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卡在筑基期许久,炼出的洗髓丹堆成了山。
>师妹忧心忡忡:修为太低,出门被人打死怎么办
>我笑而不语,继续熬煮丹炉里那团黑漆漆的杂质。
>直到大乘期巅峰强者踏碎山门,师妹浑身浴血冲进丹房。
>师兄快逃!她嘶声喊道。
>我擦干她脸上的血,走向漫天威压的敌人。
>杂质排尽经脉,也隔绝天地灵气。
>丹炉嗡鸣,万载沉积的污秽冲天而起。
>仙帝来了,也得跪下吃我这一口原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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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快闪开!炉子要炸了!
秋蝉的尖叫撕破了丹房沉闷的空气,带着哭腔,刺得人耳膜生疼。
丹炉在咆哮。
不是温顺的低鸣,而是濒临炸裂前那种令人牙酸的、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静室内,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空气,赤铜炉壁上的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像垂死者最后的心跳。炉口喷出的不再是温润霞光,而是失控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暗红气流,如同垂死巨兽喷吐的毒息。沉重的赤铜炉盖被顶得哐当哐当乱跳,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静室跟着震颤,细碎的石粉簌簌落下。
炉壁,一道狰狞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分叉,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嚓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毁灭的气息,仿佛下一刻,这座耗费无数心血与珍材的丹炉,连同里面即将报废的灵药精华,就要化作最狂暴的殉爆,将这片区域彻底抹平。
秋蝉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她刚提着食盒推开门缝,就被这股狂暴的气浪冲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食盒脱手飞出,精致的点心和灵果滚落一地。师兄!她尖声惊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下意识就要扑过去拉夏天远离那个即将爆炸的源头。
夏天盘坐在蒲团上,身影在狂暴的气流和闪烁的光影中却纹丝不动,像一块扎根在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他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冷酷的平静。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滚烫的青石地板上,嗤地一声化作白烟。他宽大的袖口下,隐约露出一点深褐色的陈旧污渍,如同凝固的陈旧血迹。
就在那炉壁裂痕蔓延到极限,炉盖被狂暴气流彻底顶开一条缝隙,刺目的毁灭性能量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夏天动了。
他放在膝上的左手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闪电般探入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污损的陶罐。那陶罐没有半分灵气波动,灰扑扑的,罐口边缘还残留着某种凝固的、油腻腻的黑色痕迹。
他的手指在罐底飞快地一抠、一捻。
一团东西被他抠了出来。
那东西……难以形容。它粘稠、漆黑,仿佛凝聚了世间最深沉的污秽与惰性。没有气味,或者说,任何气味在它面前都失去了意义。它被夏天指尖捻着,竟丝毫不受周围狂暴能量的影响,安静得诡异,透着一股万物沉寂的死气。那是洗髓丹剥离出的杂质,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最纯粹的废料。
夏天手腕一抖,那团漆黑如墨的粘稠物质,精准无比地弹射而出,无声无息地没入炉盖掀开的那道缝隙!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瞬。
狂暴的能量乱流、刺目的红光、灼人的气浪……一切毁灭的征兆,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
噗——
一声沉闷得如同泥沼吐泡的轻响。
炉盖下那即将喷发的毁灭性光焰,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万载玄冰水,瞬间黯淡、收缩、凝固。炉壁上疯狂蔓延的裂痕,像是被强行冻结,停止了扩张。炉体那令人心悸的震动和咆哮,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下去。狂暴的气流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只剩下袅袅几缕青烟带着微弱的焦糊味,从炉口慢悠悠地飘散出来。
静室恢复了死寂。只有赤铜炉壁的高温灼烤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以及秋蝉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她瘫软在地,后背被冷汗浸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手脚发软,只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依旧盘坐着的背影,还有那个重新盖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丹炉。
师…师兄秋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那…那是什么东西她指着那个灰扑扑的陶罐,仿佛看到了什么洪荒凶兽的巢穴。
夏天缓缓收回手,指尖干干净净,仿佛刚才拈起的只是一粒灰尘。他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额角的汗,又拂了拂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点深褐色的污渍被袖子重新遮盖。
没什么,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炼丹后特有的沙哑,一点炉灰罢了。火候太急,压一压就好。
他站起身,走到炉边,熟练地打出几道稳固的法诀印在炉壁上。炉体发出温顺的低鸣,炉火重新变得平稳而温驯。
秋蝉看着师兄若无其事的样子,再看看那个安静下来的丹炉,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那团黑漆漆的东西,仅仅指甲盖大小,弹指间就镇压了足以炸平半个山头、连金丹修士都未必能全身而退的丹炉爆鼎之危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炉灰!
