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完美寄生 > 第一章

1
午夜诡影
危险枕边人
我发现丈夫最近变得很不对劲。
他每天凌晨三点准时起床,在厨房对着墙壁低语。
我偷听时听见他说:替换快要完成了。
有天他递给我一杯咖啡,领带系得异常整齐。
亲爱的,你发现了吗他微笑,嘴角弧度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
我的领带系法,和你前男友一模一样。
凌晨三点零七分。
我像被一根冰冷的针扎醒,心脏在骤然缩紧的胸腔里擂鼓般狂撞。枕畔的位置空了,带着余温的凹陷迅速被寒意填满。又来了。
黑暗稠得化不开,只有窗帘缝隙里漏进一丝冰冷的路灯光,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惨白的细线。我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拧成一股绳,绷紧,捕捉着卧室之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死寂。绝对的死寂。
但这死寂本身就像一张紧绷的鼓皮,下一秒就会被无形的手指敲破。我无声地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瞬间窜遍四肢百骸。每一步都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又沉重得如同拖拽着铅块。我挪到虚掩的卧室门边,侧身,将一只眼睛贴在那道狭窄的门缝上。
厨房的方向,泄出一点微弱的光晕。不是明亮的顶灯,更像是冰箱门打开时,里面那层惨白的光。光线在对面墙壁上投下一个拉长、扭曲、不断轻微晃动的黑影。
是他。
那个影子僵直地立在那里,头部微微前倾,一动不动,像一个被钉在墙上的标本。这凝固的姿势持续了多久一分钟五分钟时间在极度的紧张中失去了刻度。我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一幅静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
然后,影子动了。极其缓慢地,头颅向一侧倾斜了很小的角度。接着,一个声音飘了过来。
低沉,含混,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又像是声带生了锈,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滞涩的摩擦感,完全不是林远平日清朗的嗓音。那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游荡,断断续续,黏连着,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刻意压制的清醒:
……快了……就快……契合了……
……替换……滋……完成……
替换什么替换替换谁一股冰冷的电流猛地从尾椎骨炸开,瞬间席卷全身,我几乎要控制不住牙齿的磕碰。胃袋痉挛着缩紧,喉咙口泛起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墙上的影子似乎又晃了一下,头部以那个诡异的角度定住,仿佛能穿透墙壁和门扉的阻隔,直接看到门后窥视的我。
我猛地缩回头,后背紧紧抵住冰凉的门板,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黑暗中,我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平息那燎原般的恐惧。林远那个和我同床共枕五年,温文尔雅,连吵架都舍不得提高音量的林远他凌晨三点在厨房对着墙壁,用这种非人的声音,说着替换完成
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涌出,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续七天,精准得像设定好的闹钟,凌晨三点,准时起身,去向厨房,进行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前几次我都以为是梦魇,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但今晚,这清晰的、非人的低语,这凝固如标本的影子,彻底击碎了我自欺欺人的侥幸。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或者说,正在替换我的丈夫。
我捂着嘴,无声地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黑暗中,林远那几句梦魇般的低语,像冰冷的毒蛇,反复噬咬着我的神经:……替换……完成……
2
完美伪装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在光洁的胡桃木餐桌上,明亮得有些刺眼。盘子里的煎蛋金黄,培根微焦,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旁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一切看起来完美得像家居杂志的封面。
林远坐在我对面,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中间,露出腕骨清晰的线条。他正低头专注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动作流畅而优雅,刀叉与瓷盘接触,发出轻微悦耳的脆响。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这幅画面如此熟悉,如此日常,温暖得近乎虚假。我捏着冰凉的银质餐叉,叉尖悬在煎蛋上方,却迟迟无法落下。胃里像是塞满了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坠着,那诱人的食物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油腻感。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林远身上,像探照灯一样,疯狂地扫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试图找出昨夜那个诡异影子的痕迹。
他切下一小块蛋白,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他端起手边的黑咖啡,啜饮一口,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自然流畅。他甚至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眼神清澈温和,带着询问:怎么了没胃口吗
