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我的朋友“他” > 第一章

雨点密集地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仿佛无数冰冷的手指在黑暗中急切地叩击。张明浩拉紧厚重的窗帘,将那片吞噬一切的漆黑隔绝在外。广播里女主持人平板无波的声音还在继续:…请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雨声,又是雨声。窗帘上映出他自己模糊的倒影,轮廓扭曲晃动。记忆不受控制地溯流而上,撞回那个同样被暴雨灌满、粘稠得如同墨汁的夜晚。那天的雨…似乎没有此刻这般狂暴记忆的边缘模糊不清,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感。
叮咚——
清脆的提示音像一枚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怔忡的迷雾。他几乎是痉挛般地抓起手机,屏幕惨白的光照亮了他骤然紧绷的脸。一行小字幽灵般浮现:
嗨,你好,我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我们是同样的人,怎么样有兴趣合作吗
心脏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又瞬间被无形的手攥紧。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股寒气沿着脊椎直冲头顶。他死死盯着那个陌生的号码,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新的信息如同毒蛇吐信:
兄弟你不用紧张,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那天的事的,我想我会安排好一切,包括那天的事,没有人会怀疑到你的,合作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旦泄露,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别无选择。这三个字像沉重的铁锤,一下下砸碎了他所有的犹豫和侥幸。他颤抖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艰难移动,如同拖着千钧重物,最终敲下两个冰冷的方块字:
合作。
发送。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他颓然瘫倒在床上,只剩下急促而空洞的喘息,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窗外,雨声更急了。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滑过半个多月。张明浩与那个从未谋面的合作者之间,建立起一种扭曲而高效的默契。只通过冰冷的短信和偶尔变声处理的电话交流,却仿佛多年老友般亲密无间,彼此交付着隐秘的信任。对方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演,在暗处精准调度;而他,则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按照指令,一步步清理、准备、布置。工具、地点、伪装…一件件物品在他手中无声地备齐,沉甸甸地压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
手表指针指向七点一刻。窗外天色已沉入墨蓝。张明浩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暮色上,一个念头冰冷地滑过:他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该我了。
他像执行既定程序的机器,走向角落。黑色风衣、同色长裤,如同第二层皮肤般包裹住身体。鸭舌帽压得极低,帽檐的阴影吞噬了上半张脸。宽大的墨镜隔绝了目光,厚实的口罩掩住了口鼻。最后,他对着穿衣镜审视——镜中只剩下一个模糊、无法辨认的黑色剪影,一个纯粹的、行走的阴影。
门被拉开一条细缝,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楼道。死寂,只有远处隐约的电视声。确认无人,他才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出,融入楼道更深的昏暗里。
电动车在狭窄、污水横流的巷子里穿行。劣质霓虹灯招牌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倒影,映照着那些倚靠在斑驳墙壁上的身影。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眼神空洞或带着刻意的挑逗。张明浩的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她们,一股混杂着厌恶与兴奋的战栗感窜过脊背。他停在一个离巷口最近的女人面前。浓重的脂粉也盖不住她眼角的疲惫。
包夜多少他的声音透过口罩,沉闷而模糊。
女人叼着烟,懒洋洋地上下打量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嗤笑一声,故意将一口浑浊的烟雾喷在他脸上:出来玩还包的这么严实,是不是雏儿啊小弟弟算你便宜点,二百。要玩点别的花样,得加钱。
刺鼻的烟味混合着劣质香水味直冲鼻腔,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张明浩强压下呕吐的欲望,声音平板无波:可以。不过,在户外。
女人咯咯笑起来,带着点轻蔑和好奇:哎哟,小弟弟玩得还挺野行,加钱,三百五。地点你挑,钱先拿来。一只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伸到他面前。
几张早就备好的纸币从风衣口袋掏出,点清,递过去。女人一把抓过,手指还刻意地在他手背上暧昧地刮蹭了一下。张明浩猛地缩回手,只觉得那触碰的地方像被蛞蝓爬过,留下粘腻的恶心感。
上车。他声音发冷。
女人扭着腰肢坐上电动车后座。车子启动,驶向城郊。女人的身体随着颠簸有意无意地紧贴着他的后背磨蹭,涂着厚重指甲油的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腰侧、大腿上抚摸、游移。每一次触碰都像点燃一根引线,一股混杂着暴怒的强烈反胃感在他胸腔里翻腾、灼烧。他猛地拧动油门,车子骤然加速,颠簸着冲出城区。
喂!小弟弟!女人被突如其来的加速吓了一跳,下意识搂紧他的腰,声音拔高了,开这么快赶着投胎啊慢点!那边…那边可是烂尾楼!黑灯瞎火的,你该不会想去那儿吧她咯咯笑着,带着点嘲弄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张明浩没有回答,只是将油门拧得更深。破旧的电动车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载着两人一头扎进那片庞大、沉默、如同巨兽骨骸般的烂尾楼群。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
七拐八绕,在一栋尤其偏僻、仿佛被世界遗忘的楼体前停下。他带着女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遍布碎砖和垃圾的楼梯向上爬。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女人喘着粗气,抱怨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就这儿终于抵达预定楼层,女人扶着冰冷的混凝土柱子,没好气地喘息,妈的,累死老娘了!要不是看钱的面子上…快点完事快点走,这鬼地方老娘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她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黑暗中,张明浩无声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不住的颤抖:你…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跪坐在地上。
啧!女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事儿真他妈多…但还是依言转过身,摸索着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跪坐下来,微微扭动着腰肢。
就是现在!
