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我初二。
作为竞赛班的学生,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学习。当然我也是爱学习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晚,我第一次无法沉浸在学习里。
1
数学老师不在,今晚的数学课变成了自习。
我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照旧自顾自做着数学竞赛题。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突然,教室门口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同学们好,今晚由我来代你们李老师管这节自习。
我抬起头,只见眼前的男生,小麦色的皮肤,轮廓分明,目若朗星。身穿一件蓝色的长袖衬衫,显得十分清爽。
看起来,他似乎非常年轻,应该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吧。我暗自猜测。
他说完,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讲台上,坐了下来,然后拿起笔,开始写自己的东西。
然而,我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一直想看他,仿佛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并且我也这么干了。
我的余光一次次瞟向他,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正襟危坐,低着头专注地书写着什么。
偶尔,他会抬起头来,扫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们,观察他们的学习情况。
就在我又一次偷偷看向他的时候,突然间,我们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瞬间的对视,心中不禁一紧,但我并没有躲开。
相反,我直直地盯着他。
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微微抿嘴以回应,然后继续埋头,假装继续专心自习,可心里却像有只小鹿在乱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课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同学们纷纷起身,教室里开始变得喧闹起来。
我看着他收拾好东西,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然而,他的身影虽然已经消失在门口,但却仿佛依然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2
第二天,我打听到他是数学老师的儿子,名字叫宋绎。
他今年大三,来我们学校实习,办公室就在我们教室楼下,而且他还负责校车。这个发现让我心中暗喜。
于是,我开始期待每次放假,因为排队坐校车需要点名。
那时候,他就会念到我的名字。
除此之外,每每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也会不由自主地寻找他的身影。
一旦看到他,我就会格外欣喜,然后特意找个能看得到他的座位坐下,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瞄向他。
然而,如果看不到他,我就会莫名沮丧,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匆匆吃饭,然后在心里想,他在干嘛呢。
有时候,我刚来食堂,就正赶上他吃完准备离开。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那也是看到了！
于是我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这个微笑常常让周围的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我原本以为,直到毕业,我们也不会有机会真正认识的。
初二下学期。
京境,这次班级之星是你,需要一段自我介绍,你写好之后去交给楼下办公室的宋绎同学。班主任面带微笑地对我说。
好。
我确实做梦都想不到,我居然在毕业之前和他会有交集。
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可我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回到座位上,我开始反复思考如何写好这段自我介绍。
我希望能够通过这段文字,让他对我眼前一亮,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绞尽脑汁,一次次地在脑海中构思着自我介绍的内容,试图找到一个独特而又吸引人的方式来展示自己。
终于,我觉得自己已经想好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版本,赶紧动笔写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朝着楼下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我小心翼翼地轻轻敲了敲门,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温和明亮。
我打开门,看到他正坐在办公桌前,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桌上摊开的教案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宋同学,这是我的自我介绍,交给您。
好的,放这吧。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我把自我介绍放在他的桌上,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在关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他正低头看着我交给他的东西,专注而认真。
晚饭后,我正在教室里看书。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视了一圈教室,最后落在了我身上,然后开口说道：乔同学,你出来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有些嘈杂的教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不过,我还是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走到他面前,我停下脚步,看着他,等待他进一步说明来意。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微微一笑,解释道：是这样的,班级之星的评选还需要一张你的照片,所以我想带你去拍个照片。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班级之星的评选啊。
