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誓言的幻灭
我用三年让厌女的战神王爷爱上我。
他发誓永不纳妾时,我放弃了回现代的机会。
直到他坠崖带回个穿越女,假装失忆要娶平妻。
忘了我们的誓言我抚摸他送的血玉簪。
他搂着新欢冷笑:本王从不认识你。
大婚那日我启动系统消失。
后来他剜了穿越女的眼睛逼问真相,用命穿越来找我。
却在街头看见我挽着酷似他的男人:介绍一下,这是我初恋白月光。
身后大厦屏幕突然亮起倒计时:【生命值:00:5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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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血玉簪的冰冷
王府里那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好,一簇簇粉白的花云堆在枝头,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空气里浮动着甜丝丝的香气,却驱不散这庭院深处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五年了,这花香从未变过,连开败了花瓣飘落的姿态都一模一样,像被无形的丝线固定在这方天地里,循环往复。
我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妆台上那支血玉簪温润沁凉的轮廓。
簪头雕琢的并蒂莲瓣瓣分明,红得像是凝固了谁心头最滚烫的血,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沉甸甸地坠在手里。
这是萧彻当年亲手所制,赠予我的定情之物。
他曾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重逾千钧:
昭昭,天地为鉴,此生此世,唯你一人。王府之内,除你之外,再无女主人。
那誓言滚烫,烙进骨髓,让我心甘情愿掐灭了系统面板上最后一点回归现代的幽蓝光芒,将自己连根拔起,从此深埋在这片异世的土壤里。
五年光阴如流水,没有子嗣又如何他眼底的珍视足以抚平一切。
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骤雨前的闷雷,狠狠砸碎了庭院死水般的寂静。
老管家福伯几乎是跌撞着冲过月洞门,平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须发此刻凌乱不堪,一张老脸煞白,嘴唇哆嗦得厉害:王、王妃……王爷……王爷回府了!
心口猛地一跳,悬了月余的石头非但没有落地,反而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不安攥紧,直直往下坠。
我扶着窗棂站起,指尖深深掐入坚硬的木料:回来了可安好
福伯的眼神却像受惊的兔子,仓皇地躲闪着,不敢看我:王爷……王爷他……带回来一位姑娘!
带回来一位姑娘。
简简单单六个字,却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摇摇欲坠的镇定。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僵冷。我强迫自己稳住身形,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飘忽:姑娘
是……是位姓龙姑娘……福伯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王爷他……他抱着那姑娘下车的……还、还吩咐立刻收拾出汀兰水榭……说……说……
说什么我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锐利的裂痕。
说……那是他未来的王妃……福伯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口,声音细若蚊呐,每一个字却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未来的王妃
哈!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我死死咽下。
眼前阵阵发黑,萧彻临行前紧紧拥住我,一遍遍低语等我回来的画面,和他此刻怀抱新欢、宣告新妃的举动,疯狂地撕扯着我的神经,几乎要将我扯碎。
混乱的思绪里,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警告:检测到核心任务目标‘萧彻’出现严重情感偏移。行为逻辑分析:伪装性失忆,概率98.7%。目的:迎娶新目标‘龙氏’,实现多伴侣占有。】
是系统!沉寂了五年的系统,像一把冷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温情脉脉的假象,将血淋淋的算计摊开在我眼前。
伪装的失忆多伴侣占有
原来如此!原来他带回的不只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叛!
他以为他失忆了,便可以理所当然地抹杀我们之间的一切,抹杀那浸透了血泪的三年追逐,抹杀那五年相濡以沫的点点滴滴,抹杀那用生命起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绝望交织成一张巨网,将我死死缚住。
我扶着妆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血玉簪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在无声地嘲笑我的愚蠢。
汀兰水榭,那是王府景致最好的院落,紧邻着萧彻的澄心堂。
当年我初入王府,他便想让我住进去,是我嫌那里太过华丽张扬,才选了这处清幽的静澜轩。
如今,他竟毫不犹豫地给了那个龙姑娘!
我一步一步,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静澜轩。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绕过嶙峋的假山,往日里只觉得精致清雅的园子,此刻却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牢笼,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上。
还未靠近汀兰水榭,一阵刻意拔高的、带着娇憨与新奇的女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哇!王爷,这就是传说中的太湖石吗真的好特别哦!跟我们那边的……嗯……景观石完全不一样呢!这形状,这纹理,简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声音,这语调,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活泼与惊奇。我的脚步在月洞门前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
水榭前的临水小亭里,萧彻背对着我,一身玄色锦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专注地倾听。而他身畔,依偎着一个身着水蓝色广袖流仙裙的女子,身段窈窕,正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好奇地点着旁边一块奇崛的太湖石。
阳光洒在她侧脸上,肌肤胜雪,眉眼间灵动飞扬,带着一种……我无比熟悉、却早已刻意收敛起来的独特。
一种属于穿越者的、格格不入的独特。
五年前的我,初来乍到,不也是这般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优越感,用那些与众不同的言行,一点点撬开了萧彻这座冰山的心防吗
原来如此。他爱的,从不是具体的我。他爱的,是独特本身。是这个时代女子身上没有的、令他感到新鲜刺激的异世气息。
就像孩童迷恋一件新奇玩具,当这件玩具不再那么新,或者出现了另一件更新鲜的,便毫不犹豫地弃如敝履。
心,彻底沉入冰窟,连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也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
王爷。
我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穿透了那女子故作天真的话语。
亭中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萧彻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那双曾无数次盛满柔情蜜意、深邃如夜空的眼眸,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只剩下冰冷的、审视的、全然陌生的疏离。
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寸寸刮过我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仿佛在打量一件从未见过的器物。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内苑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石子,砸在地上,也砸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冻僵了。纵然系统早有预警,纵然心中已有猜测,可当这赤裸裸的、冰冷如刀的陌生眼神和话语真实地刺过来时,那痛楚依旧尖锐得足以让人窒息。
我看着他,看着那张刻骨铭心的脸,看着那曾对我诉说过海誓山盟的薄唇,此刻却吐出如此冰冷伤人的字句。
所有的愤怒、质问、委屈,都在那绝对冰冷的陌生面前,冻结成可笑的徒劳。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上鬓边那支触手生凉的血玉簪。簪身的冰冷透过指尖,直抵心尖。
我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住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要穿透他那层精心构筑的遗忘壁垒:
王爷,当真……不认得这支簪了么
我的视线越过他冰冷的肩头,落在那位龙姑娘身上。
她微微歪着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意外的惊惶,反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嘲讽,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她脸上便漾开一个纯然无辜的笑容,身体更是柔弱无骨般,又往萧彻身边靠紧了几分,纤纤玉指还状似无意地、带着点宣示意味地,轻轻搭在了萧彻紧实的手臂上。
萧彻的目光在我抚摸着血玉簪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挣扎但那丝挣扎快得如同幻觉,下一秒就被更加浓重的、刻意营造的冰冷漠然所取代。
他剑眉微蹙,仿佛被什么困扰着,语气里刻意掺入一丝不耐:一支簪子而已,何以证明什么本王坠崖重伤,前尘尽忘。
他的手臂非但没有避开那位龙姑娘的触碰,反而微微一动,像是无声地接纳了她的依偎,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倒是你,身份不明,擅闯王府,惊扰本王的贵客,该当何罪
贵客
我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极淡,极冷,像初冬湖面凝结的第一层薄冰,底下是汹涌的寒流。
目光再次掠过萧彻那张写满陌生与不耐的脸,最终定格在他臂弯里那位巧笑倩兮的龙姑娘身上。
她眼中那抹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得意,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扎进我早已麻木的心口。
原来如此。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那妾身,就不打扰王爷……和这位‘贵客’了。
说完,我甚至没有再看萧彻一眼,决然转身。
宽大的裙裾在转身的瞬间划开一道冰冷而沉重的弧线,拂过地面,仿佛要将身后那令人作呕的温情假象彻底割裂。
每一步踏在青石小径上,都像踩在刀尖上,但那痛楚奇异地被一种更强大的、冰冷的意志压了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楚刺激着神经,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身后,隐隐传来那龙姑娘刻意压低、却足以让我听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嗔与委屈:王爷……刚才那位姐姐的眼神好吓人呀……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萧彻低沉的回应模糊传来,带着安抚的意味:……不必理会无关之人。
无关之人。
呵。
回到静澜轩,厚重的门扉在身后紧紧关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虚伪与喧嚣。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死寂得可怕。方才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离,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抑制不住地滑落,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不是为他的背叛,而是为自己这五年愚蠢的坚守,为那被碾碎践踏的真心。
胸腔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冻得灵魂都在颤抖。
五年啊!整整五年!
