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与我长姐成婚这天,我就站在宴席边上。
他和长姐拜完堂,蹙着眉看向我。
你今天倒是学乖了,没来搅事。
所有的宾客随着他的视线看向空荡荡的席位,眼中突然涌现出惊吓。
我也吓了一跳。
他在跟谁说话不会是跟我吧
可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啊。
1、
我死的一周前,周明轩与我在床上放荡了一整夜。
第二日,他慢条斯理地起来,然后扔给了我一张1000两的银票。
我要和你长姐成婚了,我们今后就断掉吧。
我抓住他的衣角,是难得的乞求。
周明轩,别和她成婚,行不行
周明轩蹙眉挥开我的手。
我已经给足了你富贵,别再妄想这些你不配的事情。
别忘了,你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我低垂着眼眸,抿了抿唇。
我当然铭记在心。
我的存在……
不过是长姐的替身罢了。
长姐自幼身子不太好,受不得刺激。
巫医说只要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心头血作为药引,就能够温养她的身子。
于是才有了我的出生。
我是长姐的药,后来又成为她的替身。
长姐要与齐王周明轩订婚,母亲就将我送到了齐王的床上。
你姐姐身子不好,你先去伺候好王爷。
等王爷熟练了,才会对你姐姐温柔一些。
于是我成了一个没名没份的侍妾。
明明同样是舒家的嫡亲小姐,我的亲生父母却从来没有把我当人来看。
连舒家的下人都能随意贬低我。
周明轩也看不起我。
乖一点,别来搅事。
若你能老实一些,我与你姐姐成婚后依旧还会照顾你。
你日后还会有荣华富贵。
我眼中一阵酸涩。
周明轩总说我没脸没皮,因为嫉妒长姐,所以爬上了未来姐夫的床。
一双眼睛钻进了钱眼子里,利欲熏心,完全没有长姐的纯善。
他在床上对我呵护备至,下了床又弃我如敝屣。
我慢慢抬起手捏住了那张银票。
其实不用周明轩亲自来对我说这番话。
我的父母昨天就警告我了。
雨儿近日身子大好了,可以与王爷成亲了。
你这个床侍可以滚了,别妄想攀上高枝。
冒牌货别想成为真凤凰。
想到昨日,心中还有些闷痛。
我慢慢抬头,努力朝周明轩勾起谄媚的笑。
谢谢姐夫,我会听话的。
或许周明轩也没有想到,我这个‘利欲熏心’的人竟然真的爱着他。
可是我真的需要钱财。
您和姐姐成婚后,我一定不会来打扰的。
不知道您能不能再赏我些钱财
只需一万两,小人今后一定安静如鸡。
我拗不过爹娘。
舍不得周明轩。
可这一万两对我来说比我的命重要。
2、
不知为何,听了我这番话,周明轩的表情反而更不好了。
他冷笑着捏住我的下巴。
果真是个市侩的人。
舒家是书香门第,怎么会教导出你这样的女儿
要么收回刚才那番话,要么永远滚出我的视线。
我听在耳朵里,只能苦笑。
我的选择,只能有一个了。
周明轩怕是见我一面都会觉得恶心吧
我爬起来,安静地将那张银票装进袖口里,然后朝着周明轩跪了下去。
济雨多谢王爷这些年的眷顾,今后必定不会再来烦扰您。
叩谢完毕后,我朝着门外一步一步走去。
手刚放在门口,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拿去,你要的赏赐。
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我的身上。
我条件反射地接住,是周明轩的贴身玉佩,价值万两。
他此刻满眼阴沉,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整间屋子里的气压都低沉沉的。
你若想要多少赏赐,本王都给得起。
只要你能服软,就还有后悔的机会。
他一顿,薄唇抿紧,继续说：
本王的意思是,你心眼不小,莫要做出伤害你长姐的事。
我哪里动得了金尊玉贵的舒家大小姐。
长姐名唤舒雨。
我叫舒济雨。
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决定了人生。
谨遵王爷旨意,济雨必不会犯。
周明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我已经轻巧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这样也好,没了心爱的人。
可我即将走向自由。
还有了那么多钱财。
福济堂的大家一定会没事的。
我擦擦眼泪,难得勾起了一抹笑容。
舒府属于我的行李很少,我拎着一个小布包,安静地走到了侧门。
没想到遇到了舒雨。
她和娘站在门口,满脸阴沉地看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娘就抬手重重地扇在我的脸上。
我是不是让你别去觊觎你姐姐的东西
你昨晚去哪里了！
我捂着脸低头。
和王爷道别。
娘一顿,眼中闪过不自然。
舒雨蹙着眉头,语气娇弱。
娘,别对妹妹这么凶了,王爷这么好,她舍不得是应该的。
