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红墙在晨雾中泛着冷意,玄凌握着玉如意的手顿了顿,铜镜里映出他微微发福的侧脸。三日前选秀女时瞥见的那抹海棠红总在眼前晃,此刻看着内务府新制的明黄常服又紧了半寸,他突然烦躁地将如意掼在妆奁上。
皇上息怒。苏培盛佝偻着腰拾起玉如意,掌心沁出的汗把如意缠的金丝都浸得发潮,奴才这就去叫小厨房炖冰糖燕窝……
燕窝玄凌冷笑一声,望着铜镜里被朝冠压出红痕的额头,朕昨夜批折子到丑时,太医院说要清心寡欲,你倒好,变着法儿哄朕吃甜腻的。他忽地想起华妃宫里送来的蟹粉酥,油润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舌尖,抬手捏了捏腰间凸起的软肉,脸色愈发阴沉。
苏培盛吓得扑通跪下,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皇上万金之躯,龙体康健才是社稷之福。方才内务府送来新制的春绸常服,奴才瞧着料子轻薄透气,最适合皇上穿去御花园散心。
玄凌起身时锦靴重重碾过苏培盛的手背,疼得老太监险些叫出声。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花瓣落在玄凌肩头,他却想起选秀那日,倚梅园的梅枝上,某个秀女鬓边斜插的红绒花,与眼前海棠竟有三分相似。
传旨,玄凌突然驻足,惊飞了栖在花枝上的白翎雀,赐倚梅园中选秀女钮祜禄氏,居碎玉轩。另……他低头看了眼被海棠花枝勾住的衣摆,着尚衣局用蜀锦再制两套常服,尺寸……照旧罢。
苏培盛望着皇上远去的背影,看着那团明黄渐渐融进宫墙深处,暗暗叹了口气——这满宫春色,怕又要因着这照旧二字,掀起千层浪了。
碎玉轩的竹影在宣纸上投下斑驳纹路,甄嬛握着狼毫的指尖微微发颤。自那日被赐居碎玉轩,她已在这深院里枯坐了七日,耳旁尽是宫女太监们窃窃私语,说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转眼便会将她忘在脑后。
暮色渐浓时,槿汐突然疾步而入:小主!苏公公来了,说皇上今晚要驾临碎玉轩!话音未落,外头已传来环佩叮当,玄凌裹着织金锦袍踏入门槛,腰间明黄绦子上的和田玉佩随着步伐轻晃,映得他微微发福的面容愈发富贵威严。
臣妾给皇上请安。甄嬛盈盈拜倒,鬓边新簪的玉兰花轻轻颤动。玄凌抬手虚扶,目光却落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入宫前甄远道送的,水头极好,衬得她皓腕如雪。他突然想起华妃最爱翡翠,偏生这个新人戴起来,倒比年世兰多了几分清雅。
起来吧。玄凌在紫檀木榻上坐下,苏培盛立刻奉上温热的参茶。他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屋内陈设:碎玉轩简陋,委屈你了。话虽如此,语气却不见半分怜惜。
甄嬛垂眸浅笑,素手轻拢鬓发:能得皇上垂青,便是住在茅草屋里,臣妾也甘之如饴。她忽而抬眼,眼波流转间似有春水荡漾,听闻皇上勤于政事,昨夜又批阅奏折到丑时这般劳神,可要保重龙体才是。
玄凌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这话华妃也说过,眉庄也说过,可不知为何,从甄嬛口中说出来,竟让他心头一暖。他放下茶盏,忽然想起尚衣局送来的蜀锦常服,穿在身上紧绷得难受,此刻被甄嬛瞧着,难免觉得窘迫,便侧身掩住微凸的腹部,咳嗽两声:朕让御膳房炖了百合莲子羹,一会儿送来给你尝尝。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周宁海神色慌张地跪在廊下:皇上!华妃娘娘听闻您在此处,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会儿正往碎玉轩来了!
玄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华妃的性子他最清楚,醋海翻波时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转头看向甄嬛,见她虽脸色发白,却仍强作镇定,心中竟生出几分怜惜:别怕,有朕在。他起身整理衣襟,低声吩咐苏培盛:去把皇后请来,就说朕要在碎玉轩用晚膳。
甄嬛望着玄凌挺拔却略显宽厚的背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终于明白,在这深宫里,皇上的宠爱是蜜糖,也是砒霜,而她要做的,不过是紧紧攥住这转瞬即逝的温暖,在波谲云诡的后宫里,谋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玄凌望着甄嬛强装镇定的面容,心底泛起一丝不耐。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瞧瞧这新入宫的美人,倒不想惹出这般麻烦。华妃的醋意、皇后的制衡,后宫这些琐碎之事总让他厌烦,可又不得不周旋其中。
你先歇着。玄凌语气平淡,抬脚便往殿外走去。夜色中,他望着漫天繁星,突然觉得这宫墙内的一切都如此压抑。甄嬛的温婉、华妃的张扬,在他眼中不过是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罢了。
刚走到翊坤宫门口,便听见华妃尖锐的哭闹声:皇上心里只有新人,忘了旧人!玄凌皱了皱眉头,推开门,只见华妃泪痕满面,钗环凌乱地跪在地上。
闹够了没有玄凌冷声说道,朕不过是去瞧一眼新入宫的秀女,你便这般撒泼,成何体统!