我像个傻子一样,把他一时的迷恋当成了永恒,把一句轻飘飘的誓言当成了金科玉律,放弃了回家的唯一机会,把自己囚禁在这方寸之地……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为无声的啜泣而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
心口那片被挖空的地方,只剩下死寂的灰烬。
【系统。】我在意识深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唤。
眼前的空间无声地扭曲,一片熟悉的、半透明的幽蓝色光幕凭空浮现,上面流淌着无数冰冷的、不断变幻的数据流。
这是我阔别了五年的界面。光幕的正中心,一行金色的字体安静地悬浮着:【最终用户权限确认:林昭。积分余额:101点(含基础滞留消耗)。】
101点……我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干涩。五年前,为了留下,我几乎耗尽了所有积分,只留下这最后一点点,作为……一个可笑的念想,一个或许永远不会用到的退路。
光幕右下角,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选项图标在闪烁:【紧急脱离程序】。它的下方,一行更小的灰色文字标注着:【启动消耗:100积分。
脱离准备期:72地球时。脱离坐标:绑定初始锚点(用户原生世界)。启动后,本世界所有关联痕迹将被强制抹除,不可逆转。】
不可逆转的抹除。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指尖冰冷。视线掠过这间静澜轩——窗棂上他曾亲手为我挂上的风铃,妆台上他送的各色精巧首饰,书架旁那把他特意命人打造、适合我身高的摇椅……每一处,都刻满了这五年虚假幸福的痕迹。
指尖缓缓抬起,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伸向那片幽蓝光幕上那个代表着终结的选项。
指尖的微光即将触碰到那个冰冷的【确认启动】按钮时,动作却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最后还是按了下去,不忠的爱情我不要了。
王府的空气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粘稠而冰冷。
3
穿越女的阴谋
龙吟月,这位被萧彻失忆后带回来,并即将以救命恩人身份迎娶的龙姑娘,在汀兰水榭安顿下来的第二天,便开始了她不动声色的试探与挑衅。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懒懒地洒在抄手游廊上。
林昭正坐在静澜轩的窗边,对着外面开败的海棠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打磨光滑的鹅卵石——那是她五年前刚穿越来时,在王府后山的小溪边捡到的,是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时,唯一能握在手里的一点熟悉质感。
姐姐好兴致。一个娇柔做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林昭抬眼,只见龙吟月穿着一身簇新的水蓝色纱裙,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静澜轩的布置,最终落在林昭手中的石头上。
咦龙吟月状似天真地走近,目光紧紧锁住那块石头,姐姐手里这块石头……形状好特别啊,有点像我们那边……嗯,河滩上常见的鹅卵石呢。她刻意加重了我们那边几个字,眼神带着赤裸裸的探究和挑衅。
林昭的心猛地一沉。她瞬间明白了。这个龙吟月,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也是穿越者!难怪她的言行举止,那种刻意的独特,
那种对萧彻的攻略方式,都透着一种令她作呕的熟悉感!她是在试探,也是在宣战。
林昭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将石头握得更紧,指尖泛白。她淡淡地瞥了龙吟月一眼,声音平静无波:龙姑娘说笑了,不过一块顽石罢了,王府后山溪边随处可见,何来特别
龙吟月脸上的笑容更深,也更假了。
她凑得更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恶意和得意低语:姐姐何必装傻‘鹅卵石’这个词,可不是这里该有的说法哦。我们都是‘玩家’,何必互相为难呢只是……
她眼神瞟向澄心堂的方向,意有所指,游戏规则变了,这个‘NPC’,现在是我的了。
林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直冲头顶。她强忍着将手中石头砸向那张虚伪面孔的冲动,冷冷道:龙姑娘慎言。这里是王府,不是游戏场。请回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呵,龙吟月轻笑一声,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直起身,姐姐何必动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妹妹只是想和姐姐多亲近亲近。
说完,她像只炫耀羽毛的孔雀,摇曳生姿地离开了静澜轩,留下满室令人窒息的压抑。
午膳时分,萧彻破天荒地派人来请林昭一同用膳,地点设在了汀兰水榭旁的水榭凉亭。林昭本不想去,却也知道避无可避。
桌上菜肴精致,萧彻坐在主位,龙吟月紧挨着他,巧笑倩兮地为他布菜,姿态亲昵。林昭坐在下首,如同一个碍眼的外人。
姐姐尝尝这个,龙吟月殷勤地将一碟翠绿的凉拌菠菜推到林昭面前,这菠菜最是新鲜爽口,对女子极好呢。
林昭看着那碟菠菜,又扫了一眼桌上另一道鲜美的豆腐羹,心中警铃大作!菠菜含草酸,豆腐含钙,两者同食极易形成草酸钙结石!