皮带扣环摩擦衣料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女人似乎误会了这声响,开始窸窸窣窣地解自己的衣扣。
别动!张明浩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刺骨。
女人动作一僵。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停滞间,冰冷的皮带如同毒蛇出洞,瞬间绕过女人暴露的脖颈,猛地收紧!铁质的扣环死死卡进皮肉!
呃——嗬嗬……女人喉咙里爆发出短促而惊恐的窒息声,身体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剧烈弹跳起来!双手疯狂地抓向脖颈,指甲在皮带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双脚在粗糙的地面上拼命蹬踹、摩擦,带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张明浩全身的肌肉绷紧如铁,双脚死死抵住地面,身体前倾,用整个体重压住女人挣扎的上半身。力量!绝对的、掌控生死的力量!看着猎物在自己手中徒劳地扭动、抽搐,感受着那鲜活的生命力在皮带下一点点流失、衰弱…一股汹涌澎湃、近乎狂喜的电流瞬间席卷了他全身每一根神经!他兴奋得微微发抖,手臂上的肌肉贲张,皮带勒得更深、更紧!
女人的挣扎渐渐变得微弱、零散。蹬踹的幅度越来越小,抓挠的动作变成了无力的拍打。大约四五分钟后,那具身体彻底瘫软下来,只剩下细微的、无意识的抽动。
狂热的兴奋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大片空虚的沙滩和冰冷的礁石。真无趣,张明浩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失落,才这么一会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又持续勒紧皮带足足两分钟,直到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排泄物臭味弥漫开来,他才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了手。
黑暗中,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后,他蹲下身,动作熟练而冷静地摸索着女人的口袋、手腕、脖颈,将钱包、廉价首饰、甚至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全部搜刮一空。他再次确认脉搏和呼吸——一片死寂。又在原地静静等待了十几分钟,确认没有任何意外后,才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工具:小刷子、湿巾、一个装垃圾的小袋。他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清洁工,一丝不苟地清理着自己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鞋印、指纹、任何可能脱落的纤维。尤其是女人指甲缝,他用湿巾仔细擦拭了一遍。最后,他小心地将女人的尸体摆弄成跪伏的姿态,像一个诡异的朝拜者。
不能留下任何东西给那些警察。绝不能。
做完这一切,他才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迅速离开这栋死寂的楼宇。只有浓烈的尸臭,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秘密。
自从那晚发送合作二字后,那个神秘的合作者就只在他每次行动前发来一条极其简短的确认信息,如同冰冷的任务指令。今天傍晚,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只有寥寥数字:按计划,开始。
张明浩盯着那条信息,心中了然。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悄然浮现。这个合作者…虽然志同道合,但这种扭曲的联系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等他来了,等那件最终的事情完成,必须彻底切断联系,远走高飞。这个城市,已经不再安全。
他打开音响,连接麦克风。激昂的旋律瞬间充满小小的房间,驱散了方才行动残留的冰冷和血腥气。他跟着节拍忘情地唱了起来,试图用声音冲刷掉灵魂角落的污秽。今天是周末。隔壁那个叫小圆的女孩,应该快来了吧想起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每次唱歌时心满意足的小脸,张明浩嘴角不自觉牵起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暖意。她的父母…太刻板了。如果自己将来有个女儿,一定不会这样逼迫她。不喜欢读书那就让她去做她真正热爱的事。
滴呜——滴呜——滴呜——
尖锐、急促、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骤然撕裂了夜的宁静!由远及近,仿佛不止一辆,而是许多辆警车在同时嘶鸣!声音的方向…正是烂尾楼那边!
