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镇国将军府金枝玉叶,此刻却顶着两撇假胡子,蹲在质子府茅厕边扒拉杂草。三天前,我那哭红了眼的爹娘把丫鬟塞进花轿,转头就给我套上男装:去盯着那傻子,别让他欺负咱家丫头!
谁成想这傻子萧澈,抱着我的腿喊
哥哥
时,口水能滴我一鞋帮子。
01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伴随着我指尖的鹅卵石嗖地飞出的声音,传旨太监李德全的公鸭嗓音戛然而止。我看着锦囊中的这些石子,是我昨儿在演武场挑的,我从中专挑了枚棱角最利的那颗崩出去,此刻不偏不倚砸在了李公公的嘴上。只见他的半副羊脂玉假牙叮铃铃掉进三步外的荷花缸。
沈清辞!你又用弹弓行凶!我爹的怒吼震得我耳膜声生疼。李公公捂着嘴蹲下去,展开的圣旨滑落在地,虫蛀的纸页上,赐婚二字的银朱颜料被锦鲤尾鳍扫落的水渍晕成两团。
镇国将军之女沈清辞,赐婚北凛质子萧澈
呵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陛下是喝多了吧用北凛草纸写圣旨,莫不是想让我拿这玩意儿擦屁股当我看不出这纸是北凛三年前进贡的劣等草纸吗
李公公爬起来时眼睛发直:小祖宗...
这圣旨是陛下特意选的,意在『两国邦交,去奢从简』...
我娘拽着我袖子的手一直在发抖:清辞,别胡说……
我爹抹了把汗,手指蹭过圣旨边角
——
那儿压着张皱巴巴的银票,上头写着清辞逃婚专用纹银三千两。银票角落有我幼时画的乌龟,如今被他的汗渍浸得发黄。
圣上心意……我爹咳了两声,眼睛往院门瞟,清辞你看这傻子……
说不定会打弹弓呢
打弹弓我冷笑一声转身就往马厩跑。马鞍夹层里藏着我的弹弓,还有半块发硬的桂花糕
——
去年赏秋剩的,硬得能当砖头使。
逃婚银票被我捏得发皱,背面有我娘绣的海棠,针脚歪歪扭扭,旁边用炭笔写着傻女儿别乱跑。刚把银票塞进靴筒,就听见春桃气喘吁吁的脚步声。
小姐!她举着件油乎乎的衣服冲进马厩,夫人说让您扮成马夫溜出去,这衣服……
是厨房刘师傅的旧衣,还沾着韭菜味!
小厮服往身上一披,领口蹭得脖子发痒。口袋里掉出颗鹅卵石,上面刻着打倒傻子质子——
是昨天在国子监听课时,我拿指甲盖刻的。
刘师傅前天还穿着这衣服剁葱花呢!我把衣服甩在干草堆上,弹弓啪地拍在马鞍上,我沈清辞就是饿死,死外边,也不穿这韭菜味的破衣裳!
春桃急得直搓手,发髻上的红头绳散了一缕:小姐,再不换衣服,喜轿就该进门了!您看这……
她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封皮写着如何驯服傻子夫君,边角卷得像油饼。我一把抢过塞进马鞍底,却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
是我去年丢的旧弹弓,被我娘偷偷塞在箱底,说是辟邪神器。
行了行了,我把旧弹弓往腰间一别,小厮帽压得低低的,走后门,溜!