这是现代人稍微有点常识都知道的相克食物!龙吟月是故意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碟菠菜推远了些:多谢龙姑娘,我脾胃虚寒,不太适宜吃这个。
姐姐是不喜欢妹妹夹的菜吗
龙吟月立刻委屈地看向萧彻,眼圈说红就红,王爷,是吟月哪里做得不好,惹姐姐不高兴了
萧彻眉头微蹙,看向林昭的眼神带着不耐:林昭,吟月也是一片好心。不过一口菜,何必如此矫情
他语气里带着责备,仿佛林昭在无理取闹。
林昭心中刺痛,刚要开口解释相克原理,却猛地顿住——她如何解释说自己是现代人知道的
在萧彻假失忆且明显偏袒龙吟月的此刻,这只会引来更深的猜忌和麻烦。
她只能咽下苦涩,淡淡道:王爷误会了,只是真的不想吃。
一顿饭,林昭食不知味。龙吟月却吃得香甜,时不时与萧彻低语轻笑,眼神扫过林昭时,充满了得意和挑衅。
到了晚间,事情便来了。萧彻怒气冲冲地闯入静澜轩,身后跟着脸色苍白、捂着肚子喊疼的龙吟月和她的丫鬟。
林昭!你好狠毒的心肠!萧彻劈头盖脸便是一句怒斥,眼神冰冷如刀,吟月不过是好心与你亲近,你竟在午膳时给她下药!
林昭愕然:下药王爷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萧彻冷笑,指着龙吟月,吟月用过午膳后便腹痛不止,府医查过,说是食用了相克之物!今日午膳,只有你动过她那边的菜!那碟菠菜,是你推给她的!你还敢狡辩!
林昭瞬间明白了。好一个龙吟月!好一个连环计!故意推荐相克食物,自己不吃,诱使她拒绝引起萧彻不满,然后自己偷偷吃了相克的东西,再嫁祸给她!她看着龙吟月那副痛苦又委屈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意和恶心涌上心头。
王爷,林昭挺直脊背,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那菠菜是龙姑娘自己推荐给我的!我并未动过,更未曾推给她!相克之说,龙姑娘若懂,为何自己会吃这分明是……
够了!萧彻厉声打断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和失望,林昭,本王一直以为你大度贤良,没想到你竟如此善妒狠毒!吟月初来乍到,一片赤诚待你,你却因本王待她好就心生怨恨,使出这等下作手段!真是让本王心寒!
他根本不听任何解释,只信龙吟月的一面之词。
念在旧情,本王这次不重罚你。萧彻冰冷的目光扫过林昭苍白的脸,禁足静澜轩三日,抄写《女诫》百遍,静思己过!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他揽着虚弱的龙吟月,转身离去,留下冰冷刺骨的命令,还有,吟月需要静养,你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许再送到汀兰水榭去!免得再被你动了手脚!
门被重重关上。林昭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旧情他所谓的旧情,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和禁足抄写《女诫》这是对她人格最大的侮辱!
禁足的第一天,静澜轩如入冷宫。送来的饭菜冰冷粗糙,连下人的态度都变得怠慢轻忽。林昭强迫自己冷静,开始整理东西,为离开做准备。
午后,龙吟月又来了。这次她没带丫鬟,独自一人,脸上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
姐姐还在生气吗她无视林昭冰冷的眼神,自顾自地在屋里转悠,目光贪婪地扫过妆台上那些萧彻曾经送的首饰,最后停留在那支最珍贵的血玉并蒂莲簪上。
姐姐这支簪子真好看,龙吟月伸手就想拿,王爷眼光真好。
林昭一把将簪子夺回,紧紧攥在手里,冷声道:龙姑娘,请自重。这是我的东西,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我静思。
龙吟月被拂了面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换上委屈的表情:姐姐何必如此防备妹妹只是想欣赏一下罢了。
罢了罢了,姐姐心情不好,妹妹改日再来。她悻悻地转身走了。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萧彻再次带着雷霆之怒闯入静澜轩,龙吟月跟在他身后,哭得梨花带雨,手里紧紧攥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那是龙吟月自己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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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你真是贼性不改!萧彻的声音充满了暴怒和鄙夷,吟月好心来看你,你竟趁她不备,偷了她的点翠步摇
那步摇是本王今日刚赐给她的!你连这点东西都要贪你的嫉妒之心已经让你面目全非了吗!
林昭看着那支步摇,只觉得荒谬绝伦!偷王爷,我从未见过这支步摇!是龙吟月她……
住口!萧彻根本不想听,人赃俱获吟月的步摇是在你妆台底下发现的!你还想抵赖!
妆台底下林昭瞬间明白了龙吟月刚才转悠的目的!她趁自己不注意,将步摇塞到了妆台下栽赃!
王爷!是她栽赃!她刚才来过,故意……林昭急声辩解。
够了!萧彻眼神凌厉如刀,本王亲眼所见,吟月的丫鬟也看到了!你还想污蔑她
林昭,你太让本王失望了!他指着林昭,对着外面厉喝:来人!给本王搜!仔细地搜!看看她这里还藏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本王倒要看看,她还有多少龌龊心思!
几个粗壮的婆子应声而入,脸上带着鄙夷和幸灾乐祸。她们粗暴地推开林昭,开始翻箱倒柜。
林昭的首饰盒被粗暴地打开,里面的珠钗玉簪被胡乱翻动,一些她珍藏的小物件被随意丢在地上。
衣服被一件件抖开检查,连床铺被褥都被掀开。
林昭被两个婆子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她看着自己精心整理准备带走的东西被糟蹋,看着那些承载着过往记忆(如今只觉讽刺)的小物件被践踏,看着婆子们粗鄙的手在她贴身的衣物上翻检……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萧彻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仿佛在审视一个犯人。龙吟月依偎在他身边,用帕子掩着嘴,眼中却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最终,自然是什么赃物都没搜出来(除了那支被龙吟月自己放下的步摇)。
婆子们回禀:王爷,除了……除了王妃自己的一些首饰,并无他物。
萧彻脸色阴沉,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冷冷地盯着林昭,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看来你手脚还算干净。这次小惩大诫,那支步摇既然你喜欢,就赏你了!算是本王念在旧情,给你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他刻意加重了赏字,充满了施舍和羞辱。
说完,他揽着龙吟月,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满屋狼藉和呆立原地、浑身冰冷颤抖的林昭。那支被当作赃物又赏赐给她的点翠步摇,被婆子粗鲁地扔在凌乱的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体面他亲手撕碎了她的尊严,还谈什么体面林昭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嘴唇带血的脸,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天。
静澜轩如同坟墓般死寂。昨夜几乎未眠,林昭的精神和身体都已到了极限。她只想这最后的时间快点过去。
小厨房里传来熟悉的烟火气。
唯一还忠心跟着她的老仆赵嬷嬷,正在里面忙碌。
林昭走过去,看到赵嬷嬷正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在灶台上熬着一小锅清粥,旁边还放着几样她平日爱吃的清淡小菜——这是赵嬷嬷偷偷用自己的月钱弄来的。
王妃……赵嬷嬷看到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心疼和担忧,您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老奴给您熬了点粥,您多少喝点,身子要紧啊……
看着赵嬷嬷浑浊眼中真切的关怀,林昭冰冷麻木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涌上酸楚的暖意。这是这冰冷王府里,最后一点属于她的温暖了。她点点头,声音沙哑:谢谢嬷嬷。
然而,这最后的慰藉,龙吟月也不肯放过。
粥刚熬好,香气飘出。
汀兰水榭的管事嬷嬷就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奉王爷口谕!管事嬷嬷趾高气扬,声音尖利,龙妃娘娘闻不得烟火油腻之气!静澜轩即刻起,不得再开火!所有炉灶,全部封死!闲杂人等,立刻离开!
