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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的光,像一小块冰冷的冰,猝不及防地砸进沈砚的眼底。那是一条短信,内容简洁到残忍,只有一行酒店名称和一个刺眼的房间号——明悦酒店,1808。发送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他捏着手机,指关节绷得死白,几乎能听见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窗外,深沉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空气粘稠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窒息感。明天,本该是他和苏晚的婚礼。精心印制的烫金请柬还带着油墨的淡香,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掌心。
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了那个绿色图标的朋友圈。苏晚的头像下面,紧跟着跳出来的,是顾言的最新动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照片的光线暧昧得令人作呕。酒店房间那盏昏黄的水晶吊灯,光线像融化的劣质黄油,黏腻地泼洒在凌乱的白床单上。苏晚侧身蜷缩着,头发散乱地铺在枕上,半边脸颊陷在阴影里,睡得毫无防备。而顾言,那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口口声声叫着砚哥的兄弟,赤裸着精壮的上半身,手臂极具占有欲地环过苏晚的腰,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他微微侧头,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胜利者般的笑意,目光穿透屏幕,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和得意,直直地刺向沈砚。
配文,更是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沈砚的心脏:
如果明天就要失去你,那至少今天让我真正拥有你。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沈砚的神经末梢。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被他死死压了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羞辱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撕裂厚重的夜幕,短暂地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那光,映出他眼底瞬间冻结的、深不见底的寒冰。紧随而来的,是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滚雷,轰隆隆碾过城市的钢筋骨架,也碾碎了他世界里最后一点虚假的光明。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沈砚紧抿的唇缝里逸出,消散在震耳欲聋的雷声里。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万物枯寂的死气。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桌上那叠厚厚的大红请柬,承载着无数亲友的祝福和明日盛典的象征,被他一把抓起。没有半分犹豫,双手用力一撕!
嗤啦——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那鲜艳的红,如同被撕裂的血肉,碎片纷纷扬扬,像一场提前降下的、带着血腥味的雪,落满了昂贵的手工地毯。他面无表情,将那堆刺目的碎片狠狠揉成一团,如同丢弃垃圾般,砸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金属桶壁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如同他心底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丧钟。
他转身,径直走向书房。沉重的红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轰然崩塌的世界。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暴雨中扭曲、模糊,像无数只窥伺的、冰冷的眼睛。
他打开书桌最底层那个带密码锁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造型极其简约、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移动硬盘。他取出硬盘,指尖拂过冰凉的表面,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插上接口。点亮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也映亮了他那双此刻深不见底、只剩下纯粹计算与毁灭欲望的眼睛。
屏幕上并非寻常的桌面,而是一个风格极其冷硬、充满了不断跳动的复杂代码和实时数据流的特殊界面。界面最上方,一行冰冷的英文标题清晰无比——Project:
Retribution(复仇计划)。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界面中央几个被高亮标记的关键节点上。每一个节点,都代表着一个早已埋下的伏笔,一根早已缠绕在猎物脖颈上的致命丝线。它们连接着顾氏集团核心的供应链命脉,关联着苏家赖以生存的几个重大地产项目,甚至,深入到了顾氏内部财务系统的隐秘后门。
三年了。
从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亲手埋葬掉所有脆弱和幻想的那一刻起,这个庞大的程序就已经在他心中,在他的指尖下,悄无声息地运转起来。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地布局,一点点地收紧网口。他用远超常人的隐忍和精密到冷酷的计算,在黑暗中编织着这张无形的巨网。
指尖在特制的机械键盘上跳跃,快得只剩下残影,敲击声清脆、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冰冷的指令,一条接一条,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切入那些早已标记好的节点。
【指令确认:目标顾氏核心供应链-南港仓……渗透路径激活……伪装协议加载完成……】
【指令确认:目标苏氏地产-滨江新城项目……风险评估模型介入……资金链压力模拟启动……】
【指令确认:目标顾氏内部财务系统-后门程序……权限提升至最高……静默潜伏模式解除……准备接收关键数据流……】
屏幕上,代表着顾氏和苏家产业命脉的虚拟模型图,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象征着稳定运行的绿色数据流,开始出现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红色闪烁点。如同潜伏的病毒,被悄然激活,开始无声地侵蚀健康的肌体。
沈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和图表上。他眼底深处,那三年前被背叛和耻辱点燃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在漫长的蛰伏中,被淬炼得更加冰冷、更加纯粹、更加致命。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温度,只剩下精准打击意志的绝对冷静。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声响,汇成一片模糊的水幕,将外面那个灯火辉煌的世界彻底扭曲。水痕蜿蜒流下,像无数道无声的泪痕。
书房内,只有键盘敲击的哒哒声,规律而冰冷,如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了最后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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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光,足以让城市的天际线改头换面,也足以让一个心如死灰的男人,在废墟上重建起令人仰望的帝国。