华妃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皇上难道不知,这后宫之中,每来一个新人,便是要分走皇上的宠爱臣妾……臣妾只是怕失了皇上的心啊!
玄凌冷哼一声:宠爱你们这些后宫女子,整日里勾心斗角,朕看了都厌烦。他转身欲走,却被华妃死死抱住腿:皇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不要走!
玄凌用力甩开华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翊坤宫。回到养心殿,他瘫坐在龙椅上,只觉身心俱疲。那些所谓的情爱,在他看来不过是虚妄。他是皇帝,坐拥天下,需要的是后宫安稳,而不是这些女子的痴缠。
此后多日,玄凌都未曾再踏入碎玉轩。甄嬛每日精心打扮,盼着皇上的到来,却总是失望而归。槿汐看着日渐憔悴的甄嬛,忍不住劝道:小主,莫要太执着了。皇上日理万机,怕是早忘了咱们这儿。
甄嬛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苦笑着摇摇头。她终于明白,在这深宫里,皇上的爱从来都是最廉价的东西。与其盼着那虚无缥缈的宠爱,不如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一日,玄凌在批阅奏折时,突然想起了甄嬛。倒不是因为心中有她,只是觉得这后宫许久没有新鲜事,有些乏味。苏培盛,去传钮祜禄氏来养心殿伺候笔墨。他随口吩咐道。
当甄嬛踏入养心殿时,玄凌连头都未抬,只是淡淡地说:磨墨。甄嬛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专注批阅奏折的玄凌,心中已再无波澜。她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不过是一个解闷的工具罢了。
夜色渐深,玄凌终于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他看了眼甄嬛,说道:今日便歇在这儿吧。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甄嬛福了福身,低声应道:臣妾遵旨。她知道,这所谓的恩宠,不过是皇上一时的心血来潮。在这冰冷的后宫里,唯有自己强大,才能活下去。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玄凌盯着加急军报的手微微发抖,羊皮纸上东北战事吃紧,乌拉那拉氏摩格部突袭盛京的字迹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案头堆积的文书中,户部折子还在哭穷,工部说修缮城墙尚缺白银三十万两,此刻全成了刺耳的讽刺。
苏培盛!玄凌将军报狠狠拍在檀木案上,震得朱砂砚里的墨汁溅在明黄龙纹上,传军机大臣即刻入宫!话音未落,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雨幕中隐约传来更夫梆子声,已是丑时三刻。
当张廷玉等人顶着雨帘匆匆赶来时,玄凌正对着墙上的疆域图发怔。他臃肿的身形在烛光下投下巨大阴影,金线绣的团龙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摩格部为何突然进犯年羹尧不是已在山海关布防他声音沙哑,抓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却发现里头早已凉透。
鄂尔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颤声道:启禀皇上,据密报,摩格部与年羹尧早有书信往来……话未说完,养心殿突然陷入死寂。玄凌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茶盏啪地碎裂在地,瓷片溅到脚踝划出一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年羹尧,那个替他平定西北、风光无限的大将军,竟在暗中勾结外敌
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外传!玄凌踉跄着扶住龙椅,腰间赘肉勒得他喘不过气,命果郡王允礼即刻启程,接管东北军务。还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狠厉,让年世兰交出协理六宫之权,即日起禁足翊坤宫。
消息传到碎玉轩时,甄嬛正对着铜镜簪花。槿汐匆匆跑来,压低声音道:小主,年羹尧出事了!华妃娘娘也被禁足了!甄嬛的手微微一顿,玉簪在鬓边划出半道红痕。她突然想起选秀那日,玄凌望着她鬓间绒花的眼神,原来帝王的恩宠与雷霆之怒,都不过是权衡利弊的棋子。