张明浩的歌声戛然而止,握着麦克风的手指骤然收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哥哥,小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是…是警车吗发生什么事了
张明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他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头发:没事的,小圆。可能是哪里出了点小状况,离我们很远。不关我们的事。他拉着她走到音响旁,来,我们接着唱,唱你最喜欢的那首,好不好
嗯!女孩用力点点头,重新拿起另一个麦克风,脸上又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然而,那丝被强行压下的不安,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张明浩心底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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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现场什么情况!警车刚在泥泞的烂尾楼入口刹住,车门还没完全打开,王明德队长已经一步跳了下来,溅起的泥点沾湿了裤脚。他脸色铁青,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嘶哑。
早已等在警戒线旁、脸上同样写满凝重的年轻警员小李立刻迎上来,语速飞快地低声汇报:王队,出大事了!目前发现的死者就有两个!分别在A栋三楼和六楼!六楼那具…腐败程度很高了!这片区域太大,我们人手根本不够,还没来得及彻底排查其他楼栋,恐怕…恐怕不止这些!他急促地喘息着,指向身后那两栋被惨白探照灯照亮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的烂尾楼。
王明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仿佛坠入冰窟。他在这个十八线小城干了快二十年刑侦,大案要案屈指可数,顶多就是些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五具连环命案!这冲击力让他眼前都黑了一下。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报案人呢立刻!封锁所有出入口,拉起警戒线!通知所有在家的兄弟,不管休不休假的,全部给我叫回来!向市局紧急报告,请求支援!要快!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小李立刻转身跑开,对着对讲机大声传达指令。刺耳的警笛声此起彼伏,更多的警车闪烁着红蓝光芒从不同方向汇聚过来,将这片死寂之地搅得一片喧嚣。
很快,一个浑身脏污、头发黏成一绺绺、裤裆处明显湿了一大片、散发着刺鼻臊臭和垃圾混合气味的流浪汉被两个警员带到了王明德面前。他眼神涣散,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王队,这就是报案人。吓惨了,尿了裤子,刚才才缓过点神,话都说不利索。小李皱着眉,强忍着气味介绍道。
王明德锐利的目光扫过流浪汉惊魂未定的脸,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稳:别紧张,同志。人不是你杀的,这点我们清楚。找你过来,是想了解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帮我们抓住凶手。说说吧,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流浪汉一听不是你杀的,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噗通一声竟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警察同志!青天大老爷啊!真不是我!我…我就是个捡破烂的!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起来说话!王明德伸手把他拽起来,耐着性子,我知道。你就把看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我。
流浪汉咽了口唾沫,身体还在抖,断断续续地讲述:是…是这么回事…这…这片烂尾楼,平常鬼影子都没一个…我们这些没地方去的,就…就找个不漏雨的角落窝着…前些天下大雨…我…我之前窝的地方漏得厉害…就想…想换个地方…今天…今天下午,天快擦黑的时候,我…我就瞎溜达…溜达到A栋四楼…他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和恶心,干呕了几下才继续,闻到…闻到一股子恶臭!熏得人脑仁疼!我…我还以为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在那里拉了泡大的…晦气!就想赶紧走…刚…刚转身要走…眼…眼角好像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金…金灿灿的…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压过了恐惧:我…我凑近一看…老天爷!竟然…竟然是个金耳环!掉在水泥缝里!真金的!我…我那个高兴啊!以为老天爷开眼了!就想着…想着附近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就…就壮着胆子往里走…找着找着…就…就看到…他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几乎站不住,牙齿咯咯作响。
看到什么王明德的声音沉了下去,递过一瓶刚拧开的矿泉水。
流浪汉一把抢过,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镇定了一丝丝。看…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我…跪…跪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我当时…当时吓得魂都飞了!以为…以为耳环是她的…就想…就想偷偷溜走…可…可越看越不对…他眼神直勾勾的,仿佛又看到了那恐怖的景象,有…有苍蝇!好几只…围着她飞…嗡嗡的…可她…她一动不动!跟个石头似的!我…我想着,同是天涯可怜人…别是…别是饿晕了还是咋的…能帮…帮一把是一把…就…就大着胆子走近点…想…想推推她…
他猛地停住,瞳孔放大,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往下滑,被旁边的警员一把架住。他大口喘着气,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妈呀…那…那身上…全是…全是蛆啊!白花花的…密密麻麻…在…在肉里钻…爬…呕——他终于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秽物溅了一地。
王明德眉头紧锁,等他吐得差不多了,才沉声问:那个金耳环呢现在在哪儿
流浪汉的哭声和干呕声戛然而止,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起来。
王明德心下了然。他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过去:会抽吗
流浪汉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接过烟。王明德帮他点上。流浪汉贪婪地、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劣质烟草的辛辣似乎驱散了一点恐惧。
王明德拍拍他脏污的肩膀,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兄弟,那耳环是重要的物证,关系到人命案子。它在你手里,烫手。这玩意儿小,你拿去卖,识货的未必敢收,不识货的也出不了几个钱。搞不好,还会惹祸上身。他顿了顿,从皮夹里抽出三张百元钞票,塞进流浪汉颤抖的手里,这样,这三百块,算我买下那个耳环。另外,他又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以后要是再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随时打给我。有消息,还有报酬。
流浪汉看着手里的钞票,又看看那张小小的名片,脸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对金钱的渴望和对麻烦的恐惧占了上风。他咬咬牙,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脏兮兮手帕包裹着的小东西,一层层揭开——一枚小巧、沾着些许污迹的黄金耳环,在警车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他依依不舍地把耳环放到王明德摊开的手掌上,眼睛还死死盯着。
钱是你的了。王明德收起耳环,对旁边的小李示意,小李,收好证物。带他去旁边休息,做个正式笔录。
等小李带着一步三回头、还攥紧钞票的流浪汉离开,王明德立刻拉开车门,和小李坐进一辆警车后座,关紧门窗,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说吧,现在到底几个了情况有多糟王明德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焦灼。
小李脸色发白:王队,接警后我们第一时间封锁了A栋。怕上面还有人破坏现场,就派了两个兄弟上去初步搜索…结果在A栋六层又发现一具,腐败得更厉害!刚准备向您报告,对讲机里又传来消息,B栋发现第三具!然后…C栋、D栋…又各发现一具!总共…五具了!法医初步看了,都是女的,都是被勒死的,死亡时间跨度很大!这片楼群太大了,我们人手…根本不够彻底搜查!封锁线也拉不过来!