沈总,顾言和苏晚的订婚宴,定在今晚七点,君澜酒店顶层水晶厅。助理陈默的声音透过内线电话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沈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如织的都市。玻璃映出他清晰的身影——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比三年前更加深刻冷峻,眼神沉静如深潭,所有曾经的痛苦和脆弱都被完美地封存在坚冰之下,只剩下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知道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另外,陈默顿了顿,似乎在确认措辞,顾氏集团那边,我们的‘礼物’,已经全部准备妥当,随时可以‘签收’。苏家的清算文件也已生效。至于那份……特别的影像备份,信号源稳定,随时可以接入君澜酒店的中央控制系统。
嗯。沈砚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那座灯火通明、如同巨大水晶盒般的君澜酒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准时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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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澜酒店,水晶厅。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槟、鲜花和食物的混合气息,悠扬的弦乐在衣香鬓影间流淌。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今夜,是本市两大新贵家族——顾家和苏家——的联姻庆典,也是顾言这位顾氏新掌门人正式走向台前的高光时刻。
顾言一身纯白礼服,头发精心打理,意气风发。他揽着身旁的苏晚,笑容满面地接受着宾客们潮水般的恭维。苏晚穿着量身定制的香槟色礼服裙,妆容精致,眉眼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空洞。她端着酒杯,目光偶尔会掠过人群,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明了的茫然和失落,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躲避。
恭喜顾总!苏小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顾氏在顾总带领下蒸蒸日上,如今又得苏小姐这样的贤内助,未来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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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总真是人生赢家,事业爱情双丰收!
恭维声此起彼伏。顾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微微侧头,靠近苏晚耳边,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炫耀和刻意压低的暧昧:晚晚,看到了吗这才是我顾言该有的样子!那个沈砚,不过是个过时的小丑罢了。他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你,而且是十倍、百倍!他刻意加重了沈砚两个字,满意地看到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苏晚没有回应,只是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沈砚的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底某个角落,带来一阵尖锐却模糊的痛楚。三年前那个雨夜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并非喧哗,而是一种因极度意外而产生的、瞬间的凝滞感。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过去。
入口处,璀璨的光线下,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深灰色西装,冷峻的侧脸线条,沉稳的步伐,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正是消失了三年的沈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劈开,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通道。所有喧嚣的交谈声、碰杯声、音乐声,都在他出现的瞬间,诡异地低了下去,最终化为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惊愕、探究、难以置信、还有看好戏的兴奋。镁光灯开始疯狂闪烁,捕捉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顾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像一张僵硬的面具。他搂着苏晚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眼中爆发出混杂着震惊、愤怒和被冒犯的强烈敌意。苏晚更是如遭雷击,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摔得粉碎。香槟的液体溅湿了她昂贵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阔别三年的身影,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慌乱和无措。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三年……他去了哪里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炸开,一片混乱。
沈砚对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仿佛行走在无人的旷野。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舞台中央那对璧人身上,嘴角微微牵起,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他没有走向他们,也没有走向任何宾客。他径直走向角落一处相对安静的休息区,姿态从容地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陈默如同影子般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侍者立刻恭敬地送上了一杯纯净水。
沈砚端起水杯,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目光再次投向舞台。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是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与他无关的戏剧。
整个水晶厅的气氛,因为沈砚的出现,彻底变了味道。之前的喜庆和热烈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和诡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在沈砚和舞台上的新人之间来回逡巡。
顾言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一丝莫名的不安,脸上重新挤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试图掌控局面。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各位贵宾,感谢大家的光临!今天是我顾言和苏晚……
他激昂的致辞刚刚开了个头,试图用宏大的蓝图和甜蜜的宣言冲淡沈砚带来的阴影。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高潮时刻——
宴会厅内所有巨大的液晶屏幕,原本循环播放着顾言和苏晚唯美婚纱照的画面,突然毫无征兆地集体熄灭!