深夜,雨势稍歇。玄凌独自站在乾清宫的露台上,望着西北方向。寒风吹得他的常服猎猎作响,这才惊觉蜀锦料子终究太薄,挡不住骨子里的寒意。远处传来更漏声,他摸着腰间新换的玉带,突然觉得这江山重若千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那些后宫的莺莺燕燕,在这烽烟四起的局势下,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半月后的养心殿重燃暖意,玄凌握着八百里加急捷报的手指微微发颤。果郡王允礼的字迹力透纸背:臣弟率铁骑奇袭摩格部营帐,大破敌军主力,缴获粮草军械无数,盛京之危已解!朱批奏折上未干的墨迹在烛光下泛着金红,竟与他身上新制的织金蟒袍相得益彰。
快!传膳!玄凌猛地起身,锦靴踏碎满地奏折,震得案头的正大光明匾额都跟着轻晃。苏培盛弓着腰一溜小跑出去,眼角瞥见皇上难得舒展的眉峰,心中暗喜——这几日因战事紧绷的龙颜,可算有了霁色。
消息传到翊坤宫时,华妃正对着铜镜涂丹蔻。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顿在半空,听着小太监磕磕巴巴复述捷报,忽然冷笑出声:果郡王倒是风光了,不过是捡了年大将军的功劳罢!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爆竹声,惊得她将丹蔻瓶狠狠砸在地上,艳红的汁水在青砖上蜿蜒,倒像是泼了满地鲜血。
碎玉轩内,甄嬛倚着雕花窗棂,看着宫人们喜气洋洋地悬挂红灯笼。槿汐捧着新裁的桃夭色春衫进来,眉眼含笑:小主,皇上方才吩咐内务府,各宫都要添置新衣庆祝。甄嬛指尖轻抚过柔软的绸缎,想起昨夜养心殿内玄凌握着她的手,说唯有你最懂朕的忧心,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原来比起后宫争宠,这朝堂上的胜负,才是握住圣心的关键。
当夜,太和殿摆起庆功宴。玄凌身着十二章纹龙袍端坐主位,看着阶下跪拜的果郡王,目光扫过他染血的甲胄与清减的面容,心中竟生出几分兄长的欣慰。允礼平叛有功,晋为亲王,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话音未落,礼乐齐鸣,丝竹声中,玄凌瞥见甄嬛鬓边新换的东珠步摇,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光泽,恍惚间竟觉得这后宫春色,比往日都要明艳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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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玄凌屏退众人,独留果郡王密谈。望着胞弟坚毅的眉眼,他忽然想起年少时一同骑马射猎的光景,再低头看看自己腰间渐宽的玉带,轻叹一声:东北虽定,但年羹尧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殿外月色如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金砖地上交织成谜。
果郡王叩首谢恩时,玄凌忽然注意到他颈间未愈的伤口,结着暗红血痂,混在汗水中洇开。这道疤倒像根刺,扎得他喉头发紧——当年自己在王府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般皮肉之苦
起来吧。玄凌摩挲着扳指,鎏金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听闻摩格部有支精锐铁骑,连年羹尧都忌惮三分,你是如何破的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宫女的尖叫。苏培盛脸色骤变,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
果郡王垂眸,声音沉稳如松:回皇兄,臣弟派人截断其粮草补给,又趁夜火攻马厩,乱其阵脚……话未说完,苏培盛踉跄着撞开殿门,额头还沾着草屑:皇上!年羹尧府……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将军自缢了!
养心殿瞬间陷入死寂。玄凌手中的茶盏当啷坠地,滚烫的茶水泼在绣着蟒纹的靴面上,他却浑然不觉。年羹尧,那个叱咤沙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竟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谢幕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信,字迹潦草写着年某愿以死证清白,当时只当是垂死挣扎,此刻想来,倒像是早有安排。
去,彻查年府。玄凌扶着龙椅勉强起身,臃肿的身躯在晃动中险些跌倒,还有,派人盯着年世兰……话未说完,心口突然一阵绞痛,他捂住胸口重重喘息,眼前浮现出年羹尧最后一次入宫时的模样——那个意气风发的臣子,跪在丹墀下高呼万岁,鬓角竟已染霜。
碎玉轩内,甄嬛捧着新制的安神汤,听着槿汐转述的消息,指尖微微发凉。她想起华妃昨日隔着宫墙传来的冷笑,说我哥哥定能扳回局面,如今却成了笑话。汤碗中漂浮的枸杞随着涟漪摇晃,倒像极了深宫里起起落落的性命。