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几步冲到夏天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追问:师兄!你老实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你…你刚才用的,根本不是灵力!
夏天侧过头,看着师妹惊魂未定又充满探知欲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那东西,叫‘杂质’。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半人高的巨大紫金葫芦,葫芦口用层层符箓封禁着,就是炼制洗髓丹时,从灵药里、从修士经脉里,被强行剥离排挤出来的东西。洗髓丹愈纯,排出的杂质愈多,也愈‘惰’。
惰秋蝉不解。
嗯,夏天点点头,目光落在那紫金葫芦上,眼神有些悠远,它们天生排斥一切灵气,也隔绝灵气。灵气在它们面前,如同陷入泥沼,寸步难行。越是高阶修士体内排出的杂质,这种‘惰性’就越强,越纯粹。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炼的洗髓丹,品阶…尚可。
秋蝉倒抽一口冷气。师兄炼制的洗髓丹,在整个云岚宗乃至周边几个修真国度都赫赫有名,纯净无瑕,效力惊人。无数修士梦寐以求。那被他剥离出来的杂质……该是何等可怕的惰性之物
她猛地想起师兄那万年不变的筑基期修为,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师兄!你卡在筑基期这么多年,是不是…是不是跟这些‘杂质’有关你故意压制修为用这些…这些‘东西’
夏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秋蝉抓着他胳膊的手,示意她松开。他走到矮几旁,拿起秋蝉带来的食盒,捡起散落在地的、沾了灰尘的糕点,吹了吹,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口,含糊道:修为境界,不过是表象。力量,有很多种形式。他咽下糕点,指了指角落里堆放的、像小山一样码放整齐的寒玉瓶,就像这些洗髓丹,能助人修行,是‘有用’之物。那些被排出的杂质,在常人眼中是污秽废物,但用对了地方,谁说不是另一种‘用’呢
秋蝉看着师兄慢悠悠吃着点心,再看看那堆成小山的洗髓丹,最后目光定格在那个灰扑扑的陶罐和巨大的紫金葫芦上,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夏天却已经岔开了话题。
师妹,他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看着秋蝉,眼神温和,你刚才问什么来着哦,对,我炼这么多洗髓丹做什么
秋蝉一愣,下意识回答:是啊师兄!一个人一生顶多用三枚就足够了!你这…这上万枚都有了!堆着生崽吗她指着那堆寒玉瓶,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夏天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秋蝉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宏大的平静。炼丹自然是要用啊。不过,不是我用。
啊秋蝉更懵了。
夏天走到丹房唯一的小窗前,推开窗,山风带着草木清气涌入,吹动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他望着窗外层峦叠翠、云雾缭绕的宗门景象,目光似乎穿透了山峦,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师妹,做人啊,不能光想着自己。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秋蝉耳中,你可曾见过那些挣扎在炼气期门槛外的凡人那些因天赋所限,或因一枚劣质洗髓丹耗尽家财、经脉受损却终生无望的散修还有那些小门小户,倾全族之力也未必能供养出一个筑基修士的家族子弟
他转过身,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有火焰在平静的湖面下燃烧:我此生心愿,就是让天下修士,人人有仙修!让求道之门,不为家世天赋所闭!这些洗髓丹,他指向那堆寒玉瓶,就是送给那些炼气期后辈的敲门砖。资质不足一枚不够,那就三枚!五枚!十枚!只要心向大道,我便予他一枚纯净洗髓丹,助他涤荡经脉,叩开仙门!
秋蝉彻底呆住了。她看着师兄平静的侧脸,看着那双映着窗外天光的眼睛,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子发酸。她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埋头炼丹的师兄,心中竟藏着如此浩瀚的宏愿!这哪里是炼丹,这分明是在为天下寒门修士铺就一条通天之路!
师兄…秋蝉的声音哽咽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夏天的背影,郑重地躬身一礼,师兄大义!秋蝉…惭愧!
