被打翻在地,暗红色的粘稠汤汁泼洒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腾起一股带着甜腥气的白烟。
就在这混乱挣扎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向了洞开的窗外——
院子里的梅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是喻珩。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冬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梅枝,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屋内这场生死撕扯,眼神幽深,如同结了冰的寒潭,没有丝毫波澜。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更没有……一丝一毫要阻止的意思。
那冰冷的、漠然的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精准地烫在了我的心上,比林晚晴的毒药更让我痛彻心扉。
原来……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
看着陆吟雪如何对我下毒手!
看着我是如何……挣扎求生!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绝望,瞬间攫取了我所有的感官。我挣扎的力道猛地松懈下来。
陆吟雪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放弃弄得一愣,随即抓住机会,眼中凶光毕露,竟从袖中又滑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她拔开塞子,不管不顾地将里面暗绿色的腥臭液体,朝着我因绝望而微张的口中狠狠灌去!
唔——!
辛辣、腥臭、带着剧痛的液体猛地涌入喉咙!我只觉得食道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剧烈的灼痛瞬间席卷全身!我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痉挛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滚落软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陆吟雪那怨毒得意的笑声和窗外喻珩那无声的、冰冷的注视,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我牢牢困住,拖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5
又是一年寒冬。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雪沫子,像刀子一样刮过京城高耸的城墙,发出凄厉的呜咽声。朝堂之上,气氛比殿外的风雪更加肃杀凝重。
报——!朔风城急报!左路先锋营……全军覆没!陈将军……殉国!
报——!雁回关失守!匈奴大军长驱直入,已连破三镇!
报——!粮道被截!驰援的赵将军部……陷入重围,生死不明!
一道接一道染血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丧钟般次第敲响在紫宸殿冰冷的金砖之上。每一声都让端坐龙椅之上的老皇帝脸色灰败一分,每一声都让殿内满朝朱紫重臣的头颅垂得更低,大殿内死寂一片,只闻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每一个人的眼中弥漫。北疆门户洞开,匈奴铁骑的寒光,仿佛已映到了京城脚下。
诸卿……
老皇帝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疲惫,谁……谁能替朕分忧谁……敢领兵出征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平日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衮衮诸公,此刻都恨不得将头埋进玉笏里,成为一尊尊泥塑木偶。北疆已是血肉磨盘,接连损兵折将,谁去都是九死一生!偌大的金殿,只有穿堂风卷着雪沫,在空旷中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宁王喻珩站在武将班列之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玄色亲王常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他紧抿着薄唇,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朔风城……雁回关……那些惨烈的战报,每一个阵亡将领的名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并非怯战,只是深知,此去,绝非寻常征伐。朝中能调之兵将几何粮草辎重能否支撑匈奴此次来势汹汹,统帅狡诈凶悍……无数纷乱的思绪和巨大的压力在他脑中激烈冲撞,让他一时竟难以决断。
在场竟然没有一个爱卿能领命老皇帝愤怒的拍着龙椅的扶手,说完之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半晌之后,他才无力的挥了挥手。
身边的小太监赶紧上前呼着退朝——
夜里,我乔庄着溜出门骑上早已备好的快马直奔皇宫,靠着父亲留下的令牌进宫面圣。
宫人推开大殿的宫门的时候,我看到正颓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猛地灌入殿内,吹得烛火一阵剧烈的摇曳。
我穿着素白如雪的孝服,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素银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被寒风吹拂,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我的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金砖上,都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回响,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我一直走到丹陛之下,距离龙椅只有数步之遥。然后,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咚!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决绝。
宁王妃这么晚可有要事皇帝不耐烦的开口。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虚弱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穿透了大殿的寂静,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平静,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恳请陛下,允臣妇……代父兄出征!
皇帝坐起身子眯了眯眼:你说你代父兄出征,可是我朝自古没有女子带兵的先例。
臣妇,可以扮作男子,臣妇在家中时便和父兄一起校练,兵书于臣妇而言已经是烂熟于心,论天资,兄长不及我。我跪在冰冷的地上,挺直着脊背,自信的说道。
况且,如今朝上并没有人敢应战,皇上为何不搏一搏。
老皇帝浑浊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记忆仿佛被带到久远的时候,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朝堂上慷慨陈词、意气风发的镇远侯。一股深重的疲惫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苏氏,
老皇帝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战场……非儿戏。
臣妇知道。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臣妇生于将门,长于边塞。父兄遗志,未敢一日或忘。今北疆危急,社稷动荡,臣妇虽为女子,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之理!恳请陛下,念在臣妇父兄一生为国尽忠、马革裹尸的份上……给臣妇一个机会!
我重重地、以额触地。
臣妇苏云昭,愿立军令状!此去北疆,若不能退敌,甘受军法,死而无怨!若侥幸得胜……只求陛下,允我……和离!