反正等我和王爷成亲了,妹妹就再也没办法和王爷痴缠了。
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大度,纵容一下她也没什么。
娘连忙过去心疼地抱住舒雨。
我的乖乖,怎么这么心地善良。
你可不明白,这种狐媚子越纵容越会出事。
我被自己的亲娘叫作……狐媚子。
我呆滞地看着娘温柔地安抚舒雨。
娘的怀抱会很温暖吗
是不是在她的怀里就会很安心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我像是为了补充勇气一般抓紧了手上的玉佩。
我还有福济堂的大家。
舒雨垂眸看着我的手,眼中闪过厉色。
她恨恨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捂住胸口痛呼。
娘,我心口好痛~
娘焦急地扶住她,连忙招呼丫鬟过来。
还不快去把二小姐带下去取药引！
每次被取完心头血,我不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可现在……我真的有急事要做。
我焦急地抱住包袱,恳求一般跪在地上。
娘,求求你,让我出去办一件事好不好
我办完事立刻回来,到时候要取多少血都行！
我的另一边侧脸也被扇了一巴掌。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女！
你什么事能比你姐姐还重要
我被粗使丫鬟拖着回到了院子。
她们的力气好大,拖着我就像是拖着货物一样,我的身上滚满了灰尘草屑也无人在意。
怎么也挣脱不了。
明明侧门离我不足一尺了……
3、
瘫在床上,心口传来了剧烈的刺痛。
我只剩下了半口气了,身边却连半个人都没有。
我本以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寂寞。
可鼻尖依旧涌上了酸涩。
那个小包袱就放在我的身边。
我努力地翻身爬起来,摇摇晃晃朝门口挪去。
还不能倒下,还有事要做。
走到半路突然顿住,眼角的泪水却止不住往下落。
那块玉佩……不见了……
我跌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
在小包袱里不断地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在找这个吗
傲慢的声音满怀恶意。
舒雨倚靠在我的房门边上,手上的玉佩被她一下一下抛了起来。
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努力爬到她的脚边。
她冷笑一声,抬脚踹向了我的胸口。
刚被取了血的地方再次裂开。
我倒在地上,两眼一黑,差点喘不过气来。
舒雨愉悦地笑出了声。
我努力翻身趴在地上,不停磕头。
姐姐……这个东西真的对我很重要,求求您给我吧！
舒雨走到我面前,半蹲下来。
你不会想用王爷的东西去救那一群贱民吧
我磕头的动作一顿。
那你不用白费功夫了,因为那群贱民已经死了。
我如遭雷击,只觉得耳鸣不断,眼前的房子都在旋转。
整个人都像是随着心口的疼痛裂开了。
小时候,我没有住在舒府。
只是作为一个药引被他们养在一个庄子里。
只需要每隔一个月就取一次血。
庄子里的管家抢走了我的全部月例,我每天只能吃一顿,只有两个馒头。
不停被取心口血,自己却得不到疗养。
我瘦得只有骨头,几乎活不下去了。
每日只能忍着心口的疼痛,从狗洞里钻出去找吃的。
是福济堂的孩子们捡到了我,每天从自己碗里省下一口吃的分给了我。
他们都是被遗弃的孤儿,本身就很难生活了。
可他们依旧努力地养活了我。
我回到舒家后,将自己从王爷那里得到的所有钱都捐给了福济堂。
可不久前,京兆府尹说福济堂犯了事,要将所有人秋后处斩。
我查了很久才知道是京中出了大事,京兆府尹要把福济堂推出去挡灾。
我与京兆府尹说好了,只要一万两,他就会放过大家。
可是……
我明明已经攒够了钱,等一等我就好了啊……
我看着舒雨的脸,眼角涌出泪水,不停地摇头。
舒雨轻笑着。
蠢货,还真的以为京兆府尹会答应你呢。
砍了那群贱民,我给他的好处可不止一万两。
纤细的手指拍了拍我的侧脸。
不过是个床上供人玩乐的玩意,也想争夺王爷的目光
碍眼的东西。
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
下次,死的可就不只是那群贱民了~
弱柳扶风的身影离开了我的视线。
胸前的裂口是填充不了的沟壑,只有刑罚的火焰在里面燃烧。
将我的天真焚烧殆尽。
眼角的泪水浸湿了头发。
最后的最后,脑中浮现的是在福济堂中的日子。
困难,艰苦,但是快乐。
原来……害死你们的人是我吗
对不起,我可能给你们报仇都做不到了。
我看着胸口氤氲开的血迹,眨了眨干枯的眼睛。
我能去地府见到你们吗
阿母,哥哥,还有小妹……
4、
我死了。
没有去往地府,反而成为一抹幽魂,只能在京城晃荡。
爹娘发现了我的尸体,并没有声张。
只是说了句晦气,然后将消息拦了下来。