夏天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带点无奈的笑意:举手之劳罢了,炼丹而已。
秋蝉直起身,看着师兄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那点因杂质带来的惊悚感被强烈的敬服冲淡了不少,但另一个根深蒂固的担忧立刻又浮了上来。她走到夏天身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忧虑:师兄,你的心愿是好的,可是…可是你自己呢她上下打量着夏天,试图从他身上找出哪怕一丝属于高阶修士的灵力波动,但依旧是那稳固得近乎死寂的筑基期气息。
你现在什么修为了秋蝉明知故问。
筑基期啊。夏天答得理所当然,拿起另一个没摔坏的灵果啃了一口。
师兄!秋蝉简直要跺脚了,你平时不要光顾着炼丹啊!你看看你,修为都落下了!我都快结丹了,你还是筑基期!她越说越急,这以后,你出去了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啊外面那些人可不会跟你讲道理!你这点修为,随便一个金丹修士就能把你……
放心。夏天打断了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就算是仙帝来了,也打不过你师兄的。
噗——秋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刚升起的敬服瞬间被这大言不惭冲得七零八落。她瞪着夏天,又好气又好笑:就知道吹!还仙帝我看你怕是连我都打不过!来来来,师兄,咱俩现在就练练让你见识见识准金丹的厉害!她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显然是想用实力让师兄认清现实。
夏天只是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接话茬,转身走向那个还在温养的丹炉,重新盘膝坐下,掐起了控火的法诀。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刚才关于仙帝的豪言壮语,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秋蝉看着他又沉浸回炼丹的世界,气得鼓了鼓腮帮子,却也无可奈何。她弯腰收拾起散落的食盒和糕点,嘀咕着:哼,就知道炼丹炼丹,早晚被人打了闷棍,到时候看你还吹不吹仙帝……收拾完,她跺了跺脚,带着满腹的担忧、敬服和一丝丝对那诡异杂质的残留惊疑,离开了丹房。
日子在丹炉的嗡鸣与灵草的清香中一天天流逝。夏天依旧日复一日地炼制着洗髓丹,那堆寒玉瓶组成的小山又增高了不少。角落里的灰陶罐和巨大的紫金葫芦,在秋蝉刻意的忽视下,也仿佛成了寻常的杂物。只是偶尔,当丹炉火势不稳发出异响时,秋蝉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个灰扑扑的罐子。
平静,终于在一个血色黄昏被彻底撕碎。
那天,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云岚宗护山大阵的光幕,平日里如同倒扣的琉璃碗,此刻却剧烈地扭曲、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九天落雷,一声接一声,狠狠砸在每一个云岚宗弟子的心头。护山光幕上,蛛网般的裂痕飞速蔓延,每一次轰鸣,都伴随着光幕的大片崩碎,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穹顶。
敌袭——!
凄厉的警号划破长空,带着绝望的颤音。
结阵!挡住他!宗主的怒吼声在爆炸的间隙传来,旋即被更恐怖的轰鸣淹没。
一道霸道绝伦、充满毁灭气息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扫过整个云岚山脉!无数低阶弟子在这神念冲击下,如遭重锤,口喷鲜血,瘫软在地。金丹长老们组成的防御大阵,在那神念的主人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具。
蝼蚁安敢阻我一个冰冷、漠然、如同万载玄冰摩擦的声音响彻天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爆炸和惨叫,带着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高高在上。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的巨大手掌虚影,撕裂了残存的光幕,带着碾碎山岳的恐怖威压,朝着云岚宗主峰——清虚峰,狠狠拍下!
轰隆——!!!
地动山摇!清虚峰半山腰以上,那象征着云岚宗千年传承的宏伟宫殿群,如同沙堡般在巨掌虚影下轰然崩塌,化作漫天齑粉!烟尘冲天而起,形成巨大的蘑菇云,遮天蔽日。无数弟子的惨叫声、建筑崩塌的巨响混杂在一起,奏响了末日的悲歌。
大乘…是大乘巅峰!有人绝望地嘶喊,声音被淹没在毁灭的狂潮中。
清虚峰后山,丹房所在的偏僻山谷,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整个山洞都在摇晃,顶壁裂开,碎石如雨落下。夏天布置在洞口的简易防御禁制,只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如同气泡般破碎。
丹炉发出剧烈的嗡鸣,炉火明灭不定。夏天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晦涩的光一闪而逝,快得无法捕捉。他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急速点出,数十道灵力丝线精准地缠绕在剧烈震荡的丹炉上,强行稳住炉体,同时袖袍一卷,将旁边堆放的寒玉瓶尽数收入储物袋。动作行云流水,快得惊人,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师兄——!
一声凄厉绝望、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呼喊从洞外传来。
轰!
丹房那厚重的石门被一股巨力撞开,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跌了进来,重重摔在夏天脚边。
是秋蝉!
