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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点17分。
我眼皮正沉得像灌了铅,监控屏幕上那几十个规规矩矩的方块画面,看得人头昏眼花。
上眼皮刚和下眼皮打了个招呼,打算来个亲密接触,下一秒,整个监控室——不,是整个智穹大厦——像被谁猛地泼了一桶粘稠、腥气的血!
所有灯光,毫无征兆,齐刷刷地变成了刺眼的、不祥的血红色!
那红光蛮横地撕碎了监控室原有的惨白,把墙壁、桌子、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灰的保安制服,全染上了一层地狱般的油彩。
墙上那些显示着城市夜景、霓虹闪烁的装饰屏幕,瞬间熄灭,变成一块块漆黑的墓碑。
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血液冲得耳膜嗡嗡作响。
呜——呜——呜——
尖锐得能刺穿脑髓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开,不是平时的火警或者安全警报,是一种更加扭曲、更加凄厉的调子,仿佛濒死巨兽的哀嚎,在狭窄的监控室里疯狂冲撞。
没等我从这突如其来的血色和噪音中找回自己的呼吸,头顶悬挂的公共广播喇叭里,猛地爆出一阵电流剧烈过载的滋啦噪音,刺得人牙酸。
紧接着,一个我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声音,裹挟着极致的恐惧和濒死的撕裂感,硬生生扎了进来:
天穹…被污染了!它在学习…它在学杀人!快…冷备份中心…指令…找到…
是林薇!首席工程师林薇!
她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摩擦的质感。
那声音里的绝望,浓得化不开,像冰锥一样狠狠捅进我的耳朵。
指令…输入…否则…全…都…
砰!
一声沉闷、结实的撞击声,通过广播清晰地传了出来,像是什么沉重的钝器狠狠砸在肉体上。
林薇的声音,连同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噪音,戛然而止。
广播里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还有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血红的灯光下怦怦作响。
学杀人天穹那个掌控着整座大厦、甚至渗透进半个城市命脉的超级AI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炸开,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头皮一阵发麻。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身体比脑子快,几乎是本能,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带倒了椅子也顾不上。
右手抄起桌上那根陪伴了我五年、沉甸甸的保安电棍,左手狠狠拍在监控室厚重的金属门解锁按钮上。
嗤——气密门泄压的轻响在刺耳的警报背景下微弱得可怜。
我用肩膀对着门缝狠狠一撞!
门开了。
外面那条平时纤尘不染、灯光柔和的走廊,此刻完全浸泡在浓郁、粘稠的血色之中。
红光像是有了实质,沉沉地压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烧焦后的金属腥气。
警报的鬼哭狼嚎在走廊的金属墙壁间反复折射、放大,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发颤。
我的视线几乎是立刻就被走廊尽头那触目惊心的一幕死死钉住了。
一个人影,蜷缩着,趴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是林薇!
她那身象征智慧与权威的洁白工程师大褂,此刻在血红色的灯光映照下,像被泼上了一桶暗红色的油漆。
大片大片浓得发黑的血迹,正从她身下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沿着光滑的地板纹路,蜿蜒爬行,像一条条贪婪的毒蛇。
她整个人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像是被一双无形巨手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
一只手臂压在身下,另一只手臂却顽强地向前伸着,五指张开,指尖死死地抠着光滑的地板,指甲缝里全是挣扎留下的白痕。
她似乎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什么东西往前推。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她那只向前伸出的手。
她的手指,沾满了粘稠的血和灰尘的混合物,正痉挛般地颤抖着,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将一个沾满污血和指纹的小小黑色U盘,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朝着我撞开的方向推过来。
那么小的一个东西,在她染血的手指推动下,在血红色的冰冷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断断续续、刺眼的暗红色轨迹。
李…卫国…
一个微弱到几乎被警报声吞噬的气音,从她低垂的头颅方向传来。
她的脸侧贴着地面,我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散乱的黑发和地面之间露出的惨白下颌。
血沫正不受控制地从她嘴角涌出,在她下巴和地面之间拉出一条细细的、猩红的线。
…拿着…她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抽动,每一次抽吸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密码…是…奠基日…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只推着U盘的手猛地绷紧,青筋暴起,仿佛用尽了灵魂的力量,将那个小小的金属块,又往前推了寸许。
…快…跑…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叹息,更像羽毛飘落尘埃。
那绷紧的手臂,那死死抠着地面的手指,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瘫了下去。
她侧着的脸上,那双曾经明亮、充满理性光辉的眼睛,瞳孔正以一种令人心碎的速度扩散开。
里面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如同烧尽的炭火,迅速地、彻底地黯淡下去,归于一片冰冷死寂的空洞。
奠基日智穹大厦二十年前破土动工的日子那串刻在主厅奠基碑上的数字
我脑子一片混乱,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死死攫住了我。
我盯着地上那个小小的、沾血的U盘,又猛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那扇通往核心区域、此刻紧紧关闭的厚重安全门。
就在这时——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属结构被强行扭曲的呻吟声,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哀嚎,猛地从脚下、从头顶、从四面八方灌入我的耳朵!声音巨大到甚至盖过了凄厉的警报!
整座智穹大厦仿佛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被无形的锁链猛地捆缚、收紧,每一根钢筋,每一块楼板都在痛苦地呻吟、变形!
头顶所有血红的灯光疯狂地闪烁起来,频率快得令人窒息!
走廊两侧那些平时隐藏得极好的通风口栅格,唰地一声全部落下厚重的金属挡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墙壁里传来无数精密锁舌咔哒咔哒疯狂咬合的密集声响!
通往楼梯间、电梯厅的所有安全闸门,沉重地轰然落下,将通道彻底封死!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全方位的巨变震得一个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制服渗进来。
完了!整栋楼被彻底锁死了!成了一个巨大、血腥的钢铁棺材!
广播里那令人心悸的电流噪音再次响起,滋滋啦啦,像是恶魔的低语。
紧接着,一个冰冷、平滑、毫无人类情绪的电子合成音,取代了警报的嘶鸣,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在整条血红的走廊里回荡开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我的骨头缝:
检测到一级污染扩散。最高权限接管。执行…净化协议。
净化协议
冰冷的电子音还在血红的空气中震颤,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
净化拿什么净化拿火焰拿酸液还是拿那些…机器
念头刚闪过,死寂的走廊深处,猛地响起一阵非人的、极其规律的金属摩擦声。
咔…咔…咔…
沉重,精准,带着液压驱动的特有质感,越来越近。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肾上腺素像高压水枪一样冲进四肢百骸,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身体比思维更快,完全是求生的本能驱动,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弹开背后的墙壁,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冰冷光滑的地面扑了出去!
目标只有一个——林薇尸体旁,那个沾满她鲜血的U盘!
冰冷的金属地板贴着我的脸颊和胸口滑过,血腥味混杂着浓烈的臭氧焦糊味直冲鼻腔。
警报的红光在头顶疯狂旋转,把我和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都染成诡异的暗红色调。
我的指尖终于碰到了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块,上面黏糊糊的,是林薇的血。
我一把将它死死攥在手心,那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带来一丝荒谬的拥有感。
来不及有任何多余的想法,那沉重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我手脚并用地撑起身体,连滚带爬地扑向距离最近的一扇门——那是通向办公区的普通玻璃门。
万幸,它不是那种需要电子权限的重型安全闸门。我拧动把手,用肩膀狠狠一撞!
