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狼入室,温情下的獠牙
云江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开一片流淌的星河,车流是其中移动的碎钻。
沈唯赤脚踩在冰凉的意大利云灰石地板上,手中一杯温热的洛神花茶氤氲着微酸的气息。这里是星澜湾·云栖苑,云江市滨江之畔的顶级地标。
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外,是永不疲倦的璀璨江景。
她刚结束一场大获成功的项目发布会,为一位挑剔的顶流明星打造的私人艺术空间赢得了满堂彩。
疲惫被成就感冲淡,只剩下独属于此处的静谧与掌控感。
衣帽间是另一个小小的艺术殿堂。柔和的感应灯光依次亮起,照亮陈列架上井然有序的包袋。
Celine的经典款,Chanel的菱格纹,Prada的尼龙系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最中央的独立防尘罩内。那是她的星辰——爱马仕铂金包,极其稀有的雾霾蓝鳄鱼皮,铂金扣件在灯光下流淌着冷冽而昂贵的光泽,每一道纹路都诉说着无言的奢华。
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锁扣,是物质给予的、踏实的安全感。她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门铃,就在这一刻,以一种近乎凄厉的节奏,撕破了满室的宁静。
沈唯蹙眉,走向嵌入门廊墙壁的智能可视屏幕。屏幕亮起,映出一张憔悴而熟悉的脸。过时的玫红色羽绒服裹着单薄的身体,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林晚她高中时代曾形影不离的闺蜜,后来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联系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朋友圈偶尔的点个赞。
此刻,这张脸上写满了风尘仆仆和无助的仓惶。
一丝疑虑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滑过心头。多年杳无音讯,突然出现,还是在这样的深夜
门还是开了。
唯唯!门缝刚开一线,林晚就像一片被寒风卷落的枯叶,带着一股廉价香水混合着汗味的气息,猛地扑了进来,紧紧抱住沈唯。力道之大,让沈唯踉跄了一下,手中的花茶险些泼洒出来。
呜……唯唯,我终于找到你了!林晚的哭声瞬间爆发,带着绝望的颤音,眼泪汹涌而下,我……我在老家实在待不下去了!工作丢了,爸妈……爸妈身体又不好,看病欠了好多债……我……我走投无路了!
云江这么大,我谁也不认识,只能来找你……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沈唯手臂的布料里。
沈唯身体有些僵硬。林晚身上那股混杂的气味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对方滚烫的眼泪和崩溃的绝望又让她无法推开。
尘封的高中记忆被这哭声强行唤醒——那些一起逃课、分享秘密、互相打气的画面变得清晰。心口那块名为旧情的柔软之地,终究还是被狠狠戳中了。
好了,好了,别哭,先进来。沈唯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丝莫名的烦躁,放软了声音,将哭得几乎脱力的林晚扶到客厅那张价值不菲的Baxter真皮沙发上坐下。
唯唯,我知道突然来找你很冒昧,可是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林晚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劣质羽绒服的衣角,我……我就想在你这里借住几天,找到工作我马上就搬走!真的!求求你了!
她的眼神充满卑微的乞求,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沈唯的目光扫过林晚那双沾着泥点的旧靴子,又落在她因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上。
那丝疑虑在巨大的同情面前开始松动。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况且是曾经最好的朋友。
好吧,沈唯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妥协了,你可以暂时住在客卧。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清晰的告诫,不过,林晚,先说清楚,只能是短期过渡。
我这里有我的生活习惯,客卧你可以用,但请务必保持整洁。我的私人空间,尤其是主卧和衣帽间,未经允许,绝对不能进去。还有,不要带外人回来。明白吗
林晚脸上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眼泪还挂在腮边,头已经点得像小鸡啄米:明白!明白!唯唯,你真是我的大救星!你放心,我一定规规矩矩的,绝不给你添麻烦!我找到工作立马就走!她信誓旦旦,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客卧的门关上,隔绝了林晚的身影。沈唯站在客厅中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廉价香水和眼泪混合的味道,让她心头那点不安感并未完全散去。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璀璨依旧的夜景,试图找回刚才那份宁静。
星澜湾的万家灯火如同沉静的星河,而她这方天地,似乎被投入了一颗不安分的石子。
这份不安,在第三天晚上就化作了实质。
沈唯加班到近十点,带着一身疲惫打开家门。玄关温暖的灯光下,一切似乎如常。然而,当她走进客厅,脚步猛地顿住。
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头发油腻、身形精瘦的男人,正大喇喇地半躺在她的真皮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换台换得飞快。茶几上,放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廉价啤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
沙发上的男人听到动静,转过头,露出一张带着几分痞气、眼神闪烁的脸。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牙:哟,沈大小姐回来啦
沈唯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一股被冒犯的怒火让她指尖发凉。她冰冷的目光越过男人,直射向闻声从客卧匆匆跑出来的林晚。
唯唯,你回来啦!林晚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和矫揉造作的甜腻。
她快步走到男人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身体几乎半靠在他身上,仰着脸对沈唯说:唯唯,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赵天野。她转向赵天野,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天野,这就是我最好的闺蜜,沈唯,这房子的主人。
赵天野大咧咧地坐着没动,只是朝沈唯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却肆无忌惮地在沈唯身上和这奢华的客厅里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估量。
沈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冷得像冰:林晚,我记得我说过,不准带外人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林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上哭腔,身体更是往赵天野那边缩了缩:唯唯,你别生气!天野他……他不是外人!他在城南那个物流园区上班,那边的集体宿舍……环境真的太差了!又脏又乱,住的都是些粗鲁的男人,而且……而且听说晚上还老丢东西,特别不安全!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眼泪说来就来,我一个女孩子,住在那种地方……真的很害怕,晚上都睡不着觉……她紧紧抓住赵天野的胳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赵天野这时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脸上堆起一个刻意放低的、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沈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扰您。晚晚胆子小,一个人在那种地方住着,我这心里也实在不落忍。
他搓了搓手,眼神却依旧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黏腻感,您看,您这房子这么大,就您一个人住,空房间多的是。能不能……也让我暂时挤几天我保证,绝对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绝不给您添乱!等找到合适的住处,我们立马搬走!您就发发善心
不行。沈唯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她看着眼前这对男女,林晚的柔弱表演和赵天野那看似老实实则油滑的眼神,让她胃里一阵翻腾。一种被算计的感觉异常强烈。
林晚的哭声陡然拔高,她松开赵天野,几步冲到沈唯面前,作势就要跪下:唯唯!求求你了!就几天!真的就几天!天野他真的很努力,他只是需要一个稍微好点的环境过渡一下!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看在……看在我们过去那么好的情分上!我保证,我们俩就挤在客卧,绝对不吵你,你当家里没我们这个人就行!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哭得情真意切,身体摇摇欲坠。
赵天野也在一旁帮腔,语气诚恳:沈小姐,您是大人物,心善人美,您就帮帮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吧。我赵天野对天发誓,绝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您的话就是圣旨!他拍着胸脯保证。
客厅里只剩下林晚压抑的哭泣声。沈唯看着眼前涕泪横流、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林晚,又瞥了一眼旁边垂着头、姿态放得极低的赵天野。高中时林晚替她挡过篮球的画面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那丝该死的、名为旧情的绳索,又一次勒紧了她的理智。
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她不想再在深夜的客厅里,面对这场令人作呕的苦情戏。
……好。这个字从沈唯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千斤的重量和冰冷的寒意。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两人,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警告:**赵天野,你可以住下。但都给我听清楚:第一,你们俩,只准住客卧!第二,保持绝对安静和整洁!第三,不准碰我房子里任何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尤其是我的私人物品!**
她的视线锐利地钉在赵天野脸上,一字一顿:**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我家,你们俩,任何逾越规矩、不知廉耻的举动,都不准有!否则,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明白!明白!林晚破涕为笑,连声应承,仿佛刚才的崩溃从未发生。赵天野也立刻点头哈腰,脸上堆满感激的笑容:沈小姐放心!规矩我们都懂!一定规规矩矩!您真是大好人!