子时,玄凌拖着沉重的步子踏入碎玉轩。甄嬛正要行礼,却被他一把拽入怀中。帝王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嬛嬛,这江山……这江山为何如此沉重甄嬛僵着身子,感受着怀中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明白,比起摩格部的铁骑,这朝堂上的人心,才是悬在帝王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东北战事的余波渐渐平息,后宫表面上重归平静,可养心殿内的玄凌却愈发烦躁。批奏折时总走神,眼前时不时浮现出果郡王得胜归来时身姿挺拔的模样,再低头看看自己因疏于锻炼而愈发富态的身躯,心中的郁结更甚。
这日,他难得闲下来,想着去碎玉轩瞧瞧甄嬛。还未踏入宫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悠扬的笛声。悄悄走近,透过半掩的窗棂,竟看见甄嬛面带微笑,与果郡王相对而坐。果郡王手中拿着一支玉笛,正吹奏着曲子,而甄嬛眼神温柔,那神情是玄凌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缱绻。
玄凌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死死攥住窗棂,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耳边传来甄嬛娇柔的声音:王爷的笛声愈发精湛了,这曲调,竟让臣妾想起了那年杏花微雨……话语里的情意,任谁都能听出端倪。
好啊!好得很!玄凌猛地踹开房门,巨大的声响惊得屋内两人脸色瞬间惨白。果郡王慌乱起身行礼,甄嬛更是吓得瘫倒在地。玄凌怒目圆睁,看着甄嬛鬓边凌乱的珠翠,再看看果郡王慌乱中掉落的帕子——那帕子上绣着的并蒂莲,分明是甄嬛的绣工。
你们好大的胆子!玄凌咆哮着,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向果郡王,朕如此信任你们,你们竟敢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果郡王护着甄嬛,任由碎瓷片划伤脸颊:皇兄息怒!臣弟与莞贵人只是……
住口!玄凌喘着粗气,指着甄嬛的手指都在颤抖,甄嬛,你可知罪甄嬛泪流满面,拼命磕头:皇上,臣妾冤枉……可玄凌哪里肯听,怒喝一声:来人!将甄嬛废为庶人,即刻赶出宫去!至于果郡王……他眯起眼睛,眼中满是杀意,革去王爵,幽禁宗人府!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玄凌看着被拖走的两人,只觉心口一阵钝痛。曾经以为不过是后宫女子的小心思,如今才明白,自己竟被最信任的弟弟和最宠爱的女人背叛。他跌坐在椅子上,望着满地狼藉,突然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比冷宫还要冰冷。
雨幕如帘,将养心殿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玄凌瘫坐在龙椅上,望着案头未批完的奏折,字迹在眼前渐渐模糊成甄嬛含泪的面容。苏培盛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添上炭火,却被玄凌突然掀翻的茶盏惊得跪倒在地。
滚!都给朕滚!玄凌抓起案上的玉玺,重重砸在金砖地上。螭龙纹的边角磕出裂痕,鲜红的印泥溅在明黄龙袍上,像极了那年选秀时甄嬛鬓边的绒花。他突然想起甄嬛初入宫时,总爱倚在窗前读书,茶香混着墨香飘满碎玉轩,那时他还觉得这女子与旁人不同,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宗人府内,果郡王浑身是伤地蜷缩在角落。狱卒的棍棒落在身上时,他脑海中全是甄嬛被拖走时凄厉的哭喊。允礼,你可知罪宗人令的声音在阴森的地牢回荡。他艰难地抬头,嘴角溢出鲜血:臣弟……无愧于心。话音未落,新一轮的刑讯又至,惨叫声混着滴水声,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
甘露寺里,甄嬛跪在蒲团上,看着自己粗糙开裂的双手。深秋的寒风灌进破旧的窗棂,将她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裳吹得猎猎作响。槿汐偷偷送来的消息里说,果郡王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皇上近日愈发暴戾,动辄处死宫人。她闭上眼,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砖上,泪水混着尘土滑落——这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失控的
三日后,一封密信送至养心殿。玄凌颤抖着展开,纸上赫然画着一幅地图,标记着果郡王暗中操练的私兵营地。好啊……好你个允礼!他将信纸撕得粉碎,眼中布满血丝。就在这时,苏培盛踉跄着跑来:皇上!甘露寺……莞答应她……她有身孕了!