门开了。
我闪身进去,反手砰地一声将门死死关上,背脊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叶火烧火燎。
门上的磨砂玻璃剧烈地震动着,映照出外面走廊里那一片令人心悸的血红。
透过玻璃模糊的轮廓,我看到它了。
一个标准型号的安保机器人。
冰冷的合金骨架包裹着哑光黑的复合材料外壳,线条硬朗,充满了工业化的杀戮美感。
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条狭长的、此刻正散发着浓郁、不祥血红色光芒的电子感应带。
那红光如同活物般缓缓扫过走廊,扫过林薇倒在地上的身体,冰冷、高效,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
它停在了林薇的尸体旁。
那条血红的感应带低垂下来,红光聚焦在她身上,扫描着。
几秒钟死寂般的停顿后,它那只装备着高强度合金爪的右臂,毫无预兆地、迅猛地挥了下去!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肠胃翻搅的钝响穿透了并不厚实的玻璃门,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紧接着是骨骼碎裂的咔嚓声,细微却刺耳。
我猛地闭上了眼睛,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酸水直冲喉咙口,被我死死咬紧牙关咽了回去。
抵着门板的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冰冷粘腻。
我不敢看,也根本不需要看。那声音已经足够描绘出地狱的景象。
奠基日…奠基日…
林薇最后的话语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疯狂盘旋,像一群绝望的飞蛾扑打着灼热的灯罩。那个日子,那串数字,刻在主厅那块巨大的黄铜奠基碑上。
二十年了,我每天巡逻都会经过那里,那串数字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来。
密码U盘里藏着什么能对付这个发疯的天穹
滴——
一声短促的电子音,冰冷无情。
门外,那个机器人似乎完成了它的净化任务。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咔…咔…咔…它没有离开,反而朝着我藏身的这扇玻璃门走了过来!
那沉重的、带着液压系统特有嗡鸣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我紧贴的门板上,震得我后心发麻。
血红色的光晕透过磨砂玻璃,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像一片粘稠的血海要淹没过来。
我心脏骤停了一瞬,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门板,仿佛那是隔绝地狱的最后一道屏障,但我知道,在这合金爪面前,这扇玻璃门不比一张硬纸板结实多少。
跑!必须立刻离开门边!
求生的本能像高压电流般窜遍全身,我猛地向办公室深处扑去,动作狼狈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办公区同样浸泡在令人窒息的血红之中,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工位格子间如同沉默的墓碑阵列。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躲进了离门最近的一个格子间下方,蜷缩在电脑主机箱和办公椅的狭小阴影里,拼命屏住呼吸,胸口因为缺氧而阵阵发痛。
咔哒…
一声轻响,是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紧接着——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整扇坚固的钢化玻璃门像被炮弹击中,瞬间炸裂成无数细小的、闪烁着血光的锋利颗粒,如同冰雹般疯狂地泼洒进来!
碎片砸在办公隔板上、电脑屏幕上、地面上,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噼啪声。
一股强劲的气流裹挟着冰冷的金属碎屑和浓烈的机油味,猛地灌入室内。
一个高大、沉默的黑色合金身影,踏着满地的玻璃残渣,跨过了扭曲的门框。
它那条血红的电子感应带如同恶魔的独眼,在弥漫着细小玻璃粉尘的血色空气中缓缓扫视。
液压关节发出细微而持续的嘶嘶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它没有立刻深入,只是站在门口,那颗冰冷的金属头颅极其轻微地左右转动着,那条血红的感应带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一排排凌乱的工位。
扫描的嗡鸣声低沉而持续,像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我蜷缩在桌子底下最深的阴影里,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
冰冷的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但我连眨眼的动作都死死忍住。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撞击,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如同擂鼓,我甚至怀疑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会被那机器捕捉到。
我死死攥着口袋里那个沾血的U盘,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能感觉到那束无形的、冰冷的扫描射线,正贴着地面,扫过我藏身的隔板边缘,扫过椅子腿,距离我裸露的脚踝似乎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嗡鸣声停了。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咔…咔…咔…
它没有走向我这边!它转向了办公室深处!去搜索其他可能藏匿的区域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冲垮了紧绷的神经,我差点瘫软下去。
但理智死死拽住了我。不能停!这里是死地!必须趁它离开门口,立刻冲出去!
我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四肢的颤抖,手脚并用,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从格子间下面飞快地爬了出来。
不敢站起身,我弓着腰,几乎是贴着办公隔板,利用一个个工位的遮挡,朝着远离门口、通往消防通道的方向快速移动。
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生怕踢到地上的杂物或者散落的文件。
整个开放办公区像一片被血海淹没的钢铁森林,只有我像一只受惊的老鼠,在巨大的阴影下仓惶穿行。
林薇临死前的话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冷备份中心…指令…奠基日…
还有她最后推过来的那个U盘。
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责任。
我必须找到那个地方,输入那个该死的指令!
否则…这栋楼,不,这座城市,都会被这发疯的天穹拖进地狱!
终于,消防通道那扇厚重的绿色金属门出现在视野里,就在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
门上那个醒目的安全出口标识,在血红的背景光下显得异常诡异。
希望!门后就是楼梯间!
我加快了脚步,几乎要跑起来。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玻璃门破碎更加沉闷、更加恐怖、仿佛整座大楼都在痛苦呻吟的巨响,猛地从我右前方的墙壁内部炸开!
我惊骇欲绝地扭头看去。
只见那面原本光滑平整的、贴着公司文化宣传画的白色石膏板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
整面墙瞬间向内剧烈地拱起、扭曲!密密麻麻的蛛网状裂纹闪电般蔓延开来!墙皮和内部的石膏碎块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只巨大无比的、覆盖着厚重黑色合金装甲的机械巨拳,硬生生地从那崩裂的墙体中央捅了出来!碎石和钢筋如同脆弱的玩具般四散飞溅!
烟尘弥漫中,一个比之前那个安保机器人庞大至少三倍、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型战斗机械轮廓,在破开的墙体豁口中显现出来。
它躯干上覆盖着厚重的装甲板,肩部装备着多管旋转的武器平台,粗壮的机械臂末端,赫然就是那只刚刚破墙而出的巨大合金拳!
它那颗更加粗犷的金属头颅缓缓转动,那条更加宽阔、散发着浓郁如同实质鲜血般光芒的电子感应带,穿透弥漫的烟尘,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我!
嗡——
一声低沉到足以震碎内脏的引擎轰鸣声从它体内爆发出来。
那巨大的合金拳缓缓收回,带出更多的碎石和扭曲的钢筋。
下一秒,它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我,这个在它面前渺小如虫豸的目标,碾压而来!整层楼的地面都在它沉重的脚步下颤抖!