整个水晶厅骤然一暗,只剩下水晶吊灯的光芒,宾客们发出压抑的惊呼。
下一秒,所有屏幕猛地重新亮起!
出现的,却不再是甜蜜的影像。刺眼的红色如同鲜血般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巨大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标题像烙铁一样烫在所有人眼中:
【顾氏集团股价实时崩盘播报!】
下方,是不断疯狂跳动的、断崖式下跌的数字曲线图!那代表着顾氏集团财富的数字,正在以令人窒息的速度疯狂蒸发!绿色的柱状图早已消失无踪,满屏都是触目惊心的、不断扩大的红色瀑布!
怎么回事!顾言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转化为极度的惊骇,他失态地对着耳麦低吼,声音都变了调。
惊呼声如同瘟疫般在宾客中炸开。金融巨鳄们脸色剧变,纷纷掏出手机查看实时行情,屏幕上反射出的红光映照着他们同样震惊的脸。
天啊!跌停了!
这……这怎么可能刚刚开盘还……
完了!顾氏完了!
恐慌像无形的浪潮席卷全场。没有人再关心台上的新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跳动着死亡数字的屏幕死死攫住。
顾言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对着耳麦疯狂咆哮:技术部!公关部!立刻给我查!给我顶住!快!!!
苏晚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刺目的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的沈砚。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端着水杯,姿态闲适,仿佛眼前这场足以摧毁顾氏的金融海啸,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烟火表演。他甚至还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看。
就在顾氏的股价崩盘如同重锤砸下,引得全场哗然、顾言方寸大乱之际,舞台上那几块巨大的屏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画面再次冷酷切换!
刺目的红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份摊开的、盖着鲜红印章的法律文件扫描件。文件标题清晰无比:
【苏氏地产集团破产清算通知书】
【法院强制执行令(苏氏滨江新城项目)】
【苏氏资产冻结公告】
文件下方,苏家主要成员的姓名、照片(包括苏晚的父亲苏宏远)赫然在列。苏宏远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照片旁,配着触目惊心的红色失信被执行人印章。
轰——
如果说顾氏的股价崩盘是重锤,那苏家的破产清算文件,就是一把精准捅进苏晚心窝的尖刀!
不……不可能!苏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剧烈地摇晃,几乎要瘫软下去。她死死抓住顾言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阿言!这是假的!告诉我这是假的!我们家怎么会……
顾言此刻自身难保,被苏晚抓得生疼,又被屏幕上苏家破产的消息震得心神俱裂,哪里还顾得上她。他粗暴地甩开苏晚的手,双目赤红,对着后台的方向嘶吼:关掉!快他妈给我关掉屏幕!安保!把捣乱的人给我轰出去!
然而,他绝望的咆哮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回应。安保人员被混乱的人群阻挡,技术后台早已被陈默安排的人牢牢控制。屏幕上的画面,如同命运的审判书,冰冷而固执地展示着苏家的末路。
苏晚被顾言甩开,狼狈地踉跄几步,高跟鞋踩在破碎的玻璃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抬起头,绝望的目光再次投向角落里的沈砚。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如同冰刃般的冷笑。那眼神,冰冷刺骨,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彻骨的漠然和一丝……嘲弄
是他!一定是他!
这个认知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窒息。
整个水晶厅彻底陷入了混乱的漩涡。金融崩盘带来的恐慌,家族破产带来的震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嚣。宾客们再也无法保持体面,惊呼、议论、恐慌的低语如同沸腾的开水。记者们的长枪短炮疯狂地对准了失魂落魄的苏晚、暴跳如雷的顾言,以及角落里那个始终静默如深渊的男人。
然而,这还不是终结。
就在苏晚被彻底打入绝望深渊,顾言暴怒欲狂,全场陷入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之际,那几块巨大的屏幕,仿佛被地狱之手操控着,画面再次发生了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变化!