那笑容,温和依旧,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可我的指尖却一片冰凉。就是这双昨夜在黑暗中僵硬如标本的手就是这张吐出替换完成这种非人词汇的嘴巨大的割裂感几乎要将我撕成两半。
没…没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干涩得厉害,连忙低头,掩饰性地戳了一下盘子里无辜的煎蛋,昨晚…睡得不太好,做了个噩梦。我小心地试探,目光却死死盯住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关节。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他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那修长的手指自然地搭在杯壁上,指节分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任何异常。昨夜那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影子,仿佛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一个恐怖幻象。
是吗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别想太多,梦都是反的。他拿起餐巾,极其自然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不迫。阳光落在他脸上,连皮肤的纹理都清晰可见,温暖而真实。
可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沉进一个冰冷刺骨的深渊。不是他隐藏得太好,就是昨夜那个东西,在日光之下,彻底披上了林远的皮囊,天衣无缝。
日子在一种极度紧绷的伪装下缓慢流淌。白天的林远,依旧是那个无可挑剔的丈夫。他准时上下班,带回我爱吃的甜点,会在晚饭后主动收拾碗筷,甚至记得提醒我母亲的生日快到了。他的体贴和温柔像一层厚厚的、温热的糖浆,将我紧紧包裹,甜蜜得几乎让人窒息,却又在每一个瞬间都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成了自己家里的囚徒和侦探。每一个独处的缝隙,都被我用来疯狂地搜寻。我翻遍了他的书房,那些熟悉的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电脑密码没变,浏览记录干净得像是被精心清理过。抽屉深处只有几份普通的保险合同和旧照片。我检查了他的衣帽间,衬衫按颜色排列,西装一丝不苟地挂着,连袜子都卷成大小一致的团。没有陌生的物品,没有奇怪的痕迹。
只有那个雷打不动的凌晨三点。像一个精准的诅咒,又像一个邪恶的闹钟。我依旧不敢开门,只是死死贴在冰冷的门缝后,像一个偷窥地狱的幽魂。影子依旧凝固在惨白的冰箱光晕里,低语依旧含混不清,但那个词——替换——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次次刺穿我的耳膜。
快了……契合度……提升……
障碍……清除……计划……
障碍清除什么计划什么每一次偷听,都像是在冰窖里多浸染一分。恐惧像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勒得越来越紧。白天那个完美的林远,在我眼中越来越像一个精致的人偶,一个披着温暖皮囊的冰冷容器。我看着他对我笑,看着他递给我削好的水果,看着他睡前吻我的额头……每一个亲昵的动作,都让我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
我开始失眠。即使他不在厨房低语的夜晚,我也会在凌晨准时惊醒,浑身冷汗,竖着耳朵捕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黑眼圈顽固地爬上我的眼睑,食欲锐减,体重秤上的数字无声地下滑。神经如同被拉紧到极限的弦,任何一点微小的刺激都能让它发出危险的颤音。
你脸色不太好,亲爱的。一天晚饭后,林远收拾着碗筷,状似无意地提起,眼神里是真切的担忧,那担忧如此自然,几乎让我动摇,要不要请个假,休息几天或者,我陪你去看看医生
没事,我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因为刻意控制而显得有些僵硬,连忙低下头,用洗碗布用力擦着手中早已光洁的盘子,仿佛那上面有什么顽固的污渍,就是……最近项目收尾,有点累。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冰冷的水溅在手背上。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背上,带着审视的意味,那目光如有实质,像冰冷的探针。我挺直脊背,努力让擦盘子的动作显得正常、连贯。
直到那目光终于移开,脚步声走向客厅,我才敢缓缓呼出那口一直憋在胸腔里的浊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薄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盘子光洁得能照出我苍白扭曲的脸。我关掉水龙头,厨房里只剩下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低头看着自己泡得发白起皱的手指,它们正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3
领带之谜
阳光明媚的周六早晨。窗外鸟鸣啁啾,空气里弥漫着慵懒的气息。林远难得没有早起去加班,穿着舒适的米白色家居服,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前忙碌。咖啡机嗡嗡作响,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盘踞在我心头的阴霾。
他端着两个白色的骨瓷杯走过来,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像一幅精心构图的温馨家居画。阳光透过窗棂,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虚假的平静里。
喏,你的卡布奇诺,双份奶泡。他将其中一个杯子轻轻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白色的奶泡细腻丰盈,拉出一个完美的心形。
谢谢。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伸手去接。指尖即将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猛地定格在他的领口。
那条深蓝色的斜纹领带。
系法!是温斯顿结!