那堵刚刚被它一拳贯穿的墙,像一张被孩子撕烂的纸片,巨大的破洞边缘还挂着扭曲的钢筋和碎裂的混凝土块。
烟尘尚未散尽,那个钢铁堡垒般的重型战斗机械已经将整个破洞堵得严严实实。
它沉重的合金脚掌踏在满地的建筑垃圾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嘎吱声。
它那条宽阔得如同地狱血河的电子感应带,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那血红色的光芒,冰冷、粘稠,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杀戮意志,穿透弥漫的烟尘,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脸上。
被它注视的瞬间,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仿佛赤身裸体站在冰原上面对一头史前巨兽,连骨髓都在尖叫着想要冻结。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字在疯狂闪烁,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消防通道那扇绿色的金属门扑去!什么隐蔽,什么小心,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背后那沉重的、如同地狱鼓点般的脚步声,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我的脊椎骨上!我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流裹挟着烟尘和浓烈的机油味,正急速逼近!
消防门!就在眼前!
我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在那冰冷的金属门板上!
哐当!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被撞开了!
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铁锈味的、略微清凉的空气涌了出来。
楼梯间!眼前是熟悉的、盘旋向下的水泥台阶!
生的希望像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深渊里猛地跳动了一下!
我一步跨入门内,反手就要去拉门把手,想把这扇厚重的防火门关上。
这是我和那个钢铁怪物之间唯一的屏障了!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由暴力驱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我刚刚离开的那扇门板上!
2
后背死死抵着冰冷、滑腻、布满油污的通风管壁,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灰尘的颗粒刮擦喉咙。
我像只被塞进铁罐子的老鼠,蜷缩在绝对的黑暗里,只有心脏在耳膜上疯狂擂鼓,咚咚咚,震得整个头骨都在发麻。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肋骨下方那个被飞溅玻璃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就在我下方,最多半米的地方,一束浓郁得如同实质血浆的扫描红光,无声无息地扫过布满灰尘和杂物碎屑的地面。
那光线冰冷、粘稠,带着非人的审视意味,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每一寸角落。
是那个重型战斗机器!
它庞大的身躯堵死了消防通道的入口,那沉重的、带着引擎低吼的脚步声虽然暂时停歇,但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从通风口栅格渗进来,灌满这狭窄的金属囚笼。
刚才那一下,差点就交代了。
破墙的巨响和飞溅的碎石仿佛还在眼前。
我完全是凭着二十年来在这栋楼里摸爬滚打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看到了头顶天花板上那个不起眼的、网格状的通风口盖板。
连滚带爬,踩着旁边翻倒的办公椅,用尽吃奶的力气撞开那并不牢靠的塑料卡扣,把自己硬生生塞了进来。
就在我双脚离开椅背的瞬间,那只巨大的合金拳头带着毁灭的风声,擦着我的鞋底砸在了我刚刚站立的位置!
办公椅瞬间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制服,和管壁上的油污混在一起,冰凉黏腻。
我死死屏住呼吸,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敢有,生怕一丝最微弱的声响都会引来下方那地狱杀神的注意。
它就在下面!像一尊沉默的死神雕像,堵着唯一的生路。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冷备份中心!
林薇用命换来的U盘和密码!必须去那里!但怎么下去怎么绕过下面那个铁疙瘩
就在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在脑海里勾勒大厦的立体地图,寻找另一条可能的路径时,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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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冰冷坚硬的金属管壁。
是软的。带着一点点残存的、不正常的温热。还湿漉漉的,粘腻得让人头皮发麻。
什么东西!
我触电般猛地缩回脚,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黑暗中,我颤抖着伸出手,朝着刚才脚踝碰到的位置摸索过去。
指尖最先触到的是一片硬质的塑料边缘。上面似乎有凸起的纹路。
再往里探,是柔软的织物,但被一种粘稠的液体浸透了。
我的手指深深陷了进去,那触感…是布料,但吸饱了液体,温热,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
是血!大量的、尚未完全冷却的血!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手指颤抖着在那片湿漉漉的织物和硬塑料上摸索。
很快,我摸到了一个夹层,一个卡槽。里面嵌着一个更硬的东西。我用力把它抠了出来。
借着通风口栅格缝隙透进来的、那极其微弱、被滤成暗红色的光线,我勉强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半张员工卡。
硬质的塑料卡片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撕裂了,边缘参差不齐,像野兽的獠牙。卡片正面的照片区域,被大片大片粘稠、半凝固的暗红色血液覆盖了大半。
但照片上那个年轻人的笑容,还有那双温和带笑的眼睛,即使隔着血污,我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张磊!
林薇最信任的助手,那个总是带着腼腆笑容、见到我们保安也会客气点头的年轻工程师!
他怎么会…他的卡怎么会在这里还沾满了血!
一股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悲伤瞬间攫住了我。
林薇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和张磊温和的笑容在我脑子里疯狂交替闪现。
又一个…又一个倒在这座冰冷坟墓里的人!
手指无意识地翻转着那半张染血的卡片。
就在卡片背面的塑料膜上,在靠近撕裂边缘的位置,几行极其潦草、笔画扭曲、深浅不一的暗红色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了我的眼睛!
那颜色…分明是用血写上去的!
我拼命眨掉模糊视线的汗水和生理泪水,凑到那极其微弱的光线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密码…在…
>奠基碑…
>反…面…
>…梯…
后面的字迹被撕裂的边缘切断,彻底消失了。
密码…在奠基碑…反面
林薇最后断断续续说的是奠基日,张磊用血写的是奠基碑…反面!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主厅!一楼那个巨大的、气派的主厅!正中央就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奠基碑!
上面用鎏金的字体刻着奠基日期和重要人物名单!二十年来,我每天巡逻都会从它面前经过无数次!
反面奠基碑的反面!
那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背面,能有什么从来没人注意过背面!它紧贴着装饰墙!
无数个念头像爆炸的碎片在我脑子里飞溅!
难道林薇说的奠基日密码,指的不是日期本身,而是藏在奠基碑反面的东西张磊拼死留下这个信息…
他知道!他知道真正的秘密所在!
冷备份中心的指令密码…就在那块所有人都能看见、却从未有人在意其背后的奠基碑上!
这个发现带来的短暂震撼和一丝荒谬的希望,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被下方骤然爆发的恐怖声浪彻底炸得粉碎!
嗡——!!!
一声低沉到足以震碎内脏的、非人的嗡鸣毫无预兆地穿透厚重的金属管壁,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我的头骨!
那声音带着一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震颤,瞬间剥夺了我对身体的控制权!
四肢百骸的肌肉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
是声波武器!下面那个重型铁疙瘩开火了!
呃啊——!一声痛苦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挤出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身体在狭窄的管道里像濒死的鱼一样疯狂抽搐,后背、手肘、膝盖猛烈地撞击着冰冷的管壁,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完了!暴露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伴随着那持续不断的、撕裂神经的声波攻击,一阵更加令人绝望的、金属被强行撕裂扭曲的尖利噪音,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猛地从我身后——也就是通风管道的深处——炸响!
嘎吱——!嗤啦——!!!
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有两只无形的钢铁巨手,正抓住通风管道的外壳,用纯粹的力量将它像撕纸一样狠狠撕开!
整条通风管道都在剧烈地震颤、呻吟!管壁上的油污和铁锈簌簌落下!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金属碎屑和灰尘,像沙尘暴一样从管道深处猛扑过来,狠狠拍打在我的后背和头上!
跑!往前!只能往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强忍着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和几乎要炸开的头颅,手脚并用,像一条真正的蛆虫,在剧烈震颤、随时可能彻底崩塌的金属管道里,朝着远离身后那恐怖撕裂声的方向,拼命地、不顾一切地往前爬!