舒雨嫁给王府的事最重要,绝不可能因为我停下来。
死后第一天,我在舒雨脖子上掐了半天。
只触碰到了一抹空气。
舒府已经在筹备婚事了,院子里铺满了红色。
连我死掉的那间房子里也挂上了红灯笼。
我直呼晦气,然后飘出了舒府。
半空中往下看,看到了刚下朝的周明轩。
他依旧俊朗非凡。
穿着笔挺的长袍,手中还在把玩我做的香囊。
奇怪的是,就要成亲了,他却不见得多高兴。
阴沉着脸回到了王府,然后觑了管家一眼。
她还没来认错
管家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周明轩脸更黑了。
他大步走进王府来到了我常住的院子。
看到了还在打扫的嬷嬷。
把她的东西拿出来,全烧了。
嬷嬷被周明轩语气中的愠怒吓了一跳,连忙跑进了我的房间。
其实值钱的东西我都带走了,房里只剩下我之前给他做的衣裳,还有我准备的木雕礼物。
他看着少得可怜的东西更加生气了。
亲自点了一把火。
不知道是不是我成了鬼的原因,有一点怕火。
他刚扔下火把,我就连忙飘走了。
等到再见到他,已经是他和舒雨的大婚。
本以为我能投胎去。
结果头七都过了,也没见到来引我的阴差。
当一个鬼,只能看着仇人好好活着。
对我来说只会是折磨。
只能阴沉沉地看着舒雨盖着红盖头,被父亲带着走向拜堂的地方。
婚宴上,周明轩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朝我的方向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向舒雨。
我侧头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个肥肥壮壮的官员。
他是丑到周明轩了吗
周明轩大喜日子还要瞪他。
三拜完毕,周明轩抬起头,眼中没有笑意,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
他蹙着眉看向我。
你今天倒是学乖了,没来搅事。
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只看到了一团空气。
他们眼中突然涌上慌乱。
我也被吓了一跳。
女婿……王爷啊,您在对谁说话
周明轩一顿,有一瞬的无语。
除了舒济雨还能是谁
舒雨一抖,连忙摘下盖头四处看了看。
她看向周明轩勾出难看的笑。
王爷,你在说妹妹吗她今天没有来。
她不喜欢我,所以不知道去哪里了。
爹娘连忙凑上前去附和。
是啊,那死丫头从来都不懂事！
周明轩眼中愠怒,抬脚朝我走了过来。
他抬手抓向我的手臂。
她不就在这里什么叫作她没有来
修长的手穿过了我的手臂,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连忙退了两步。
不愧是皇室血脉,连鬼都能看见吗
周明轩瞳孔微缩,看着自己的手愣住了。
你在玩弄什么把戏
周明轩看着我蹙紧眉头。
宴会上的宾客有些慌乱,迫于王府的势力,只死死低着头不敢说话。
舒雨抖了抖,声音尖细到有些破音。
夫君,你说什么啊妹妹她真的不在这里。
周明轩扫了一眼宾客,然后将视线停在了我的身上。
他有些僵硬地抿住唇,看向了舒雨一家。
你说济雨不在这里,那她去哪里了
舒雨一僵,沉默了。
我飘到舒雨的边上帮她说话。
还能去哪里死了呗~
周明轩一颤,僵硬着步子走过来,厉声道：
说话！
爹一下子跪在地上请罪。
王爷,臣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您结亲之事不应该被晦气的人耽搁了。
小女遭遇不幸……已经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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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遭遇不幸
是挺不幸的。
我飘到半空中,踹了舒雨一脚。
礼堂上一阵沉默。
周明轩死死盯着我,声音就像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我要去见她。
舒雨脸上不情愿极了。
她嘟着嘴想要抱住周明轩的手臂。
王爷,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为什么要去见一个死人啊很晦气的。
周明轩挥开她的手。
大喜日子
家中新丧却要与皇室结亲,你们可真有胆子。
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大红布置的喜堂上,周明轩的表情却阴恻恻的,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舒家与本王的亲事取消。
诸位宾客请回吧。
宴席上议论纷纷,却在大批侍卫的引领下很快散得一干二净。
我站在喜堂上看戏。