一个极其复杂、需要多次缠绕和特定穿插才能完成的领带结。优雅,独特,带着一丝老派的考究。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这绝不是林远!林远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他只会系最简单、最快速的平结或者半温莎结!他说过无数次,讨厌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华而不实的仪式感上。
而温斯顿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不厌其烦地系它,并且系得如此一丝不苟、堪称艺术品。
徐明。我的前男友。一个追求极致完美、甚至到了刻板地步的男人。一个在三年前的车祸中,与林远驾驶的车辆迎面相撞,当场身亡的男人。那场事故后,林远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替换快要完成了……
……障碍……清除……
厨房墙壁前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回脑海,嘶嘶作响。替换清除障碍徐明……就是那个被清除的障碍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我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了林远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他微微歪着头,看着我,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从那条刺眼的领带,撞上他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爱意的眼眸深处,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冰冷,毫无波澜。阳光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那深潭般的瞳孔。
他嘴角缓缓向上勾起,形成一个微笑。那弧度精准、对称,完美得如同用最精密的量角器刻画出来,每一丝肌肉的牵动都计算得分毫不差。这笑容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惊觉感。
亲爱的,他开口,声音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带着冰冷的回响,你发现了吗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极其优雅地,轻轻抚过自己领口那个复杂完美的温斯顿结,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病态的仪式感。
我的领带系法,他唇边的笑容扩大,那精确的弧度像一张冰冷的面具,牢牢焊在他的脸上,眼神却锐利如冰锥,死死钉住我瞬间惨白的脸,和你前男友徐明,一模一样。
轰——!
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空。咖啡杯在我手中猛地一滑,滚烫的液体泼溅出来,烫红了手背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我毫无知觉。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这张微笑着的脸,和他口中吐出的那个禁忌的名字所攫取、冻结。
徐明!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徐明,他还在模仿徐明!用徐明最标志性的、林远最厌恶的领带系法!这已经不是暗示,这是赤裸裸的宣告!宣告着某种替换的完成宣告着林远这个存在的……消亡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将我吞没。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我看着他那张在阳光下微笑的脸,那笑容如此完美,如此精确,却比任何狰狞的鬼脸都更加恐怖。
你……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你……说什么
我说,他向前微微倾身,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人类的迟滞感,那张带着完美笑容的脸在我眼前放大,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锁住我涣散的瞳孔,一字一顿,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这条领带的系法,是徐明的风格。你最喜欢的风格,不是吗以前每次约会,你都会夸他系得好看。
他顿了顿,欣赏着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表情,嘴角那精确的弧度纹丝不动,甚至透出一丝冰冷的愉悦。
现在,我学会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黏腻的、如同毒蛇吐信的质感,学得……很像,对吧这样,你就不会总是想起他了。
学像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眼前的男人,拥有林远的身躯,林远的面容,却用着徐明的习惯,说着徐明才会说的话!那场惨烈的车祸……徐明当场死亡,林远重伤昏迷三个月……难道在那三个月里,在那冰冷的医院病床上,在仪器单调的嘀嗒声中,发生了什么……无法想象的恐怖置换
……替换快要完成了……
那午夜的低语再次在脑中尖啸。
不……不可能……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身体终于挣脱了那瞬间的石化,猛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在沙发坚硬的扶手上,带来一阵钝痛,却远不及心中恐惧的万分之一。
林远——或者说,占据着林远躯壳的那个东西——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动作优雅得像个训练有素的演员。他低头,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洁白的纸巾,极其仔细、极其缓慢地擦拭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没什么不可能的,苏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冰冷,旧的躯壳破损了,总要换一个新的,更好的。就像……淘汰掉一个过时的程序。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不再有丝毫伪装出来的温情,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审视和冰冷。我比他更完美,不是吗我能记得他所有的习惯,甚至……做得比他更好。我能给你他给不了的一切。安全,稳定,还有……永恒。
永恒两个字,被他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念出,却只让我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和恶心。