刺目的破产文件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高清的、无声的监控录像画面。画面右上角清晰地显示着时间和地点:【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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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悦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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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层走廊】。
画面中,1808号房门口。穿着性感吊带裙、醉眼迷离的苏晚,脚步虚浮地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半搂半抱着走向房门。那个男人,正是穿着休闲衬衫、一脸得意笑容的顾言!
时间一分一秒跳动。
监控画面以令人心悸的清晰度,冷酷地播放着三年前那个雨夜发生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真相:
【21:47】
苏晚脚步踉跄,顾言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苏晚笑着推了他一下,身体却更软地靠向他。
【21:49】
顾言用房卡刷开了1808的房门,搂着几乎站不稳的苏晚走了进去。房门在两人身后关上。
【时间快进……】
【次日清晨
06:32】
1808房门打开。顾言率先走出来,头发凌乱,衬衫扣子随意地敞开着几颗,脸上带着餍足和得意的笑容。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回头朝房内看了一眼。
【06:33】
苏晚跟着走了出来。她换回了前一晚赴宴时的裙子,但头发散乱,眼神带着宿醉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脸颊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她低着头,动作有些僵硬地快速走向电梯间。顾言跟在她身后,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整个画面无声,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具毁灭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像慢镜头般清晰地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陡然撕裂了宴会厅的喧嚣!是苏晚!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自己那副不堪的模样,巨大的羞耻、恐惧和彻底被剥光的绝望瞬间击垮了她。她双手抱头,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昂贵的礼服在混乱中被扯得变形,脸上的精致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
假的!都是假的!是P的!是合成的!关掉!关掉它!!!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扑向离她最近的一块屏幕,用指甲疯狂地抓挠着光滑的屏幕表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状若疯癫。
而顾言,在看到自己出现在监控画面中的那一刻,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自己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僵硬,仿佛血液都被冻结了。完了!彻底完了!这怎么可能!明悦酒店的监控……他明明……
巨大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眼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钉在角落那个始终静坐的身影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是沈砚!一定是他!只有他有这样的手段!只有他!
沈砚——!!!
顾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暴怒的嘶吼,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像一头发狂的公牛,朝着沈砚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什么风度,什么形象,什么顾氏掌门人,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只剩下最原始的、想要撕碎对方的疯狂!
是你!是你这个杂种!是你设的局!!顾言冲到沈砚面前,面孔扭曲狰狞,口水几乎喷到沈砚脸上,他挥舞着拳头,就要砸下去,我要杀了你!!
然而,他的拳头甚至没能落下。
两名不知何时出现在沈砚身侧、如同铁塔般的高大保镖,闪电般出手。一人精准地扣住顾言挥拳的手腕,如同铁钳般瞬间让他动弹不得。另一人则一记干脆利落的膝撞,狠狠顶在顾言柔软的腹部。
呃啊!顾言痛苦地弓起身子,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所有的叫嚣和疯狂都被这一下顶回了肚子里,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他被保镖死死地按着肩膀,狼狈地半跪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昂贵的白色礼服沾满了灰尘和酒渍。
就在这时,宴会厅外,由远及近,传来了清晰而刺耳的警笛声!那声音穿透了水晶厅的喧嚣和混乱,如同死神的号角,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心头一凛。
警笛声迅速逼近,最终在酒店楼下戛然而止。
宴会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大步走了进来。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精准地定格在被保镖按着、半跪在地、狼狈不堪的顾言身上。
为首的警官出示证件,声音洪亮而冰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下来的大厅里:顾言先生我们是市经侦支队的。你涉嫌多项严重经济犯罪,包括但不限于商业欺诈、挪用巨额资金、操纵证券市场,证据确凿。现在依法对你执行逮捕。请配合!