沈唯不再看他们,转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径直走向主卧。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锁上,将客厅里那对男女隔绝在外。
门板隔绝了视线,却隔不断那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传来的声音。
是林晚带着一丝得意和轻快的低语:……总算搞定了!
接着是赵天野一声毫不掩饰的、油腻的轻笑,带着某种猎物得手的满足:宝贝儿,还是你有办法。这下好了,这‘宫殿’,暂时就是咱俩的了……
沈唯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闭上眼。门外那窸窣的低语和笑声,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出差的通知邮件静静躺在手机屏幕上,目的地遥远,时间两周。
一种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几天后,巨大的空客A380刺破云江市厚重的云层,轰鸣着爬升。头等舱内,沈唯靠窗坐着,舷窗外是翻滚如絮的云海,阳光刺目。飞机平稳后,她拿出平板,最后调看了一眼家中智能安防系统的状态反馈。几个关键区域,尤其是主卧和衣帽间,图标显示着代表锁定的绿色。
她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心头那挥之不去的阴霾。林晚泪流满面的脸和赵天野闪烁的眼神交替闪过。她深吸一口气,将平板放到一边,强迫自己望向窗外浩瀚的天空。
与此同时,星澜湾·云栖苑。
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被开到最亮,晃得人眼花。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从顶级音响里狂泻而出,几乎要掀翻屋顶。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酒精、廉价香水、汗味和烟草的气息,令人窒息。
昂贵的地毯上泼洒着暗红的酒渍和可疑的油污,散落着空酒瓶、零食袋和烟蒂。几个穿着暴露、眼神迷离的男女随着音乐疯狂扭动,尖叫笑闹。意大利定制的真皮沙发上,赵天野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拿着酒瓶对嘴猛灌,另一只手不规矩地上下游移。
林晚脸上带着亢奋的酡红,穿着沈唯衣帽间里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真丝睡袍(她撬开了客卧连接衣帽间小门的锁),踩着一双明显大了几码的Christian
Louboutin红底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试图跳舞,睡袍带子松垮地系着,露出大片肌肤。她手中挥舞着一个明显不属于她的、镶满水钻的晚宴包。
天野!接着!林晚醉醺醺地笑着,随手将那个闪闪发亮的晚宴包扔向赵天野。
赵天野一把接住,看也没看,随手就扔给了旁边一个正随着音乐摇摆的黄毛青年:耗子!赏你了!背着玩儿去!
黄毛青年怪叫一声,兴奋地接住,胡乱地就往自己脏兮兮的工装外套上斜挎。
嘿!小心点!这可是好东西!旁边一个稍微清醒点的同伴提醒道。
切!好东西赵天野嗤笑一声,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眼神浑浊地扫过这金碧辉煌却已沦为垃圾场的宫殿,手臂用力搂紧了怀里的女人,声音带着一种鸠占鹊巢的狂妄和快意:
现在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老子的!高兴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狂躁的音乐淹没了他的叫嚣,也淹没了这所曾经精致奢华的居所里,最后一丝属于原主人的尊严。
2
占巢,狼藉中的反击!
飞机在云江市国际机场平稳着陆。舷窗外,熟悉的城市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两周高强度的异地项目谈判,耗尽了沈唯的精力,但成功的果实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她拖着行李箱,穿过熙攘的到达大厅,归家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星澜湾,那个俯瞰江景的宁静堡垒,是她此刻最需要的慰藉。
出租车驶入滨江区,熟悉的街道飞速掠过。沈唯闭上眼,想象着泡个热水澡,窝在柔软的沙发里,让落地窗外的璀璨灯火洗去一身风尘。林晚和赵天野的脸在她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刻意压下。出差前严厉的警告犹在耳边,希望他们多少有点分寸。
车子驶入星澜湾地下车库,专属电梯平稳上行。当电梯门在顶层叮一声打开,沈唯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笑意。她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门开了一条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高度腐败食物、浓烈酒精、劣质香水、汗馊味以及浓重烟草气息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沈唯的鼻腔和脸上!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猛地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沈唯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这……是她的家吗
曾经光可鉴人的意大利云灰石地面,此刻被一层厚厚的、粘腻的污垢覆盖,上面清晰地印着凌乱的鞋印、干涸的酒渍(暗红、金黄、浑浊的啤酒色交织)、不明油污,还有几滩早已干涸、颜色可疑的呕吐物痕迹。昂贵的手工编织地毯,像是被无数人践踏蹂躏过的垃圾堆,酒水浸染出大块深色污斑,烟灰和零食碎屑如同霉菌般深深嵌入纤维,几个被踩扁的易拉罐和薯片袋半埋其中。
那张她精心挑选的Baxter真皮沙发,已面目全非。靠垫被随意扔在地上,其中一个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沾满油污的脚印。沙发坐垫上,散落着数根熄灭的烟头,皮革表面被烫出好几个触目惊心的焦黑小洞,边缘卷曲发黄。更让她瞳孔骤缩的是,在沙发扶手的缝隙里,赫然卡着一个用过的、刺眼的彩色安全套包装袋!
大理石材质的茶几上,堆积如山的空酒瓶、饮料罐、一次性塑料杯、沾满酱汁和食物残渣的餐盘、油腻的披萨盒……像一座微型垃圾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馊气。她心爱的一个从北欧带回的、线条简洁优雅的陶瓷摆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廉价俗气的塑料玩偶,被随意丢弃在垃圾山的角落。
开放式厨房的景象更是地狱。水槽被发霉的碗碟和沾着食物残渣的刀叉彻底堵塞,脏水几乎要溢出来。昂贵的珐琅铸铁锅里糊着一层焦黑的不明物体,灶台和台面上溅满了凝固的油点和酱汁,黏糊糊的一片狼藉。冰箱门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片蔫黄的菜叶和渗出的不明液体。
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分子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狂笑。
沈唯站在门口,行李箱从脱力的手中滑落,咚地一声砸在污秽的地板上。她全身的骨头像是被瞬间抽走,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一路窜到头顶,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她精心打造的家,她视为安全堡垒的星澜湾·云栖苑,此刻就像一个被洗劫一空、肆意糟蹋后遗弃的垃圾场!