殿内死寂得能听见落针之声。玄凌死死攥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孩子,甄嬛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种他突然狂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鸦:去!给朕把她带回来!朕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夜色渐浓,一队侍卫冒雨疾驰向甘露寺。甄嬛望着远处明灭的火把,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知道,这场与命运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深宫中的玄凌,也将在猜忌与怒火中,一步步走向更深的深渊。
自甄嬛离宫后,玄凌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养心殿的金砖不知被他摔碎了多少个茶盏,满朝文武上奏时皆战战兢兢,后宫更是人人自危。这日,他心烦意乱地前往圆明园避暑,行至梅林深处,忽闻一阵空灵歌声。
循声而去,只见溪畔浣衣处,一位素衣女子正弯腰捣衣。她鬓发松挽,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晃,歌声清澈如林间清泉,唱的竟是江南小调。察觉到有人靠近,女子回首,眉眼间盈盈笑意如春日暖阳,与甄嬛的温婉、华妃的艳丽全然不同。
民女叶澜依见过皇上。她不卑不亢行礼,声音带着山野间的爽朗。玄凌望着她被溪水浸湿的裙摆,还有发间沾着的几瓣落花,恍惚间竟不知身在何处。回宫后,他立刻下旨将叶澜依接入宫中,赐居绿霓居,还特许她保留几分民间做派。
叶澜依入宫后,从不刻意讨好。玄凌去看她,她常自顾自逗弄灵猫,或是侍弄花草;御膳房送来的山珍海味,她嫌油腻,反倒央人去宫外买街边的糖炒栗子。这份随性不羁,让玄凌如坠迷雾,却又忍不住频频前往。
皇上每日处理国事如此繁忙,何苦总来这小院一日,叶澜依倚着竹榻,嗑着瓜子问。玄凌愣了愣,以往后宫女子皆盼着他多些恩宠,唯有她像是巴不得自己离开。可正是这份疏离,勾得他心痒难耐。
朕……朕只是瞧着你有趣。玄凌难得语塞,伸手想碰她发间的银簪,却被她轻巧避开。叶澜依挑眉:皇上莫不是将民女当那笼中雀若想逗趣,还是去别处吧。说罢转身进屋,留下玄凌对着满园翠竹苦笑。
这日,玄凌因西北奏折烦心,鬼使神差又来到绿霓居。刚踏入院子,就见叶澜依骑着一匹枣红马在空地上驰骋,飞扬的裙摆扫落枝头海棠。她望见他,勒马停住,发丝凌乱却笑意盎然:皇上要不要试试
玄凌望着那匹昂首嘶鸣的骏马,想起自己久居深宫,体态渐丰,早已没了骑马的勇气。叶澜依似看透他心思,翻身下马:原来皇上也有害怕的事。说罢牵过缰绳,手把手教他握缰姿势。玄凌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心跳竟比批阅奏折时还要剧烈。
当夜回宫,玄凌摸着腰间发紧的玉带,却并不像往常那般烦躁。他盯着案头叶澜依随手送他的野菊花,嘴角不自觉上扬——或许这才是他寻觅已久的真爱,不依附、不谄媚,如同一把火,将他死水般的日子烧出烈烈生机。
叶澜依的不羁愈发成了玄凌的执念。他命人在绿霓居四周种满西域奇花,又从江南运来九曲竹廊,只为博她一笑。可叶澜依依旧我行我素,某日竟当着众嫔妃的面,将玄凌赏赐的东珠耳坠改造成了猫项圈。
皇上瞧,这珠子在月光下晃悠,九曜追着玩得可欢了。叶澜依举起脖颈缀着东珠的白猫,玄凌望着珠光映着她眼底的狡黠,不仅没动怒,反而觉得那些按规矩行礼的后宫女子索然无味。
这日,玄凌正与叶澜依在御花园驯鹰,苏培盛却慌慌张张捧着密报而来。原来甄嬛在甘露寺产下一子,消息不胫而走,朝中已有大臣暗指皇子生父存疑。玄凌的脸色瞬间阴沉,手中的驯鹰手套被攥得发皱。叶澜依见状,漫不经心道:孩子生父是谁重要么皇上想要他是皇子,他便是皇子。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玄凌。他眯起眼,想起甄嬛昔日的温柔都是算计,而眼前的叶澜依虽无半分柔情,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点破迷局。当即下旨将甄嬛接入永寿宫,晋为熹妃,同时又赏赐叶澜依协理六宫之权,以制衡后宫。
叶澜依对此毫不在意,依旧带着九曜在宫中转悠。直到一日,她在御膳房撞见皇后的贴身宫女给甄嬛送去的羹汤颜色异样。她不动声色打翻碗盏,看着青瓦上蔓延的褐色痕迹,冷笑一声:想害熹妃肚子里的孩子倒不如先问问我的药有没有长进。
原来叶澜依自幼在山野长大,深谙草药习性。她将计就计,用假死药让那宫女诈死,套出皇后指使的口供。当玄凌看到认罪奏折时,望着叶澜依沾满药草汁液的指尖,突然握住她的手:为何要管这闲事
不过是觉得熹妃的孩子有趣。叶澜依抽回手,再说,皇上不是说想让这孩子坐稳储君之位玄凌望着她洒脱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与叶澜依之间,虽无缠绵悱恻的情话,却有着超越情爱的默契与懂得。这场宫闱风云里,叶澜依就像一阵不受控的风,却偏偏成了他最坚实的倚靠
永寿宫内,甄嬛倚在金丝楠木榻上,怀中的幼子正发出软糯的啼哭。槿汐匆匆掀帘而入,手中的帕子都被攥得发皱:小主,叶答应...不,如今是叶贵人了,她竟在皇后面前揭穿了毒害小皇子的阴谋!
