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卷了父王的银子,准备跟穷秀才私奔。
他却把我甩了。
还说:原本,我见你一身骑装,价值不菲,像是个有身份之人。
却不料只是王府的杂役丫头.....
对不住了,念安,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妹,不能与你一起走。
我扯下一袭黑衣,漏出里面的郡主服。
1
顾念安,听说.....兰花会上,公主坐在高高的软榻上,不怀好意笑道:你看上一个穷秀才,倒追就算了,还被带顶绿帽子
南苑国女儿贵,国风畅达,女子多自由豪放,朝堂贵女们更是作风大胆,找几个郎君算不得什么。但如我这般屈尊降贵,还被人甩了,就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了。
公主语毕,底下贵女们窃窃私语,笑声连连。
哎呀,念安,我早说过,京城外的小郎君碰不得,你不信,怎么样这回吃亏了吧!
安怡郡主,你找的是哪位小郎君啊
谁那么大胆,敢抢安怡郡主看上的人
听说那秀才是个不老实的,经常勾三搭四。
......
我脑袋轰轰作响,拳头攥紧又松开,轻笑一声,道:公主别光说我,听闻你新养的面首,四个跑了仨不知公主做了什么,让男人们怕成这样
吵架嘛,攻击优胜自辩。
公主是我堂姐,但我俩自幼不和,她当众皆我短,也别怪我不给面子。
顾念安!公主怒目而斥:你不要胡说八道。
怎么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公主冷哼了一声,眸光一转,道:顾念安,你若是想知道,何不自己试试反正自己也没本事自己追,不如,我送你几个
多谢公主,那倒不必了。我扫了一眼她身边面粉糊脸的那位,道:小胳膊小腿,我动动指甲就给扯断了,公主你自己留着吧。
与一般贵女不同,我自幼虽父王长于军中,会些拳脚功夫,那些粉面小郎君,确实不是我的对手。
你.....公主气的将案上的葡萄推下桌,洒了一地。
底下贵女们屏息而坐,气氛诡异、静默。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我在心里痛快大笑,起身对公主行礼:臣女还有事,就不打扰公主雅兴了,先行退席。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要不是娘亲天天念叨,说我没有女孩样,在京中没有朋友,以后嫁不出去云云,我才懒得参加什么兰花会。
不就是闲来无事嚼舌根的八卦大会么有什么好参加的。
走出公主府,我长长吐出几口浊气,准备去酒楼,小酌几杯,大吃一顿。
不料刚到街口,便撞见了裴郎。
正是公主口中,我追了许久的穷秀才。
2
裴郎在大街上左顾右盼,像在找什么,我心里还有点放不下他,顺口问了句:裴朗在找什么你不是要回衡州吗怎么还在京城
裴郎上下打量我一眼,微微皱眉:念安,你我无缘,还是好聚好散吧,莫要再纠缠于我了。
得,好心当作驴肝肺,我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开。
等等。
刚走没两步,裴郎叫住我:念安,之前相处时,我曾赠你白玉一块。看你现在衣着华丽,想必也不缺钱,那现在,能不能将那玉还给我,咱们如今散了,你拿着也不合适。
我无声得笑了。
三个月前,我在城外赛马,被公主了使绊子,不小心跌落在地。
路过的穷秀才将我救起,又是疗伤又是喂水,温柔备至、体贴入怀。
再者,他眉目俊朗,身姿修长挺阔,颇合我眼,一来二去,难免上了心。
刚开始时,裴郎对我也上心。
他曾连续几天不休不眠的作画去卖,只为买份定情信物,也就那块白玉。
那时候,我见他双眼熬红,面容消瘦,心里感动的哗哗啦啦,背地里还心疼的抹过眼泪。
后来,说实话,我真想过要嫁给他,甚至已经想好如何从父王手中卷些银两、带他逃跑了。
但,未等我做好规划。
裴郎已经转头爱上了别人。
听说是个富商之女。
分手之时,裴郎曾对我说:原本,我见你一身骑装,价值不菲,想来定是个身份之人。可你竟只是王府里的杂役丫头。对不住了,念安,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妹,不能与你一起走下去。