操!王明德一拳狠狠砸在车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指关节瞬间泛红。五条人命!这案子捅破天了!
他深吸几口带着浓重尘土和血腥混合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听着!第一,以发现尸体的A、B、C、D四栋楼为中心,半径一百米,立刻拉起警戒线!能拉多大拉多大!第二,调集所有能调的人手,优先保护这四个现场!痕迹、物证,一丝一毫都不能破坏!第三,立刻通知法医中心,让他们加派人手!第四,市局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很快就到。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把现场原样保护好!等他们来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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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只有零星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晕。张明浩再次裹紧了风衣,帽檐压得更低。警方的出现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心头,带来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如同毒瘾发作般的冲动,却在血液里叫嚣。烂尾楼不能去了,但这座沉睡的小城,有的是无人问津的角落。他需要再次感受那种掌控生死的极致快感,用它来驱散那丝不安。
电动车在几乎无人的街道上滑行。后座的女人喋喋不休,带着廉价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张明浩沉默着,头盔下的眼神冰冷。吵吧,很快,你就永远闭嘴了。
咚咚咚!咚咚咚!粗暴的砸门声混着污言秽语猛地穿透房门,刺入张明浩耳中:姓张的!你他妈嚎丧呢!一天到晚鬼哭狼嚎!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他妈唱一句,老子把你门砸了信不信!开门!听见没!操你妈的!伴随着疯狂的踢踹声,厚重的防盗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却纹丝不动。
张明浩的歌声停顿了一瞬,眉头厌恶地拧起。又是隔壁那个醉醺醺的混混。看在即将离开的份上,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对着门外扬声,语气刻意放得平淡:知道了,下次注意时间。说完,他调大了音响的音量,将麦克风凑得更近,更加投入地唱了起来。
我操你妈!听见没有给老子把音乐关了!开门!门外的咆哮和踹门声骤然升级,如同野兽的嘶吼,持续了足有七八分钟,震得门框都在嗡嗡作响。最终,大概是脚疼了,或者确认了里面的人不会屈服,那声音夹杂着更恶毒的咒骂,渐渐远去。
世界重新被音乐填满。张明浩闭上眼,沉浸在旋律里,试图将门外的暴戾和内心的阴霾一同隔绝。
喂!你自个儿嘀咕什么呢电动车后座的女人不满地推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的沉默。
张明浩猛地回神,头盔下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没什么。快到了,有点…兴奋。
嘿,女人也来了点精神,声音带着点暧昧,听你这么一说,姐也有点来劲儿了。野地里…嘿嘿,姐也是头一回呢。她扭了扭身子,靠得更近。
电动车拐进一条废弃的厂区小路。两侧是长满荒草的围墙和黑洞洞、门窗俱无的旧厂房。黑暗浓得化不开,只有车灯劈开前方一小片晃动的光域。张明浩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在警方眼皮底下动手…这种刀尖跳舞的危险感,如同烈酒,瞬间点燃了他全部的神经!身体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微微颤抖起来。
他猛地刹住车,几乎是粗暴地将女人拽了下来,拖向路边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深处。
哎哟!你轻点儿!弄疼我了!女人踉跄着,不满地叫嚷,我说小弟弟,猴急也不是这么个急法儿吧
加钱。张明浩的声音透过口罩,沉闷而急促,再加一倍!
女人的抱怨瞬间咽了回去,脚步也顺从地快了起来。
拨开湿漉漉、带着夜露的荒草,找到一小片相对平整的地面。冰冷的命令再次响起:转身,跪下。
女人依言背对他跪坐下来,浑圆的臀部在紧身裤包裹下轮廓分明。
就是现在!张明浩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碎裂,只剩下赤裸裸的、野兽般的狂躁!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皮带,冰冷的皮革带着风声,精准地套上女人毫无防备的脖颈,双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勒紧!
呃——嗬嗬嗬——女人喉咙里爆发出短促而恐怖的嗬嗬声,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弹跳、扭动!双手拼命抓挠着脖子上的皮带,双脚在泥泞的草地上死命蹬踹,带起湿泥和草屑。她的头拼命向后仰,试图呼吸,眼珠因为窒息和恐惧而可怕地凸出。
张明浩死死压在她背上,膝盖顶住她的后腰,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勒紧皮带的双臂上。感受着身下躯体的剧烈挣扎,感受着那生命力在绝望的对抗中一点点流逝…那股熟悉的、令人战栗的狂喜再次淹没了他!比上一次更强烈!更汹涌!他发出压抑的、兴奋的喘息,手臂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皮带深深陷入皮肉,几乎要勒断颈骨!