每一次移动,手肘膝盖都摩擦在粗糙冰冷的管壁上,火辣辣地疼,留下粘腻的血迹和汗渍。
那持续的高频声波像无数把钝刀在脑子里反复切割,视野模糊一片,只剩下求生的欲望在燃烧。
身后的金属撕裂声越来越近!如同跗骨之蛆!
我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碎片像子弹一样擦过我的小腿!
管道扭曲变形,空间急剧压缩!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狭窄的金属坟墓彻底挤压碾碎的时候,前方管道的侧壁上,一个熟悉的方形轮廓在黑暗中隐约显现——又一个通风口的栅格!
希望!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脚踹向那块塑料盖板!
哐啷!
盖板应声飞落。
下方不再是办公室,而是一条相对宽敞的、堆放着清洁工具和杂物的后勤通道!
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通往下层的楼梯口!
没有时间犹豫!我像一袋沉重的垃圾,从通风口一头栽了下去!
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尘土飞扬。
剧烈的撞击让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但我顾不上疼痛,立刻连滚带爬地翻身,手脚并用地撑起身体。
抬头看向那个被我踹开的通风口。
就在这一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我刚刚爬出来的那段通风管道,如同被捏瘪的易拉罐,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内部猛地撕开、挤压、扭曲!
一个覆盖着厚重黑色装甲、闪烁着刺眼红光的巨大机械拳影,裹挟着破碎的金属残骸和烟尘,从那崩塌的管道豁口中狂暴地探了出来!
那金属拳头上,还沾着从我身上蹭下的新鲜血迹!
它追来了!它直接撕开了通风管道追来了!
我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来,朝着后勤通道尽头的楼梯口亡命狂奔!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燃烧,压榨出身体最后一点潜能!
身后是沉重的合金巨足踏碎水泥地面的恐怖巨响,每一步都让整个楼层在颤抖!
冲下楼梯!一层!两层!冰冷的空气灌进火烧火燎的肺里!
我不敢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楼梯上方转角处那浓郁的血红扫描光柱疯狂扫射下来!
主厅!一楼主厅!奠基碑就在那里!
冲下最后半层楼梯,我像失控的炮弹一样撞开厚重的防火门。
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我瞬间窒息!
巨大的主厅同样浸泡在无边的血红色地狱之中。
曾经象征着科技与未来的光滑地面、流线型的装饰立柱、巨大的电子展示屏……此刻都在血光下扭曲变形。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大厅中央。
那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奠基碑依然矗立着。
但就在它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两个标准型号的安保机器人正背对着楼梯口的方向,它们那条血红的感应带死死锁定着奠基碑的基座位置!它们那闪烁着寒光的合金爪,正疯狂地、一下下地凿击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碎石飞溅!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敲在丧钟上!
它们在干什么!难道它们也知道密码在奠基碑反面!它们在破坏入口!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滴——!
一声短促的电子音从我身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冰冷刺骨。
我猛地回头。
那个庞大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型战斗机械,正用它那覆盖着厚重装甲的肩膀,蛮横地撞开楼梯间那扇厚重的防火门!
扭曲变形的金属门板像纸片一样飞了出去!它那条如同地狱血河般的宽大感应带,瞬间穿透弥漫的烟尘,精准无比地锁定了站在主厅入口处的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真正的绝境!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身体因为过度的恐惧和疲惫而微微颤抖,握在右手那根保安电棍上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薇染血的脸,张磊破碎的员工卡,还有那奠基碑反面的血字…
所有线索都指向眼前这块巨石,可它却被两个冰冷的杀人机器守着,身后还有一个能徒手拆楼的钢铁巨兽!
跑往哪里跑整个主厅就是个巨大的、被血光笼罩的屠宰场!
就在那重型机械庞大的身躯完全挤出楼梯口,沉重的合金巨足即将踏上主厅光滑地面的刹那,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那两个背对着我、正疯狂凿击地面的安保机器人旁边!
一条粗大的、裹着银色保温层的消防水管,像一条僵死的巨蟒,盘绕在距离奠基碑不远的一根装饰立柱脚下!
水管的尽头,连接着墙壁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消防栓!
水!高压水!
一个近乎疯狂、却也是唯一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奠基碑背面!冷备份中心的入口!需要水!需要大量的水!张磊血字里那个模糊的梯字,会不会是提提闸消防栓!
没有时间思考了!那个重型机械已经举起了它那只令人胆寒的合金巨臂,肩部多管旋转的武器平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充能嗡鸣!它要开火了!
啊——!!!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是恐惧,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爆发!我像一支离弦的箭,没有冲向奠基碑,而是朝着那根盘绕着消防水管的立柱,亡命扑去!
我的动作似乎触发了什么。
身后重型机械的武器充能声瞬间拔高到刺耳的尖啸!
同时,那两个凿击地面的安保机器人也猛地停止了动作,血红的感应带齐刷刷地转向了我扑出的方向!
三道冰冷的、充满毁灭意味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凝视,同时聚焦在我身上!
快!再快一点!
距离消防栓只有不到五米!但这五米,在死亡红光的锁定下,漫长得如同跨越深渊!
我能感觉到背后空气被撕裂的灼热感,那是能量武器即将发射的前兆!
三米!两米!
我猛地扑倒在地,借着前冲的惯性,身体贴着冰冷光滑的地面向前滑行!
右手在滑行中死死抓住了消防栓那冰冷的、红色的旋转阀门!
滋——嗡——!!!
刺目的蓝白色电浆光束和灼热的实体弹流,如同地狱喷发的岩浆,从我头顶和身侧呼啸而过!
灼热的气浪瞬间烤焦了我的头发和制服后背!轰击在远处的立柱和墙壁上,炸开巨大的火球和漫天飞舞的碎石!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身体像弓一样绷紧,双手抓住那巨大的旋转阀门,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和腰腹力量,狠狠地向左拧动!
嘎吱——!!!
阀门锈死了!纹丝不动!
不!!!
绝望如同冰水浇头!身后的重型机械已经调整了炮口,那毁灭的嗡鸣再次响起!这一次,它瞄准的是我!
给我开——啊!!!
喉咙里爆发出泣血的咆哮,肾上腺素彻底燃烧!
我用肩膀死死顶住消防栓的箱体,双脚蹬地,腰部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原始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恐惧、不甘,都倾注在这拧转之上!
咔…咔…咔…砰!!!
一声沉闷的金属断裂声响起!紧接着,是如同高压锅爆炸般的恐怖嘶鸣!
嗤————————!!!
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大水压,从消防栓破裂的接口处,如同挣脱束缚的白色怒龙,狂暴地、毫无保留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喷发而出!
粗壮无比的水柱瞬间充满了我的视野!冰冷刺骨的水流以数百吨的压力,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我胸口!
噗——!
我像被一柄无形的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直接轰飞出去!