我哭了一整天。
当初隐瞒身份,是怕他因身份悬殊,不肯与我在一起。没成想,弄巧成拙,反教他怕了与我过苦日子。
唉,也罢,好在因此看清了此人。
只不过,第一次春心萌动,这般收场,心里还是会起起落落地疼。
再说那块白玉,我原先倒是天天带身上,但质量太差,我堂堂郡主,带一块劣质玉佩,总有人要问上两句。我嫌烦,便出钱买了块上等玉料,命人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佩戴着。
眼下身上这块,价格是当初裴郎送的十倍不止。
本来将这贵的送他,也没什么,就当赏他的零花钱。
可我遇人不淑,如今又成了京城贵女口中的笑柄,心口憋闷至极,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道:好啊,那你也把我送你的文房四宝还回来,咱们统一退还彼此。
那套笔墨原是皇上赏的,父王不好文墨,锁在了库房。
是我鬼迷心窍,才拿给这蠢货。
裴郎僵在原地,不出声了。
得,还不傻,还知道那是好东西。
我懒得再跟他掰扯,每多看他一眼,都仿佛在嘲弄自己当初有多蠢。
3
径直走远了些,拐过街角,无意间瞧见旁边小巷里,有辆熟悉的马车。
我闲来无事,歪头多瞅了两眼。
先是一位头戴面纱的妙龄女子下了马车,鬼鬼祟祟四处环望,发现无人,抬手垫垫手中的钱袋,一脸满足的走了。
我瞧着那女子有点眼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正思索,马车上又下来一位男子,衣着华贵,气场非凡。
我定睛一瞧,这人不是长则侯独子,萧逸兴萧小侯爷吗
他偷偷摸摸在这里做什么
我与他从小也不对付,现在撞见这种事情,还是赶紧逃跑为好。
安怡郡主。
跑迟了,被萧逸兴抓个正着。
萧小侯爷,好巧。
小侯爷爵位可能比我略低些,但他家三代军功等身,实力不容小觑,我在他面前自然不敢摆架子。
更何况,我父王是个与军务沾边的闲散王爷,去边关常住他家,替父着想,我还得巴结些他才是。
安怡郡主不是去参加公主的兰花会了么,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安王妃说与家母。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两位自幼是闺中密友,婚后又常居一处,关系甚好。今天我来参会,母亲定会炫耀一番,被他听到也正常。
实在不想与他过多攀谈。我直接道:本郡主身体乏了,退早了些。刚刚只是匆匆路过,什么都没看见,不打扰小侯爷雅兴,先行一步。
萧逸兴皱了下眉,突然严肃道:念安,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抿抿嘴唇,想笑未笑,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留下一个我懂的眼神。
萧逸兴身子轻颤一下,俊脸皱成一团,颇为急切道:你不要乱想。
乱想什么我冲他眨眨眼。
......。
罢了。郡主早些回府,莫要在外面闲逛。
哦!
我悻悻回他。
一天天的尽添堵。
萧逸兴从小就这样,少年老成,自觉比我大两岁,总想管着我,比我爹还难缠,我见他就想躲。甚至,我身上的拳脚功夫,大部分都是在军营为应付他学的。
如今我已被封为郡主,本不必怕他,可我见了他仍不舒服,只想快点离开。
念安......身后烦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又怎么了我烦躁回头。
萧逸兴抬抬手,欲言又止,好一会才道:没事,你回去吧。
我当即大摇大摆的走开。
到了晚上,酒足饭饱之后,我才回到王府。
屁股还没挨上椅子,娘亲就怒气冲冲找过来。
今日兰花会,谁让你早早离席的
侯爷夫人告诉你的好啊,堂堂小侯爷,竟如此爱嚼舌根。
还要别人告诉吗如今京城谁人不知,你这个死丫头,竟然也学公主,在外面养了汉子。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还被带了绿帽子!王妃,我的好娘亲,你不帮我出气便算了,现在还来数落我!