她口中的龙妃娘娘,叫得无比顺口。
你们干什么!赵嬷嬷又惊又怒,护在灶前,王妃身子不好,需要热食!你们……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赵嬷嬷脸上!一个仆妇恶狠狠地骂道:老东西!王爷和龙妃娘娘的话也敢不听滚开!
赵嬷嬷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渗出血丝。几个仆妇如狼似虎地冲上去,粗暴地掀翻了熬好的粥锅!
滚烫的米粥泼洒一地,冒着热气,也烫伤了赵嬷嬷阻拦的手臂。
她们又拿起沉重的铁锤和铁钉,叮叮当当地开始砸毁炉灶,封堵烟囱!
小厨房瞬间一片狼藉,弥漫着食物烧焦和灰尘的气息。
嬷嬷!林昭惊呼,想冲过去扶住赵嬷嬷,却被另外两个仆妇死死拦住。
王妃还是安分点好!管事嬷嬷冷笑着看着这一切,王爷说了,王府里只需要一个女主人用心思就够了。
您啊,就好好在屋里‘静思己过’吧!这些烟火气,配不上您了!话语里的嘲讽如同毒针。
林昭看着赵嬷嬷痛苦地捂着烫伤的手臂,看着地上狼藉的粥和破碎的碗碟,看着被粗暴毁掉的小厨房……最后一点支撑她的温暖,也被萧彻和龙吟月联手,毫不留情地碾碎了。愤怒、屈辱、绝望……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喷发!
我要见萧彻!
林昭猛地挣脱仆妇的钳制,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现在!立刻!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骇人,管事嬷嬷被震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派人去通传了。
萧彻来得很快,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耐。龙吟月也跟在他身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你又闹什么萧彻站在一片狼藉的小厨房门口,皱眉看着林昭,语气冰冷。
林昭指着地上的狼藉,指着受伤的赵嬷嬷,指着被封死的炉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萧彻!禁足、污蔑、搜身、羞辱……这些我都忍了!
可你连这最后一点热食都不给我
连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都要打伤这就是你所谓的‘旧情’这就是你给我的‘体面’
萧彻扫了一眼现场,眉头皱得更紧,但看向龙吟月时,眼神却缓和下来:吟月身子弱,闻不得油烟。
封个小厨房而已,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至于下人……他瞥了一眼赵嬷嬷,语气漠然,不懂规矩,冲撞主子,受点教训也是应当。林昭,你何时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不识大体了
我不识大体
林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看着萧彻,看着他那张依旧俊美却无比陌生的脸,看着他对龙吟月毫不掩饰的维护,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恨意汹涌而上,冲垮了她最后的理智。她猛地拔下一直藏在袖中的那支血玉并蒂莲簪!
萧彻!林昭的声音凄厉,如同啼血的杜鹃,她举起那支象征着他们曾经唯一誓言的簪子,眼中是彻底的心死和决绝,你看看它!你还记得它吗
‘天地为鉴,唯你一人!若有违此誓,天地共弃,万劫不复!’这是你亲手刻下,亲手为我簪上的!如今你带她回来,要娶她为平妻,你告诉我,这誓言算什么
这簪子又算什么!
她将簪子狠狠举到萧彻眼前,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被彻底践踏的真心和这五年错付的愚蠢!
萧彻看着那支熟悉的血玉簪,看着林昭眼中那滔天的恨意和绝望,心中猛地一震!那誓言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一丝慌乱和心虚飞快地掠过他眼底。
他下意识地想避开那灼人的目光。
然而,龙吟月却适时地惊呼一声,柔弱地靠进萧彻怀里,泫然欲泣:王爷……姐姐她……她好吓人……那簪子……她是不是想伤害吟月……
这声惊呼瞬间点燃了萧彻的怒火,也压下了他心底那丝不该有的动摇。他怎么能被林昭影响她爱他至深,这些不过是因爱生恨的闹剧!等她接受现实就好了!他绝不能在她面前示弱!
够了!萧彻猛地抬手,带着雷霆之怒,狠狠一挥!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那支承载着五年情爱与誓言的、价值连城的血玉并蒂莲簪,竟被他狠狠打落在地!簪身撞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瞬间断成三截!簪头那朵并蒂莲摔得粉碎,温润的血玉碎片如同凝固的心头血,四散飞溅!有一片锋利的碎片甚至擦过林昭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昭保持着举簪的姿势,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碎片,仿佛看到自己那颗被彻底碾碎的心。
最后一点念想,最后一点证明,被他亲手,如此轻易地,毁掉了。
萧彻也愣住了,看着地上的碎片,再看看林昭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脸,心底掠过一丝尖锐的刺痛和莫名的恐慌。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挽回,但骄傲和自以为是占据了上风。
一支簪子而已!
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冰冷强硬,碎了便碎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若喜欢,本王再赏你十支八支便是!
他试图用物质来掩盖内心的慌乱,用赏赐来维系他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指着地上的碎片,对着呆若木鸡的下人厉声道:愣着干什么把这些碍眼的脏东西给本王扫出去!扔了!
说完,他像是逃避什么瘟疫般,用力揽住龙吟月,几乎是落荒而逃,再不敢看林昭一眼。
仆妇们慌忙上前,用扫帚将那些温润的血玉碎片,连同碎裂的并蒂莲,如同扫除垃圾一般,扫进了簸箕。
林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脸上的血痕微不足道,心口的伤却已洞穿。她看着那代表着她五年青春、五年痴心、五年幻梦的碎片被扫走,听着扫帚划过地面的刺啦声,如同刮在她的骨头上。
世界一片死寂。
三天,地狱般的折磨,尊严被彻底踩碎,真心被无情践踏,最后一点慰藉也被毁灭,连象征誓言的信物都被他亲手摧毁。
够了。真的够了。
林昭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在一片狼藉和灰尘中,颤抖着伸出手,捡起了一片无人注意的、最小的血玉碎片。碎片边缘锋利,割破了她的指尖,鲜血渗出,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紧紧攥住那片冰冷的碎片,如同攥住自己最后的清醒。指尖的鲜血染红了玉片,也染红了她的决心。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响起:【最终脱离程序启动倒计时:3:30:59……】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轻轻
让那个自诩掌控一切的男人,和他的新欢,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偷来的幸福
不
那太便宜他们了。
我的目光缓缓开,落在了光幕另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区域:【记忆碎片提取与实体化投射】。消耗:1积分。目标范围:指定个体(萧彻意、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亲眼目睹他亲手打碎的誓言是如何化为泡影!