冰冷的手铐在璀璨的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咔嚓一声脆响,如同最后的丧钟,宣告着顾言人生的彻底崩塌。
顾言被警察粗暴地架了起来。他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再也没有了半分刚才的疯狂和愤怒,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在被押着经过沈砚面前时,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怨毒和不甘:沈砚……是你……是你毁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砚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仿佛眼前的混乱和叫嚣都与他无关。他端起陈默适时递过来的一杯香槟,剔透的金色液体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折射出迷离的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警察拖走、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顾言,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冰冷到了极致,也锋利到了极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刀。
毁了你沈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和嘲弄,不。
他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顾言那张写满怨毒和绝望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缓慢地、如同最精准的判决:
是你们,亲手写的结局。
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播放着顾言被警察押送画面的巨大屏幕,再次被切换。最后定格住的,赫然是三年前顾言那条引爆一切的朋友圈截图!那张酒店床照,以及那句被无数人默默截图保存、此刻被放大到极致的配文:
如果明天就要失去你,那至少今天让我真正拥有你。
这句话,如同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讽刺,被钉死在水晶厅最醒目的位置,映照着顾言被拖走的背影,映照着苏晚彻底崩溃的嚎哭,映照着所有宾客惊魂未定的脸。
沈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屏幕上那句刺眼的配文,再扫过一片狼藉、如同废墟般的订婚现场,最后,落在了苏晚身上。
苏晚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礼服污损,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如同恶鬼,眼神空洞呆滞,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疯狂。她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只剩下无意义的呜咽。
沈砚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就像看着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他收回目光,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仿佛这场由他亲手导演、刚刚落幕的惊天风暴,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轻轻放下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如同一个优雅的句点。
转身,迈步。深灰色的西装背影挺拔而孤绝,在无数道惊惧、敬畏、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在记者的闪光灯疯狂追逐下,在身后那片象征着毁灭与终结的狼藉背景中,从容不迫地走向出口。保镖无声地为他隔开混乱的人群,陈默紧随其后。
沈先生!沈先生请留步!一个反应过来的记者拼命挤到前面,话筒几乎要戳到沈砚的后背,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您今晚出现,仅仅是为了……‘送礼’吗您对顾言和苏晚,还有……
沈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走在他侧前方的陈默微微侧身,拦住了那个过于靠近的记者。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清晰地传到周围所有人的耳中:
沈先生只是来取走一件东西。
陈默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瘫在地上、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苏晚,又掠过屏幕上那句巨大的、讽刺的配文,最后落在沈砚即将消失在门外的、孤绝的背影上。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一件三年前,他存放在这里的东西。
话音落下,沈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通往专用电梯的转角。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合拢,隔绝了身后那片喧嚣的废墟和无数道探究的目光。
电梯无声下降。
电梯内,只有沈砚和陈默两人。镜面般的轿厢壁映出沈砚毫无波澜的脸。
陈默低声汇报:顾氏股价已彻底崩盘,苏家清算程序启动完毕,顾言被带走,证据链完整,他很难翻身了。网上的舆论……已经爆了。
沈砚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轿厢外飞速下降的城市夜景。无数灯火在脚下流淌,如同一条璀璨的星河,又像是无数燃烧的灰烬。
他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间,一枚样式极其简约、没有任何宝石镶嵌的铂金戒指在顶灯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轻轻转动着戒指,指腹摩挲着戒指内侧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凸起。
那是三年前,苏晚亲手为他戴上的婚戒。
也是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唯一没有丢弃的东西。
电梯抵达地下车库。门开,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沈砚坐进后座。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光亮。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城市夜晚永不停歇的车流。
车窗外,巨大的广告牌上,正轮播着今晚君澜酒店那场惊天闹剧的新闻快讯。顾言被押上警车的画面、苏晚崩溃痛哭的画面、还有那张巨大的朋友圈截图……一闪而过。
沈砚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城市的流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平稳的运转声。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间那枚冰冷的戒指,指尖在那个微小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尘埃落定的轻响。
戒指内侧,一个微不可查的缝隙弹开,露出了里面极其微小的精密结构。
三年前明悦酒店1808房间内的一切,那场背叛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私语,每一次喘息……都曾清晰地、持续地,通过这枚戒指内藏的装置,传入他早已准备好的接收终端。
这才是那场高清监控之外,真正无法辩驳的、来自地狱的声音。
沈砚面无表情地将戒指取下,没有一丝留恋,如同丢弃一件完成了最后使命的工具,将它随手抛进了车载垃圾桶的深处。
金属与塑料内壁碰撞,发出一声空洞而悠长的轻响。
车子无声地加速,彻底融入城市的黑暗与光影之中,驶向未知的远方,只留下身后一片燃烧的废墟和无数喧嚣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