愤怒,一种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如同火山熔岩在她胸腔里咆哮、奔涌!
她猛地冲向自己的主卧——门锁有被强行撬动的痕迹!推开门,还好,里面虽然凌乱(床单被掀开,抽屉有翻动迹象),但破坏相对有限。她喘息着,心脏狂跳,立刻冲向最核心的堡垒——衣帽间!
感应灯亮起,照亮了灾难的现场。
原本井然有序的陈列架被翻得乱七八糟。几条真丝围巾被扯出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几个首饰盒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沈唯的目光如同激光,疯狂地扫过她的士兵阵列——Celine的Box不见了!Chanel的经典款链条包也不见了!
她的心猛地沉到谷底,视线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和最深的恐惧,投向最中央那个独立的防尘罩——
空的!
她的星辰,那个雾霾蓝的鳄鱼皮铂金包,消失了!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几乎将她吞噬。她疯了一样在衣帽间里翻找,奢华的衣物、鞋子被粗暴地拨开。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就在绝望的冰水即将淹没她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衣帽间通往客卧的那个小门。门虚掩着。一股莫名的直觉驱使她冲了过去。
推开虚掩的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客卧连接的小起居室角落里,堆满了不属于她的廉价衣物、空酒瓶和垃圾。而在那堆散发着汗臭的垃圾顶上,如同最恶毒的嘲讽,她的星辰被随意地扔在那里!
但它已不再是那个闪耀着冷冽光泽的艺术品。
雾霾蓝的珍贵鳄鱼皮包身上,一道足有十几厘米长的狰狞裂口赫然在目!皮肉翻卷,露出了内里的衬布。铂金的锁扣上布满了深深的划痕,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其中一个搭扣甚至有些变形。更让沈唯目眦欲裂的是,一只沾满污垢、穿着脏兮兮工装裤的脚,正大喇喇地踩在包身上!那正是赵天野的脚!
赵天野本人正歪坐在旁边一张同样堆满垃圾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手刷着手机短视频,一手夹着烟,烟灰簌簌地落在旁边的垃圾堆里。他显然没料到沈唯会突然闯进来,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无所谓神情。
哟,沈大小姐回来啦挺早啊。他慢悠悠地把脚从包上挪开,仿佛那只是一个破麻袋。
沈唯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她的躯壳。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抓起那个伤痕累累、沾着鞋印的铂金包,指尖触碰到那道狰狞的裂口时,心都跟着抽痛了一下。
她将包举到赵天野眼前,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赵天野!这是什么!我的包!谁让你碰它的!谁让你把它弄成这样的!
赵天野被她的气势惊得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脖子,但随即,那股无赖的痞气又涌了上来。他撇撇嘴,甚至嗤笑了一声,弹了弹烟灰:切,不就是个包吗看看怎么了摸两下又不会少块肉。他斜睨着沈钟,眼神里充满了混不吝的挑衅,我女朋友说了,你有的是钱,家里这种玩意儿多得是,至于吗大惊小怪!一个破包而已,坏了再买呗,反正你沈大小姐又不差这点钱!
天野!林晚听到动静,从客卧的浴室里跑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她看到沈唯手中的包和那道刺眼的裂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扭曲的理直气壮取代。她冲到沈唯面前,声音尖利,带着强烈的指责意味:沈唯!你干什么呀吓死人了!不就是个包吗天野他……他就是好奇!想看看真正的奢侈品长啥样!他说了,看了才有动力,以后也给我买!你用得着这么凶巴巴的吗吼什么吼!
她叉着腰,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声音越来越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穷,买不起,就不配看不配碰沈唯,我告诉你!你少在这里仗着有几个臭钱就看不起人!我们是穷,但我们也有尊严!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真让人恶心!
我恶心!沈唯被这倒打一耙的言论彻底点燃了!连日来的隐忍、不安、此刻亲眼目睹家园被毁、珍爱之物被践踏的愤怒,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她猛地将那个残破的包狠狠摔在脚下污秽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指着赵天野,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林晚那张虚伪的脸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异常冰冷清晰:
林晚!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看看你身边这个男人!看看他干的好事!看看这个家被他糟蹋成什么样子!看看我的包!
好奇动力买给你你信他的鬼话连篇!他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满身都是令人作呕的虚荣!他除了会花言巧语骗你这个蠢女人,他还会什么!他是不是还欠着一屁股的赌债!他就是在利用你!利用你那点可怜的同情心,利用你来我这里占便宜,吸我的血!你被他卖了还在替他数钱!
这番尖锐的揭露如同利刃,瞬间刺穿了林晚那层自欺欺人的外壳。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被戳破的羞恼和疯狂。
你胡说!沈唯!你放屁!林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歇斯底里,你就是嫉妒!嫉妒我有男朋友对我好!你就是见不得我幸福!你就是故意挑拨离间!想拆散我们!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活该没人爱!
赵天野这时也站了起来,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老实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阴鸷和凶狠。他一把将情绪失控的林晚扯到自己身后,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沈唯的脸上,浓重的烟臭味扑面而来。
听见没晚晚你这所谓的‘好闺蜜’啊,骨子里就是嫌贫爱富的贱货!他阴恻恻地盯着沈唯,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她巴不得你永远是个可怜虫,好衬托她的高贵!这种女人,根本不配做你朋友!
看着眼前这对沆瀣一气、颠倒黑白的男女,沈唯最后一丝理智和对旧情的眷恋彻底崩断。她指着大门,声音如同来自北极的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滚!林晚!赵天野!你们两个,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我的房子!带上你们的垃圾!滚!
滚赵天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发出一阵嚣张的大笑。他好整以暇地重新坐回那张脏兮兮的椅子,甚至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用一种看小丑般的眼神睥睨着沈唯。
沈大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慢悠悠地从自己那件油腻的工装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炫耀和胜券在握的得意。该滚蛋的,是你吧
他啪的一声,将文件袋里的几张纸甩在面前同样肮脏不堪的小茶几上。
来,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赵天野指着最上面那张纸,手指点着上面一个醒目的位置,房屋买卖合同!白纸黑字!还有这个!他又甩出一张打印纸,产权证明复印件!看见没产权人:赵!天!野!