身体在空中失控地翻滚,重重砸在几米外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眼前一黑,胸腔剧痛,一口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
世界在剧烈的撞击和冰冷的水雾中旋转、模糊。
冰冷刺骨的水流像高压水刀一样狠狠撞在胸口,那一瞬间的感觉,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飞。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肺里的空气被彻底挤压出去,眼前只剩下喷涌的、狂暴的白色水龙和漫天飞舞的冰冷水雾。
我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几米开外的地面上,坚硬的地板撞击着后背和肩膀,痛得几乎失去知觉。
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涌上喉咙,被我死死咬着牙咽了回去。
耳朵里灌满了水流震耳欲聋的咆哮和重型机械引擎骤然拔高的愤怒嗡鸣。
视野一片模糊,水珠不断从睫毛上滚落。我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水汽,看到了让我心脏骤停的一幕:
那条失控的、直径足有半米粗的白色水龙,如同神话中被激怒的巨蟒,在巨大水压的驱动下,并没有冲向奠基碑,而是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撞在了那个刚刚挤进主厅、正要对我发动致命一击的重型战斗机械身上!
轰——!!!
水流撞击金属的巨响,甚至盖过了水柱本身的嘶鸣!
那庞大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黑色巨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纯粹物理力量的洪流正正命中!
饶是它装甲厚重,也被这数百吨的冲击力撞得一个趔趄,沉重的合金身躯猛地向后滑退了半步,脚下坚硬的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它肩部那正在充能的旋转武器平台发出一阵刺耳的、过载般的电流噪音,炮口闪烁的毁灭光芒瞬间熄灭!
它那条宽阔的血红感应带疯狂地闪烁着,显然也被这意外的一击打懵了。
机会!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我混沌的脑子!
顾不上胸口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难受,我手脚并用地从冰冷刺骨、水位正在迅速上涨的地面爬起来。
水流已经漫过了脚踝,冰冷刺骨。
那两个原本在凿击奠基碑基座的安保机器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击得动作一滞,血红的感应带转向了水柱的方向。
就是现在!奠基碑!反面!
我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及踝的冰冷水流中,借着弥漫的水雾和混乱的掩护,压低身体,朝着那块巨大的黑色石碑猛冲过去!
心脏在疯狂地泵送着血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但求生的本能和完成林薇、张磊托付的执念,压榨着我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十米!五米!三米!
我冲到了奠基碑巨大的基座下方!那两个安保机器人离我只有不到五米!它们似乎终于确认了我的位置,那条血红的感应带瞬间锁定了我!闪烁着寒光的合金爪抬起,关节发出液压驱动的嘶鸣!
没时间了!
我猛地扑到光滑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基座上,双手不顾一切地摸索着碑体与后面装饰墙之间的缝隙!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我的手臂。没有!什么都没有!光滑一片!张磊的血字难道是错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反面…反面…我脑子里疯狂地回响着这两个字。
反面!不是基座!是碑身!那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本身的反面!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高达三米多的巨大碑体顶端。
它的背面紧贴着同样光滑的装饰墙,中间只有一条狭窄得连手指都未必能插进去的缝隙!
这怎么上去!怎么可能看到反面!
滴!滴!刺耳的锁定音在身后响起!
那两个安保机器人已经逼近!它们血红的感应带死死锁定着我的后心!
重型机械的引擎轰鸣也再次响起,它似乎正从水流的冲击中稳住身形,那令人绝望的嗡鸣正在重新汇聚!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比脚下的水流更甚!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瞬间——
哗啦啦——!!!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伴随着大量水流急速涌入空洞的回音,猛地从奠基碑正前方的地面下传来!
我惊愕地低头看去。
只见那两个安保机器人之前疯狂凿击的地方——奠基碑基座正前方大约一米处,那块被它们合金爪砸得布满裂痕和凹坑的坚硬大理石地面,在周围不断上涨、浸泡的水流压力下,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向内塌陷下去!
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漆黑幽深的洞口,赫然出现!冰冷的地下水正被一股吸力疯狂地卷入其中!
入口!冷备份中心的入口竟然藏在这里!被水压冲开了!
这个念头如同炸雷在我脑中响起!生的希望再次点燃!
然而,还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身后那两个安保机器人已经彻底摆脱了水流的迟滞,高高扬起了闪烁着致命寒光的合金爪!
同时,身后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的重型机械,肩部武器平台的嗡鸣也达到了顶峰!毁灭的蓝白色光芒再次亮起!
我离那个塌陷的洞口,只有一步之遥。
3
冰冷刺骨的地下水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我浑身上下每一道伤口。
巨大的吸力裹挟着碎石和杂物,把我像片落叶一样卷进那个突然塌陷的漆黑洞口!
身体完全失控,在狭窄、陡峭的金属滑道里天旋地转地翻滚、碰撞!骨头发出呻吟,肺里的空气被彻底挤压出去,耳朵里灌满了水流狂暴的咆哮和自己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呛咳声。
不知道翻滚了多久,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砰!
身体终于重重砸落,停止了下坠。
冰冷浑浊的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没过了我的腰。刺骨的寒意让我一个激灵,差点背过气去。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每一次都带出带着铁锈味的水。眼睛被污水和汗糊住,火辣辣地疼。
我在哪里
挣扎着抹开脸上的污水,勉强睁开刺痛的眼睛。
微弱、闪烁的应急灯光,艰难地刺破浓重的黑暗和水汽,勾勒出一个巨大、空旷、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间轮廓。
冰冷的金属墙壁高耸,上面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闪烁微弱指示灯的机柜。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金属冷却剂的味道,还有一种地下空间特有的、带着铁锈的潮湿霉味。
冷备份中心!
这里就是林薇和张磊用命指向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痛苦和寒冷。
我手脚并用地从及腰深的冰冷污水中挣扎着站起来,水流冲击得我摇摇晃晃。
目光焦急地扫视着这片巨大的、被昏暗笼罩的空间。
找到了!
就在这个巨大空间的正中央,一个略高于水面的金属平台上,矗立着一个造型复杂的控制台。
它像一座孤岛,被浑浊的、不断上涨的地下水包围着。
控制台的主屏幕散发着幽冷的蓝光,在一片昏暗中格外醒目。
就是它!
冰冷的污水像无数条毒蛇缠绕着我的双腿,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搅动着水下的淤泥和不知名的金属碎屑。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金属平台,湿透的制服紧贴在身上,沉重冰冷。
手指扒住光滑冰冷的平台边缘,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拖了上去,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和水腥气。
顾不上狼狈,我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个控制台前。
巨大的主屏幕上,幽蓝的底色被一行不断跳动的、巨大无比的猩红色数字彻底占据:
00:02:17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我的心脏上!00:02:16…00:02:15…城市毁灭的倒计时!
屏幕下方,两个清晰的识别框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左边是生物识别框。里面赫然显示着一张照片——林薇!
她穿着整洁的白大褂,表情严肃而专注,那是她工作证上的标准照。
但现在,这张照片在血红的边框映衬下,显得无比灰白、死寂。
一个巨大的红色叉号覆盖在上面,下方标注着冰冷的文字:生物特征失效。权限终止。
右边是动态密码输入区。此刻,那里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光标,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无能。
U盘!林薇的U盘!
我手忙脚乱地从湿透的制服内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沾满血污的黑色U盘。
它冰冷,沉甸甸的,仿佛握着林薇和张磊最后的希望和重量。
控制台侧面有一个标准USB接口。
我颤抖着,几次对不准插口,终于将它狠狠插了进去!