刚翻上墙头,前院唢呐就吹得震天响。我扒着瓦片往下看,春桃穿着我的嫁衣坐在花轿里,正偷偷往嫁妆箱塞那本驯服手册。送嫁队伍里突然冲出几个披麻戴孝的傻子,抱着花轿哭嚎:新娘子跑啦!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几个傻子是萧澈质子府的下人,上个月还在集市抢过我的糖葫芦。他们哭嚎的调子怪怪的,倒像是提前编好的暗号。
跳墙时崴了脚,抬头正看见远处质子府火光一闪。
隐约有个声音飘过来,傻里傻气的:糖糕!我的糖糕!。穿红喜服的少年抱着根糖葫芦签子啃树皮,袖口滑落处,露出半枚暗红色胎记。
我摸出靴筒里的逃婚银票,三千两票面上的乌龟图案被手汗浸得模糊
——
这是我八岁时画的,当时有个北凛来的小质子蹲在旁边,拿石子在地上补全了乌龟尾巴。
少年突然冲过来抓住我手腕,他掌心有道疤痕,形状与我弹弓上的海棠刻痕严丝合缝。糖...他张开嘴,露出颗小虎牙,嘴角沾着的糖霜落进我袖口,恰好盖住我十岁时被弹弓划破的旧伤。
管事的吼声从院内传来时,我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这虫蛀的圣旨、韭菜味的小厮服,还有这傻呵呵的质子,怕是从十年前那粒飞出的鹅卵石开始,就织好了张网。而我这枚石子,终究是落进了网心。
我回头望向正厅,草纸圣旨还摊在桌上,金漆晕染的字咧着嘴,活像张傻子脸。
而手里的糖糕突然渗出血珠——少年刚才指尖划破的伤口,血珠正渗进糖糕裂纹里!
我盯着萧澈指尖的伤口
——
明明是划破的大口子,此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白痕。他还傻呵呵地舔着嘴唇:阿辞哥哥的糖糕……
甜。
你的手……我话没说完,小姐!快走!春桃就拽着我往胡同里钻。身后传来管事的吼声:世子爷!您怎么跑出来了!萧澈突然抱住我的腿嚎:哥哥别走!糖糕还没吃完!他的鼻涕蹭我一裤腿,可那股子甜腻的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02.
脱不了身了!
我穿着韭菜味的小厮服,混着甜腻的血腥,随着送嫁队伍,来到了质子府。
夜深人静,我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新房,
春桃把我塞进质子府后门的柴房,掏出块干饼子:小姐,您可算来了!刚才新娘子拜堂时,傻子突然把盖头套在喜娘头上,说这个糖糕不好吃!她边说边往我兜里塞眉粉画的纸条,这是我在新房摸到的,您看
——
纸条上歪歪扭扭画着串糖葫芦,糖壳上点着七个红点。春桃压低声音:昨儿夜里我看见福伯往井里扔了七颗糖葫芦,说是给傻子安神,可那井水甜得发腻,跟刚才傻子的血一个味!
正说着,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澈抱着个陶罐蹲在门口,看见我眼睛一亮:哥哥!吃糖!他把陶罐往我面前一推,里头全是晒干的糖葫芦签子,每根上都刻着半朵海棠。
你藏这干嘛我拈起根签子,发现底下压着块手帕
——
是我十岁时丢的那块,边角绣的海棠被人用金线补全了。
萧澈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指按在他掌心:哥哥的血……
也是甜的。他掌心有块淡色的疤,形状跟我弹弓上的海棠刻痕一模一样。
我猛地抽回手,弹弓啪地拍在腰间。这傻子不仅藏我的帕子,还知道十年前的弹弓伤
世子爷!您怎么又跑出来了!福伯喘着气追进来,看见我手里的帕子,脸色骤变,小姐……
这是……
我盯着他腰间的玉佩
——
那是北凛皇族特有的狼头玉,跟萧澈的胎记一个模样。你不是我家老管家吗
福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封信:小姐,老奴是北凛太傅。十年前宫变,老国王让世子装疯保命,这弹弓疤……
是世子故意让您射的,就为了留个念想。
信纸上还沾着糖渍,是北凛老国王的笔迹:大靖皇帝想用赐婚羞辱北凛,实则想借傻子之名除去萧澈。唯有将军之女的弹弓血,能解世子体内的醉心散。
醉心散我想起萧澈甜腻的血味,就是你们扔井里的糖葫芦
福伯点头:此药需以心头血为引,世子每月十五都要发作。可您的弹弓血……他指着我十岁时射箭划破的食指,当年世子偷偷舔过,竟成了唯一解药。
正说着,院外传来喧哗声。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大靖皇子来了,说要验傻子是不是真疯!