你这丫头,还好意思说。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窝囊废!哎,不提这个,你没见到逸兴吗
我见他做什么
你说你,唉,罢了,没见到便算了。
我想起萧逸兴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们定有事瞒着我。
什么算了娘亲,你说清楚些。
你自幼不在京城,有所不知,这兰花会分上下两场。上半场贵女们聚在一起,说些私密话。下半场,王公贵族妇人家眷会去,见到心仪的小娘子,可暗递信物。玉兰说她要递玉给你,让逸兴在门口等着,与你一道吃饭。
玉兰就是萧逸兴的母亲、长则侯夫人,也是我母亲的密友。
这位侯爷夫人想让我嫁入侯府,暗戳戳折腾好些年了,竟还未死心。
我想起白天萧逸兴马车上做的那事,噗嗤一声笑了。这要是告诉母亲,她马上就得得失去那位密友。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捂着嘴,低笑问:为何玉兰伯母一直想让我嫁过去。
我生性顽劣,侯爷夫人温婉谦柔,应当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子。
你不记得了么
记得什么
你小时候自己硬要嫁过去呀。
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时候在西北军营。逸兴经常帮我搭把手抱你,你见人家长得俊,动不动就亲人家,亲得逸兴一脸口水,他也不恼。玉兰看了,说他也就对你这般好脾气,问你愿不愿嫁给逸兴。你连说了很多次愿意,还说非逸兴不嫁。
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又流回了端在嘴边的茶杯里。
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都多小的时候做的事情,能拿出来说吗
能当真吗
4
兰花会后,我名声扫地,心烦意乱。
父王知道后,也将我数落一番,我兴致恹恹,在房间躺了两天。
第三天清晨,有护卫来报:郡主,门外有人自称裴郎,执意要见你。
我更烦闷了。本想打发了,又想着这送上门的出气筒,不出白不出。便道:让他在门外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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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烦闷了。本想打发了,又想着这送上门的出气筒,不出白不出。便道:让他在门外等着。
是。
我换了身金丝绣成的锦衣,又往头上带满朱钗玉萃,生怕穿的低调一点,裴郎眼拙看不出来。
故意磨蹭至日方正中,我端着架子,不紧不慢地从王府出来。
裴郎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轻哼了一声,道:说吧,什么事
裴郎将身上的小包裹递于我:念安,不,郡主,这是您曾送我的文房四宝,小人不敢用,特来奉还。
呕。
这般惺惺作态的小人嘴脸,看得我肠胃翻涌。
裴郎前几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行了,我王府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本郡主赏你了。
郡主这礼贵重,小人不敢收。
拉倒吧,还有别的事么
在下想请郡主小聚。
你我无缘,还是好聚好散吧,莫要再纠缠于我了。我原话返回。
郡主...念安....对不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赏个脸,让我请你吃个饭。
这人也忒不要脸了些。
我眼珠子一转,道:看你如此恳切,本郡主就赏你一脸吧。
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下马车时,跟在车后的裴郎颇有眼色,急忙上前来搀扶,我轻笑一声,用眼神示意边上小厮做个示范。
裴郎震惊地看了我一眼。
我勾着唇,挑衅着回看他。
只见他额头青筋凸起,拳头握紧,等了好一会,直到旁边人越来越多,他才咬牙跪倒在马车边,俯首趴地,甘做人凳。
我结结实实的踩上去,走下马车,心里暗爽。
不过,等我大摇大摆叫了一桌子酒菜时,看到裴郎眼睛暗红,情绪涌动,我又莫名心疼起来。
他到底是个秀才,当众跪地当人凳,干瘪的钱包又被我如此挥霍,想来也挺惨的。
我终不忍心再戏弄,放缓了态度,道:裴郎吃些吧,这顿我来请,就当散伙饭。
不不,郡主不必如此,您能赏脸与我吃饭,已是三生有幸。今后与郡主,恐还有正事相谈,不能当即散了。
你与我能有什么正事
念.....是这样的,我已拜见过盈盈父亲,那位是名粮商,眼下手里有大批粮食,你看安王爷最近....是不是要采购粮草啊。你也知道,我出身微寒,此次若能在盈盈父亲面前发挥些作用,日后也好......
我攥着筷子的手越收越紧,费了好大心力才抑制住发火的冲动,没将一桌子菜掀翻在地。
只将筷子扣到桌子上,大喊一声:滚!
好啊!我说他怎会如此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到头来竟是为了跟别人双宿双飞!