面无表情。
周明轩又看了我一眼,像是被灼伤了双眼一样移开视线。
爹娘和舒雨一个字都不敢说。
只能在周明轩再次下令的时候,颤巍巍地将他引到我的灵堂。
为了庆祝舒雨的婚事,我的灵堂上挂满了红绸。
唯一适合我的,只有一具简朴的棺材,和棺材前小小的白色蜡烛。
那是娘给我点的。
周明轩看着我的棺材,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似乎是怕惊扰到我。
可随之又命令出声,声音干涩沙哑。
来人,开棺。
周明轩硬要撬开我的棺材！
我气得直发抖。
周明轩！我死了你都不让我安宁吗！
我飞过去压在棺材板上,可鬼魂哪里来的重量
周明轩像捡起一枚羽毛那样轻巧地拂过我的位置。
看着手掠过了空气,他止住了动作,脸色唰一下十分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想看看你,只想看看你。
沙哑的低喃声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一副惨死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只会辱了王爷的双眼。
我莫名其妙地回答。
棺材盖子被掀开了。
死了好几天的尸体有一股腥臭味。
我的爹娘连身衣裳都没给我换,我依旧穿着死那天的衣服。
胸口的一大摊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
死气弥漫出来。
爹娘和舒雨不由得干呕出声。
周明轩原地晃了晃,像是被什么压垮了一样摇摇欲坠。
我的尸体就在他的面前,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他侧头看向我魂魄的方向,颤抖地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最终只是穿过了一片虚空。
别开玩笑了,舒济雨。
前几天你还活蹦乱跳得忤逆我,本王还没有罚你！
周明轩摇着头,不死心地抬手。
王爷,我只是一抹幽魂,你碰不到我的。
我安静地站在原地,对他的行为有些不理解。
我不过是舒雨的一个替身,他为什么看起来还有些舍不得我
他不是一贯热衷于羞辱我吗
王爷,既然你已经看到我死了,能不能把我的棺材盖上啊
让一个鬼魂去看自己的死相,未免有些残忍。
况且,那口棺材是我的爹娘唯一给我的东西了。
本来世上还有几个爱我的人的。
可惜全都死了。
我在城中游荡了这么多天,连一抹福济堂的魂魄都没见到。
阿妈他们都因为我而死,想必恨透了我。
王爷,看在我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给我的尸体一个体面吧。
我静静地看着周明轩。
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东西,也就这个棺材了。
木质不是很好,盖板也被人轻松撬开了。
可那也是仅有的只属于我的东西了。
6、
周明轩双眼失去了光,整个人像是因为刚才那句话寸寸碎裂开来。
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开始发抖,咬着牙低下头。
原本矜贵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舒家主。
他看向了我爹。
济雨……是怎么死的
向来对他们很和善的声音此刻带着莫大的威压。
舒雨跪在爹娘身后,突然颤抖了一下。
她紧紧抓着爹的衣袖,死死低着头,不敢出声。
是府医。
爹沉稳地抬头,看向周明轩十分笃定。
几日前,雨儿突然生病,需要济雨的药引。
那府医一直被济雨虐待,在取血的时候生了恶胆,竟然动手杀害了她。
说到这里,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那府医自知败落,畏罪自杀了。
我爹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
一番话说得面不改色。
是吗。
周明轩的回答轻飘飘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死的真相此刻就像是很重要一样。
我飘到舒雨的身边,朝她身上吹了口冷气。
看到她毫无感觉,又有些无趣地飘走了。
舒雨装病,强行要取走我的心头血。
我心口本就脆弱,之后还被她踹了一脚,当然是死得不能再死。
棺材里我的尸身连衣裳都没有换。
舒雨的脚印还留在我的身上呢。
周明轩一顿,视线投向我的尸身。
看着我胸口的一片狼藉,他沉默了许久。
灵堂上一片寂静。
跪在地上的三个人额角都浸满了冷汗。
他才慢悠悠地启唇。
既然如此,就将那府医的尸身拿去喂狗吧。
爹连忙松了口气,连声应和。
是,臣一定为小女报仇！
我并不伤心,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那一小块白色蜡烛。