老皇帝沉默了,他布满皱纹的眼皮低垂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龙椅扶手。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殿外呼啸的风雪声,如同鬼哭。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老皇帝终于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罢了……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苍凉,朕……准了。
老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传朕旨意:宁王妃苏氏,感念国难,心忧社稷,连夜自请前往归安寺,为国祈福三月!期间,一应人等,不得打扰!
臣妇……谢主隆恩!我再次深深叩首。
当皇上身边的公公来宁王府宣读圣旨的时候,喻珩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彻底地,无法挽回地失去。巨大的恐慌让他接完圣旨之后急匆匆的来到我的房间,看到我正在收拾行李的动作,平复下心情,冷淡的开口:既然是圣旨让你去,那么你就好好的为国祈福。
我点了点头,在他离开后将我写好的和离书交给小翠,让她在捷报传亦或者我身死的时候亲手交到喻珩的手中。
收拾好东西,小翠便替我去了归安寺,而我跨上准备好的千里马朝着北疆一路飞驰。
6
北疆的风,是带着血腥味的刀子。
我站在朔风城的残破城楼上,身上沉重的玄铁铠甲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冰冷的金属紧贴着里层的棉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又冻硬。我脸上涂着厚厚的防冻药膏和尘土,只露出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远方天际线上卷起的滚滚烟尘。匈奴人的狼头大纛,在昏黄的风沙中若隐若现,带着嗜血的压迫感。
我不再是宁王府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孤女王妃。我是苏将军,一个凭空出现在北疆战场、手持镇远侯府虎符、被皇帝秘密委任的监军。起初,那些在尸山血海中存活下来的骄兵悍将们,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监军嗤之以鼻,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轻蔑。
监军呵,怕是来抢功的吧或者……是哪个贵人塞进来镀金的
镇远侯府的虎符侯爷和世子都……他是哪来的人,拿着虎符算什么
质疑的声音在营地里私下流传,甚至有人故意在我巡营时摔摔打打,眼神挑衅。
我沉默以对,既不辩解,也不以权势压人,只是默默地做。白日里,我拖着沉重的铠甲,深一脚浅一脚地巡视每一处营寨、每一条壕沟,检查箭矢的储备,亲手帮伤兵更换散发着恶臭的绷带,甚至跳进冰冷刺骨的泥水里,和士兵们一起加固摇摇欲坠的拒马。夜里,我伏在昏暗的油灯下,对着粗糙的北疆地图,一熬就是大半夜,反复推演着每一处地形,计算着每一支可能调动的残兵。我的案头,除了军报,还有几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兵书——那是她父亲和兄长的遗物,扉页上还残留着他们少年时写下的意气风发的批注。
一次匈奴小股精锐趁夜偷袭粮草营,营地瞬间陷入混乱。危急关头,正是我这个被他们轻视的苏监军,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卫,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
我身形并不魁梧,但手中的长剑却刁钻狠辣,招招致命,毫无花哨,完全是战场上以命搏命的打法,精准地插入敌阵最薄弱之处,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配合赶来的援军,将偷袭的匈奴人尽数歼灭!
当浑身浴血、铠甲上还挂着敌人碎肉的我,拄着长剑,站在一片狼藉的粮草营前,清点着损失时,那些原本充满质疑和轻蔑的目光,渐渐变了。
苏将军!
一个满脸络腮胡、手臂上还缠着带血绷带的校尉,第一个走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而诚挚,末将王猛,愿听将军调遣!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在血火中淬炼出来的汉子,默默地、郑重地向我低下了他们桀骜的头颅。不是慑于虎符,而是在这一刻真正的折服于我。
信任,在刀锋和鲜血中,悄然建立。
战事胶着而惨烈。匈奴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波又一波地疯狂扑来。朔风城几度易手,城墙上糊满了厚厚的、黑红色的血痂,分不清是敌是我。
我身上的伤疤也在不断增加,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未愈合,肋下又添了新箭创。每一次换药都如同酷刑,冷汗浸透衣衫,我却死死咬着布巾,一声不吭。只有深夜无人时,她才蜷缩在冰冷的营帐角落,疲惫得连手指都无法抬起。
我有时会从贴身的里衣中,摸出半截粗糙的、早已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木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少年笨拙的心意。
我看着它,眼神空洞而遥远,最终只是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一点点暖意的来源。
我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眼神却越来越亮。我开始真正地指挥作战,不再仅仅是监军。我利用儿时父兄带我在此生活过对北疆地形的熟悉,设计了一次次大胆的伏击和反攻。
我将残兵重新整编,用缴获的装备武装起一支支小而精悍的突击队伍,像毒刺一样,不断袭扰匈奴漫长的补给线。我甚至亲自带着一队死士,在暴风雪的掩护下,奇袭了匈奴囤积粮草的后方营地,点燃了熊熊大火!
战局,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拉锯和一次次惊险的奇袭中,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扭转了。
捷报,开始零星地从北疆飞向京城。不再是绝望的丧报,而是带着血腥气的胜利消息。
报——!苏将军奇袭黑石谷,断敌粮道,歼敌两千!