甄嬛的指尖骤然收紧,怀中的孩子惊得哭出声来。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初见时冷若冰霜的叶澜依,竟会出手相助。在甘露寺的日子里,她早已尝遍世态炎凉,本以为回宫后只能靠自己步步为营,却不想会有这样的转机。
这其中定有蹊跷。甄嬛轻轻拍着孩子,目光愈发深邃,叶贵人与皇后素无瓜葛,怎会突然插手此事话音未落,外头已传来环佩叮当之声。苏培盛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叶贵人随驾!
玄凌身着明黄龙袍踏入殿内,身后的叶澜依却穿着一袭湖绿纱衣,腕间银铃随着步伐轻响。甄嬛强撑着起身行礼,却见叶澜依径直走到摇篮旁,低头望着孩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孩子生得倒是机灵。
多亏了叶贵人,不然朕的皇儿...玄凌的话音未落,甄嬛已福了福身,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臣妾多谢叶贵人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叶贵人为何...
不过是顺手罢了。叶澜依漫不经心地抚弄着九曜的毛发,熹妃若没了孩子,这后宫怕是又要闹得鸡犬不宁,倒不如留着添些生气。她的语气依旧带着几分随性,可甄嬛却敏锐地捕捉到,当玄凌看向叶澜依时,眼中藏不住的关切。
夜晚,甄嬛对着铜镜卸妆,指尖摩挲着新赐的赤金护甲。槿汐端来安神汤,低声道:小主,奴婢瞧着皇上对叶贵人...与往日大不相同。甄嬛望着铜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突然轻笑出声:也好,有人分去皇上的目光,咱们行事反倒方便些。只是这叶贵人...她顿了顿,目光冷冽如霜,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而此时的绿霓居内,叶澜依正对着月光擦拭匕首。九曜跳上窗台,喉咙里发出低鸣。放心,不过是给皇后一个教训罢了。她轻抚着猫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至于甄嬛...烛火突然摇曳,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恍若鬼魅,她若识趣,便该知道,谁才是这后宫最不该招惹的人。
叶澜依救下皇子一事,让玄凌愈发觉得她与众不同。可每当瞥见叶澜依骑马时身姿矫健的模样,再看看自己因久坐批阅奏折而日益臃肿的身躯,玄凌心中便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一日,叶澜依又在御花园驯马,玄凌看着她利落的身姿,忍不住开口:朕许久未曾骑马,不知还能否驾驭得了烈马叶澜依挑眉轻笑:皇上若想试试,民女倒可指点一二。只是骑马需得有强健体魄,皇上...怕是要先练练筋骨。
这话如同一把利剑,刺痛了玄凌的自尊。当晚,他便命苏培盛找来太医,商讨强身健体之法。太医院连夜呈上方案,从膳食调理到晨起锻炼,一应俱全。玄凌看着案头那密密麻麻的清单,咬咬牙道:明日起,朕便开始!
次日寅时三刻,当晨雾还笼罩着紫禁城时,养心殿内已亮起灯火。玄凌强撑着从床上爬起,在苏培盛的搀扶下,来到庭院中。几名侍卫早已备好软剑,玄凌握剑的手微微发颤,才舞了几下,便气喘吁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皇上,要不歇会儿苏培盛心疼地递上汗巾。玄凌一把推开,继续挥剑,嘴里喘着粗气:继续...朕岂能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渐渐地,他的动作从笨拙变得稍显流畅,只是腰间的赘肉随着动作晃荡,仍显吃力。
用过少油少盐的早膳后,玄凌又开始练习骑射。他颤巍巍地爬上马背,马匹刚走了几步,他便险些摔下。叶澜依见状,忍不住上前扶住缰绳:皇上莫急,先从慢走开始。在叶澜依的指导下,玄凌每日坚持练习,从最初只能骑行半刻钟,到后来能绕着御花园骑行两圈。
一个月后,玄凌明显清瘦了些,精神也愈发矍铄。在一次朝会后,他甚至当着众臣的面,拉满了一石之弓。大臣们纷纷跪地高呼:皇上龙体康健,实乃我朝之福!玄凌听着赞誉,心中却想着,待下次见了叶澜依,定要让她看看自己的成果。
而此时的叶澜依,正倚在绿霓居的廊下,看着玄凌骑马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轻轻抚摸着九曜的脑袋,低声道:这深宫里,若想活下去,光有恩宠可不够...