他仰起下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小人得志的猖狂:这房子,现在姓赵!懂吗老子才是这里的主人!你沈唯,不过是个赖着不走的租客!识相的,现在就给老子收拾东西滚蛋!否则——他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充满了威胁,老子立刻报警,告你非法入侵!私闯民宅!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惊呆了。她猛地扑到茶几边,抓起那几张纸,贪婪地、急切地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和那个刺眼的赵天野的名字。短暂的震惊过后,一种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刚才被沈唯痛骂的羞辱和愤怒,此刻全化作了扭曲的报复快感!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鄙夷、得意和虚假怜悯的复杂表情,看向沈唯,声音尖刻:唯唯……哦不,沈小姐,真没想到啊!看你平时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然是这种人霸占着别人的房子这么久,还把自己当主人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啧啧啧……她摇着头,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唯看着眼前这荒诞至极的一幕,看着赵天野那张写满恶毒和狂妄的脸,看着林晚那副小人得志、恩将仇报的嘴脸,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反而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一切的沉静。
怒极反笑。
她甚至真的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呵。
她没有再看那几张可笑的废纸一眼,也没有理会林晚刻薄的嘲讽。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在赵天野和林晚充满恶意和期待(期待看到她崩溃或求饶)的目光注视下,步履沉稳地走向书房——那个他们从未被允许进入的、属于她的绝对私密空间。
书房厚重的实木门被打开,又在她身后关上。
赵天野和林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她终于认怂去收拾东西的得意。赵天野甚至舒服地往后靠了靠,点燃了一支新的香烟,准备欣赏沈唯灰溜溜滚蛋的好戏。
不到一分钟。
书房的门再次打开。
沈唯走了出来。她的手中,没有拿任何行李。只有一个鲜红的、印着庄严国徽的硬壳证件本。
她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回到那对男女面前。目光扫过赵天野脸上尚未褪尽的得意,扫过林晚眼中闪烁的狂喜和即将喷薄而出的刻薄。
然后,在赵天野和林晚疑惑、继而转为惊愕的目光中,沈唯手臂猛地一扬!
那个鲜红的、沉甸甸的证件本,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地、精准地砸在了赵天野那张写满猖狂的脸上!
砰!
一声闷响。
赵天野猝不及防,被砸得嗷一声痛呼,捂着脸仰倒在椅子上,香烟也掉在了地上。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沈唯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这才是‘星澜湾·云栖苑’唯一合法的房产证!户主:沈唯!
鲜红的证件本掉落在地,摊开的内页朝上。
在清晰的国家徽记下方,在房屋所有权人那一栏,沈唯两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不容置疑地烙印在空气中!旁边的房屋坐落地址、不动产权证号、登记时间……每一项信息都清晰无误,闪耀着法律赋予的权威光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天野捂着脸,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摊开的鲜红证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刚才的嚣张气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晚脸上的狂喜和刻薄彻底僵住,像是戴上了一张滑稽的面具。她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地上的房产证,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戳破纸面,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那个名字——沈唯!沈唯!真的是沈唯!
不……不可能!假的!这肯定是假的!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尖叫起来,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天野,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恐惧和被愚弄的愤怒而彻底扭曲、尖利破音:
赵天野!你骗我!这房子……这房子根本不是你的!你给我的那些文件……都是假的!你一直在骗我!!
巨大的打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抓着房产证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看向赵天野的眼神,充满了被彻底背叛的恨意和茫然。
沈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对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丑态百出的男女,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厌恶和决绝。她弯腰,从林晚颤抖的手中,毫不费力地抽回自己的房产证,动作优雅而冷酷。
伪造国家机关证件,侵占他人住宅,盗窃、故意损坏贵重财物,非法入侵……沈唯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法官在宣读判决书,每念出一个词,赵天野和林晚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证据确凿。
她指了指一片狼藉的客厅,又扬了扬手中的房产证和那个残破的铂金包。
现在,给你们一小时。沈唯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刺穿两人最后的侥幸,收拾好你们的东西——记住,是只属于你们的垃圾——然后,滚出我的视线。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赵天野眼中残留的怨毒和林晚失魂落魄的绝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一小时后,如果你们还在这里,我会亲自打电话,请警察来‘请’你们出去。我想,伪造证件这一条,就足够你们在里面好好‘清醒’一段时间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一眼,拿着自己的房产证和那个伤痕累累的星辰,转身,脊背挺得笔直,走向相对干净的主卧区域。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赵天野和林晚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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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澜湾·云栖苑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曾经属于他们短暂狂欢、如今却沦为冰冷地狱的宫殿。
林晚抱着一个鼓鼓囊囊、散发着异味的廉价旅行袋,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冰冷的灯光下,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和难以置信的茫然。巨大的羞辱和被欺骗的愤怒在她胸腔里翻腾,她猛地将旅行袋砸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扑向旁边脸色铁青、眼神阴鸷的赵天野。
赵天野!你这个骗子!混蛋!你告诉我!房子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的那些文件是什么!你一直都在骗我!利用我!对不对!你说话啊!她疯狂地捶打着赵天野的胸口,指甲在他裸露的脖颈上抓出血痕。
滚开!疯婆子!赵天野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猛地一把将林晚狠狠推开。林晚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痛呼一声。
赵天野啐了一口唾沫,指着紧闭的大门,眼神里燃烧着怨毒和疯狂的火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顾一切的狠戾:都是你那个蠢货闺蜜!敬酒不吃吃罚酒!敢让老子丢这么大的人!行!沈唯!你等着!
他喘着粗气,脸上肌肉扭曲,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你不是很宝贝你那个在搞什么狗屁环保公司的弟弟吗叫沈澈是吧哼!老子倒要看看,等他那个破公司被老子搞垮,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你还能不能像今天这么嚣张!
林晚捂着撞痛的肩膀,听到赵天野的话,眼中的痛苦和茫然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扭曲的怨毒所取代。她停止了哭泣,慢慢直起身,看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沈唯高高在上的大门,眼中也燃起了同赵天野一样的、毁灭性的火焰。
赵天野最后怨毒地剜了一眼那扇门,像一头受伤的鬣狗,转身走向电梯,背影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林晚默默地捡起地上的旅行袋,拍掉灰尘,跟了上去。走廊冰冷的灯光,将两人狼狈而充满恨意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3
蛇蝎连环,绝境下的亮剑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强力清洁剂的柠檬香精味道,在星澜湾·云栖苑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碰撞,形成一种怪异的气息。沈唯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长发随意挽起,站在客厅中央,像一位冷酷的战场指挥官。
专业清洁团队如同精密仪器般运作。吸尘器低沉轰鸣,擦洗机高频震动,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戴着口罩和手套,一丝不苟地清理着每一寸被玷污的地板、沙发、台面。被烟头烫坏的沙发区域被小心地覆盖保护起来,等待后续的专业修复。被撬坏的衣帽间小门锁芯也被拆下,准备更换更高级别的电子锁。
沈唯的目光掠过这片繁忙的景象,落在手中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财物损失清单上。清单冰冷而冗长:被盗窃的珠宝首饰(初步估价逾五十万),被损毁的爱马仕星辰铂金包(市场价值近百万,加上修复费用),被破坏的家具、地毯、艺术品摆件……触目惊心的数字如同烧红的针,一下下刺着她的神经。更深处,是家园被侵犯、信任被践踏的屈辱感在灼烧。
她拿起手机,指尖悬在110的拨号键上方,准备结束这场荒诞的噩梦。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先一步疯狂地闪烁起来。来电显示:沈澈。
沈唯的心莫名一跳。弟弟沈澈,比她小三岁,满腔热血投身环保科技创业,成立青澄科技不到一年,正是最焦头烂额、四处奔忙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打来,语气还如此惶急……
喂,小澈她接通电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沈澈带着浓重哭腔、几乎语无伦次的嘶喊,像濒临溺毙之人的绝望挣扎:姐……姐!完了!全完了!公司……公司要没了!救救我…姐…这次真的撑不住了……
沈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海。小澈!冷静!说清楚!怎么回事!