真当我是个没脾气的
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裴郎见我神色不对,慌忙逃了。
我捏着手里的酒杯砸向楼梯处,酒杯突然被一只手握住。
安仪郡主好大的火气,谁惹你生气啦
一只头从握酒杯的人身后窜出来,是尚书大人之子温庭,他是小侯爷的跟班,所以不用看,那接我杯子的人,定是萧逸兴。
公众场合,不要乱发脾气。下萧逸兴冷声道。
这家伙一张嘴就那么惹人讨厌。
那也比你好,当街与人行不轨之事!
什么温庭惊掉了下巴,上下逡巡着萧逸兴。
萧逸兴走近,一只手捂着我的嘴,眉头紧皱,深深瞪着我。
我一开始还有点得意,但迟迟不拿开手,看我的眼神由愤怒,逐渐化成一种我看不懂的浓重,我一时间呼吸不畅,憋红了脸。
萧逸兴,你放开。我的声音从他指缝传出。
萧逸兴轻笑一声,转为捏住我的脸蛋:念安,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听你头的话。
温庭笑得很贼,凑过来问我:郡主快说说,小侯爷怎么行不轨之事了
萧逸兴瞪了他一眼。
我大声道:没什么,不过是光天化日之下,与一妙龄女子在马车上......
萧逸兴骇人的目光朝我这边移了过来,我识时务的闭上了嘴巴。
温庭自然也不敢接着问,而是将话头转向我:郡主今日怎么一个人在此喝闷酒啊莫不是.....也罢,郡主若是寂寞,我找些小郎君陪你玩。
他只顾说,没瞧见萧逸兴脸色有多难看。
好啊!我倒是乐意火上浇油。
萧逸兴不是看不惯我乱来么,我就乱来,看你如何。
那郡主喜欢什么样的
还没等我开口,萧逸兴哼了一声,撩下衣袍,坐到我对面,拿起酒壶,往手中的杯子里斟酒,声调懒散地开口:她就喜欢清俊高挑、衣冠济楚,一脸穷酸气,愿意跟着她屁股后面,专讲好听的话,哄着她的。
......。
我暗暗咬牙。
清俊高挑、衣冠济楚跟在身后温庭踱了两步,眼睛一亮,笑道:那还何须找别人小侯爷不正是吗
我微愣,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萧逸兴,不得不说,他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着实令人垂涎,以至于我一个见他就躲的人,偶尔也会失神。
不不,瞎想什么呢我赶紧道:不行!我要乖巧可人、温柔体贴的,才不要那种整体板着脸,凶巴巴多管闲事的,我不喜欢!
萧逸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沉声说道:本侯不用你喜欢。
温庭坐到旁边椅子上,给我和萧逸兴敬酒:哪能不喜欢,两位既是青梅竹马,又是欢喜冤家,彼此应该再喜欢不过......
这酒是喝不下去了,我起身大步离开。
5
心里虽然仍是不痛快,但被萧逸兴和温庭这么一扰,胸口的气儿倒是顺了不少。
细细想来,裴郎不过是个墙头草,另攀了高枝而已,我气也出了,倒也没必要再有什么牵扯,更何况,我现在见他就烦。
为那种人闷闷不乐,白白掉了我的身价。
这么想,事也就过去了。
过了两日,公主命人送来两个小白脸,说是看我可怜,送来供我驱使。
不等我发话,母亲就将人轰了出去。
我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母亲上前拧了下我耳朵:你这不争气的丫头!不学好便罢了,学坏的本事也不出众,白叫人看了笑话,你若是有本事,就自个去拐些小郎君来!
嘿嘿真的吗那我去了。
我知道母亲大人说得是气话,但我在府中呆着也不舒服,顺道借个由头跑了出来。
找小郎君嘛,那有什么难
我带了银子,直奔花街极乐坊,坊间吃喝玩乐,男女皆宜,小娘子和小郎君各式各样、数不胜数。
路上,我却瞧见裴郎正贴着一粉衣美人,说说笑笑。
我骑着马,故意从他们旁边的小水坑奔驰而过,泥水溅了两人一身。
裴郎当即大怒,正要骂人,我策马回头。
裴郎赶紧住口,挡在那美人面前,道:郡主莫要牵连盈盈,都是小人唐突。
好啊,护得还挺实在。
几番折腾,我倒是不生气了,只想看看这盈盈到底是何天仙,让他这般护着。
那盈盈愣是躲在裴郎身后,怎么也不肯露脸。
周围陆续有人瞧了过来,显得我正在为难二人。
我也没了那心思,驾马离去。
来到极乐坊,管事妈妈满脸堆笑,给我安排了观舞的上等厢位。
郡主啊,你是要小娘子伺候,还是小郎君
都要!