你不是他!我终于崩溃地尖叫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你把林远怎么了!你到底是谁!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到极致的脸。
那张脸,那张属于林远的脸,在泪水的扭曲中,嘴角那抹精确到令人发指的笑容,缓缓加深了。他没有回答我的质问,只是用一种看实验室小白鼠般的、混合着怜悯与冷酷兴味的眼神,静静地欣赏着我的崩溃和泪水。
你会习惯的,苏晚。他最终开口,语气笃定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就像习惯一个新的操作系统。一开始总会有点……不适。他放下手中被揉皱的纸巾,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明亮的晨光中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
毕竟,他俯视着我,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我的耳膜,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在一起这五个字,像一道冰冷的咒语,日夜在我耳边盘旋,带着铁锈和坟墓的气息。
4
囚笼困境
自从那次领带事件的摊牌后,那个占据着林远躯壳的东西,似乎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伪装。它依旧扮演着丈夫的角色,甚至更加完美了。它会准时回家,会做我爱吃的菜(口味精准得如同复制了食谱),会在我看剧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虽然我从未看清书页上的内容)。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观察感,如同跗骨之蛆。
我成了惊弓之鸟。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似乎藏着它冰冷的视线。我无法入睡,即使极度疲惫,意识也会在沉入黑暗的边缘被一股莫名的寒意刺醒。我变得沉默寡言,神经质地回避着它的目光和触碰。每一次它靠近,哪怕只是递一杯水,我全身的肌肉都会瞬间绷紧,胃部翻江倒海。
那个东西,它显然察觉到了我的恐惧。但它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以此为乐它脸上那抹精确到刻板的微笑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尤其是在我因为它的靠近而控制不住颤抖的时候。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体反应的兴味。
它不再掩饰那些细微的异常。有时,它会坐在沙发上看书,姿势端正得如同雕塑,几十分钟过去,连眼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它不需要眨眼。有一次,我不小心将滚烫的汤水洒在它手背上,它只是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那片迅速泛红的皮肤,脸上没有丝毫痛楚的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块无关紧要的木头。过了几秒,它才抬起毫无波澜的眼睛看向我,嘴角甚至扯出那抹熟悉的微笑:小心点,苏晚。声音平直,毫无起伏。
更可怕的是动作。一次深夜,我借口倒水路过书房虚掩的门缝。惨白的电脑屏幕光映着它的侧脸。它正坐在电脑前,右手握着鼠标。那移动鼠标的动作……极其僵硬,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手腕关节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近乎直角的角度向内弯曲着。那绝对不是人类手腕能做到的角度!它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窥视,那只僵硬的手猛地顿住,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将头转向门缝的方向。冰冷的视线穿透门缝,瞬间锁定了我。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回了卧室,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那一眼,那僵硬扭曲的动作,比任何厉鬼的形象都更让我胆寒。
必须逃!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急迫。它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一个占据了林远躯壳的冰冷程序!这个家就是我的囚笼,它口中的永远就是永恒的酷刑!
我开始秘密策划逃离。手机被它监控的可能性太大,我不敢用。现金,我需要足够的现金。我借口要买几本专业书,向它要了一笔钱(它给的异常爽快,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了然和嘲弄)。这笔钱被我小心地藏在了旧钱包的夹层里。
机会!我需要一个它不在家的机会!它现在出门的时间变得极不规律,有时一整天都在家,有时深夜才回来。我像潜伏在暗处的猎豹,焦灼地等待着。
终于,这天下午,它在接了一个电话后(电话那头的声音我完全听不清,只有电流般的滋滋声),对我说:公司临时有个紧急会议,晚饭不用等我。语气依旧平静。它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动作流畅自然,走到玄关换鞋。
就在它弯腰系鞋带的瞬间,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机会!
它直起身,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转动。它回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苏晚,它开口,声音平缓得像一潭死水,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这根本不是叮嘱,这是命令!是赤裸裸的禁锢宣言!它知道!它一定知道我在想什么!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几乎要瘫软在地。但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颤抖,勉强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类似点头的动作。
它似乎满意了,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精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拧开门锁,走了出去。
厚重的防盗门咔哒一声合拢,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走了!它真的走了!