我要让他余生都活在这份失去的阴影里,让他刻骨铭心地记住林昭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是如何在他指尖彻底粉碎、消散如烟!
指尖倏然转向,精准地点在了【记忆碎片提取与实体化投射】上。
光幕微微一闪,一个更小的操作界面弹出。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段记忆——那个深秋的黄昏,在王府后山那片如火如荼的枫林里。
夕阳熔金,他单膝跪在厚厚的落叶上,双手捧起那支刚刚雕刻完成的血玉簪,郑重地簪入我的发髻。
他的眼神炽热虔诚,如同仰望唯一的神祇,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山风中回荡,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昭昭,天地为鉴,日月为证。萧彻此生,唯你一人。王府之内,除你之外,再无女主。若有违此誓,天地共弃,万劫不复!
就是这一刻。
我要将这一刻,他最真挚、最滚烫的誓言,连同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爱意,凝固成最锋利的回旋镖,在他最得意忘形的时候,狠狠扎回他自己的心口!
设定目标:萧彻。设定投射时间:大婚礼成,拜堂之时。
指尖在【确认投射】上轻轻一点。
【指令接收。消耗积分:1点。记忆碎片实体化投射程序设定完成。将于目标时间点强制触发。脱离程序启动倒计时:72:00:00。】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机械。
做完这一切,最后1点积分消失,光幕缓缓隐去。
我扶着门板,缓缓站起身。脸上所有的脆弱和泪痕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玉石般的冰冷与平静。
我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我抬手,缓慢而坚定地,取下了发髻上那支沉甸甸的血玉簪。
冰凉的簪身触碰到梳妆台的紫檀木面,发出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嗒声。五年痴缠,五年幻梦,至此,尘埃落定。
三天。最后的七十二小时。
王府上下陷入了一种病态的、锣鼓喧天的忙碌。
大红的绸缎像流淌的鲜血,从王府巍峨的正门一直铺到最深处的汀兰水榭,刺目得令人窒息。
4
最后的倒计时
喜字贴满了每一扇门窗,在风中招摇。下人们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惶恐的喜气,目光在触及静澜轩方向时,又飞快地垂下,不敢多看一眼。
我成了这座喧嚣王府里一个彻底的透明人。
静澜轩像一个被遗忘的孤岛,被隔绝在汹涌的红色浪潮之外。
无人踏足,无人问津。只有每日定时送来的冰冷饭食,提醒着我,我还存在于此。
我安静地待在轩内,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整理着五年来积攒下的一些细软——大多是些精巧却无用的饰物,那些承载了太多回忆的物件,比如他送的第一支珠花,比如我们一起绘制的风筝图样,都被我毫不留恋地丢进了角落的火盆,看着跳跃的火舌将它们贪婪地吞噬,化为灰烬。
火光明灭,映着我毫无波澜的眼眸。
偶尔,会听到墙外传来尖锐刺耳的唢呐试音,或是喜娘那高亢得近乎尖利的指挥调门。那些声音像钝刀子,反复切割着耳膜,也切割着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柔软。
第三天,黄昏。王府的喧嚣达到了顶点。丝竹管弦之声隔着重重院落依旧清晰可闻,宾客的喧哗贺喜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吉时已近。
我换上了一身素净至极的月白色常服,长发只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站在静澜轩空旷的庭院中央,抬头望着这片
被王府高墙切割出来的、狭窄而灰暗的天空。
夕阳的余晖给高墙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却无法照亮这方寸之地的阴冷。
【紧急脱离程序启动倒计时:00:05:00。】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意识深处响起。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异世冰冷的空气,肺腑间充斥着陌生的尘埃味道。
【倒计时:00:00:59……00:00:30……】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像在默数最后的告别。
【倒计时:00:00:03…02…01…启动!】
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而温和的力量瞬间包裹了我的全身,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深海。
眼前的景物——静澜轩的青瓦灰墙,院角那株孤零零的海棠,高墙上那片狭窄的天空——开始无声地扭曲、拉伸、褪色,如同被水晕开的墨迹,迅速模糊、消散。
所有的声音,那喧嚣的鼓乐,那鼎沸的人声,都在飞速远去,被一种绝对的寂静所取代。
意识仿佛被抽离,陷入一片虚无的纯白。
……
刺耳的、高亢到变调的唢呐声,混合着司仪那一声拖得长长的礼——成——!,如同两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萧彻的耳膜。
他身着繁复华丽的大红喜服,胸前缀着象征亲王身份的赤金蟒纹,身姿挺拔地立在灯火辉煌、宾客满堂的正厅中央。
身旁,是同样一身嫁衣如火、盖着流苏喜帕的新娘——那位龙姑娘。她微微侧身,姿态温顺地依偎在他身侧,隔着薄薄的红绸,似乎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柔顺与……即将得偿所愿的满足。
厅堂内,红烛高烧,映得满堂金碧辉煌,也映得满座宾客脸上虚假的、阿谀的笑容更加刺眼。恭贺之声如潮水般涌来,一声声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祝王爷与龙妃娘娘百年好合……聒噪得令人心烦。
百年好合
萧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紧了一瞬。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烦躁,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硌了一下。
目光下意识地、飞快地扫过厅堂入口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只有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厚重门帘。
静澜轩那个女人……她今天竟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丝冷笑悄然爬上他的眼底。
果然,爱惨了他么即便他忘了她,即便他另娶他人,她也只能默默承受,不敢有丝毫反抗。
这样也好,省了许多麻烦。
待此间事了,他恢复记忆,再好好安抚便是。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唾手可得。
就在司仪那声送入洞房——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
异变陡生!
整个喧闹无比、烛火通明的喜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摁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声音——喧嚣的鼓乐、宾客的谈笑、司仪的唱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满堂燃烧的红烛,那跳动的烛焰诡异地定格在了半空中,如同凝固的琥珀。
一片死寂。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正厅中央,萧彻与新娘前方的虚空中,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幽蓝色的缝隙!那光芒冰冷、纯粹,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神秘与疏离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萧彻瞳孔骤然紧缩!一种强烈到令他心胆俱寒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他——是林昭!
是她身上偶尔会流露出的、那种无法言喻的奇异气息!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那幽蓝色的缝隙猛地扩张开来,如同开启了一道无形的门户。一片更加真实、更加清晰的景象,如同最精妙的水墨画卷,毫无保留地投射在所有人面前!