好嘞!
一行人缓缓上来,个个浓妆艳抹,搔首弄姿,脂粉味熏得我呼吸不畅。
我皱着眉看了几波人,愣是一个都没瞧上。
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萧逸兴那张俊脸,不得不承认,论相貌,确实无人能与之媲美。
郡主都不满意吗管事妈妈问。
我扫兴地摆摆手。
那还是让春莹姑娘来陪你吧。妈妈谄笑道:就是上回来,你给了赏钱的那个。
我依稀记起,之前是抬手赏过一名跳舞的女子。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鹅黄长裙的女子匆匆进来。
那女子确实极美,腰肢细软,眉目魅人。只是略显匆忙,额间沁出细汗,用袖口擦着。
她抬头看我一眼,立马掩面行礼。
我只觉得眼熟,上次赏她时离得远,记得并不明了,于是命她走近一些,让我仔细瞧瞧。
美人咳了两声,推脱身体不适。
我越发觉得奇怪,上前去拉美人的手,想将她看个明白。
我手刚一碰她,另一只手突然出现,将我的手撩开。
郡主好雅兴,又到这种地方来玩!萧逸兴烦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上次就是正看得起兴,硬生生被他拖走,这次还来!
不及小侯爷,哪哪都有你!
我气急,挣开他的手,从他身旁抹过去,去瞧那春莹姑娘。
郡主,我身体不适,先行退下了。春莹姑娘行礼,拎着长裙,匆匆退下。她长裙撩起的时候,我依稀瞧见里面的衬裙和鞋袜,沾了好些泥水。
极乐坊的姑娘可以如此说走就走
这姑娘太古怪了,我心中疑惑,快步向前去抓她。
萧逸兴横在我面前,拦住我。
我出手推他,他抓起我的胳膊,反手将我转了一圈,试图将我两只胳膊都攥住。我真是恨死了,从小到大,他总喜欢这样扣着我,问我能不能乖乖听话。
我不听,就不听!我腿一抬,去踩他的脚!萧逸兴闪身一躲,搂紧我的腰,将我带进臂弯,最后按到软榻上。
管事妈妈嬉笑着,将人都赶了出去。
萧逸兴身上清冷的松香进入我的鼻腔,冲淡了我鼻腔里的脂粉味,我一下清醒了不少。
这人此刻竟将我压在身下,像什么样子!他的体统呢
萧逸兴似乎没意识到不妥,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神浓郁。
我敲了一下他凸起喉结,问:喂,萧逸兴,你没事吧
萧逸兴瞬间红了脸,脸微微后退,声音沙哑着换了我一声:念安......
紧接着,他嘴唇便紧紧贴上了我的。
不对,这什么情况
陌生的触感让我手足无措,我面颊滚烫,心下一顿,手脚并用,狠狠踹开了他。
你疯了吗萧逸兴!
萧逸兴像找回了魂似的,背过身,粗声喘着气,道:对....对不起。
他转过身,要来拉我,我比他还慌,不知所措地回他:你...你....你走开,我....我要.....要...要去喝酒,去找小娘子和...和小郎君。
过了一会,萧一兴闷闷开口:好,我陪你。
我心跳得飞快,怎么也按不下去。
良久,我俩一起开口。
你.....
你.....
你先说。萧逸兴大方了一回。
你怎么在这里
来找你!萧逸兴语气骤变,又不悦起来。
找我做什么
看你又看上了哪位小白脸,顾念安,你就不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心跳得更快了,小声嘀咕:你别上心,不就省心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去看看刚刚那位小娘子。
不许去!又来了。
为什么
我请你喝酒。
我瞪大了眼睛瞧他,不是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不拦我了,还要带我喝酒
最后,酒倒是喝了,在萧逸兴得监视下,小酌了几杯,既没有尽兴,也没搂到小娘子和小郎君。
6
第二日,我刚起来,便听到外面笑声不断。
出去一看,侯爷夫人正与母亲大人攀谈。
见我过来,夫人亲得不行,拉着我得手絮叨:女大十八变,念安越发漂亮水灵了!