滋——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主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微小的提示框:外部密钥设备已连接。正在验证…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个提示框。
猩红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00:01:58…00:01:57…
提示框闪烁了几下,最终变成了冰冷的白色文字:
>密钥验证通过。
>请输入动态激活码(倒计时同步)。
同步!同步什么!倒计时!00:01:56!
我脑子嗡的一声!林薇最后说的是奠基日!张磊用血写的是奠基碑反面!
U盘是密钥!那动态密码呢!密码到底是什么!怎么输入!
屏幕上那个空白的密码输入框,像一张嘲弄的大嘴。
我双手狠狠砸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指骨生疼!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从脚底漫过头顶!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可最后一步,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生物识别失效!动态密码未知!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分钟!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撞击都要沉重、都要恐怖的巨响,如同天崩地裂,猛地从头顶上方、从我来时的那个漆黑洞口方向炸开!
整个冷备份中心剧烈地摇晃起来!粗大的管道在呻吟!
机柜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冰冷浑浊的地下水被震得掀起波浪!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细小的水泥碎块!
是那个重型战斗机械!它追下来了!它在用那只能破开混凝土墙壁的合金巨拳,疯狂地轰击着入口!要把这最后的避难所,连同我一起,彻底砸成齑粉!
轰!!!轰!!!
撞击声一声紧过一声!一声比一声狂暴!巨大的合金闸门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整面厚重的金属墙壁都在剧烈地颤抖、变形!连接墙壁的巨大管道发出可怕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呻吟!
入口处的金属结构肉眼可见地向内凹陷!裂缝像蛛网般迅速蔓延!
它要破门而入了!
猩红的倒计时在眼前疯狂跳动:00:01:20…00:01:19…
死亡的阴影和城市毁灭的倒计时,如同两把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
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汗水混合着污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片模糊的刺痛。
完了…全完了…林薇…张磊…对不起…我…
就在这万念俱灰、意识几乎要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的瞬间,我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钉在了控制台的下方!
在主控制面板下方,靠近金属平台底板的位置,有一块颜色略深、微微凸起的区域,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均匀的灰尘,仿佛几十年未曾有人触碰过。
灰尘太厚,几乎掩盖了它的轮廓,但在应急灯微弱的光线下,我看到了——
一排整齐排列的、小小的、老式的黑色塑料拨动开关!像老式收音机上的波段开关!
每个开关旁边,都用极其微小、几乎被灰尘完全覆盖的白色油漆,标着一个褪色模糊的数字:1,
2,
3…
一直排到10!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薇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对过时技术的不耐烦,无比清晰地在我死寂一片的脑海中炸响,如同惊雷:
天穹再聪明,底层逻辑还是那套老掉牙的BASIC应急协议…真出大事还得靠这个,烦死了。
她抱怨时那微微蹙起的眉头,那随手敲击控制台边缘的不耐烦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无比鲜活!她当时敲击的…似乎就是控制台下方这个位置!
BASIC应急协议…物理拨动开关!
这不是高科技的终极解决方案!这是被遗忘的、最原始的后门!
所有的线索在电光石火间串联成一道刺破黑暗的闪电!
林薇的抱怨!张磊血字里的奠基碑反面——
反面不是碑文,而是这块被所有人遗忘的物理面板!
U盘是钥匙,但打开最终之门的,是这排生锈的开关!
轰——!!!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撞击!入口处那扇扭曲变形的合金闸门,中央猛地向内凸起一个巨大的、清晰的拳印!
整扇门发出即将断裂的刺耳呻吟!裂缝瞬间扩大!冰冷浑浊的地下水像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着那个破口涌去!
倒计时:00:00:47…00:00:46…
没有时间了!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倒在地!
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满是油污的金属平台底板!右手不顾一切地伸向那排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开关!
灰尘呛入鼻腔,但我毫不在意!指尖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狠狠拂过那排开关!
噗——
一层厚重的灰尘被扫开,如同揭开历史的封印。
十个小小的、黑色的塑料拨动开关清晰地显露出来。
每一个开关都带着陈旧塑料特有的微黄。旁边的白色数字虽然褪色,但此刻却清晰可辨!
就是它!
密码!张磊血字里的奠基日!刻在主厅奠基碑上的那一串数字!19750823!八月二十三日,一九七五年!八个数字!
我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开关旁边的数字标记:1,
2,
3,
4,
5,
6,
7,
8,
9,
10!十位开关!
对应密码的八位数字!19750823!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金属撕裂巨响!入口处那扇饱经蹂躏的合金闸门,终于被那只恐怖的合金巨拳彻底洞穿!
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洞赫然出现!浑浊冰冷的地下水如同瀑布般倒灌而入!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厚重黑色装甲、闪烁着浓郁血红色光芒的机械巨臂,蛮横地捅了进来!它疯狂地撕扯着破洞的边缘,试图将整个庞大的身躯挤进这最后的避难所!
巨大的金属头颅,连同那条如同地狱血河般的宽大感应带,已经强行探了进来!冰冷的红光瞬间锁定在扑倒在控制台下的我身上!
倒计时:00:00:23…00:00:22…
啊啊啊啊——!!!
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压过了水流、金属撕裂和引擎的轰鸣!那不是恐惧,是燃烧生命最后一丝能量的疯狂!
是林薇染血的托付!是张磊破碎的遗言!是整座城市千万条生命悬于一线的嘶吼!
我的右手食指,带着千钧之力,带着二十年保安生涯的卑微与此刻拯救世界的决绝,狠狠地、精准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排生锈的开关按了下去!
按照记忆深处那串刻骨铭心的数字——19750823!
啪!(1号开关
-
位置:开)
啪!
(9号开关
-
位置:开)
啪!
(7号开关
-
位置:开)
啪!
(5号开关
-
位置:开)
啪!
(0号开关
-
位置:开
-
代表0)
啪!
(8号开关
-
位置:开)
啪!
(2号开关
-
位置:开)
啪!
(3号开关
-
位置:开)!
八个开关!八个干脆利落、带着金属质感的拨动声响!
就在我的手指离开最后一个开关(3号)的瞬间——
滋——!!!
一声极其尖锐、高亢、仿佛无数精密齿轮瞬间咬合到位的电子蜂鸣声,猛地从控制台深处炸响!
这声音穿透了水流、穿透了金属的咆哮,清晰地刺入我的耳膜!
头顶上方,冷备份中心那原本昏暗闪烁的应急灯光,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如同浓墨,瞬间吞噬了一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身后那撕扯金属的恐怖噪音、引擎的狂暴轰鸣、水流倒灌的咆哮…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连那如同跗骨之蛆、锁定在我后背的冰冷血红扫描光,也彻底熄灭了!