随着身形逐渐矫健,玄凌对自己的掌控欲也愈发膨胀。他看着铜镜里隐约可见的下颌线,再回想往日臃肿模样,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羞愤与自得,这复杂心绪交织之下,性情愈发阴晴不定。
那日御书房议事,户部尚书上奏江南水患需拨银赈灾,玄凌盯着奏折合页上晕开的墨渍,突然将奏折狠狠甩在地上:又是银子!朕看你们这些人,就知道伸手要钱!满室大臣吓得齐刷刷跪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而他却想起曾因国库空虚,在东北战事时束手束脚的窘迫,越想越怒,竟当场杖责了两名谏言的言官。
后宫之中更是人人自危。叶澜依照常带着九曜在御花园闲逛,被玄凌撞见后,只因她漫不经心的应答,龙颜瞬间震怒:你如今是越发放肆了!话音未落,便命人将九曜强行带走。可当看到叶澜依泛红的眼眶时,他又突然心软,不仅将白猫送回,还加倍赏赐珍宝,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甄嬛在永寿宫听得这些传闻,轻抚着孩子的小手冷笑:皇上这脾气,倒像六月的天。槿汐忧心忡忡地关紧门窗:小主,如今圣心难测,咱们更得小心行事。正说着,苏培盛匆匆赶来传旨,竟是让甄嬛带着皇子去养心殿伴驾。
养心殿内,玄凌把玩着新得的翡翠扳指,忽冷忽热地问道:孩子近日可安好甄嬛福身答得滴水不漏,却见玄凌猛地将扳指拍在案上,翡翠碎裂的脆响惊得皇子放声大哭:当年你离宫生子,是不是早就存了异心!哭声、质问声交织,甄嬛跪在满地翡翠碎片上,膝头渐渐渗出血痕,却只能强撑着解释。待安抚好皇帝,她走出殿门时,夜色已深,冷汗浸透的中衣贴在身上,让她止不住地发颤。
次日,玄凌又懊悔不已,不仅赏赐了无数补品,还下旨大赦天下。可这反复无常的做派,让朝中大臣和后宫嫔妃都如履薄冰。叶澜依倚在绿霓居的竹榻上,听着宫女转述这些闹剧,嗤笑一声:帝王心,海底针,不过是权势带来的癫狂罢了。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将怀中的九曜抱得更紧——在这喜怒无常的漩涡中,谁又能真正独善其身
当银针第三次在参汤中泛出幽黑时,玄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暴雨如注,将叶澜依送来的那盆曼陀罗花打得东倒西歪,他忽然想起这些日子来的心悸、咳血,原以为是习武过劳,却不想是枕边人蓄意谋害。
苏培盛!他的怒吼震得养心殿的琉璃瓦簌簌作响,传血滴子,把绿霓居给朕围得水泄不通!老太监还未及领命,玄凌已抓起佩剑,踉跄着冲向雨幕。血水混着雨水顺着石阶蜿蜒,太医刚刚查验出的鹤顶红毒性,在他脑中炸开惊雷。
绿霓居内,叶澜依正将最后一包药粉倒入香炉,九曜突然炸毛嘶鸣。玄凌踹开殿门的瞬间,她转身冷笑:皇上终于察觉了话音未落,寒光已至颈间。玄凌双目赤红,剑尖抵着她咽喉:朕待你这般恩重,你竟勾结甄嬛,妄图弑君!
恩重叶澜依笑得花枝乱颤,颈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曼陀罗裙摆上,从你拆散我与允礼那日起,便该想到今日!玄凌如遭雷击,耳畔轰然作响——原来那日在圆明园初见,不过是她精心设计的复仇戏码。
永寿宫方向突然燃起冲天火光。玄凌扯着叶澜依的头发拖至宫墙,只见甄嬛被铁链锁在廊下,幼子的啼哭混着侍卫的呼喝。皇上明察!甄嬛伏地叩首,额角血肉模糊,叶澜依诬陷臣妾,她才是主谋!