画面里,是深秋黄昏的王府后山。层林尽染,枫叶如火。
夕阳熔金的光辉穿过疏朗的枝桠,温柔地洒落下来。年轻的萧彻,一身劲装尚未换下,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炽热与虔诚。
他单膝跪在厚厚的、金红交织的落叶之上,双手微微颤抖,捧着一支刚刚雕刻完成的、红得惊心动魄的血玉簪。
簪头的并蒂莲在夕阳下流转着温润而妖异的光泽。
他仰着头,目光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仰望他的神祇,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画面中那个同样年轻、眉眼间带着惊愕与羞涩的林昭。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撼动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在这死寂的喜堂中炸响:
昭昭,天地为鉴,日月为证!萧彻此生,唯你一人!王府之内,除你之外,再无女主!若有违此誓——
画面中的他,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天地共弃,万劫不复!
那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画面中枫林深处呜咽的风声、落叶坠地的簌簌声,带着画面里那份滚烫到足以灼伤灵魂的爱意与决绝,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撞进此刻身着大红喜袍的萧彻耳中!
呃!萧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心脏,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伴随着冰冷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那画面中年轻自己眼中纯粹到极致、炽热到毁灭的爱意,像一面最清晰的镜子,将他此刻虚伪的失忆、卑劣的算计、贪婪的左拥右抱的意图,映照得丑陋不堪,无所遁形!
不是忘了!他从未忘记!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心跳,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誓言刻在骨髓里,融在血液里!他只是在装!在骗!在赌林昭对他的爱足以让她忍气吞声!
可现在……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萧彻喉间爆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惊恐和绝望!
他像是疯了一般,猛地抬手,用尽全力朝着眼前那凝固的画面挥去!手臂穿过那幽蓝的光影,却只搅动了一片虚无的空气。
晚了。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片虚影的刹那,整个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啪的一声轻响,如同琉璃碎裂,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幽蓝色光点,簌簌飘散,在满堂凝固的红烛光影中,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萤火虫,转瞬即逝。
一同彻底消失的,还有画面中那个曾被他视若珍宝、如今却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女子——林昭。
绝对的死寂再次笼罩了整个喜堂。凝固的烛火恢复了跳动,宾客们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震惊转向无法掩饰的惊惧和茫然,司仪张着嘴,那句送入洞房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刚刚发出野兽般嘶吼、此刻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男人身上。
萧彻僵立在原地,大红的喜服映衬着他惨白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厉的对比。他保持着挥臂击打的姿势,手臂却无力地垂落下来,微微颤抖。
那双曾睥睨天下、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一种灭顶的绝望。
他想起来的,是林昭在静澜轩窗边,抚摸着血玉簪,用那双沉静如死水的眼睛看着他,轻轻说过的、被他当时嗤之以鼻的一句话:
萧彻,记住你今天的话。若有一天,你背弃了这誓言……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
……我会消失。彻彻底底地消失。消失到你穷尽碧落黄泉,踏遍万水千山,也永远、永远找不到一丝痕迹。
她做到了。
在他最得意、最志得意满、以为掌控了一切、即将坐享齐人之福的时刻,在他亲手缔造的这场盛大婚礼之上,用他曾经最炽热的誓言,给了他最冰冷、最彻底的毁灭!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萧彻口中喷溅而出,如同点点红梅,染红了胸前华贵的赤金蟒纹,也染红了脚下冰凉的金砖地面。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向前倾倒。
王爷——!满堂死寂瞬间被惊恐的尖叫撕裂。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只有那支血玉簪冰冷的触感,和那句万劫不复的誓言,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在他破碎的识海中疯狂回荡。
……
时间失去了意义。
在无尽的黑暗和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沉浮,萧彻只觉得自己像一叶随时会碎裂的孤舟,在滔天的悔恨与绝望中颠簸。
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更深的恐惧和更尖锐的痛苦。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疯狂的困兽,用尽一切手段去搜寻关于消失的蛛丝马迹。
找!给本王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沙哑的咆哮声在空荡的书房内回荡,带着令人胆寒的癫狂。
他双目赤红,形容枯槁,短短几日,仿佛苍老了十岁。
王爷息怒!王妃……林姑娘她……如同人间蒸发……王府内外,方圆百里,所有关卡驿站,都查遍了……没有任何痕迹……暗卫首领跪伏在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人间蒸发
萧彻猛地抓起手边的玉镇纸,狠狠砸在地上,碎玉飞溅!废物!一群废物!滚!找不到她,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暗卫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留下更加死寂的绝望。
目标,最终不可避免地锁定了汀兰水榭里的那位新王妃——龙吟月。
当萧彻带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毁灭气息,踹开汀兰水榭的房门时,龙吟月正对镜梳妆,铜镜里映出一张带着几分得意和慵懒的脸。
看到门口那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中的玉梳啪嗒一声掉落在妆台上。
王……王爷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回应她的,是萧彻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以及铁钳般骤然扼住她咽喉的大手!
窒息感瞬间袭来,龙吟月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徒劳地掰着那只铁箍般的手。
说!萧彻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她去了哪里!你们……到底来自何处!那‘消失’……到底是什么手段!他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收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狰狞的虬龙。
龙吟月的脸迅速由白转青,眼珠开始不受控制地上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的抽气声。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和杀意。
什么宠爱,什么王妃之位,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我……我说……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几乎被捏碎的喉骨间挤出破碎的音节,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回去了……回……她的世界……现代……
现代萧彻的手劲微微一松,赤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极致的困惑和更深的暴戾,何处如何回去!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龙吟月剧烈地呛咳起来,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死亡的恐惧彻底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系……系统……她……她有系统……一个……一个可以带她穿越时空的东西……绑定在她灵魂里的……只有她自己能启动……她语无伦次,只想活命,我……我也有……但我的……只是……只是攻略辅助……带不走人……她的……她的那个……是高级的……能带她回去……
系统绑定灵魂穿越时空现代
这些词语如同最荒诞不经的呓语,狠狠冲击着萧彻的世界观。但林昭的消失,那幽蓝的光影,那凝固时空的力量……这一切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信!
你的‘系统’呢!萧彻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刃,扼住她咽喉的手再次收紧,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交出来!否则,本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龙吟月的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疯了。为了找到林昭,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我交……别杀我……她艰难地点头,眼中满是乞怜的泪水。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沟通着什么。
片刻后,她的眉心处,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近乎透明的白光缓缓浮现,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跳跃着。
萧彻死死盯着那点白光,眼神炽热而贪婪,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另一只手,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蛮横,狠狠抓向那点微光!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点微弱白光的瞬间!
啊——!!!龙吟月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那点白光如同受到刺激的萤火虫,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光芒,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龙吟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双眼猛地翻白,瞳孔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呆滞,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一丝涎水。
她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喉咙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嗬嗬声,目光涣散地望着虚空,再没有一丝神智。
她的系统,被强行剥离了。代价是她的神智。
萧彻看也没看地上那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一眼。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自己抓向白光的那只手上。
就在白光爆开又湮灭的刹那,一股冰冷、浩瀚、带着无法抗拒规则之力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进了他的脑海!