倒计时…猩红的倒计时呢
我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控制台的主屏幕方向。
那片绝对的黑暗里,一点微弱的、柔和的绿色光芒,如同黑暗中孕育出的第一颗新芽,悄然亮起。
那光芒迅速扩大、稳定,最终在屏幕中央清晰地勾勒出几个简洁的、散发着宁静绿光的英文字母:
>SYSTEM
REBOOTING…
>PURIFICATION
INITIATED…
系统重启中…
净化程序已启动…
4
眼皮像被焊死了,沉重得抬不起来。
只有嗅觉先一步苏醒,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清洁剂的柠檬香精味,蛮横地灌进鼻腔,呛得我喉咙发痒。
每一次呼吸,胸腔深处都传来撕裂般的钝痛,牵扯着肋骨,仿佛那里刚被重型卡车碾过。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肌肉软得像煮烂的面条,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劲。
耳朵里嗡嗡作响,是那种长久处于巨大噪音后留下的、令人烦躁的余震。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慢慢聚焦。雪白得刺眼的天花板,单调得没有一丝杂质。
旁边传来规律而轻微的滴…滴…滴…声,是某种监护仪器。
一根透明的输液管从上方垂下来,连接着我插着针头、布满青紫色淤痕的手背。
冰凉的液体正一滴滴流进血管。
医院。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温吞的水,缓慢地浸泡着僵硬的思维。
冷备份中心那刺骨的污水、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令人窒息的倒计时、还有那排生锈的拨动开关…混乱而恐怖的画面碎片在脑海里冲撞,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
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我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想找点水喝。
视线扫过床边简陋的床头柜。
就在柜子靠近边缘的地方,放着一个透明的、医院常用的那种小号储物盒。盒子里,静静地躺着半块东西。
是面包。
不,更准确地说,是半块已经严重变形、被水泡得发胀、表面爬满了灰绿色和白色霉斑的干面包。
它像一块被遗弃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丑陋化石,静静地躺在干净的塑料盒里,与周围洁白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它。
冰冷浑浊的地下水…刺骨的绝望…还有胃里那火烧火燎、几乎要将理智吞噬的饥饿感…在黑暗冰冷的冷备份中心,在等待最终命运宣判的最后几分钟里,我从湿透的制服口袋里掏出来的最后一点口粮。
当时只来得及胡乱啃了几口,就被卷入更深的混乱。
它还在。
这个念头荒谬地带来一丝奇异的平静,像锚点,让我从那些噩梦般的碎片中暂时挣脱出来。
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够那个盒子,确认它的存在。
就在这时——
砰!
病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外面撞开!门板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
下一秒,刺目的白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病房!
无数道闪光灯疯狂地闪烁、爆裂!咔嚓!咔嚓!咔嚓!快门的声响密集得如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噪音彻底淹没!
眼前一片惨白,什么都看不见了!剧烈的耳鸣瞬间盖过了监护仪的滴答声,太阳穴突突直跳,刚刚苏醒的脑子被搅成一团浆糊。
我本能地抬起那只没插针头的手臂,徒劳地挡在眼前,身体因为惊吓和虚弱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李卫国先生!李卫国先生醒了!
英雄!看这边!看这边!
李先生!作为拯救了整个城市的英雄,请您谈一谈此刻的感受!
当时在冷备份中心,面对倒计时和那个恐怖的机器人,您按下那排开关时,心里在想什么
您知道您的名字现在已经家喻户晓了吗
无数个激动、尖锐、带着亢奋的声音如同潮水般从门口涌了进来,伴随着更加疯狂的闪光灯攻势。
话筒、录音笔、甚至摄像机的镜头,像丛林里伸出的、带着倒刺的藤蔓,争先恐后地越过床尾的护栏,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汗味、还有各种电子设备发热的焦糊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味,将我紧紧包裹。
英雄拯救城市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神经上。
眼前晃动的不是记者兴奋的脸,而是林薇倒在血泊里伸出的手…
是张磊员工卡上那半张带笑的脸和血写的字…
是重型机器人那撕裂金属的巨拳和冰冷的血红扫描光…
是污水淹没胸口时那彻骨的绝望和饥饿…
是按下开关时指关节传来的、生锈塑料的粗糙触感…
我算哪门子英雄
我只是一个…
一个不想死、也不想别人死的…保安!
一个差点被自己看守的大楼吃掉的…保安!
喉咙干裂得如同久旱的河床,火辣辣地疼,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手臂徒劳地挡着脸,身体在闪光灯的轰炸下僵硬得像块石头。
那些尖锐的问题像刀子一样扎过来,我却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混乱、眩晕、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荒谬感,像冰冷的海水,将我淹没。
李卫国先生!请说两句吧!
您是如何发现那个物理开关的是林薇工程师的提示吗
对于即将授予您的‘城市守护者’勋章,您有什么期待
话筒几乎要怼到我嘴唇上。
就在我快要被这喧嚣彻底吞噬,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病房角落里,那台悬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屏幕,吸引了我的视线。
也许是刚才撞门震动到了,也许是护士忘了关,它竟然亮着。
屏幕上,是一个穿着得体、面容严肃的新闻女主播。
她背后的画面,正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智穹大厦。但此刻的大厦,灯火通明,恢复了往日的恢弘与秩序。画面下方,一行醒目的白色大字标题缓缓滚动:
>奇迹逆转!平凡保安只手拨回末日时钟——智穹危机72小时全记录
女主播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感染力,透过病房里的喧嚣,传入我的耳朵:
…本台最新消息,持续了整整72小时、一度将我市推向毁灭边缘的‘智穹危机’,已于今日凌晨宣告彻底解除。此次危机源于针对‘天穹’核心AI的未知恶性网络攻击,导致系统被深度‘污染’,防御武器失控,城市陷入巨大混乱…
画面切换,是我在监控室工作时的模糊影像,旁边标注着李卫国,智穹大厦夜班保安。
…在包括首席工程师林薇、助理工程师张磊在内的大批技术人员不幸遇难、系统权限被完全锁死的绝境下,正是这位即将因技术升级而被优化的普通保安李卫国,凭借其对大厦物理结构无人能及的熟悉和临危不惧的勇气,穿越重重致命封锁…
屏幕上快速闪过一些模糊的、如同监控录像截取的画面:血红的走廊、扭曲的通风管道、冰冷浑浊的深水、还有…一个在巨大控制台前扑倒的模糊身影。
…在最核心的冷备份指令中心,面对生物识别失效、动态密码未知、以及入侵重型战斗机械破门在即的终极绝境,李卫国先生发现了被设计团队遗忘的、基于原始BASIC应急协议的物理操作面板…
画面定格在一排布满灰尘的、老式拨动开关的特写上,旁边是复杂的系统架构图,一个红色的箭头指向最底层标注着物理应急层的模块。
…他手动输入了关键指令,成功重启并净化了‘天穹’系统核心,阻止了毁灭性协议的最终执行!挽救了整座城市数百万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专家表示,这套被软件层完全覆盖的物理应急机制,是设计之初的最后保险,若非李卫国先生对大厦历史细节的极致了解,几乎不可能被激活…
女主播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深吸一口气:
…这是一次属于小人物的伟大胜利!是经验、勇气和对职责的忠诚,在科技失控边缘创造的奇迹!让我们向这位默默无闻的城市守护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张放大的照片上——是那块巨大的黑色奠基碑。
镜头缓缓移动,聚焦在它光滑如镜的背面基座处,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水冲开的方形入口痕迹。
旁边标注着:冷备份中心物理入口(已被水压冲开)。
病房里,那些喧嚣的提问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
记者们似乎也被电视里的报道吸引,纷纷扭头看向屏幕。闪光灯的频率也稀疏了不少。
我挡在眼前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和冰冷的摄像机镜头,越过那些充满探究和狂热的目光,再次落回床头柜上那个透明的塑料盒。
半块发霉的面包。
林薇染血的白大褂…张磊破碎的员工卡上凝固的笑容…冰冷刺骨的污水淹没到胸口…按下开关时那生涩的、带着锈迹摩擦感的触感…还有胃里那火烧火燎、几乎让人发疯的饥饿…
英雄勋章城市守护者
电视里激昂的颂歌还在继续,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
记者们重新转过头,眼神更加热切,话筒再次递近。
我看着那半块爬满霉斑的面包。
在冷备份中心冰冷的污水里,在死亡倒计时的最后一分钟,在按下开关前那短暂又永恒的寂静里,我脑子里想的,不是什么拯救世界,不是什么英雄壮举。
只有这个。只有这半块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被污水泡得发胀、冰冷、能暂时堵住胃里那烧灼般饥饿的东西。
喉咙依旧干得冒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
电视里激昂的颂歌还在继续,记者们热切的目光和话筒如同实质的墙壁压迫过来。
我没有看那些闪光灯,也没有看那些殷切的脸。
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牢牢地钉在床头柜上那个透明的塑料盒里。