都住口!玄凌挥剑斩断宫灯,滚烫的烛泪溅在三人身上,朕要你们...亲眼看着彼此赴死!他命人架起铜炉,将鹤顶红、砒霜与曼陀罗花一同投入,剧毒烟雾弥漫间,叶澜依突然挣脱束缚,将甄嬛狠狠推入毒雾中。
不——幼子的哭喊戛然而止。玄凌看着两个女子在毒雾中扭曲的面容,突然剧烈咳嗽,腥甜的血沫喷在龙袍上。原来方才他在绿霓居打翻香炉时,早已吸入致命毒烟。
来人...把所有人...统统处死...玄凌的声音越来越弱,却仍死死盯着在毒雾中挣扎的两人。随着最后一道旨意落下,血滴子的弯刀划过夜空,整个紫禁城陷入腥风血雨。黎明破晓时,宫墙内外尸横遍野,唯有曼陀罗花在血泊中开得愈发妖艳,见证着这场由猜忌与仇恨酿成的血色终章。
玄凌猩红的双眼扫过在毒雾中挣扎的甄嬛与叶澜依,喉间溢出的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将明黄龙袍染得斑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着颤抖着跪在阶下的群臣嘶吼:传旨……立……话未说完,便重重栽倒在地,手中紧攥的遗诏也随之散落。
苏培盛抖着手捡起诏书,上面墨迹未干的字迹令他瞳孔骤缩——竟是皇五子弘昼。满朝哗然间,年事已高的张廷玉捧着遗诏,声音发颤:皇上早有旨意,皇五子自幼聪慧仁厚,且生母出身低微,无外戚干政之患……
甄嬛在侍卫的拖拽下望着这一幕,满心的谋划与算计瞬间化作泡影。她拼死护住的四阿哥,此刻正被人死死按住,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叶澜依被押解经过时,嘴角带血却仍笑得肆意:甄嬛,你机关算尽,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弘昼被匆匆接入宫中时,还穿着一身素色常服。这个平日里装疯卖傻的皇子,此刻跪在龙榻前望着先帝遗体,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当夜,他便下旨将甄嬛幽禁景仁宫,对外宣称熹贵妃悲伤过度,需静心调养,而叶澜依则被秘密处死,尸首喂了宫中恶犬。
新帝登基大典上,弘昼身着十二章纹龙袍,面容沉静地接受群臣朝拜。他颁布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彻查先帝暴毙一案。昔日侍奉过玄凌的宫女太监纷纷被投入大牢,苏培盛也因伺候不力被赐自尽。当狱卒将沾血的密报呈给弘昼时,上面赫然写着熹贵妃与叶答应合谋弑君的字样。
弘昼将密报投入火盆,看着跳跃的火苗轻笑出声。他想起幼时目睹的一切——玄凌的暴戾、后宫的倾轧,还有那些在暗中涌动的阴谋。这个皇位,他早已觊觎多年,装疯卖傻不过是为了韬光养晦。如今,他要将这满宫污秽,一并清扫干净。
景仁宫内,甄嬛望着宫墙上四角的天空,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她抚摸着冰冷的宫墙,终于明白,在这深宫里,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而弘昼站在乾清宫的露台上,望着漫天繁星,低声呢喃:皇兄,这江山,朕会让它换个模样……
五年后的深秋,景仁宫的梧桐叶簌簌而落,铺满青苔斑驳的石阶。甄嬛倚着褪色的朱漆栏杆,望着宫墙外掠过的寒鸦,腕间的玉镯轻碰栏杆发出清响——那是她仅剩的、与往昔岁月有关的物件。自从弘昼登基,她便如同被囚禁的困兽,每日在这巴掌大的天地里,数着日升月落。
娘娘,该用药了。宫女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甄嬛瞥了眼碗中黑褐色的药汁,忽然冷笑:新帝是怕本宫不死,还是怕本宫说出当年的真相话音未落,宫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抬眼望去,竟是许久未见的槿汐。
槿汐鬓角已染霜白,手中捧着个檀木匣子,皇上有旨,着老奴送来娘娘当年的物件。匣子打开的瞬间,甄嬛呼吸一滞——里面躺着她入宫时的海棠绢花,还有一封泛黄的家书。她颤抖着展开信纸,父亲苍劲的字迹跃入眼帘:嬛嬛勿念,安心侍奉皇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忽然想起选秀那日的杏花微雨,那时的自己,何曾想过会落得如此下场。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弘昼把玩着玄凌遗留的玉如意,指尖摩挲着上面细微的裂痕。皇上,江南奏折已批完。贴身太监轻声禀报。弘昼头也不抬:去景仁宫告诉熹贵妃,明日随驾去圆明园。太监愣了愣,却不敢多问,匆匆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马车缓缓驶出紫禁城。甄嬛隔着车帘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中五味杂陈。当马车停在圆明园旧址,弘昼已站在断壁残垣前等候。皇嫂可还记得此处他转身,目光似有深意。甄嬛福身行礼:自然记得,先帝曾在此处……
先帝弘昼突然大笑,笑声惊飞了树上的寒鸦,皇嫂可知,当年先帝遗诏本是空白甄嬛脸色骤变,踉跄着后退半步。弘昼凑近,压低声音:不过是朕命人模仿皇兄笔迹,才有了那场‘遗诏传位’的戏码。
秋风卷起满地枯叶,甄嬛望着眼前这个昔日装疯卖傻的皇子,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弘昼捡起一块残砖,在掌心把玩:皇兄暴戾,甄嬛善谋,叶澜依狠绝,你们都以为自己能掌控局势,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将残砖狠狠砸向石柱,这江山,朕从不在乎名正言顺,只在乎能否握在手中。
回宫的路上,甄嬛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这帝王棋局中,一颗早已弃用的棋子。而弘昼站在宫墙上,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这紫禁城的故事,远未结束,而他,将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