我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跟在他身后的时候,我浅浅笑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
3
期中考前一天晚上,校园围栏边。
大叔,我要XX冰淇淋,还有XX薯片！你快给我送过来！我对着围栏外十几米远的小卖部的店主既大声又小心翼翼得喊道。
为什么要这样呢
因为学校里的超市今天关门了,而学校是禁止学生偷偷买零食的,这个地方自然而然就经常有老师们和保安们来蹲守,专门抓来偷买零食的学生。
前几天我刚看到有几个学生被当场抓住。
来了,来了。
大叔快速地跑过来,我们在围栏两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等我拿着买到的零食心满意足的离开时,我和柱子后站着的宋绎四目相对。
尴尬万分。怎么可以被他抓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一刻,我第一次在心里怒骂我的贪吃体质。
我勉强一笑,眨着眼睛看向他,祈求道：宋绎哥哥,我错了,我是第一次,放过我吧。
大概是见我的样子太过可怜,他还真放过我了。
又或许是因为他认识我吧,人难免会对自己认识的人心慈手软。
期中考间隙。
我坐在位置上,无聊地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着他的名字。
宋绎。
突然,我想起前两天班级其他女生流传的算缘分的方法。
将男女生名字中每个字的笔画写出来,然后依次两两相加,取末尾数字,持续算下去,直到最后两个数字,就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宋绎,乔京境。
7,8,6,8,14。
开始算。
5,4,4,2。
9,8,6。
7,4。
74才74吗我不信。
那如果把我的名字放前面呢
6,8,14,7,8。
4,2,1,5。
6,3,6。
9,9。
99！居然是99！这可是最大的数字！我和他的缘分居然是99！
此时此刻,我心里早已笑开了花,这缘分不信不行啊！
当事情的发展与自己内心的期望契合时,女生们总是会忍不住去相信一些看似迷信的说法。
毕竟,这种巧合实在是太美好了,让人不禁想要去抓住这份幸运。
而我,自然也不例外啦！
京境,你傻笑什么啊旁边的同班同学被我整糊涂了,是不是觉得刚才那门考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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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同学拉回现实的我,急忙挡住了手中的草稿纸,怕被其他人发现我心里的小九九。
没笑什么啊,就突然想到个笑话。我打了个马哈掩饰过去。
4
期中考结束后不久,就到了放假的时刻。
我在排队等校车的时候,在最前面的桌上看到了一张签到表,上面记录着每个学生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我不经意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宋绎,他的名字后面紧跟着一串数字,那应该就是他的手机号吧。
我鬼使神差地把那串数字记了下来。
回到家,我一直心不在焉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宋绎的名字和他的手机号码。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理智,但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
我本来就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说得好听点,我的好朋友们说我勇敢,直率。说得难听点,那就不说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我拿起手机,打开短信界面,输入了那串数字,然后颤抖着手指按下了发送键。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宋绎,我喜欢你。】
发送出去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儿一样,怦怦直跳,连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
我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期待着宋绎的回复,同时又害怕未知的结果。
我也只是想把自己的喜欢告诉他而已——尽管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手机突然震动。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来自他的信息——
【你是】
说不说说不说
有什么不敢的,京境！胆子小可不是你的作风！
头脑风暴了一会之后,我还是勇敢承认了：【我是乔京境。】
这一次手机好像被屏蔽了,安静了良久。
直到再一次嗡嗡嗡：【乔同学,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不要想这些了,好好学习。】
好吧,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但是我该做的已经做了,至少心意已经传达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那我可以加你的qq吗】
【883849X】
……
【你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看到他的头像闪烁,我心里还是难免雀跃。
点开他的空间,无法访问。
【你怎么锁了空间了】想了想,我还是问他了。
【我没怎么发的,所以索性就关了。】
【哦哦,我就是想看看而已,没事。】
聊天结束。
此后,每次放假,我都会打开qq,时不时看着他的聊天框。
只是有时候会借着问问题和他发个消息。
我也不希望在他眼里我是个不上进的女生。
这天,我把鼠标正放在他头像上,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他的qq空间。
知道他空间早就锁了的我刚准备退出,却发现居然进去了。
他什么时候开的
难道是为了我
是给我看的吗
一边震惊,一边止不住的喜悦,我开始翻看他的过去。
说说确实少得可怜,果然是一个不爱记录生活的男生。
有点闷闷的,貌似也符合他。
突然,我灵机一动,我打开qq小号,添加他的账号。
我想看看,面对陌生人的他又是什么样子呢。
过了一小时,通过了。
熟悉的一句话映入眼帘：【你是】
思考了一下,我回复：【随便加的。】
等了一会,再无回应,他也并未访问我小号的空间。
看来他就是这么一个淡淡的人。