女人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当那股熟悉的排泄物恶臭再次弥漫开来时,张明浩才像从一场狂热的梦境中惊醒,猛地松开手。他喘着粗气,看着瘫软在泥地上的女人,迅速搜刮完财物,将尸体摆弄成跪伏的姿势,匆匆清理掉自己留下的明显痕迹,随即转身,快速没入黑暗的草丛。
回去的路上,夜风似乎也带上了血腥的味道。他心情异常舒畅,甚至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这种极致的体验,这种将一切踩在脚下的掌控感…他想立刻分享给那个远方的朋友。他一定也会理解的,会同样兴奋吧
就在他拐过一个僻静的街角,放松了警惕时,前方两道雪亮的车灯毫无征兆地刺破黑暗,直射过来!一辆蓝白涂装的警车正迎面驶来!
张明浩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发现!他强迫自己稳住车把,维持着正常的速度,迎着灯光,慢慢骑过去。不能慌!不能跑!
警车在他前方几米处缓缓停下,车窗降下。一个二十多岁、面容尚显青涩的年轻警察探出头,脸上带着一丝初来乍到的局促和客气:同志,打扰一下!我们是市局下来支援的,对这一片儿不太熟,好像走错路了。请问老城改造区,就是那片烂尾楼,往哪边走
市局的!张明浩头盔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刻意将声音压得低沉沙哑,抬手指向后方:走过了。前面第二个路口左转,一直开到底就是。
哦哦!谢谢啊同志!小警察恍然大悟,感激地点点头,升起车窗。警车开始笨拙地原地掉头。
机会!张明浩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拧油门,电动车如同受惊的兔子,嗖地蹿进旁边一条狭窄得仅容一车通行的小巷,瞬间消失在警车灯光的范围之外。
警车终于掉过头,驶向正确的方向。车内,坐在副驾位置、一直沉默地观察着窗外的中年男人——市局刑侦专家陈锋——缓缓将手中快燃尽的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他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回望着刚才那辆电动车消失的方向。
头儿,想啥呢烟头都快烫手了。开车的小张瞥了他一眼,问道。
小张,陈锋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觉,你没觉得刚才那人…有点不对劲吗
啊不对劲小张一脸茫然,回忆着,裹得是挺严实的…风衣帽子口罩…晚上骑车怕冷吧或者…脸上有疤怕吓着人
晚上怕冷陈锋轻轻摇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气温不低,还下着雨,穿风衣本身就闷。更重要的是,他裤腿上,尤其是靠近脚踝的位置,溅了不少泥点子,颜色很深,是刚沾上的湿泥。可他的鞋子…尤其是鞋帮和鞋面,却相对干净得多。这不合理。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在我们停车问路的那几秒钟,虽然隔着墨镜,但我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那不是被警察盘问的正常紧张,更像是一种被戳破秘密的猝不及防。
小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脸上露出懊恼:头儿…您这么一说…我当时真没注意这些细节!光顾着问路了!那…要不要调头去找找
陈锋沉吟片刻,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洗刷得一片漆黑的街景:算了。方向都指了,人肯定早跑了。这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海捞针。先到现场!烂尾楼那边…恐怕是个大篓子。
警车加速,刺目的灯光划破雨幕,直奔那片吞噬了五条生命的黑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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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惨白的灯光映照着几张同样凝重的脸。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湿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混合的怪异气味。
王明德正对着摊在简易桌上的城区地图指指点点,声音沙哑地布置着排查任务。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身湿冷夜气和烟味的陈锋大步走了进来。
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王明德抬头,看到陈锋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混合着惊讶和如释重负的激动:老大!怎么是你带队下来!他几步迎上去,紧紧握住了陈锋的手。
陈锋拍了拍他的手臂,脸上没有丝毫寒暄的笑意,开门见山:情况紧急,客套话免了。路上听了个大概,现在,把你掌握的所有细节,从头到尾,给我捋一遍。越细越好。
王明德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语速清晰地汇报:今天下午五点半左右,接指挥中心转警,一流浪汉在A栋四楼发现一具高度腐败的女尸。辖区民警和刑侦队先后赶到。初步搜索A栋,在三楼发现第二具女尸,腐败程度较轻。鉴于案情重大且现场环境复杂,我们立即扩大搜索范围,随后在B栋、C栋、D栋又分别发现三具女尸。目前确认,共五名女性死者。
他拿起旁边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初步法医报告:五名死者均死于机械性窒息,颈部有符合皮带或类似绳索的勒痕。死亡时间跨度很大:A栋六楼的最早,根据腐败程度和蛆虫生长推断,死亡时间约在两周前;A栋三楼次之,约一周前;B栋的约五天前;C栋和D栋的…死亡时间很近,C栋的推断在24-36小时内,D栋那个…恐怕就是今晚!他指了指报告上的时间标注,脸色异常难看。
现场呢有什么共同点陈锋追问,目光如炬。
有!王明德立刻指向几张现场照片,老大你看!所有死者被发现时,都呈现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双膝跪地,身体前倾或伏地,像是…像是在跪拜什么!凶手刻意摆放的!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另外,所有死者身上的财物——钱包、手机、首饰,包括一些零钱,都被洗劫一空。初步判断,受害者身份很可能是…失足妇女。结合跪姿和劫财,我的初步侧写是:凶手经济拮据,可能因嫖娼感染疾病或受过强烈刺激,产生极端报复心理,选择这些特定对象下手,并刻意摆出侮辱性姿势。
陈锋沉默地听着,目光在那些跪姿尸体的照片上停留了很久。他拿起一支笔,在桌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报复…是一个方向。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但还有一种可能。凶手的主要目的,或许就是劫财。选择这些边缘女性,是因为她们警惕性相对较低,容易下手,且失踪后不易引起强烈关注。至于跪姿…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凶手本身身高有限或者,他利用了嫖客的身份,在交易过程中,以某种借口——比如特殊癖好——要求受害者主动跪下,降低她们的防备,从而方便他从背后发动袭击
王明德眼睛一亮,随即又皱紧眉头:老大,您这角度…确实有可能!尤其是劫财这点,指向性更强!