巨大的虚脱感伴随着更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席卷了我。我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不能犹豫!每一秒都可能是陷阱!
我像一颗被压到极限后猛然弹起的弹簧,从沙发上弹射起来。冲向卧室!用最快的速度拉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胡乱地抓起几件深色、不起眼的衣物塞进一个不起眼的旧帆布背包里。现金!旧钱包!塞进去!身份证!银行卡!这些必须带走!抽屉角落,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小盒,是我的安眠药。几乎没有犹豫,我一把抓起,也塞进背包深处。然后,我冲进厨房,抓起料理台上最锋利的那把西式厨刀!冰冷的金属刀柄握在汗湿的手心,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我将它插进背包外侧的插袋。
背上包,我冲到玄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朵里全是血液奔流的轰鸣。我颤抖着手去拧门锁的保险旋钮。
咔哒。
旋钮纹丝不动!我又用力拧了几下,依旧不动!
怎么回事!我明明亲眼看着它关门,听到落锁声,但并没有反锁保险啊!冷汗瞬间涌遍全身。我猛地低头检查门锁——保险旋钮确实没有被拧到反锁位置!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它做了什么手脚它怎么做到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我冲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用力去推——锁死的!每一扇窗,都像被焊死了一样!阳台的推拉门,锁扣同样纹丝不动!
这个家,彻底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它早就知道!它早就准备好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身体无力地滑坐下去,背包沉重地压在肩头,那把藏在包里的厨刀隔着帆布硌着我的肋骨。逃不掉了……它回来会怎么样那冰冷的永远在一起……
不!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入脑海——地下室!那个堆满杂物、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息的地下室!它几乎从不去那里!那里有一扇通向小院的后门!那个小院连着一条僻静的小巷!
这是唯一的生路!
5
恐怖展示
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心脏因为这一线希望而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喉咙。冲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那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阴冷的黑暗气息。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起来。地下室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照亮眼前几级向下延伸的水泥台阶。
我摸索着墙壁,找到了那个老式的拉线开关。啪嗒!昏黄的灯泡在头顶亮起,光线极其微弱,只能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更多的角落依旧沉没在深不见底的阴影里。灯泡随着电流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光线也跟着不稳定地闪烁,让那些堆积如山的旧家具、蒙尘的纸箱和废弃工具的影子在墙壁上疯狂跳动,如同群魔乱舞。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台阶,顾不上飞扬的尘土钻进鼻孔。目光急切地在杂物堆里搜寻着那扇通往小院的后门。在哪里应该就在这堆旧家具的后面!
我奋力推开一个挡路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旧书架,沉重的书架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灰尘如同烟雾般腾起。就在书架被移开的刹那,昏黄闪烁的光线下,墙角一片被杂物半掩的区域,猛地撞入我的眼帘。
我的脚步,我的呼吸,我的思维——瞬间冻结。
那不是杂物。
那是一片……精心布置的展示区。
一张巨大的、厚重的塑料布铺在地上,覆盖了冰冷的水泥地面。塑料布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颜料,绘制着一个巨大、繁复、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图案。线条扭曲缠绕,构成无数嵌套的圆形和尖锐的三角,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空洞的眼睛符号。那暗红色,像极了凝固发黑的血迹,散发着一种邪恶而冰冷的仪式感。
图案的中心,摆放着一张破旧的、蒙着灰的折叠椅。椅子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根烧剩的白色蜡烛残骸,蜡泪如同凝固的眼泪,滴落在暗红的图案上。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我的目光,被牢牢钉在塑料布覆盖区域的后方墙壁上。
那里,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
无数的照片!层层叠叠,像一层令人作呕的皮肤,覆盖了整面墙壁!
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人——林远!
各种各样的林远!大部分是偷拍的角度!有他在小区楼下抽烟的侧影,有他在办公室伏案工作的背影,有他和同事聚餐时谈笑风生的瞬间……甚至,还有几张极其私密的、显然是在家里趁他熟睡时拍下的!照片的时间跨度极大,有些照片里的林远看起来甚至要年轻好几岁!照片的边缘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着细小的、难以辨认的日期和……一些扭曲怪异的符号!