她浑身浴血,左肩一个恐怖的血洞几乎贯穿,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大片地面。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原本清丽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嘴角还不断溢出鲜血。她身上的弟子服破碎不堪,灵力波动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咳咳…师…师兄…秋蝉挣扎着抬起头,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她用唯一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抓住夏天的裤脚,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快…快逃…从后山…密道…走…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涌出的血沫。
是…是玄阴老魔!他…他突破了!大乘…大乘巅峰!他来…来抢你的…洗髓丹…丹方…秋蝉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师父…师父和长老们…挡不住了…都…都死了…快…走啊!他…他马上…就来了!她用尽最后力气嘶吼,眼中血泪混流。
那毁天灭地的恐怖威压,正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地漫过山谷,朝着这最后的角落碾压而来!空气变得粘稠沉重,令人窒息。洞外,传来玄阴老魔那冰冷彻骨、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小虫子,藏得倒深。把洗髓丹方和所有丹药交出来,本座赏你一个全尸。
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骨髓。
秋蝉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抓着夏天裤脚的手却更紧了,仿佛那是她溺亡前唯一的浮木:师兄…求你了…快走…别管我…他…他不是人…是魔…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意识开始模糊。
夏天蹲下身。
他没有看洞外那如同末日降临的恐怖威压,也没有理会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声音。他的目光落在秋蝉惨白染血的小脸上,眼神深处,那点温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秋蝉从未见过的、冰冷彻骨的沉寂,如同万载寒潭最深处的坚冰。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用干净的袖口内衬,一点点、仔细地擦去秋蝉脸上混合着血泪的污迹。他的手指稳定,没有丝毫颤抖,仿佛此刻并非身处绝境,而是在为一件珍贵的瓷器拂去尘埃。
师妹,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秋蝉的恐惧和绝望,你似乎忘了件事。
他擦干净秋蝉最后一点脸颊上的血迹,缓缓站起身。
师兄!你做什么!回来!秋蝉看到夏天竟然转身走向洞外,而不是逃向密道,急得目眦欲裂,不顾剧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阻止,他是大乘巅峰!你不是他对手!你会死的!!绝望的嘶喊在喉咙里滚动,却因为伤势过重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夏天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在洞口透进来的血色残阳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挺拔。他一步一步,踏着碎裂的石块和簌簌落下的尘土,走向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洞外,走向那弥漫天地、足以碾碎神魂的大乘威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摇晃的丹房内,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传入秋蝉的耳中:
洗髓丹排出去的杂质,连大帝的经脉都能堵塞,隔绝天地灵气更是不在话下。
他的脚步踏出洞口,站在了那血色残阳与毁灭阴影的交界处。山谷中,草木凋零,岩石崩裂,一片末日景象。而在他正前方百丈虚空,一个身影悬浮着。
玄阴老魔。
他身形干瘦,裹在一件宽大的、绣着扭曲骷髅的漆黑斗篷里。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一个如同鹰喙般尖锐的下巴和两片毫无血色的薄唇。周身翻滚着粘稠如墨、带着浓郁血腥与死寂气息的魔气,如同活物般蠕动,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进去。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让空间扭曲,大地呻吟。他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正是云岚宗宗主!
看到夏天这个筑基期的小虫子竟然敢独自走出来,玄阴老魔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扭曲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难听、如同夜枭啼哭的嗤笑:呵…不知死活的东西。丹方,交出来。跪下献上,本座或许大发慈悲,让你和那小丫头死得痛快点。他的声音如同冰渣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侵蚀神魂的阴寒。
恐怖的魔威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夏天!地面以夏天为中心,瞬间塌陷下去一个深坑!
然而,夏天依旧稳稳地站着。那足以压垮金丹修士神魂的威压落在他身上,竟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分波澜!他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晃动一下!
别说大乘期巅峰,夏天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兜帽下的阴影,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魔气的嘶嚎,敢伤我师妹…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掌心遥遥对着那巨大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紫金葫芦。
就是仙帝,我也杀给你看!
狂妄!玄阴老魔怒极反笑,干瘦的手爪猛地探出!刹那间,魔气翻滚凝聚,一只遮天蔽日、覆盖着森然骨刺的魔爪凭空出现,带着撕裂虚空、抓碎星辰的可怖威势,朝着夏天和他身后的丹房,狠狠抓下!爪风未至,大地已经如同豆腐般被犁开五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秋蝉在洞内看着这一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师兄…完了…
就在那魔爪即将触及夏天头顶的刹那!