我早知道的。
周明轩怎么会为了我伤害舒雨呢
我算是什么东西,怎么比得上她的一根毫毛。
他没有因为我的死毁了他的婚事而骂我晦气,我都应该磕头谢恩。
我并不难过,只是有些可惜。
为我失败的一生。
舒雨根本不敢在我的灵堂多待。
她苍白着脸,跟着爹娘离开了。
等到这里安静下来。
周明轩一点一点将灵堂的红绸扯了下来。
他脱下嫁衣,再取出雪白的中衣,穿到了我尸身身上。
看到了我的平静无波,他手一抖。
嘴角是难言的苦笑。
舒家深耕官场数十年,要想给你报仇,还需从长计议。
我歪了歪头,有些讶异。
他……这是在哄骗我
长姐与我,一个是天上月,一个是地上尘。
只要您能让我安然下葬,我就叩谢了。
哪里值得您这样的天潢贵胄为我报仇
他像是被我的话刺伤了,抿着唇,眼角潮湿,颤抖着抽了一口气。
像是用尽全身的勇气,才吐出了两个字。
值得。
7、
我不相信。
他看着我眼中明晃晃的不信任,踉跄一步。
低着头沉默地将我的棺材收拾好。
不相信我也可以的。
我会证明给你看。
如果他真的愿意给我报仇,那我还是会很开心的。
可是,比起我的仇恨,还会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飘到他的面前,安静地跪了下去。
小人不敢毁坏王爷与长姐的婚事。
看在我侍奉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您能否完成我唯一的心愿
城东福济堂的7口人,皆死于冤屈。
请王爷为民申冤。
他仓皇地想要来扶起我,可双手只能触碰到空气。
地面上染上了点滴水痕。
沙哑的声音像是破碎的寒冰。
你……唯一的心愿是这个吗
那我……呢
屋中只剩下了沉默。
过了许久,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低着头无奈地点了点。
既然是你的愿望……我会实现的。
周明轩向来公正。
当初我被舒家关在庄子里,被庄子里的下人欺辱。
爹娘送来庄子里的补养品都被他们私吞了。
他们从欺辱我身上得到乐趣,为了让我痛苦,连我偶尔爬出去的狗洞都牢牢堵上了。
我倒在柴房,气若游丝。
福济堂的阿妈跑着去了猎场。
据说那里有皇亲国戚作乐。
她一双草鞋跑脱了鞋帮子,满脚血地从山脚跑到了山顶。
巡逻的侍卫把她当作刺客,一剑穿过了她的肩膀。
她顾不得疼痛,只是跪着磕头。
大人救救小济雨,她要被人杀了。
尊贵的皇室向来不在意一个贱民的生死。
可周明轩还是跟着阿妈来到了别庄,将我救了出去。
此后,我才回到了舒家。
他向来对谁都好。
在我爬上他的床之前,待我也是和煦温柔。
可之后,他便视我如敝屣。
没想到当我再次感受到他的温和时,已经是一缕幽魂。
我相信了他的承诺,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小人发誓,福济堂冤案了结后,小人今后一定不会在王爷面前晃悠,否则就让我天打雷劈！
起来吧,卿卿,别跪我,求你……
他的呼吸似乎都在颤抖,半跪在我的身前,看着我磕头的样子怎么也无法阻止。
灵堂的门突然被打开。
走进来的是娘。
她还有些发抖,眼眶发红。
王爷……您是不是能看见济雨
娘看着周明轩奇怪的姿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朝向了我的方向。
王爷,能不能让我和济雨说说话
声音满是哀切。
好像,终于从我这个死去的女儿身上找到一些慈母之心了。
8、
舒夫人想说什么
周明轩站起来,满脸的厌弃。
娘只是朝我这里凑近了一步。
济雨你在这里吗
娘能不能看见你
我看着她悲切的双眼,沉默了。
舒家没有一个人喜欢我。
我是他们恶念的产物。
因为我代表了他们的卑劣,看着我就像是看见了他们心中的阴暗。
我过得越差,他们的心里就越安慰。
所以我不明白这份慈母之心从何而来。
舒夫人说笑了,您若是想见济雨,她就在棺材里,不是吗
娘闻言一抖。
她哭丧着脸。
王爷,老妇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她不足双十年华就这样离世,老妇实在心痛啊！
若王爷真的能看见济雨,求您让她对我说说话吧！
语气中包含着一个母亲的痛苦。
我慢悠悠在空中晃了晃。
哀哭的声调实在有趣。
就像是宴席上专门请来的哭丧女,一字一句都掌握好了程度。
娘涕泗横流,一声一声有节奏地抽泣。
我却感受不到她的悲伤。
周明轩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何其多,这种程度的演技,在他看来只有碍眼。
他心中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
喜庆的灵堂上,我的亲娘在为我哭丧。
这时,我的头七都过去了。
本王怎么看得见鬼魂
你就当本王爱人去世,所以疯了吧。
他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妇人,甩袖而去。