我笑道:伯母还像以往那般光彩夺目。
哈哈,瞧这孩子,多会说话,念安啊,你什么时候嫁到我们家呀,逸兴都快等不及了。
这这....没有吧。我尴尬一笑,想起极乐坊那一幕,面颊绯红。
怎么没有,他不是天天要跟你一起吃饭嘛昨天还一起喝酒不是回去美得很呢,哈哈哈。小年轻,就是好呀。
我心如雷鼓。
不对。
什么叫天天一起吃饭
我们只吃了昨天一顿,那他.....好呀,这是拿我当挡箭牌,不知道在哪偷腥去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我胸口堵堵的,很不舒服
。
我说怎么天天想着往外跑,原来是去幽会逸兴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念安,赶紧收拾收拾,跟你伯母上她家去吧。母亲大人也跟着火上浇油,揶揄我。
我听不下去,又出门了。
身后母亲大人喊道:你瞧,还不让说了。
伯母笑回:逸兴说约她去茶馆呢,比别拦着啦。
我也没迟疑,骑马赶往常去茶馆,有一种去捉奸的憋闷和快感。
茶馆楼下,果然有个熟悉的影子。
是温庭。
不用说,这家伙准是来帮忙望风的。
我悄悄下马,趁他不注意,从他身后溜了上去。
进入二楼茶室雅座,没瞧见萧逸兴,倒是看到裴郎,一脸谄媚的敬茶。
他看到我,神色慌张起来,我此时无意搭理他,刚想转头,却见一美人撩开旁边的门帘瞧过来。
又是那股奇怪的熟悉感。
美人立即放下帘子缩了回去,怎么回事
又是见我就躲我有那么可怕么
我大步走过去,拨开帘子,见那美人瞪大了眼睛,啊得一声,往旁边男人的怀里钻。
我伸手去抓美人的衣领,想将其看个明白。
伸手的瞬间,抬眸却看清了旁边的男人。
我皱了皱眉,趁对方不注意,手瞬间换了位置,抓住那人垂下来的花白胡子,刺啦一声,将那人胡子扯了下来。
萧逸兴捂住半张脸,腾得一下站起身,美人摔倒在侧。
我伸出手指,指了指三个莫名其妙坐在一起的人。
怎么了怎么了
温庭慌慌张张从楼下跑上来。
看到我,惊恐得捂住嘴巴。
郡....郡主。
你来解释解释,这什么情况我回头瞪他。
这这这......温庭哆哆嗦嗦,眼睛一直往萧逸兴那里瞟。
我一只脚踏上茶桌,改问傻了眼的裴郎:你来说。
裴郎结结巴巴,看着美人又看向萧逸兴:盈盈.....伯父.....
伯.....伯父这次轮到我瞳孔地震。
呃.....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这眼熟的美人是春莹。
萧逸兴满面通红,迈开大长腿,一言不发的走了。
7
我失魂落魄的骑马回府,温庭在身后絮絮叨叨。
郡主,郡主,你别生气啊,我也刚知道没多久。
小侯爷他也是看你受了委屈,想帮你出口气来着。
那姓裴的不老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直在外面勾三搭四,有员外家的、校尉家的,还有春莹。
小侯爷见他与春莹暗送秋波,将计就计,就......