夏天张开的五指,猛地一握!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地底最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玄阴老魔魔爪的破空厉啸,压过了山谷崩塌的轰鸣!
嗡鸣的源头,正是那个巨大的紫金葫芦!
葫芦口,那层层叠叠、闪烁着玄奥符文的封禁,如同被点燃的纸钱,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粘稠如墨的漆黑洪流,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从葫芦口喷薄而出!那不是魔气,不是能量,而是纯粹到极致的惰与寂!是洗髓丹剥离出的、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最本源的杂质洪流!
黑流冲天而起,瞬间弥漫开来,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光华。它们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的暗影,无声而迅速地扩散、交织、缠绕!
以夏天为中心,一个巨大无比的、半球形的漆黑领域瞬间成型,将整个山谷,连同半空中的玄阴老魔,彻底笼罩了进去!
**绝灵黑域!**
领域形成的一刹那——
天地失色!
山谷中肆虐的狂风、崩落的碎石、燃烧的草木……一切运动的物体,瞬间停滞!不是被冻结,而是仿佛失去了所有动力,变得死寂沉沉。空气中原本无处不在、滋养万物的天地灵气,如同遇到了最恐怖的天敌,瞬间被抽空、排挤、湮灭!
绝对的真空!绝对的死寂!绝对的…无灵之地!
玄阴老魔那毁天灭地的魔爪,在触碰到这漆黑领域的边缘时,如同炽热的烙铁插入万载寒冰!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强酸腐蚀的声音响起!
那由精纯魔元凝聚、足以抓碎上品灵器的巨大魔爪,在接触黑域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开始飞速地消融、瓦解!构成魔爪的魔气,被那纯粹到极致的惰性杂质强行剥离、排斥、中和!魔爪上狰狞的骨刺寸寸断裂、崩碎,化作最原始的、污浊的黑色烟气,然后被那粘稠的黑域同化、吞噬!
什么鬼东西!玄阴老魔惊骇欲绝的尖啸响起,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感觉自己与那只魔爪的联系正在被一种极其霸道、极其污秽的力量强行切断!更让他亡魂皆冒的是,他体内浩瀚如海、运转如意的魔元,在进入这片漆黑领域的瞬间,竟如同陷入了万载玄冰凝固的泥沼!
迟滞!凝固!反噬!
他引以为傲、足以移山填海的大乘巅峰魔元,此刻竟变得无比沉重,在经脉中寸步难行!每一次试图调动,都像是在推动一座万丈神山,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护体的魔气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无声无息地消散,被那无所不在的漆黑领域贪婪地吞噬、污染!
噗!玄阴老魔猛地喷出一口漆黑的魔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他如同被拔了牙、去了爪的猛虎,从云端狠狠跌落!他悬浮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如同断翅的鸟儿,直直地朝着漆黑死寂的地面坠落!
不——!!他发出不甘而惊恐的咆哮,拼命催动秘法,试图挣脱这诡异领域的压制。然而,一切灵气的、魔气的术法,在这绝对的绝灵领域内,都失去了意义!他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空有翻江倒海之力,却只能绝望地挣扎。
他重重地砸在龟裂的、覆盖着一层粘稠黑质的地面上,溅起几缕污浊的烟尘。大乘巅峰的强横肉身并未受伤,但那种与天地灵气、与自身力量本源被彻底隔绝的恐怖感觉,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恐慌!
夏天站在黑域的中心,衣袂在绝对的死寂中纹丝不动。他看着如同困兽般挣扎、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惶之色的玄阴老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抬起右手,五指虚握。
丹房角落,那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陶罐,应声飞入他手中。
罐口向下。
这一次,不再是抠捻。
一团比之前用来镇压丹炉爆鼎时大了何止十倍、粘稠如墨、翻滚蠕动的漆黑杂质团,被倾倒了出来,悬浮在夏天掌心之上。那纯粹到极致的惰与污秽气息,让整个绝灵黑域都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更加死寂。
玄阴老魔看着那团翻滚的黑色物质,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那是比笼罩他的黑域更加本源、更加污秽的东西!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彻底污秽与沉寂的极致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感到了死亡的气息!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不可能…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玄阴老魔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调,他想后退,想逃离,但在这绝灵黑域中,他连挪动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如同深陷万丈泥潭!