钱!账上的钱……一大笔……一千多万……没了!沈澈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财务……财务说系统被攻击还是什么……对不上!漏洞太大了!银行今天下午就发了最后通牒……催还贷款!投资人……投资人刚打来电话,要撤资!说我们财务造假!合作方……合作方也说要终止协议!姐……完了……青澄完了……我……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所有相信我的人……电话那头传来压抑不住的崩溃痛哭。
沈唯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发白,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急速攀升。一千多万的资金漏洞银行催贷投资人撤资合作方终止协议这绝不是简单的经营失误或者市场风险!
一个名字,带着淬毒的寒意,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赵天野!
几天前被赶出门时,赵天野那怨毒如蛇蝎的诅咒,清晰地在她耳边回响:……你不是很宝贝你那个在搞什么狗屁环保公司的弟弟吗……老子倒要看看,等他那个破公司被老子搞垮,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
不是威胁!他真敢做!而且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小澈,听我说!沈唯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声音压下电话那头的崩溃,别慌!天塌不下来!你现在立刻,把所有能找到的、近期的财务报表、银行流水、合同协议,尤其是涉及大额资金进出和关键合作方的文件,全部整理好!锁死公司所有账户权限!在我到之前,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不准再动公司账上一分钱!不准签任何新文件!明白吗!
好……好!姐!我听你的!沈澈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声音里带着哭腔后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还有,沈唯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你最近是不是接触过一个叫‘赵哥’的人或者一个自称能帮你解决资金问题、介绍资源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沈澈似乎在极力回忆,声音带着惊疑:赵哥……对!赵天野!姐你怎么知道他说他是做物流的,认识很多投资人!是他介绍了一个很厉害的财务顾问给我,叫……叫王顾问!说能帮我优化融资结构!还帮我牵线搭桥了几个大客户……我……我一直很信任他……
赵天野!王顾问!
沈唯眼中寒光爆射!果然是他!利用沈澈创业初期的焦灼和对资源的渴望,伪装成救世主,设下如此恶毒的陷阱!
我知道了。小澈,记住我的话,立刻行动!等我!沈唯果断挂了电话。
怒火在她胸腔里如同岩浆般奔涌,几乎要将理智焚毁!赵天野!林晚!你们竟敢动我弟弟!动他视若生命的事业!
她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对着正在忙碌的清洁负责人快速交代:张经理,这里交给你,按最高标准恢复!所有损失拍照录像,清单列好!我有急事,处理完就回来!不等对方回应,她已如一阵风般冲向主卧。
十分钟后,沈唯已换上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重新挽起的长发一丝不苟,脸上覆盖着冰霜般的冷静。她拿起车钥匙,快步走向门口。经过客厅那片被重点清理的狼藉区域时,目光扫过被放在干净垫布上、那道狰狞裂口依旧刺目的星辰铂金包。
包身上的伤痕,如同弟弟此刻濒临崩溃的公司。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从心底升起——愤怒需要转化为精准的打击!
她没有丝毫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星澜湾。电梯下行,她迅速拨通了一个存在手机里许久、却从未拨过的号码。
喂,陈先生吗我是沈唯。星澜湾的沈唯。有件非常紧急、需要高度保密和专业能力的事情,想请您帮忙。报酬不是问题,我需要最快的时间,最可靠的结果。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平稳、毫无波澜的男声:沈小姐请讲。
沈唯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黑色跑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地下车库,汇入午后的车流。她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清晰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要两个人,赵天野,林晚。查他们所有的社会关系、银行流水、通讯记录,尤其是最近两个月。重点查一个化名‘王顾问’的财务人员,以及他们和我弟弟沈澈的‘青澄科技’之间所有的资金往来痕迹。另外,她顿了顿,眼中寒芒更甚,查赵天野这个人本身,越深越好。我怀疑,他绝不仅仅是个赌鬼那么简单。
明白。资料稍后发我。对方没有一句废话。
谢谢。我等你的消息。沈唯挂断电话,油门踩得更深,跑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目标直指沈澈的青澄科技。
接下来的几天,沈唯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
白天,她坐镇在青澄科技那间弥漫着绝望和恐慌气息的小会议室里,化身最冷静的危机处理专家。她安抚濒临崩溃的员工,稳住焦躁不安的合作方代表,与银行斡旋争取宽限时间,同时以雷霆手段冻结了所有可疑账户权限。她聘请了顶尖的财务审计团队,进驻公司,从海量混乱的数据中抽丝剥茧。
沈澈像丢了魂一样,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愧疚和自责几乎将他压垮。沈唯没有过多安慰,只是将一份份需要紧急处理的任务清单放到他面前,用不容置疑的眼神逼他重新站起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打起精神!配合审计!
晚上,她回到依旧残留着消毒水味道的星澜湾,在书房里彻夜亮着灯。私家侦探老陈的信息如同冰冷的碎片,一条条汇入她的加密邮箱。
信息一:物业监控高清截图。时间是她出差期间。画面里,赵天野得意洋洋地搂着不同的妖艳女子出入星澜湾单元门禁。派对狂欢夜的混乱景象被电梯和走廊监控捕捉到零碎片段。赵天野穿着沈唯的睡袍、林晚撬开衣帽间小门的瞬间……铁证如山。
信息二:赵天野的社会关系网。核心是一个盘踞在城南物流园区、以一家顺达通物流公司为掩护的地下团伙。初步证据显示,该团伙涉嫌非法洗钱、高利贷逼债,甚至可能涉及走私。赵天野是其中的一个小头目,主要负责利用物流渠道洗白部分非法资金。他与一个名叫王志强的、有财务诈骗前科的人员联系异常密切。而这个王志强,正是出现在沈澈公司、化名王顾问的财务专家!
信息三:几张偷拍的高清照片。地点是某快捷酒店门口。时间就在沈唯将他们赶出星澜湾的两天后。照片上,赵天野搂着一个年轻女孩的腰,举止亲昵地走进酒店大门。女孩的面容清晰可见,并非林晚。
信息四:老陈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部分通讯记录碎片(非合法手段,仅供沈唯参考)。其中一条关键信息:一个被标记为耗子(派对中拿走晚宴包的那个黄毛)的人发给赵天野的短信:老大,青澄那笔‘服务费’(一千二百万)已通过王会计那边转出,按您吩咐,走了‘顺达通’的海外贸易合同,分了三笔,进了三个不同的‘壳’公司账户。干净利落。
沈唯盯着屏幕,眼神冷得像极地的寒冰。顺达通!海外贸易合同!壳公司!服务费!一千二百万!时间、金额、手法、人物……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构成一幅清晰而恶毒的犯罪图景!