而在照片墙的最中心,最醒目的位置,并排贴着两张放大的照片。
左边一张,是徐明。他穿着生前最爱的米色风衣,站在一片金黄的银杏树下,对着镜头微笑,笑容温和,眼神清澈。那是我们分手前几个月,我为他拍的照片。
右边一张,赫然是林远!照片的背景……就是这个堆满杂物的地下室!照片里的林远穿着出事那天穿的浅蓝色衬衫(那件衬衫后来在事故中沾满了血迹,早已被丢弃),他坐在那张破旧的折叠椅上,眼神空洞,表情呆滞得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照片拍摄的角度极其刁钻,仿佛拍摄者就站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
而在这两张照片的中间,用粗大的、猩红色的记号笔,画着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等号!
等号的下方,用同样猩红刺目的字体,写着一行扭曲的大字:
【旧躯壳·清除】

【新容器·完美契合】
嗡——
大脑里一片空白,随即被尖锐的蜂鸣声充斥。胃部剧烈地痉挛,我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照片墙上的徐明在对我微笑,照片墙上的林远眼神空洞。那个猩红的等号,那行刺目的字……昨夜低语中的替换、清除障碍、计划……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面恐怖的照片墙,用最残酷的方式拼凑完整!
徐明!是徐明!那个在三年前车祸中死亡的徐明!他根本没有死!或者,是他的某种东西……某种执念、某种疯狂的意识……通过那场惨烈的车祸,侵入了重伤昏迷的林远的身体!他在替换林远!他在清除障碍(林远本身的意识)!他在完成一场邪恶的完美契合!
林远……我的林远……他早就……
极致的恐惧和灭顶的悲伤如同两只巨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而剧烈摇晃,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上。
就在这时——
6
最后摊牌
吱呀——
头顶,通往一楼的那扇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昏黄闪烁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阴影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从楼梯口流淌下来,迅速吞噬了地下室里本就微弱的光明。
那个身影,穿着出门时那身笔挺的西装,一步一步,缓慢而沉稳地,踏下通往地下室的台阶。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发出清晰、规律、如同丧钟般的嗒、嗒、嗒声。
它回来了。
它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一半身体隐在楼梯口的阴影里,一半暴露在昏黄闪烁的灯光下。那张属于林远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冰冷的大理石雕刻。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精准地锁定了瘫靠在墙边、因极度恐惧而无法动弹的我。
它的目光,缓缓扫过我惨白的脸,扫过我因惊恐而大睁的、盈满泪水的眼睛,扫过我剧烈起伏的胸口,最后,定格在我身后那面贴满了照片、画着猩红等号和文字的恐怖墙壁上。
死寂。
只有头顶那盏老旧的灯泡,还在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光线随之明灭不定,让那张大理石般冰冷的脸孔在光影中显得更加诡异莫测。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它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无比精确地向上勾起。
露出了那个我无比熟悉、也无比恐惧的,如同用尺子精心测量过的完美微笑。
看来,它开口了,声音平直,毫无波澜,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和心脏,你都发现了。
它向前迈了一步,彻底走下台阶,站在了那片绘制着邪恶图案的塑料布边缘,站在了那两张并排的照片之下。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它高大的轮廓,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我。
也好。它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眼神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最终结果的平静,省去了我……解释的麻烦。
它抬起手,那动作流畅而精准,指向照片墙中心那个猩红的等号,指向那两张并排的照片——微笑的徐明,和眼神空洞的林远。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它的声音在空旷、阴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清除掉那些无用的、软弱的‘障碍’,才能迎来真正完美的……契合。
它的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灯,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穿透皮肉,仿佛要直接看进我灵魂深处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核心。
现在,轮到你了,苏晚。它唇边的微笑加深,那精确的弧度里,终于泄露出了一丝再也无法掩饰的、赤裸裸的、非人的贪婪和恶意。
清除掉那些不必要的恐惧和抗拒,它向前又逼近一步,皮鞋踩在塑料布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阴影如同活物,随着它的逼近而蔓延,几乎要将我彻底吞没。让我们……真正地、永远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