那也挺好的,至少对别人不热情。我安慰自己。
5
在认识他之前的一年多里,每一次省数学竞赛或市数学竞赛我都拿到了一等奖。
这不,新一轮数学竞赛又来了,这次是浙江省睿达杯。
这段时间,我全身心投入到紧张的练习中。
我要继续争取最好的成绩,给他看看我厉害的一面,让他能关注到我,打心里赞赏我。
这天,我和我的伙伴正赶着去食堂吃饭。
走到操场的时候,我的目光果然还是第一眼就在人群中锁住了他。又或许是我习惯了下意识地去寻找他。
他正在和一群男生在打篮球。
他比他们高,比他们帅,年纪虽稍长,但也和他们同样青春,同样灵活。
当我看到他进球时,我的目光从球移向他的脸的瞬间,他也望向了我。
又是一个可爱的笑。为什么我说又
猛然间,我想起了第一次在教室里见面,目光相对时,他的那个笑。
网络上不是很高冷嘛,那我要学你。
我赌气一般,面无表情地转头,然后从一侧和同学离开了。
说实话我这实在是幼稚。可我这么小！不该幼稚吗
不过这段时间,好像好久没和他有过眼神交流了,看到他还是有一种很开心又很安心的感觉呢。
信息课。
上过学的同学们都知道,完成任务后的信息课,就是大家自由玩耍的时刻。
我照例登录了我的qq。这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登录的是小号。
可是电脑屏幕底下居然在闪烁。
可我只加过他一个人。
怀着不解和好奇,我打开了消息。
是他。
【这次考试加油怕哦！】
他怎么知道我要考试
我没有暴露过我是谁啊！
他知道是我了
我被震惊了,马上登陆了我的qq大号。
没有消息。
为什么大号不和我发消息,小号和我发
他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彻底凌乱了。
年少的我不知道这种小把戏对于大学毕业生来说可能司空见惯了。只是一味确认,我和他真的有缘分,不停地感慨世界的神奇,感慨电视剧都无法出现这种巧合。
他祝我考试顺利！他小号都能认出我！他也喜欢我！至少有一点点喜欢
晚自习结束回寝室的路上,我的心都止不住得乱蹦。
6
果不其然,这次省睿达杯我还是拿了一等奖。
周一升国旗的时候,校长在上面念了获奖名单。
念到我的时候,我心里在想：知道我的优秀了吧,我可不是只会说情情爱爱的女生。
升国旗结束,散场。
大家走得很快,我默默走在最后。
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肩膀。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他。
他正笑着对我说：乔同学,厉害啊。
我回以自信一笑：那当然了,我可是你乔姐。
他无奈。
简短交流后,我回到教室。
班主任正在讲台上宣布,明天我们要去秋游。地点正是我家附近的景区。
第二天,大巴。
等我们班排队上车后,最后突然上来了一个人——是他。我不禁挑眉。
同学们,宋绎大哥哥今天和我们一个车,大家欢迎。
欢迎！大家的呼声很热烈。毕竟宋哥的帅也是有目共睹的。
他坐下了,坐在第一排,科学老师的旁边。而我,第二排。
我还在发呆,他已经主动转头和我打招呼了。
你好啊,乔同学。
你好。我只能礼貌回应。
京境,我们今天去的是不是你家附近啊科学老师问我。平时我们的关系就不错。
对。
那你今天可要好好给我们介绍一下哦！
好的。
原来你家就在附近啊,那是得带我们玩。他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这还是他吗！
难道我们真的越来越熟了吗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的亲近了
当然我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正当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旁边知道我小心思的同学突然起哄：乔妹妹~
我瞪了他们一眼。
我只是懵懂得感觉我喜欢他,并且诚实地告诉了他。
和他认识,做朋友,就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愿了。
至于其他的,都是以后的事情。
所以,我厌恶一切起哄的行为。
到了目的地,班主任说完话解散后,我急匆匆地拉着我的小伙伴离开了大部队。
我手里攥着一个小瓶子,里面的星星上写了我想对他说的一些话。
来到了精心挑选的一棵大树下,我把瓶子埋进了土里。
多年以后,如果我和他能在一起,我就来把你挖出来。我心想。
7
日复一日。
我们会在操场偶遇的时候默契一笑。
我们会在校车点名的时候相望一眼。
我们会在qq聊天框讨论数学题。
但仅止于此。
转眼间,重点高中提前招开始了。
我顺利考入了。
也就意味着我要提前离开现在的学校,提前去新学校学习高中知识。
【宋绎,我考上XX中学了,过几天就要过去了。】
【乔同学,恭喜呀！告诉你个秘密哦,这也是我的母校。】
【真的吗！】我再一次惊叹,这真的不是缘分吗还是世界就是这么小呢
【真的呀,不过隔了七年呢！】
刺眼的七年。
可是七年又算什么呢
我不觉得时间能阻隔爱——如果有爱的话。
高中三年,我们用qq保持着鲜少的联系,也默契地从不曾提过喜欢与否。
我一次次的幻想等我长大之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直到——
高三那年,我成功进入重点大学冬令营。
我想把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他,于是,我打通了他的电话。
对面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
我急忙挂断了电话。
这会是谁
我打开qq。
【宋绎,你谈恋爱了】
没过一会,对面：【对。】
我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等我的。】【我以为……你也喜欢我呢……】
对面：【你才多大啊,你有自己的世界要闯,我就留在这里了。我年纪不小了,总得谈恋爱、结婚吧……】
【好。】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我的世界,和一直坚守的信念,崩塌了。但还我是颤抖着手发了出去——【祝你幸福。】
【你也是。你会拥有更灿烂的人生的。】
关上手机。
我坐在寝室里嚎啕大哭。
我才十七岁,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生命里的一盏灯从此熄灭了。
那一晚,那一年,我的世界暗了。
我只是一味学习,不想让其他东西分散我的注意力。
最终,我如愿考上了XX大学。
我知道,那也是他的大学——那还是初中毕业典礼的时候,我旁敲侧击从初中科学老师那里打听到的呢。
只不过,这次是我一个人了。
明明是差不多同样的生命轨迹
——同一所高中
——同一所大学
可是曾经我以为算不了什么的时间,原来真的是现实里难以跨越的鸿沟啊。
后来,每每看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我的心都会漏半拍。
8
大学毕业那年,我重新回到了初三那年秋游的地方。
我找到了那棵大树。
也找到了那个瓶子。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星星还在,可原来变得——只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