【检测到非法接入请求……用户‘萧彻’(本世界土著生命体)……强行绑定次级残破终端……】
【警告:生命形态不兼容!世界规则冲突!强行维系存在需持续消耗本源生命力!】
【绑定强制完成……】
【核心指令:搜寻目标个体‘林昭’……坐标:原生锚点世界(编号:Earth-SHD-073)……】
【能量转化中……生命能量转化启动……】
【维度跃迁准备……目标坐标锁定……】
【跃迁启动!】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萧彻的识海。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寸筋骨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碾碎!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吸力正从虚空中产生,疯狂地抽取着他体内某种最根本的东西——他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流逝!
呃啊——!他痛苦地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胸口,指甲深陷入皮肉,鲜血渗出。身体仿佛在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撕裂,视野的边缘开始泛起诡异的、如同老旧电视机雪花般的噪点,周围的景物——华丽的汀兰水榭、瘫倒的龙吟月——开始扭曲、变形、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生命能量转化率:25%…50%…75%…100%!跃迁通道开启!】
嗡——!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轰鸣在萧彻的感知深处炸响!眼前的一切——王府的雕梁画栋、地上的龙吟月、窗外的天空——如同被打碎的镜面,瞬间崩解成无数混乱的光影碎片!紧接着,是绝对的黑暗和失重感,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撕扯、挤压,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化为齑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是永恒。
刺眼的光线毫无预兆地刺破黑暗,狠狠扎进萧彻的眼中。
他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眩晕感和撕裂般的剧痛依旧残留在身体的每一处。
他正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半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刺耳的、连绵不绝的汽车鸣笛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耳膜,震得他头痛欲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汽油、尘埃和某种陌生香气的浑浊气味,呛得他喉咙发痒。
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和浑身的剧痛,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屏幕镶嵌在楼宇之上,播放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画面和文字。宽阔的道路上,无数奇形怪状、色彩各异的铁盒子(汽车)发出巨大的噪音,如同钢铁洪流般飞速穿梭。
衣着奇异、行色匆匆的人群如同蝼蚁,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偶尔有人投来诧异或嫌恶的一瞥,便又迅速移开目光。
这里……就是她的世界那个所谓的现代那个Earth-SHD-073
【目标定位:林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当前坐标:东经116.XXXX,北纬39.XXXX。距离:178米。方向:正前方。】
萧彻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狂喜如同爆炸般瞬间冲散了身体的剧痛和眩晕!找到了!就在眼前!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踉跄地站起身,循着系统指引的方向望去。
前方,是一个开阔的广场。
广场中央,巨大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喷泉旁,一个穿着简洁米白色风衣的熟悉身影,正背对着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欣赏着什么。
是昭昭!真的是她!
狂喜如同炽热的岩浆冲上头顶,瞬间烧干了所有的理智和痛楚!五年刻骨相思,数月疯魔般的寻找,跨越生死的维度……终于!终于找到了!
昭昭——!!
一声饱含着无尽思念、悔恨、痛苦和失而复得狂喜的嘶吼,猛地从萧彻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背影冲了过去!周围行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凄厉的呼喊惊得纷纷侧目避让。
那道身影似乎被这声呼唤惊动了,缓缓地转过身来。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清晰无比地映出了那张萧彻在无数个痛悔的日夜中反复描摹的容颜。
依旧是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只是,曾经那双总是盛满爱恋、温柔或狡黠的眼眸,此刻却平静得像一汪深秋的寒潭,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疏离,如同看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如同从地狱爬出般狼狈不堪地冲到面前,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和痛苦,看着他伸出的、带着血污和颤抖的手。
然后,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久别重逢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还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
她的目光越过他激动得几乎扭曲的脸,平静地投向他的身后。
萧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冰冷的眼神和笑容,如同一盆混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狂喜。
你……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昭的目光终于落回他的脸上,平静无波,声音清晰、冷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萧彻
她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再次投向萧彻的身后,那冰冷的唇角弯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
介绍一下。她抬起右手,动作自然而流畅。
萧彻顺着她的目光,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点扭过头去。
一辆线条流畅、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轿车(迈巴赫),如同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广场的路边。
后座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从容地跨步下车。
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萧彻的瞳孔,在看清那张脸孔的瞬间,猛地收缩到了极致!如同被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
那张脸……那张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竟与他有着七八分的酷似!尤其是那眉宇间的轮廓和微微上挑的眼角,几乎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这张脸上没有他征战沙场留下的凌厉疤痕,没有他此刻深入骨髓的癫狂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养尊处优的儒雅,一种沉淀在骨子里的、属于这个陌生世界的从容与自信。
那个男人径直走到林昭身边,动作无比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昭抬起的右手。
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林昭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宠溺,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狼狈如鬼魅的萧彻,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昭昭,等很久了男人的声音温和悦耳。
林昭转向他,脸上那冰冷疏离的假面瞬间融化,绽放出一个萧彻从未见过、也从未敢奢望过的、真正发自内心的、带着甜蜜与依赖的灿烂笑容。
没有,刚和一位……故人,说了两句话。她的声音也变得轻快而柔软,目光扫过萧彻,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介绍一下,宋珩,我的未婚夫。我们下个月就举行婚礼了。
未婚夫……婚礼……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彻的耳膜上,烫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里!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叫宋珩的男人,盯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盯着他们十指紧扣的手,盯着林昭脸上那从未为他绽放过的、全然信赖的幸福笑容……
一个可怕的、足以将他灵魂都彻底撕裂的念头,如同最毒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上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
替身
他萧彻,堂堂大周战神,权倾朝野的亲王,曾以为掌控一切,曾以为得到了世间最纯粹的爱……到头来,他竟从头到尾,都只是另一个男人的……替身!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彻底炸开了!眼前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汽车的鸣笛、行人的嘈杂、林昭轻柔的话语——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绞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用力地撕扯!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剧烈地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此时!
【警告!警告!】那冰冷的、如同丧钟般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他意识深处疯狂炸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急促!
【宿主生命能量严重透支!核心本源即将枯竭!】
【强制维系存在倒计时启动!】
【00:59:59】
【00:59:58】
【00:59:57……】
鲜红!刺眼欲盲的鲜红!巨大的、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猩红数字,如同最残酷的审判,毫无征兆地、霸道地侵占了萧彻全部的视野!它凭空悬浮在眼前,又仿佛烙印在视网膜深处,无论他如何转动眼珠,都无法摆脱!
59分59秒!
生命……只剩下这最后的、短短的一小时
他跨越生死,耗尽本源,付出一切追寻而来,只为求得一个答案,一个救赎的机会……得到的,却是如此荒谬绝伦、如此残酷冰冷的真相!
他只是一个可悲的替身!
而他所剩的,只有这倒数的、冰冷的59分钟!
嗬……嗬……萧彻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抽气声,他想笑,想质问,想嘶吼,想毁灭眼前的一切!