快到王府,温庭突然住了嘴。
我抬头一看,萧逸兴正立在王府门口。
我习惯性的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夹紧马肚欲逃。
萧逸兴从后面追来,飞身上马,将我牢牢束在胸口。
策马飞奔出城,行了好一会,马改为缓步慢行,萧逸兴才在我耳边开口:你跑什么还要躲着我嗯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在我侧脸上,我又热又痒,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萧逸兴拉近了缰绳,翻身下去马,抬头直视着我问: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是不喜欢,是心里的鼓炸开了,乱作一团。
我知道,萧逸兴不是会闲到假扮成老人戏弄别人的人。
他会这么做,全是为了我。
那我.....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在胸口使劲扑腾。
不喜欢也没关系,念安,你看看我,只要你还愿意看我,我以后都陪着你,哄着你,不再约束你,也不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好不好。
我坐在马上一哆嗦,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未说话,便被他拽下马来,我跌入他怀中,被紧紧搂住。
8
萧逸兴说他喜欢我。
喜欢了很久很久。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我晕晕乎乎的,一想到他就在床上打滚。
娘亲说我终于有点女孩家的样子了。
可我却更慌、更乱了。
萧逸兴每天都要来王府看我,我已经连续五天拒绝见他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那么多年,我都是见他就想躲,哪里想过有一天要跟他在一起啊。
第六天,听到他要闯进我院子,我着急忙慌的翻墙逃了。
逃到了极乐坊。
我发誓,这次来绝不是想找小郎君。
就是坊间小娘子们感情经验比较丰富,想请教一、二。为何我最近一靠近萧逸兴就容易脸红心跳,之前跟裴郎在一起都不曾如此过。
小娘子们将我团团围住,一个二个都在为萧逸兴说好话。
郡主不知,我们都听春莹说了。小侯爷给了她银子,要她假扮富商之女与裴郎周旋。
对呀,小侯爷还找了借口,让你有机会出气。
他还说等你烦了,就将他打发出京城,让你眼不见为净。
不止如此呢,你每次来,他都嘱咐妈妈看着你,派人通报于他。
......。
什么!
我将手里剩下的酒尽数灌进嘴里,起身要跑。
来不及了,楼下已经传来萧逸兴的声音了。
我赶紧倒在榻上,装睡。
萧逸兴一进来,小娘子们哄笑着散开。
他俯身抱起我,在我耳边低语:还逃么
我闭紧双眼,往他怀里钻了钻。他轻笑:还和小时候一样。
我悄悄搂紧了他,感觉很安心。
被他抱着走了几步,听到外面有争执的声音。
盈盈,你别抛下我,别抛下我……我为了你,花光了身上的银两,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是裴郎的声音。
还有你!萧小侯爷!仗着出身高贵,戏弄于我,将我至于这步田地,你……你该死!
裴郎咒骂着,似要往这边冲过来。
只听啪嗒一声,似乎是金属掉落的声音。我立即从萧逸兴怀里翻身下来,将萧逸兴护在身后。
萧逸兴从身后搂住我,柔声说:对不起,惊扰了你的好梦。
呃......众目睽睽之下,萧逸兴你清醒一点。注意你的体统!
萧逸兴走到我前面,对裴郎说:当你虚情假意调戏姑娘家,就该料到今日后果。我若仗势欺人,你就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萧逸兴面容凌厉,裴郎当即跪倒在地。
别说他怕,我之前就一直这么怕过来的。
萧逸兴说得没错,他要不是顾及我,早将裴郎大卸八块了。
我好像,突然明白,他是如何在意我的了。
9
过了些日子,侯爷夫人高高兴兴的上门来提亲。
见到的就笑着说:念安啊,你可真是让我们家逸兴好等。要不是他总说,要等你答应,我早就来提亲了。
我羞红了脸。
大喜的日子,公主也跟着凑热闹,带了四个粉面小生,大摇大摆的来了我们安王府。
公主卧在我房间的软榻上,嗑着瓜子,喋喋不休:顾念安,怎么样我送你的小郎君还受用吗
受用什么啊,细胳膊细腿的。
也是,有萧小侯爷那么俊朗的男人在身边,哪里还瞧得上别人。
公主,你别乱说。
哪里乱说,你就是不识好歹!从小萧逸兴就围着你转,你就是看不见,还找什么穷酸秀才!我都看不下去。
所以你才在兰花会上揭我的短。
对!我生气,我吃醋。哪里找萧逸兴这么俊的一张脸。要不是他不肯,我早下手了。便宜你个死丫头。
......。
我好像也明白,为何公主表姐总处处与我作对了。
原来,大家早都知道。
只有我,大傻子。
11
成婚后。
萧逸兴这个骗子,他之前答应的再也不管我了,全抛之脑后。
喝酒他要看着。
喝茶他要陪着。
看小娘子跳舞,他要跟着。
找小郎君,他直接把我绑了。
骗子!骗子!
不过,我现在不怕他了。倒是非常乐意有他在身边。因为他变了。
会对我笑,对我撒娇,再也不对我沉脸了。
我很欢喜。
他说。
早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我就不装深沉了,白走了这么多年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