赵天野利用王志强的财务手段,伪造虚假的服务合同,通过他掌控的顺达通物流公司,将青澄科技账上的一千二百万资金,以支付服务费的名义,分批次非法转移到了他控制的、用于洗钱的境外空壳公司账户!这就是沈澈公司资金不翼而飞的真相!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是负责清洁和安保善后的张经理。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沈小姐,您的包,‘星辰’的官方修复中心送回来了。那边说,裂口已经进行了专业修补,但鳄鱼皮的伤痕无法完全复原,只能尽力淡化。金属件也做了抛光和加固。张经理将盒子轻轻放在书桌上。
沈唯打开盒子。雾霾蓝的鳄鱼皮包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那道曾经狰狞的裂口,如今被用一种近乎完美的同色系皮料和极其精细的针法缝合覆盖,变成了一道虽可见、却已平滑内敛的暗痕。铂金的锁扣经过专业处理,重新焕发出冷冽的光泽。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道修复后的伤痕。指腹传来皮革特有的温润触感,也清晰地感受到下面那道无法磨灭的印记。如同此刻她弟弟的公司,如同她自己被撕裂的信任。伤口可以被修补,但有些东西,永远无法回到从前。
沈唯轻轻合上盒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老陈的电话:陈先生,王志强和‘顺达通’公司的详细背景,以及那三家境外壳公司的最终资金流向,需要多久能摸清
资金流向需要点时间,境外部分有壁垒。但王志强和顺达通的底细,以及他们与赵天野勾结转移青澄资金的初步证据链,二十四小时内,给您完整报告。老陈的声音依旧平稳。
好。沈唯顿了顿,目光落在装着星辰的盒子上,声音如同淬炼过的寒铁,另外,把赵天野在酒店门口和那个女人拍的照片,匿名发给林晚。现在。
夜色如墨,冰冷的雨丝开始敲打云江市的霓虹。
城南一处廉价出租屋的狭窄隔间里,林晚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床铺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渗水的天花板。被赶出星澜湾的屈辱,赵天野的欺骗和背叛,让她如同行尸走肉。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一条匿名彩信。
她麻木地点开。
高亮清晰的酒店门口照片瞬间刺入她的瞳孔!赵天野搂着陌生女孩腰肢的亲昵姿态,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被愚弄、被抛弃、被当作垫脚石和替罪羊的滔天恨意,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赵天野——!!!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出租屋的寂静!
隔壁房间传来赵天野不耐烦的咒骂:鬼嚎什么!疯婆子!
林晚如同发疯的母兽,赤着脚冲出隔间,猛地撞开赵天野的房门!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赵天野脸上,她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变形:这是什么!你说啊!这是什么!你刚骗完我的房子,花光我的钱,转头就去睡别的女人!赵天野!你还是不是人!畜生!王八蛋!
赵天野正光着膀子打游戏,被突然撞破好事又被人赃并获,顿时恼羞成怒:妈的!臭婊子!敢查老子!他猛地站起来,一巴掌狠狠扇在林晚脸上!
啪!脆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林晚被打得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
滚!给老子滚出去!看见你就恶心!赵天野指着门口咆哮,像驱赶一条丧家之犬。
林晚没有哭,也没有再尖叫。她只是死死地、怨毒地盯了赵天野几秒钟,那眼神让赵天野心里都莫名一寒。然后,她默默地转身,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外面冰冷的雨夜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林晚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脸颊火辣辣地疼,心口更是如同被撕裂。她像一抹游魂,漫无目的地在雨夜中走了很久很久。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最后,只剩下一个扭曲的念头:找沈唯!只有沈唯能救她了!她可以去求她!跪下来求她!告诉她都是赵天野逼的!沈唯那么有钱,那么厉害,一定能对付赵天野!只要沈唯肯放过她……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驱使着她朝着记忆中那个如同云端宫殿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
星澜湾·云栖苑楼下,冰冷的雨幕将奢华的大厦与凡俗世界隔开。林晚浑身湿透,头发黏在惨白的脸上,红肿的掌印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下更加刺目。她像一摊烂泥般瘫倒在华丽的大堂外冰冷湿滑的大理石台阶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疯狂地拍打着紧闭的玻璃门,哭喊声在雨夜中凄厉又绝望:
唯唯!沈唯!开门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都是赵天野!都是那个畜生逼我的!他打我!你看他把我打的!他骗我!利用我!求求你!念在旧情!看在咱们过去那么好的份上!饶了我吧!放过我这一次!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当牛做马!唯唯!开门啊!救救我!……
凄厉的哭喊透过坚固的玻璃门,隐隐传入灯火通明的大堂。值班的保安警惕地看着门外那个状若疯癫的狼狈女人,拿起对讲机准备询问。
顶层,星澜湾·云栖苑。
沈唯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被雨幕笼罩的城市。窗外的喧嚣被厚重的隔音玻璃隔绝,室内一片静谧。她刚结束和老陈的通话,完整的初步证据链报告已经加密传输过来。她手中,正拿着修复后的星辰,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道修复后的伤痕。
可视门禁系统的屏幕亮起,无声地播放着楼下大堂外的实时画面。林晚那张涕泪横流、红肿狼狈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她正疯狂地拍打着玻璃门,嘴巴开合着,发出无声的哭喊哀求,姿态卑微到尘埃里。
沈唯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林晚,那张曾经熟悉、如今却无比陌生的脸。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丝毫怜悯或波澜。林晚的眼泪,林晚的掌印,林晚的哭求……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彻底的疲惫和……恶心。
她缓缓抬起手,没有拿起听筒,只是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可视门禁屏幕下方的通话按钮上。
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透过门禁系统,清晰地传到了楼下大堂外,穿透雨声,钻进林晚的耳朵里:
旧情
沈唯的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遥远。
在你带着赵天野玷污我的家、偷毁我的包、诬陷我、还想害我弟弟的那一刻,林晚,我们的旧情,就已经彻底完了。
屏幕里,林晚的哭喊戛然而止,她惊恐地抬起头,望向摄像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你和他,赵天野,沈唯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判决书,都是一路货色。贪得无厌,恩将仇报,蛇蝎心肠。
今天的下场,是你们咎由自取。
等着法律的审判吧。
话音落下,沈唯的手指轻轻移开通话键,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屏幕角落那个红色的关闭图标。
可视门禁屏幕瞬间黑了下去,映出沈唯自己那张冷漠而决绝的脸。
楼下,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再次爆发,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却被厚重的玻璃门和冰冷的雨幕无情地隔绝在外,越来越微弱,最终消散在城市的雨夜喧嚣中。
沈唯转身,不再看窗外一眼。她拿起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是老陈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证据链完整,可移交。
她拨通了一个早已存好的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干练,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律师,证据已齐全。目标:赵天野,林晚。涉及罪名:伪造证件、非法入侵住宅、盗窃、故意毁坏财物、商业欺诈、巨额资金诈骗、洗钱。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份沉甸甸的证据报告,最终落在那个静静躺在盒子里的、带着伤痕却依旧闪耀的星辰包上。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利剑,穿透雨夜,直指深渊。