几个暗卫突然冒了出来,抬着我的棺材离开了舒家。
抽泣声戛然而止。
捂脸哭诉的娘突然停下,浑身发抖,眼中带着恐惧。
万一,被王爷发现了,我的雨儿该怎么办
喃喃声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带着果然如此的情绪叹了一口气。
哦,娘果然是不在乎我的。
她只是担心,要是周明轩真的能看见我的鬼魂,识破了是舒雨杀了我的这件事,舒雨会受到惩罚而已。
她鼓足勇气再次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试探。
为舒雨找一条出路。
我轻轻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的脸有些难过。
突然之间,仿佛整个世界的孤独都朝我席卷而来。
在我这十几年的人生中。
她会不会也有一刻是怜爱我的呢。
哪怕只有一根白色蜡烛那么大的怜爱。
我的棺材被抬走了,灵堂上十分空旷。
一阵风吹了进来。
原本还燃着的那一根白色蜡烛就这样轻易地被吹灭了。
9、
不过现在爹娘要担忧的事情,不只是我死亡的真相被挖出来。
那日之后,舒雨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京中的贵女都与她断交,原本从王府源源不断送来的赏赐也都停下了。
皇帝知道了这件事,特意向周明轩了解了真相。
此后勃然大怒,还降了舒家主的官职。
舒雨成了过街老鼠。
根本不敢出门。
她整夜整夜地做噩梦,离开家门仿佛就能感受到所有人的讥笑。
长长的银针穿透了我的人偶娃娃。
舒雨尖锐的嗓音几乎要穿透了房顶。
都怪你！都怪你！
为什么不早点死！偏偏在我要大婚的时候死！
你不是生下来就是为我献祭的吗那就好好做一个奴才啊！
无能狂怒不休不止。
躲在门外的丫鬟捂住自己被掐得青紫的手臂瑟瑟发抖。
小姐,京兆府尹家的路少爷想要见您。
家仆的声音传了进来。
叫声突然停下。
过了许久,舒雨的房间门才被打开。
厚重的浮粉也挡不住惨白的脸和青黑的眼圈。
找我有什么事
小人不知,不过路少爷此刻正在前厅与家主交谈,就等您过去了。
白云悠悠,烈日当空。
舒雨突然生出了寒意,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
她吞了吞口水,虚浮地挪动脚步。
路公子说笑了,如今舒家也正是不妙的时机,哪里有能力能帮得了路家呢
前厅中,爹的声音凝重还有些困惑。
舒雨踏进门槛的腿突然一抖。
路公子眼睛一亮,冲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雨儿！我爹做出那些事都是为了你啊！
你不是深得齐王喜爱吗快求他放过我爹啊！
向来是她拥趸的路公子此刻满眼癫狂,抓住她手腕的力道极大,就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路公子,你在说什么啊,雨儿不知道。
舒雨娇气地红着眼。
往日这个时候,所有人肯定都会心疼地将她捧在手心中了。
此刻房中的两个男人,一个面色凝重,另一个癫狂更甚了。
是你让我爹处死福济堂的那些人的！
凭什么你要置身事外！如今王爷查出我爹招人替罪的事了,要将他秋后处斩啊！
京兆府尹手上并不干净,真的被查透彻了,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路家现在是大难临头。
捏住舒雨的手腕被捏的咔吱响。
高大的男人几乎要将自己压倒。
舒雨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
她不由自主向自己的父亲求救。
却只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舒雨,看来我真的太放纵你了。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一向对自己万分疼爱的父亲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好像自己成了一枚弃子
10、
爹,雨儿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舒雨眼中一狠,拔下自己的发簪刺进路公子的手臂。
路公子吃痛得退后两步。
她连忙跑到爹的身边,面色惊慌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等妹妹丧期过了,我还要嫁给明轩哥哥做齐王妃的！
您怎么能看着别人欺负我！
爹一顿,深深地看了舒雨一眼。
这几日,王爷并没有联系你。
舒雨咬着牙。
一定是明轩哥哥被济雨那个晦气女人气到了。
他那么爱我,肯定是不想在我身上撒气的。
只要我去卖个好,明轩哥哥一定能和我像以前那样。
爹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舒雨的手。
然后呼唤了一声。