陈锋点点头:立刻着手几件事:第一,全力排查所有死者身份!联系各辖区派出所,把近期报失踪的、尤其是可能涉及特殊行业的女性档案全部调出来比对!第二,以扫黄的名义,把城里所有‘站街’的、开小发廊的,以及近期被抓过的嫖客,全部梳理一遍!重点询问最近有没有人举止异常,或者打听过什么!第三,他加重了语气,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凶手对这片烂尾楼群极其熟悉!能在不同楼栋、不同时间多次作案而不被偶然闯入的流浪汉撞破,说明他踩点周密,很可能就是本地人,或者长期在此居住的外地人!立刻组织力量,以发现尸体的四栋楼为中心,辐射周边所有居民区、出租屋,进行地毯式摸排!外来人口、独居男性、有前科劣迹的、经济状况异常的…一个都不能漏!
明白!王明德挺直腰板,摸排这块工作量巨大,但我会亲自盯着!就是这县城人口…他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我知道。陈锋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再难也要筛!人手不够,就从其他部门抽调!这案子性质太恶劣,影响太坏!上面盯着,老百姓也盯着!必须尽快给个交代!他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望向外面那片被探照灯照得如同白昼、却又处处透着死气的烂尾楼群,眼神凝重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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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无声地敲打着玻璃。房间里,张明浩坐在床边,手机屏幕幽白的光映亮了他半边脸。屏幕上,是那个熟悉的号码发来的最新信息:
不用担心我的朋友,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就要来了,我想你也迫不及待了吧。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没人会知道你的存在。
张明浩盯着那条信息,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似乎松懈了一点点。他能顺利就好…是的,他就要来了。等他来了,等那件事完成…或许,真的该离开了。这个念头一起,竟带着一丝解脱般的轻松。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音响旁,熟练地插上麦克风。手指在播放键上悬停了一瞬,还是按了下去。轻柔的旋律流淌出来,如同温暖的溪流,试图抚平内心的褶皱。他拿起麦克风,轻轻哼唱起来。
哥哥,一个怯生生的、带着甜糯气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张明浩回头,看到小圆抱着一个旧旧的毛绒兔子,倚在门框边,大眼睛望着他,你唱歌真好听。
看到女孩纯真的小脸,张明浩心里那点阴霾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些。他放下麦克风,脸上露出难得的温和笑容,朝她招招手:小圆来了快进来。想唱什么哥哥教你。
小圆立刻开心地跑进来,挨着他坐下,小脸上满是期待:我想学上次那首!就是有星星的那首!
好,我们唱星星。张明浩重新拿起麦克风,调低了伴奏音量,耐心地一句句教她唱。女孩学得很认真,虽然跑调,但那份纯粹的快乐,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短暂地照亮了这个压抑的房间。张明浩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如果以后…自己真的能有个女儿,一定不会逼她做不喜欢的事…让她自由自在地…唱歌…
滴呜——滴呜——滴呜——
尖锐、凄厉、如同索命号角般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由远及近,撕裂了雨夜和歌声!这一次,声音异常清晰,仿佛就在楼下街道上呼啸而过!不止一辆!尖锐的声音仿佛带着钩子,狠狠扎进人的耳膜和心脏!