可巨大的悲怆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沉重。
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失魂落魄地、踉跄地转过身。
林昭那冰冷的眼神,宋珩那张酷似自己的脸,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这一切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凌迟着他最后的意识。
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他不知道。他只是凭着本能,如同行尸走肉般,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离开那个将他彻底打入地狱的广场。
巨大的、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死死地钉在他的视野正中央,冰冷地跳动着:
【00:58:41】
【00:58:40】
【00:58:39……】
每一步,都踩在倒数的秒针上,走向既定的终点。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向何方。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离他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单调、冰冷、催命的嘀嗒声和视野里不断缩小的猩红数字。
直到一栋高耸入云、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摩天大楼,沉默地矗立在他面前,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刺得他眼睛生疼。
大厦底部巨大的LED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钻戒广告。画面唯美,光影迷离。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用深情款款的语调念着广告词:
以天地为聘,时光为证,许你……永恒唯一。
永恒唯一……
萧彻的脚步,在大厦入口处,如同被钉住般,猛地停住了。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空洞眼眸,穿透冰冷的玻璃幕墙,望向那高不可攀的楼顶。视野里,那猩红的倒计时,如同嘲讽的血泪,依旧在无情地跳动:
【00:05:17】
【00:05:16】
【00:05:15……】
永恒唯一
呵。
他咧开嘴,似乎想笑,露出的却是一个比哭还要难看、扭曲到极致的表情。那笑容里,是看透一切的荒诞,是万念俱灰的悲凉,是灵魂彻底燃尽后的死寂。
大厦冰冷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明亮的灯光和温暖的空调风涌出来,带着这个世界的繁华与安逸。
萧彻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眼中没有丝毫留恋。他转过身,拖着沉重而麻木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旁边那冰冷、阴暗、堆放着杂物的消防通道入口。
沉重的防火门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发出沉闷的呻吟。
门内,是盘旋向上、冰冷陡峭的水泥阶梯,散发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如同通往深渊的甬道。
他踏了进去。沉重的防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繁华喧嚣、却与他再无关系的世界。
【00:00:59】
【00:00:58】
【00:00:57……】
视野中的猩红数字跳动得越来越快,如同死神急促的脚步。
他一级一级,缓慢而沉重地向上攀登。没有电梯,只有这无尽的、冰冷的阶梯。每一步,都耗费着他生命最后的热量。
汗水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混合着尘土和干涸的血迹。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楼梯间回荡,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血腥味。
【00:00:30】
【00:00:29】
【00:00:28……】
时间无情地流逝。
终于,他推开了通往天台的沉重铁门。
呼啸的狂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城市高空特有的冰冷和凛冽,狠狠抽打在他身上,几乎将他单薄的身体掀翻。
他踉跄了一下,死死抓住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平整的天台空旷无比,像是世界的尽头。夕阳几乎完全沉入遥远的地平线,只在天际留下一抹凄艳如血的残红。
整个庞大的城市匍匐在他的脚下,无数璀璨的灯火如同星河流淌,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勾勒出这个钢铁森林冰冷而繁华的轮廓。
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刺骨锥心。
他一步一步,拖着僵硬麻木的身体,走向天台边缘那冰冷的水泥护栏。
【00:00:10】
【00:00:09】
【00:00:08……】
倒计时的猩红光芒,在这高空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燃烧的生命最后的余烬。
他双手撑住冰冷粗糙的水泥护栏,身体前倾,俯视着脚下那如同微缩模型般的车水马龙、万家灯火。
那么高,那么远。蝼蚁般的行人,玩具般的车辆……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虚幻。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世界
这,就是他付出生命追寻的终点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王府静澜轩窗边,她抚摸着血玉簪,对他露出狡黠而温柔的笑;枫林如火,他单膝跪地,许下那万劫不复的誓言;大婚喜堂之上,幽蓝光影中自己那炽热虔诚的眼神,和她冰冷转身的背影;现代街头,她依偎在宋珩身边,那幸福刺眼的笑容……
呵……
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消散在呼啸的风中。
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
他双手猛地松开护栏,身体如同断了翅膀的鸟,向前倾倒。
【00:00:00】
视野中,那猩红刺目的倒计时数字,在归零的瞬间,猛地爆开一团极致的光芒,随即彻底熄灭,化作一片永恒的、冰冷的黑暗。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尖啸,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身体急速下坠,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把刀子切割着皮肤。他张开双臂,像要拥抱这最终的归宿,又像要挣脱这荒谬绝伦的一切。
意识彻底模糊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脚下那巨大商场的外墙上,一块无比庞大的LED屏幕骤然亮起。
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林昭。她妆容精致,眼神锐利而自信,带着一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从容与强大。
她微微侧着头,展示着耳垂上一枚设计极其简约、却光华璀璨的钻石耳钉。一行巨大的、同样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广告语,霸道地占据着屏幕:
【昭世珠宝·时光之证系列——以天地为聘,许你永恒唯一。】
以天地为聘……
许你永恒唯一……
永恒唯一……
黑暗彻底降临。
……
5
永恒的告别
城市宽阔的街道上,车流如织。
那辆线条流畅优雅的黑色迈巴赫平稳地行驶着。后座车窗降下了一半,傍晚微凉的风吹拂进来。
林昭微微侧着头,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刚刚戴上的、设计极其简约却光华内敛的铂金钻戒。
冰凉的金属触感和钻石坚硬的棱角,带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真实感。
驾驶座上,宋珩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的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利落。他偶尔会透过后视镜,温柔地看一眼身旁的未婚妻。
累了他低声问,声音温和。
林昭回过神,指尖从戒指上移开,轻轻覆在宋珩放在档位上的手背上,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浅淡却真实的笑意:没有。只是在想……明天设计部的提案会。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着流逝的时光低语,都过去了。
宋珩反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没有追问,只是给予无声的理解和支撑。
车子安静地驶过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稳稳停下。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传来!声音巨大,仿佛重物从极高的地方狠狠砸落在地面上,震得车身都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几声女人短促而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划破喧嚣!
啊——!
天啊!有人跳楼了——!
尖叫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周围车辆的鸣笛声、人群的惊呼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原本井然有序的路口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迈巴赫的前方和侧面,视线被几辆高大的公交车和广告牌遮挡,无法直接看到声音传来的具体位置。但那种沉闷的、令人极度不安的撞击声,和随之而来的恐慌浪潮,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林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摩挲着戒指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望着那些因为突发事故而慌乱张望、指指点点的人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红灯变绿。
前方的车辆开始缓缓移动。
宋珩皱了皱眉,显然也听到了那巨大的声响和骚动,他握紧了方向盘,脚下轻点油门,车子平稳地汇入重新流动的车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前面好像出事了。
林昭的目光缓缓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己无名指那枚崭新的戒指上。钻石在窗外流动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冰冷而璀璨的光芒。
嗯。她极其轻微地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大概是吧。
车子加速,迅速驶离了那片被混乱和尖叫笼罩的区域。将所有的喧嚣、所有的恐慌、所有的……坠落,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汇成一片璀璨而冰冷的灯海,无声地流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