一堆侍卫涌了进来,将路公子架出去。
本官向来清正廉明,还是不要和罪臣之子多交流了。
你们将他带下去吧。
路公子被轻易架了起来。
他惨笑出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舒雨。
像是快要饿死的狼死死盯着最后一只猎物。
过河拆桥者不得好死。
舒雨,本公子在地下等着你。
癫狂的声音浸满了杀意。
舒雨被吓得嘴唇发白。
头顶传来了温和的热意。
是爹拍了拍她的头。
让我的雨儿吓到了,你也该去求王爷的原谅了。
如今爹被降职,现在我舒家的荣辱都维系在你身上了,我的雨儿,也该独当一面了。
向来温柔的声音满是深意。
舒雨感受着往日一般温和的摸头。
却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流向了脚底。
她的牙齿都有些发抖,勉强朝爹勾起了笑容。
尖细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这对父女和乐。
一个太监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舒大人,舒小姐,王府有请。
是齐王身边的贴身太监刘公公。
爹一顿,眼中涌上喜意,将一个荷包塞了过去。
多谢刘公公传话,本官立刻就去。
刘公公掂了一下荷包,面不改色地保持着微笑,又将荷包还了回去。
咱家只是个传话的,哪里需要舒大人的感谢
爹捏紧了荷包,笑意消失,心中突然涌上了不祥。
11、
马车外安静到吓人。
舒雨忐忑地掀开窗帘,看向骑着马的护卫。
这位大哥,这不是去王府的路。
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侍卫充耳不闻,保持冷漠。
舒雨面上闪过一丝不虞。
刘公公尖细的笑声飘了过来。
舒小姐莫急,这不就到了吗
走吧,王爷就在那边等你。
爹和舒雨从马车上一前一后走了下来。
面前是刑部的大门。
刑部的地牢中,充盈着血腥气。
京兆府尹被铁索穿透了四肢,吊在了行刑墙上,此刻只剩下了半口气。
舒雨捂住嘴,看着周明轩寒凉的双眼,强行将尖叫声吞了下去。
她讨好地笑了笑。
瑟瑟发抖地凑了过去。
明轩哥哥,怎么在这里见我
周明轩看了眼爹,再看一眼舒雨,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
舒家将济雨接了回去,却继续虐待她,堂堂二小姐,连用饭的钱都出不起。
她来本王这里索取钱财,然后被你说成了利欲熏心吗
舒雨,你居然敢这样骗我
在发现我有和他门当户对的身份时他有多惊喜。
在看到我渴求财物的双眼时他就有多失望。
在舒雨的嘴里,我利欲熏心,小家子气,心思恶毒。
周明轩一边憎恶我的势利,又对他爱我感到愤恨。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又要如何挽回
看着我飘在半空中的魂魄,周明轩吐了口气。
看向舒雨眼中是沉沉的杀意。
王爷恐怕误会了,舒家怎么会少了济雨的月例
爹皱着眉头反驳。
作为舒家家主,他怎么可能少了自己女儿的月例
哪怕他本身不喜爱这个女儿,可最基本的面子工程,他绝对不会有疏漏的。
他看向神色闪躲的舒雨,终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夺走了你妹妹的月例
舒雨舔舔唇,还想做出无辜的表情。
周明轩随意抬手。
被烫得通红的烙铁就按在了京兆府尹的身上。
杀猪一样的声音嚎了出来。
舒雨一抖,眼泪飙了出来。
她捂住胸口。
我只是怕妹妹夺走了爹娘的爱,才稍微给她一点教训。
她都爬上了王爷的床了,还不允许我吃醋吗
反正舒济雨不就是我的替身,我的东西,我决定她的命运有什么不对！
说到最后,舒雨彻底没了那副表面上的纯洁。
满是理直气壮。
牢房中的气压越来越低。
爹张了张嘴,像是看清了舒雨的命运。
带着最后一丝恻隐之心,别过了头。
12、
你的存在不过是本王为了让济雨吃醋罢了。
可到了最后,我选了一万两,利落地放弃了他。
贿赂朝廷重臣,指使他滥杀无辜,你这样恶毒的人也配妄想做我的王妃
周明轩嗤笑出声。
舒雨,残害王妃是诛九族的大罪。
牢中的侍卫一拥而上。
像压制一条狗一样,将她的脸都按在了牢中的稻草上。
王爷,此事皆舒雨一人所为,我舒家不知情啊！
听到诛九族三个字,爹瞳孔震荡,立刻跪地求饶。
回应他的只有寒凉的声音。
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全都要给我的济雨陪葬。
舒雨捂住心脏痛呼出声,她的面色逐渐铁青,呼吸急促地晕了过去。
我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离开了牢房。
这就是大仇得报的感受吗
我不知道。
心中也没什么畅快的。
舒雨就算死一百次,阿妈他们也活不过来了。
可到底是报了仇。
阿妈,你们能原谅我吗我好想你们。
怎么不继续看了