小圆吓得浑身一哆嗦,歌声戛然而止,小脸瞬间煞白,手里的毛绒兔子差点掉在地上。她猛地扑过来,紧紧抓住张明浩的胳膊,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哥哥!警车!好多警车!是不是…是不是来抓坏人的她仰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惶和无助。
张明浩的身体也在那警笛响起的瞬间僵住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楼下他们怎么…难道…他下意识地搂住小圆颤抖的肩膀,掌心传来女孩细微的战栗。他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紧绷的沙哑:别怕,小圆。没事的…不关我们的事。可能是…哪里出了点小事故吧。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却显得格外干涩,来,我们…接着唱他拿起麦克风,手指却微微发颤,怎么也按不下播放键。
小圆紧紧依偎着他,大眼睛里惊魂未定,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张明浩搂着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房门。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窗外越下越密的冷雨,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浸透了四肢百骸。那警笛声,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冰冷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巨剑,劈开废弃厂区粘稠的黑暗,将那片半人高的荒草丛照得纤毫毕现。湿漉漉的草叶在强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如同无数垂下的哀悼手臂。草叶被粗暴地压倒,形成一条清晰的拖拽路径,尽头处,一具女尸以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熟悉姿态跪伏着——背对来路,头颅无力地垂下,脖颈上紫黑色的勒痕在惨白灯光下如同丑陋的烙印。浓烈的排泄物气味混合着夜露的湿冷,被夜风卷起,弥漫在每一个警察的呼吸里。
第六个。王明德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蹲在警戒线边缘,手套上沾满了泥泞和草屑,眼神死死盯着法医小心翼翼翻动尸体的动作。死亡时间很近,身体尚有余温,这意味着凶手刚离开不久,可能就在他们抵达前几分钟!一种被戏耍的愤怒和沉重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陈锋站在稍远些的泥地里,对刺鼻的气味恍若未闻。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反复扫视着草丛入口那片被车轮和脚步反复碾压过的泥泞区域。几个清晰的电动车轮胎印痕杂乱地重叠着,其中一组新得刺眼,胎纹边缘的泥浆还未完全板结。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泥印旁几个相对完整的鞋印上——前掌深陷,后跟较浅,步幅偏小,带着一种仓促离开的拖沓感。更重要的是,鞋印边缘溅射状的泥点分布…和几小时前那个全身裹在风衣里、在僻静街道为他们指路的电动车骑手裤腿上沾染的泥点形态,高度吻合!
王队!陈锋猛地直起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刀,立刻查!重点排查这片厂区周边所有道路监控!一辆电动车!骑手穿深色风衣,戴帽子口罩!特别注意他离开的方向!死亡时间很近,他跑不远!
命令如同电流般瞬间激活了疲惫的队伍。技术组的警员扛着沉重的设备扑向附近的监控杆。无线通讯频道里,指令声此起彼伏,划破压抑的夜空。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陈锋如同一尊石像,矗立在寒风中,只有指尖夹着的香烟在黑暗中明灭,映亮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锐利的光芒。终于,一个技术警员抱着笔记本,几乎是冲刺着跑了过来,屏幕上的画面还在晃动。
陈队!王队!找到了!东边路口一个治安监控拍到了!警员的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激动,他将屏幕转向两人。
画面有些模糊,带着夜间模式的噪点,但足以辨认。时间戳显示就在不到一小时前。一辆深色的电动车正从废弃厂区旁边的一条小路疾驰而出,拐上主干道。骑手全身裹在黑色风衣里,鸭舌帽压得极低,宽大的墨镜和厚口罩将面容完全遮蔽。他驶离的方向,清晰地指向城区西北角的一片居民区!
放大!追踪他的路线!陈锋的声音斩钉截铁。
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画面一帧帧跳跃。那辆幽灵般的电动车在稀疏的车流中穿行,最终拐进了一条相对狭窄、路灯昏暗的支路,消失在监控视野尽头。技术警员立刻切换地图,将最终消失点的坐标放大、定位。
清河路…惠民小区…3栋王明德凑近屏幕,下意识地念出地图上的标注。这个名字…清河路惠民小区3栋…一丝模糊的记忆如同沉底的鱼,被这名字猛地钩起!他皱着眉,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大脑飞速回溯着最近处理过的无数邻里纠纷、鸡毛蒜皮的报警记录。
等等!王明德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惠民小区3栋…4楼!对!402室!前几天…有个醉鬼报案!说402噪音扰民,他砸门对方不开,门还特别结实!当时值班民警去了,登记过地址!户主叫…张明浩!
张明浩…陈锋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瞬间锐利如冰锥。噪音扰民加固过的、砸不开的门一个独居的、喜欢大音量播放音乐的年轻男人这看似寻常的碎片,在连环凶案的血腥背景下,陡然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就是他!陈锋猛地扔掉烟头,火星在泥地里瞬间熄灭。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现场,目标锁定!惠民小区3栋402!张明浩!立刻行动!通知特警支援!疏散邻近住户!要快!嫌疑人有高度危险性,可能持有凶器!行动!
刺耳的警笛声瞬间撕裂夜空,红蓝光芒疯狂旋转,如同死神的瞳孔,将漆黑的雨夜映照得一片妖异。数辆警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轮胎卷起泥水,如同离弦之箭,射向清河路那片沉睡的居民楼。对讲机里,指令声、确认声、紧急调动特警的呼叫声,汇成一片紧张到令人窒息的声浪。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那扇加固的防盗门急速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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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震耳欲聋的音乐还在顽强地冲击着墙壁。张明浩搂着小圆瘦小的肩膀,女孩的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大眼睛里盛满了楼下警笛声带来的巨大恐惧。那声音太近了,仿佛就在楼底嘶吼。张明浩机械地轻拍着她的背,嘴里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安慰:不怕…没事的…
可他自己后背的肌肉早已绷紧如铁,每一次警笛的尖啸都像鞭子抽在他的神经上。他下意识地侧耳倾听——楼下似乎传来密集而压抑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物件轻微的碰撞声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是幻觉!一定是过度紧张的幻觉!他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想法。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巨大、如同攻城锤撞击的巨响,猛地砸在厚重的防盗门上!整扇门连同门框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是幻觉!