可以收网了。
4
星澜劫烬,终章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云江市清晨的喧嚣,只留下书房内一片沉静的冷光。沈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的是老陈彻夜整理、最终定稿的完整证据链报告。纸张冰冷,文字却带着灼人的力量。每一项指控后面,都附着详实的证据目录:伪造的房屋买卖合同和产权证明影印件、物业高清监控录像截取的关键画面(派对狂欢、赵天野搂着不同女人出入、林晚撬锁)、被损毁的奢侈品鉴定报告和估价单、沈澈公司被非法转移资金的银行流水及顺达通物流公司伪造的虚假贸易合同、王志强的身份背景及其与赵天野的通讯记录(部分关键内容)、赵天野参与洗钱及高利贷团伙的初步外围证据……
每一页纸,都像一块沉甸甸的砖,砌成通往审判的坚固阶梯。
她的指尖划过报告封面上那两个名字:赵天野,林晚。心中再无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前的、冰冷的平静。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周律师的名字。
沈小姐,材料我这边已全部审阅完毕。周律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专业而沉稳,证据链环环相扣,指向明确,尤其是青澄科技资金诈骗部分,证据扎实。伪造证件、非法入侵、盗窃毁坏财物部分,人证物证俱在。洗钱部分虽属外围,但作为指控其犯罪动机和非法所得流向的佐证,分量足够。我已正式向经侦支队和检察院提交了报案材料及所有证据副本,并申请了立案侦查和财产保全。
效率很高,辛苦了,周律师。沈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是我们的职责。经侦那边反应迅速,已经成立专案组,由张队负责。鉴于涉案金额巨大且案情复杂,他们表示会优先处理,最快今天就会有行动。请您和沈澈先生保持通讯畅通。周律师补充道,另外,关于林晚,虽然她在青澄案中直接参与的证据相对薄弱(主要是知情不报和事后包庇),但在非法入侵、盗窃毁坏财物及伪造证件案中,她是直接参与者和受益人,构成共同犯罪,同样难逃法律追究。
我明白。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沈唯的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我等消息。
电话挂断。书房里只剩下时钟指针行走的微弱滴答声。沈唯拿起桌上那个装着修复后星辰铂金包的盒子,轻轻打开。雾霾蓝的鳄鱼皮在冷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泽,那道缝合的伤痕如同一条深色的溪流,安静地诉说着过往的劫难。她伸出手指,指腹缓缓拂过那道伤痕,皮革温润的触感下,是再也无法磨平的印记。如同某些人和事,一旦碎裂,修复得再好,也终究是修复。
与此同时,城南。
顺达通物流公司那间烟雾缭绕、堆满杂物的经理室里,赵天野正对着手机咆哮,唾沫星子横飞:耗子!你他妈怎么办事的!那笔钱怎么还没到‘老K’指定的账户!磨蹭什么!等着下崽呢!我告诉你,耽误了老大的事,老子扒了你的皮!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眼下一片乌青。沈唯的威胁和青澄科技那边迟迟没有传来彻底垮掉的消息,让他如同困兽,焦躁不安。他急需用这笔刚洗出来的钱去填补另一个窟窿,向团伙老大表功。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几个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堵在门口,为首的正是经侦支队的张队。他亮出证件,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断了室内的嘈杂:
警察!赵天野!现在以涉嫌巨额诈骗、洗钱、伪造国家机关证件、非法入侵住宅、盗窃、故意毁坏财物等罪名,依法对你进行传唤!
赵天野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想站起来,却被两个如铁塔般的侦查员一左一右死死按回椅子里,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你们……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我要告你们!赵天野徒劳地挣扎嘶吼,色厉内荏。
凭什么张队冷笑一声,将一叠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和伪造合同复印件拍在他面前,就凭这个!赵天野,你伙同王志强,伪造合同,诈骗青澄科技巨额资金,证据确凿!带走!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中一处廉价的连锁酒店客房内。
王志强正对着电脑屏幕,试图抹去最后一笔可疑转账的痕迹,额头布满冷汗。房门被刷开,几名警察如神兵天降。
王志强!别动!你涉嫌参与巨额诈骗、洗钱,跟我们走一趟!
王志强瘫软在椅子上,面无人色,任由手铐加身。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廉价出租屋区。
林晚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床角,双眼红肿无神,如同惊弓之鸟。昨晚雨夜的绝望和冰冷似乎还浸在骨头里。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房东不耐烦的催促:林晚!开门!有人找!
林晚一个激灵,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她颤抖着挪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的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门开了。
林晚,你涉嫌非法入侵住宅、盗窃、故意毁坏财物、包庇及共同参与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依法传唤你到案接受调查。警察的声音公式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林晚的嘴唇哆嗦着,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却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麻木地伸出了双手。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的瞬间,她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被旁边的女警及时架住。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
沈澈几乎是第一时间接到了周律师的电话,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姐!姐!抓了!都抓了!赵天野!那个王八蛋王志强!还有林晚!警察动手了!张队说……说我们被转走的钱,有很大希望追回来一部分!银行那边也松口了!姐!我们有救了!青澄有救了!电话那头传来压抑不住的哽咽,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释放。
沈唯握着手机,听着弟弟带着哭腔却又充满希望的嘶喊,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沈澈的情绪稍微平复。
小澈,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冷静下来。配合警方做好后续的调查取证。青澄还在,路还长。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用人、看人,眼睛要擦亮。
嗯!我知道!姐!谢谢你!真的……没有你……沈澈的声音再次哽咽。
我们是姐弟。沈唯轻轻打断他,去忙吧。后面的事情,交给律师和法律。
挂断弟弟的电话,沈唯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已被她拉开。外面,不知何时雨已停歇。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金红色的朝阳喷薄而出,将万丈光芒泼洒在雨后焕然一新的城市之上。奔腾的云江,如同一条流淌的熔金缎带。星澜湾高耸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璀璨得令人不敢逼视。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影挺直,沐浴在这新生般的光辉里。书房内,那份沉甸甸的证据报告安静地躺在桌上,旁边是那个装着星辰铂金包的盒子。盒盖打开,修复后的包在晨光中,那道伤痕依旧清晰,却奇异地与温润的皮革融为一体,折射出一种历经劫难后、更加坚韧内敛的光芒。
时间在繁忙的后续处理中飞快流逝。配合警方调查、协助追赃、与审计团队梳理青澄科技新的财务框架、安抚员工和合作伙伴……沈唯像一个高速运转的轴心,冷静而高效地处理着一切。星澜湾·云栖苑在专业团队的精心修复下,已基本恢复了往日的洁净与秩序,甚至因为彻底的大扫除和物品的重新归置,而焕发出一种更加通透的气息。只是某些被烫坏的家具,需要等待海外订制的替换部件,成为那场风暴留下的最后几道微小印记。
法院的传票如期而至。
审判日。
庄严肃穆的法庭。国徽高悬,冰冷地俯视着下方。
旁听席上坐满了人。沈唯坐在原告席一侧,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坐姿端正,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如同风暴中心最沉静的磐石。身旁是干练的周律师和脸上犹带着一丝紧张、但眼神已重燃斗志的沈澈。