周明轩踉跄地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说话。
舒家的势力都被我拿下了。
我赐他们凌迟好不好
只要你能解气。
我歪了歪头,轻轻笑了笑。
多谢王爷。
您果然是位正直的大人。
烈日当空,我突然有一种正在融化的感觉。
我低头看过去,发现周明轩眼底的情绪一寸一寸地碎掉了。
我的魂魄几乎到了透明的地步。
是不是心愿已了,要去投胎了
周明轩似哭似笑地看着我,苍白的唇勾着惨淡的笑。
我晃了晃,好似看见了黄泉路边,弟弟妹妹跳着朝我招手。
阿妈则是对我温柔地笑。
你们来接我了吗
我恍惚地抬脚朝他们走过去。
却不慎踏进了一道阵法中。
周明轩擦了擦满脸的泪水,颤抖地取下手腕上的佛珠。
可我不想你走。
留下来好不好求你。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13、
等我再次醒来,周边一片敲锣打鼓的喜庆声音。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魂魄,跟在周明轩的身边。
而他穿着喜服,抱着我的牌位,一脸笑意地往拜堂的地方走。
他小心地护着我的牌位。
对着我露出清朗的笑。
就像是当初将我从山庄里接出来那样。
济雨,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似乎是察觉到我恢复了意识,他朝我露出了羞涩的笑。
宴席上的宾客看着他抱着牌位说话,冷汗直流,不敢喧哗出声。
今日是舒家一家处斩的日子,正适合我们成婚。
堂上的喜婆一脸粉也遮不住苍白地脸色。
她抖着嗓子,连道喜的话也念不通顺。
王爷,我不想嫁给你。
我面无表情地说话。
周明轩的笑僵住了。
是不是这喜婆的道喜话没说好,让你不高兴了
本王斩了她,换一个好不好
喜婆尖叫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我叹了一口气。
您不是厌恶我吗如今为何又要娶我这缕幽魂呢
还断了我和阿妈他们团聚的道路。
周明轩紧紧抱着我的牌位,看着我双目像是失去了光芒。
他顿了好久,才啜泣着低下头。
我没有讨厌你。
济雨,我爱你啊。
可我已经死了啊
我不解地看过去。
我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死了你强求有什么用呢
我只想去投胎。
和阿妈他们一起,下辈子做他们真正的家人。
抱着我的牌位的手指用力到苍白。
周明轩抿着唇,侧过头,对着喜婆下令。
继续祝词吧,本王要继续拜堂。
我气愤地睁大眼睛。
站在喜婆身边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突然朝周明轩冲了过去。
那是我娘。
她跑得急切,面上带着疯狂。
一大碗糯米洒在了他的身上。
都是你这个妖孽迷惑了王爷！
只要你消失了,一切都会回到正常了！
一股青烟从我的身上冒了出来,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遗留在视线最后的。
是周明轩绝望着斩杀我娘的那一幕。
14、
我被养在了一个小罐子里。
每日都被周明轩的血温养着。
大师,要怎么样才能让王妃恢复
不知王爷可有王妃生前的重要之物老衲做法,以此为媒介,或许能帮助娘娘稳固灵魂。
有的！
周明轩急切地从胸口掏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我送给他的木雕。
被烧毁了半截,剩下的那一半又被他好好保存了。
大师面上露出了苦恼。
这,火伤阴气,这块木雕用不了。您还有别的东西吗
那日他因为生气烧了我的所有东西。
又在最后后悔,抢救下了这半块木雕。
周明轩呆呆地看着大师,突然捂住胸口干咳出声。
一口一口呛出了鲜血。
大师叹着气念了声佛号。
王爷,王妃日渐虚弱,若是您没了办法,就送她去投胎吧。
否则,最多三日,王妃就要魂飞魄散了。
房中沉默了许久。
直到我以为周明轩不会再说话了,才传出一声低低的嗯。
这天晚上,他抱着我的罐子,安静地坐在屋檐上。
济雨,今日的月亮真圆。
就好像我遇到你的那一天晚上。
你在柴房中看着我,明明虚弱非常,眼中却带着一股生机与韧性。
一下子就走进了我心中,怎么也忘不掉。
说起他对我的动心,他的脸颊上飘上了红霞。
他们都说你是为了我的荣华富贵才爬上了我的床。
我又生气,又舍不得离开你。
我要与那个舒雨成婚了,你也没有吃醋,我真的好生气。
我不该放你走的。
那日一别,也是永别。
周明轩边哭边笑,慢慢掀开了盖子。
真舍不得啊。
我有些虚弱地朝阴间飘去。
离黄泉路越近,我就越来越没力气。
就在我走进去的几步路前,几乎快要消散了。
几只手突然抓住我,将我拉了进去。
黄泉路上,阴气很足,我的魂魄逐渐凝实。
弟弟妹妹扛着我朝里面冲。
阿妈则是在后面追。
走走走,阿姐终于回来啦。
我听着熟悉的声音笑了出来。
我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