张明浩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从小圆身边弹开!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捏爆!完了!他们真的来了!怎么会!
警察!开门!门外传来一声洪亮、威严、不容置疑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
小圆被那声巨响和怒吼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蜷缩到了墙角,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砰!!!
第二下撞击接踵而至!比第一次更加凶猛!加固的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框边缘的混凝土簌簌碎裂!那扇他引以为傲、能挡住醉鬼踢踹的堡垒,在特警的破门锤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硬纸板!
哥哥…小圆带着哭腔的、惊恐到极致的声音微弱地传来。
这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穿了张明浩被恐惧填满的大脑。不!不能被抓!绝对不行!那件事…那件事一旦被发现…他猛地转身,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旁边茶几!水果盘里,那把用来削苹果的折叠水果刀正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他一把抄起,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关节发白!
砰——哗啦!!!
第三下撞击如同雷霆万钧!伴随着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和木板爆裂的噪音,厚重的防盗门终于不堪重负!门锁部位的钢板扭曲变形,整扇门向内猛地崩开,撞在墙上又弹回!烟尘弥漫!
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数把利剑,瞬间刺破弥漫的烟尘,狠狠钉在张明浩身上!门口,数名全副武装、身穿防弹衣、手持武器的特警身影如同钢铁壁垒般堵死了出路!黑洞洞的枪口闪烁着死亡的幽光,全部指向他!
警察!放下武器!立刻投降!为首的队长厉声大喝,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嗡嗡作响。
张明浩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滔天巨浪将他瞬间淹没。他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缘,身后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完全是本能驱使,身体猛地向后窜去!目标不是警察,而是墙角那个蜷缩着的、被吓傻了的弱小身影——小圆!
啊——!小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粗暴地拽了过去!冰冷的金属刀锋瞬间贴上她细嫩脆弱的脖颈!锋利的刀刃压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别过来!都别过来!!张明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小圆瘦小的身体死死箍在胸前,成为一面颤抖的肉盾。他手中的水果刀紧紧抵着小女孩的咽喉,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刀锋在灯光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寒芒。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如同濒死的野兽,疯狂地扫视着门口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察,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歇斯底里而尖锐变调:滚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杀了她!!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停滞。强光手电的光柱下,灰尘在无声地飞舞。门口的特警们动作瞬间僵住,枪口依旧稳稳指着张明浩,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小圆吓得连哭都忘了,大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凝固的恐惧,小脸惨白如纸,身体僵直,只有被刀刃压住的脖颈处,能感受到皮肤下血管在疯狂地跳动。
放下刀!冷静!孩子是无辜的!门口,一个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试图安抚。是陈锋,他拨开前面的特警,出现在门口,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张明浩握刀的手。
无辜张明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神经质地怪笑起来,刀尖又往前送了半分,小圆疼得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你们…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我做了什么!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待着!唱唱歌!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逼入绝境的怨毒和疯狂,目光扫过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扫过陈锋冷静得可怕的脸,最终落向门口那片被强光手电照亮、又被破门激起的尘埃所笼罩的区域。
就在这混乱、疯狂、精神高度紧绷的瞬间,他的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玄关处那面一人高的穿衣镜。
镜面光洁。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门口全副武装的特警,映出弥漫的烟尘,映出被撞开的、扭曲变形的防盗门。
也清晰地映出了他自己。
镜中的他,背靠着墙,手臂死死箍着惊恐的小圆,面目因为极度的疯狂和恐惧而扭曲狰狞。
但镜中的他,身上穿着的,根本不是他此刻身上这件柔软的、居家的灰色毛衣!
那是一件沾满了暗褐色泥点、甚至溅着几抹刺目暗红污渍的——黑色风衣!风衣的领口高高竖起,如同某种怪物的甲壳!头上,是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脸上,宽大的墨镜和厚实的口罩,将面容彻底掩盖!那赫然就是监控里、就是荒草丛中那个冷血凶手的形象!
镜中的风衣人,正透过冰冷的墨镜镜片,看着现实中的张明浩。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充满嘲弄的熟悉感!
张明浩如遭雷击!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干!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炸开,沿着脊椎一路冰封到天灵盖!他握着刀的手猛地一抖,刀锋在小圆脖子上划出一道更深的血痕,女孩痛得呜咽起来。
呃…嗬…一声极度惊恐、难以置信的抽气声从张明浩喉咙里挤了出来。他死死地、死死地瞪着镜子里那个裹在黑色风衣里的、如同恶魔化身的倒影。
手机屏幕冰冷的光,映着那条来自他的最后信息,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濒临崩溃的视网膜上:
不用担心我的朋友,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就要来了…
来了…
镜子里,那个裹在风衣里的他,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向上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