被告席上,赵天野穿着看守所的黄马甲,头发被剃短,脸色灰败,眼神浑浊,早已不见了昔日的嚣张跋扈,只剩下被抽走精气神的颓丧和恐惧。他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旁边的林晚,同样穿着黄马甲,身形瘦削了许多,头发枯黄,脸色蜡黄,眼神空洞麻木,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她偶尔会抬起眼皮,茫然地扫一眼旁听席或法官,目光在触及沈唯那沉静而强大的身影时,会如同触电般迅速缩回,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在眼底翻滚。
庭审过程漫长而严谨。
公诉人声音洪亮,逻辑清晰,一项项罪名,一件件铁证,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两名被告身上。
伪造的房屋买卖合同、产权证明影印件在投影仪上放大,拙劣的伪造痕迹清晰可见。
物业高清监控录像在法庭屏幕上播放:赵天野搂着不同女人得意洋洋地刷卡进入单元门;深夜派对狂欢的混乱景象;林晚鬼鬼祟祟撬开衣帽间小门;赵天野穿着沈唯的睡袍,林晚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肆意挥霍不属于他们的奢靡……
被损毁的爱马仕星辰铂金包作为物证展示,那道修复后依然刺目的裂口,无声控诉着暴行。
青澄科技被非法转移一千二百万资金的银行流水、伪造的顺达通物流服务合同、王志强的证词、以及部分被追查到的资金流向证据……形成了一条无法挣脱的锁链,将赵天野死死钉在经济犯罪的耻辱柱上。
关于赵天野参与洗钱及高利贷团伙的证据虽然相对外围,但也足以勾勒出其贪婪无度、不择手段的犯罪本质。
赵天野的辩护律师试图在细节上争辩,但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赵天野本人更是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试图推卸责任给王志强甚至林晚,更显其卑劣无耻。
林晚的辩护则主要强调其被赵天野蒙蔽、胁迫,属于从犯。林晚全程低着头,除了在公诉人询问时用细若蚊呐的声音承认一些基本事实外,再无他言。当法官询问她是否认罪时,她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眼泪无声地滴落在被告席的桌面上。
漫长的举证、质证、法庭辩论之后,审判进入了最凝重的时刻。
法官敲响法槌,庄严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内回荡:
本院认为,被告人赵天野,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隐瞒真相,骗取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明知是破坏金融管理秩序犯罪的所得,为掩饰、隐瞒其来源和性质,提供资金账户并通过转账协助资金转移;伪造国家机关证件;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盗窃他人财物,数额巨大;故意毁坏他人财物,数额巨大……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其行为已分别构成诈骗罪、洗钱罪、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非法侵入住宅罪、盗窃罪、故意毁坏财物罪……数罪并罚,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
法官的声音冰冷而威严,每一个罪名都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赵天野身上。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脸色由灰白转为死灰。
判处被告人赵天野,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三百万元。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咚!法槌落下。
赵天野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双腿一软,若不是被法警架住,几乎要瘫倒在地。十五年!他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绝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被告人林晚,法官的目光转向她,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盗窃他人财物,数额巨大;故意毁坏他人财物,数额巨大;明知赵天野伪造国家机关证件而予以协助,其行为已分别构成非法侵入住宅罪、盗窃罪、故意毁坏财物罪、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从犯)……鉴于其认罪态度尚可,部分犯罪事实中作用相对次要……
林晚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依旧低着头。
判处被告人林晚,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五十万元。
法槌再次落下。
林晚的肩膀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压抑的哭声终于从喉咙深处泄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三年。她的青春,她的未来,都将在这冰冷的铁窗后消耗殆尽。
审判结束。
法警押解着失魂落魄的赵天野和哭泣不止的林晚离开被告席。赵天野在经过旁听席时,那双死灰的眼睛似乎无意识地扫过沈唯的方向,里面只剩下空洞的恐惧和彻底的溃败。林晚则始终低着头,不敢再看任何人。
旁听席上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唏嘘,有快意,更多的是对法律威严的敬畏。
沈唯缓缓站起身。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卸下千斤重担的平静。沈澈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姐!判了!都判了!他的手心因为激动而汗湿。
沈唯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背,示意他冷静。她看向周律师,微微颔首:后续的民事赔偿追索和青澄被诈骗资金的追缴,就拜托您了。
沈小姐放心,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周律师沉稳地点头。
走出庄严肃穆的法院大楼。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带着初秋的暖意,驱散了法庭内残留的阴霾。沈唯微微眯起眼,适应着这明亮的光线。空气清新,带着雨后草木的微香。
姐!沈澈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和兴奋,刚才出来时接到电话!之前撤资的‘华创资本’,还有另外两家一直观望的投资机构,主动联系我们了!他们听说了案子,看到了我们危机处理的能力和姐你的手段,表示对青澄的技术和团队重新评估后非常有信心!愿意重新启动投资谈判!而且条件比之前更好!
沈唯看着弟弟眼中重燃的、如同火焰般的光芒,那是一种经历绝望后涅槃重生的坚韧。她冷峻的唇角,终于缓缓地、真切地向上弯起一个欣慰的弧度。她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理了理沈澈被风吹乱的额发。
很好。小澈,记住今天。记住这个教训,也记住这份希望。她的声音温和而有力,青澄的路,才刚刚开始。走稳,走正。
嗯!我知道!沈澈用力点头,眼神坚定。
沈澈因为要赶回公司处理投资方接洽的事宜,先行离开。沈唯没有立刻上车,她独自一人站在法院高高的台阶上,俯瞰着脚下这座车水马龙、生机勃勃的巨大城市。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壁纸是星澜湾·云栖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云江市永不落幕的璀璨夜景。她点开相册,手指滑动,最终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是修复后的星辰铂金包。它被随意地放在星澜湾客厅那张已恢复光洁的Baxter沙发上,窗外绚烂的都市灯火透过落地窗,温柔地包裹着它。那道修复的伤痕在璀璨的背景下,不再刺目,反而像一枚独特的勋章,静静地诉说着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也映照着此刻的宁静与安然。
沈唯凝视着照片,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那道伤痕的位置。然后,她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投向那条在阳光下奔腾不息的云江。阳光刺目,她却觉得无比清明。
心中那片被鸠鸟短暂玷污、被风暴席卷过的星澜港湾,此刻尘埃落定,风平浪静。劫后余烬散尽,留下的并非荒芜,而是被彻底涤荡后的澄澈与坚固。
真正的堡垒,从来不在砖石之间。
它在心中。坚不可摧,历劫弥新。
而真正的友情,如同星辰,唯有在真诚与底线的天幕下,方能恒久闪耀。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挺直脊背,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下台阶,汇入这万丈红尘。阳光拉长了她的身影,坚定而从容,如同这座城市本身,历经风雨,依旧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