报——!朔风城大捷!苏将军率部死守城门三日,击退敌酋主力!斩首逾万!
报——!我军于断魂崖设伏,大破匈奴左贤王部!左贤王重伤遁逃!
消息传回京城,起初朝野震动,难以置信。那个被打发去归安寺祈福的宁王妃,竟然真的开始让战局逆转了,京城里无数的达官家眷们纷纷前往归安寺祈福。
随着捷报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确凿,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那位神秘的、如同战神再临的苏将军!镇远侯府的门楣,在血与火的洗礼中,重新绽放出令人炫目的光芒!百姓们自发地在镇远侯府旧址前焚香祷告,祈求那位苏将军平安凯旋。
在击退匈奴并让他们签下战败条约,退出边境线百里,先锋传回消息确认真的已经退兵后,我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身上的新伤加旧伤和体内的残存的毒早已令我耗损严重,我死在了大胜的那一刻。
7
我原本以为我会见到我的父兄和母亲,可我没想到再一睁眼却是回到了宁王府,还只能待在喻珩身边。
宁王府,书房。
萧珩独自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窗外是王府花园精心修剪过的景致,腊梅开得正好,幽香浮动。然而他却觉得这香气腻得发慌。案头,堆放着几份最新的北疆军报抄件,上面苏将军、大捷、斩首等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密报。那是他动用了埋在皇帝身边极深的眼线才得到的。密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
苏将军疑似宁王妃。
他猛地将手中的密报狠狠揉成一团,又像疯了一样展开,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觉得不可能。
次日他借探望之名前去归安寺,寺中的主持却拦住他,百般的推辞,最后喻珩拿出王爷的姿态,主持才安排他和自己王妃见一见。
苏云昭,你可还留着我送你的玉簪
自是留着的。小翠在屏风后努力的学着我的嗓音说话。
你撒谎!喻珩抽出剑劈开屏风,小翠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跪地求赎罪。
而此时,京城南门,正阳门。
往日喧嚣繁华的城门内外,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悲怆之中。黑压压的人群,从城门一直蔓延到城内数条主街,望不到尽头。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士绅官吏,皆身着素服,神情肃穆哀戚。无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和寒风吹动白幡发出的猎猎声响。
城门缓缓开启。
没有得胜归来的欢呼,没有凯旋的鼓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被硝烟和鲜血浸染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残破帅旗!旗面上,用金线绣着的巨大苏字,在寒风中无力地飘荡着,边缘撕裂,布满刀痕箭孔,如同一个浴血不屈的魂灵。旗帜被四名同样浑身浴血、铠甲残破、神情悲怆麻木的士兵高高举起。
紧接着,是四名士兵抬着的……一具棺椁。
没有华贵的楠木,只是一具最普通、最粗糙的松木棺。棺木上甚至没有上漆,裸露着木头原本的纹理,上面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污。棺椁很小,很轻,因为里面……只有一身同样被血浸透、残破不堪的玄铁战甲,一柄布满豁口、剑身扭曲的佩剑,还有……几缕被血染成暗红的、属于女子的长发。
这就是他们的苏将军。那个力挽狂澜、拯救了北疆、拯救了无数人性命的英雄。尸骨无存,只余下这些染血的遗物。
棺椁被缓缓抬入城门。
苏将军——!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瞬间,如同点燃了引信!
将军啊——!
苏将军一路走好——!
镇远侯府满门忠烈啊——!
山呼海啸般的恸哭声猛地爆发开来!响彻云霄!无数百姓自发地跪了下去,朝着那具小小的、承载着无尽悲壮的棺椁,重重叩首!哭声震天动地,白幡如雪浪翻滚,整个京城,陷入一片巨大的、悲怆的海洋!
喻珩得知消息赶到时,死死地盯着城楼下缓缓移动的那具小小的松木棺椁,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那些哭声,那些悲恸,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入他的心脏!
他看到了棺椁上那些狰狞的刀痕和箭孔……他仿佛看到了她在狼山鹰愁涧,是如何浴血奋战,如何被敌人的刀剑加身……
他看到了那几缕被血染红的发丝……在寒风中无力地飘动……
呃……
一声极其压抑痛苦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溢出。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了嘴,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灼烧着五脏六腑!
他怀里露出小翠交给他的和离书的一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想喊她的名字想忏悔想祈求原谅
可是,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除了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温热的鲜血,汹涌地冲出赤红的眼眶,滚落下来。血与泪交织,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划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猛地抬起手,不是擦泪,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拳砸在冰冷坚硬的城墙垛口上!
砰!
指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染红了灰白的墙砖!
我错了,云昭,我错了……他死死地盯着那棺椁,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
我用手轻轻擦拭着他的眼角的泪,最后再一次的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说:喻珩,来世希望我们不再相识。
他像是似有察觉一般,虚抱着我痛哭道:昭昭,我真的错了!我根本不喜欢陆吟雪!我错了昭昭!
我的灵魂逐渐消散在空中,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父兄和母亲朝我张开双手,我笑着朝他们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