夏天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掌心那团翻滚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凝聚了无数洗髓丹精华的杂质,如同看着一件稀松平常的物事。
他甚至还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带着点古怪乡音的语调,轻轻嘟囔了一句:
介个嘛…就叫原汤化原食。
话音落下的瞬间。
夏天手腕随意地一甩。
那团粘稠如墨、翻滚蠕动的巨大黑色杂质团,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无声无息地脱离夏天的掌心,划过一道污浊的轨迹,朝着地上因力量被隔绝而虚弱不堪、满眼惊恐绝望的玄阴老魔,当头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炫目刺眼的光华。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泥沼吞没重物的——噗嗤。
那团巨大的、凝聚了万载惰性与污秽的杂质,如同拥有生命的史莱姆,瞬间将玄阴老魔从头到脚,彻底包裹、覆盖、吞噬!
呃…呃啊——!!!
一声非人的、凄厉到超越极限的惨嚎,从被黑色粘稠物质完全覆盖的人形内部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绝望和被彻底污秽侵蚀的疯狂!黑色的粘稠物表面剧烈地起伏、鼓胀,显露出内部人形拼命挣扎扭曲的轮廓。但所有的挣扎,在那绝对污秽与惰性的包裹下,都显得如此徒劳和可笑。
嗤嗤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强酸腐蚀血肉的声音密集地响起。
那剧烈挣扎的黑色人形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塌陷、收缩、变形。
几个呼吸之后。
挣扎停止了。
鼓胀消失了。
惨嚎也彻底断绝。
原地只剩下一个微微凸起的、人形的黑色土包,覆盖着一层粘稠发亮、如同凝固石油般的物质。那物质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着,散发出一种万物终结的死寂气息。
山谷中,那半球形的漆黑领域,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开始无声无息地消散、收缩。粘稠的黑质如同退潮般,飞快地缩回那个巨大的紫金葫芦口。葫芦口处,几道新的符文一闪而逝,重新将其封禁。山谷里被抽空的天地灵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倒灌回来,形成一阵呼啸的灵风。
烟尘缓缓落下。
夕阳的余晖,终于再次吝啬地洒落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山谷。
山谷中央,那个微微凸起的、覆盖着粘稠黑质的人形土包,在血色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诡异。
丹房洞口。
秋蝉依靠着碎裂的石壁,勉强支撑着身体。她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剧痛撕扯着神经,但这些生理上的痛苦,此刻都被一种更庞大、更颠覆、更令人窒息的冲击彻底淹没了。
她亲眼看着那毁天灭地的魔爪在师兄唤出的黑域中消融。
她亲眼看着那如同魔神降世、不可一世的大乘巅峰老魔,如同折翼的乌鸦般坠落。
她亲眼看着师兄随手甩出一团黑泥般的东西,然后…然后那个让她和整个云岚宗都陷入绝望深渊的恐怖存在,就在那团黑泥里挣扎、惨叫、最后化成了一个寂静的土包…
她看着夏天背对着她,缓步走向那个巨大的紫金葫芦,仔细检查着葫芦口的封禁,还伸出手指,在那灰扑扑的陶罐口残留的黑色痕迹上抹了抹,似乎在确认有没有遗漏。他的动作从容、平静,甚至带着点炼丹师检查药材的专注。
然后,夏天转过身,朝她走来。
夕阳的金红色光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年轻而平凡的轮廓。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温和中带着点疏离的样子,仿佛刚才弹指间灭杀了一位大乘巅峰的绝世凶魔,不过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
他走到秋蝉面前,蹲下身,看着她苍白失血、沾满尘土和泪痕的小脸,还有那双因为过度震惊而失焦、瞳孔放大的眼睛。
没事了,师妹。夏天的声音很温和,像山涧里流淌的溪水,伤得有点重,别乱动,师兄给你处理一下。
他伸出手,指尖泛起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筑基期灵力光芒,小心翼翼地探查着秋蝉左肩那个恐怖的血洞。
温热的、属于师兄的、微弱却真实的筑基期灵力,透过伤口传来。
秋蝉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微弱的灵力刺痛了。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眼珠,目光先是落在夏天那张平静温和的脸上,然后,一点点地,移向他身后山谷中央,那个在血色夕阳下泛着诡异油光的黑色人形土包。
目光在师兄平凡温和的脸,和那代表着一个大乘巅峰修士终结的恐怖土包之间,来回移动。
一次。
两次。
三次。
山谷里,只有灵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和碎石偶尔滚落的轻响。
秋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最终。
她只是死死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蝶。
她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彻底的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也淹没了这片刚刚经历毁灭又归于死寂的山谷。只有那黑色的土包,在夕阳下,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颠覆了修仙界万古铁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