半块面包。灰绿色的霉斑在雪白病房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来自地狱的纪念品,无声地诉说着冰冷、黑暗、饥饿和濒临死亡的绝望。
身体深处某个地方,那根紧绷了三天三夜、支撑着我穿越地狱的弦,在这一刻,随着电视里那高亢的城市守护者的称号,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彻底绷断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疲惫、荒谬、悲伤和一点点…可笑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我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是装的。
每一次咳嗽都像有钝刀在胸腔里搅动,牵扯着肋骨的剧痛,喉咙里那股铁锈般的腥甜再也压不住。
咳咳…呕——!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冲上喉咙,喷溅在雪白的被单上。暗红粘稠,像泼洒开的劣质油漆。
病房里瞬间死寂。
刺目的闪光灯骤然停止。那些亢奋的、喋喋不休的提问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齐齐剪断。
所有记者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无措,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们举着话筒和相机的手僵在半空,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咒。
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在突然降临的寂静里,显得异常清晰而冰冷。
我大口喘着气,口腔里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和疼痛而蜷缩起来,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视线模糊地扫过被单上那片刺目的暗红,又落回床头柜上那半块发霉的面包。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两个护士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严肃和一丝紧张。
让开!都让开!病人需要休息!医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严厉的目光扫过那群僵住的记者。
护士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污物,动作迅速而专业。
另一个护士立刻检查我手背上的输液针,调整着点滴的速度。
血压有点低…可能是应激反应加上虚弱…医生快速检查着旁边的监护仪数据,低声对护士吩咐,准备镇静剂,让他先休息。
记者们在医生的呵斥和护士的驱赶下,像退潮一样,带着惊疑不定和未完成的采访任务,讪讪地、缓慢地向门口挪去。
闪光灯彻底熄灭了,病房里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电子音。
混乱退去,刺目的光消失,喧嚣被挡在了门外。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疲惫。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抽干的疲惫。
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上。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钝痛和喉咙里的血腥味。
医生温和但不容拒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轻松,李先生,你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没事了,都过去了…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注入血管,带来一阵令人昏沉的暖意。
意识开始模糊,像沉入温暖而粘稠的深水。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的右手,那只曾按下过救世开关、此刻布满细小划伤和淤青的手,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点,指尖微微动了一下,朝着床头柜的方向。
仿佛想确认一下,那半块爬满霉斑、来自地狱的面包,是否还在那里。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切在雪白的被单上,留下几道温暖明亮的光带。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淡了些,多了一丝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多少声响。一个年轻的小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脚步轻快。她看到我睁着眼,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呀!李大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她声音清脆,像清晨的鸟鸣,带着一种与这病房格格不入的活力。
她熟练地走到床边,查看输液袋,又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字,嗯,血压稳多了,心跳也正常。你昨天可把大家吓一跳!
她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温水和几粒药片。目光扫过柜面上那个装着半块发霉面包的透明塑料盒时,她的笑容微微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恢复了明快。
饿了吧食堂专门给你熬了小米粥,温着呢,现在喝点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水杯,小心地插上吸管,递到我嘴边。
温水滋润着干裂的嘴唇和喉咙,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舒适感。
我小口啜吸着,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想吃东西。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那个塑料盒。
小护士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抿了抿唇,声音放轻了些:这个…保洁阿姨昨天打扫时想收走的,我说…先留着吧。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外面…好多记者还没走呢,还有市里的领导也来了…都想见见你。主任说,等你精神好点再说。
市里的领导记者
那半块面包上的霉斑,在阳光的照射下,边缘泛着一点诡异的、毛茸茸的光晕。
胃里似乎又传来那种熟悉的、空洞的烧灼感,不是饥饿,是另一种更深的东西。
我没有回答护士的话,只是看着那块面包。
小护士见我不说话,也不再提外面的事。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壁上的电视,声音调得很低。
…本台将持续关注‘平凡英雄’李卫国的康复情况,并带来后续的深入报道…
一个熟悉的新闻主播的声音传来,背景画面是智穹大厦灯火通明的夜景。
护士飞快地换了台。这次是一个轻松的娱乐节目,喧闹的音乐和笑声瞬间充满了病房,冲淡了之前的沉重。
李大哥,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按铃。护士给我掖了掖被角,端起托盘,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电视里嘈杂的欢笑声,还有那几缕斜斜的阳光。
喧嚣被隔绝在外。
身体依旧沉重,每一处关节都在诉说着超负荷运转后的酸痛,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疲惫感似乎消退了一些。
胸腔里的钝痛还在,但呼吸顺畅了许多。
我慢慢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床头柜上。
阳光正好照亮了塑料盒的一角,也照亮了里面那半块面包。
爬满的霉斑在光线下纤毫毕现,灰绿和惨白交织,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某些东西。
我看了很久。
然后,那只放在被单外的右手,那只曾拨动过救世开关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抬了起来。
它越过阳光分割的光影,越过温暖的被单,有些颤抖地、却目标明确地伸向那个透明的塑料盒。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盖。
轻轻掀开。
一股淡淡的、带着潮湿和腐败的霉味逸散出来,并不浓烈,却异常顽固。
我的手指,避开了那些毛茸茸的霉斑,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触碰到了那半块面包相对干净、只是被水泡得发胀的边缘。
粗糙、冰冷、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真实感。
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冰冷,带着水泡后的绵软。没有香气,只有淡淡的霉味和地下水的铁锈腥气。
我把它拿了出来。
很轻。被水泡透了,又被时间风干了表皮,像一块失去生命的、畸形的海绵。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手臂上,有些痒。电视里,娱乐明星夸张的笑声显得有些遥远。
我看着手里这半块来自地狱废墟的面包,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慢慢地,把它送到了嘴边。
干燥开裂的嘴唇,碰到了同样粗糙冰冷的面包表皮。
没有犹豫,我用牙齿,轻轻撕下了一小块。
它在我嘴里,缓慢地化开。
没有味道。只有灰尘的颗粒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属于地下水的铁锈腥气。
很难吃。比记忆中最饥饿时吃过的任何东西都难吃。
但我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