萧澈突然抱住我的腿,把脸埋在我裤腿上蹭:哥哥……
怕……他指尖偷偷在我小腿上画着圈,像是在写什么。
我低头一看,他画的是北凛文字
——装疯,救你。
福伯赶紧把陶罐塞进柴草堆:小姐,您快躲起来!
我刚钻进柴草堆,就听见皇子的声音:萧澈!听说你连盖头都不认识
萧澈抬起头,眼神呆滞地抓着我的弹弓往嘴里塞:甜……
皇子冷笑一声,拔出佩剑:傻子留着也是废物,不如杀了!剑尖直刺萧澈心口。
我心一急,抄起柴棍就想冲出去,却看见萧澈突然侧身躲过,指尖在皇子手腕上一点。皇子的剑哐当落地,他惊讶地瞪大眼:你……
萧澈却又恢复了傻样,抱着柱子啃树皮:糖……
福伯赶紧打圆场:皇子息怒,世子犯病了……
皇子揉着手腕,眼神阴鸷地扫过柴房:哼,我看这傻子未必真傻。说完带着人走了。
03.
柴房里只剩下我们三人。萧澈松开柱子,从嘴里吐出颗石子
——
正是刚才皇子刺来时,他用弹弓打落的。
你没疯。我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萧澈笑了,露出那颗小虎牙:阿辞哥哥的弹弓,比糖糕还甜。他从怀里掏出块糖糕,正是十年前我丢的那块,糖霜下隐约能看见血丝。当年你说傻子才吃脏糖糕,我就想啊,等我娶你时,一定把它洗干净。
我看着他手里的糖糕,又看看自己弹弓上的海棠刻痕,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十年前那个抢我糖葫芦的小傻子,原来一直在等我。
福伯咳嗽两声:小姐,世子的醉心散还没解,唯有您……
我知道。我握紧弹弓,不就是抽血吗先说好,得拿十串糖葫芦换。
萧澈眼睛一亮,从陶罐里翻出十根糖葫芦签子:早就给哥哥攒好了!
柴房的阳光把萧澈的狼头胎记照得透亮。我盯着他手里攥着的十根糖葫芦签子,每根都磨得光滑,显然被人摸了无数遍。春桃在旁边嘀咕:小姐,您真要给他抽血啊那醉心散听着就邪乎……
萧澈突然把签子塞我手里,指尖在我掌心轻轻划动。我低头一看,他用指腹沾着窗台上的灰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甜字。福伯在一旁捋着胡子笑:小姐,世子爷这十年,可没少攒您的心头好。他掀
开柴草堆,底下竟藏着个木箱,打开一看,全是我丢过的东西
——
从七岁时玩坏的弹弓,到去年在集市上遗落的发带,甚至还有半块被我嫌弃太甜的桂花糕。
他……我捏着根糖葫芦签子,想起十岁那年在国子监,我用弹弓射穿他披风时,他明明疼得皱眉,却还把最甜的糖葫芦塞给我,干嘛藏这些破烂
萧澈突然抱住我的胳膊,把脸贴在我手肘上蹭:哥哥的破烂……
香。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带着糖霜味,袖口滑落露出的狼头胎记又红了些。福伯脸色微变:世子,该换药了。
春桃机灵地掏出金疮药,却被萧澈摇头拒绝。他指了指我的弹弓,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
要用我的血
福伯递过一把银质小匕首:小姐,只需一滴心头血,混在解药里即可。但这匕首……
是当年老国王送给将军的,说他日若有北凛血脉需将军之血相救,可解万难。
我接过匕首,刀柄上刻着半朵海棠,跟我弹弓上的图案拼起来,正好是一朵完整的花。萧澈眼巴巴地看着我,像只等着投喂的大犬。我深吸一口气,咬牙在食指上划了道小口。
血珠刚冒出来,萧澈就想凑过来舔,被我用弹弓柄敲了敲脑袋:傻样!等福伯配药!春桃赶紧拿出瓷瓶接血,福伯则从怀里掏出个蜡丸,里头是深褐色的药粉。药粉遇上我的血,突然发出滋滋的声响,变成了晶莹的红色颗粒。
快给世子服下。福伯把颗粒溶在水里。萧澈仰着脖子喝完,突然皱起眉,咳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竟冒出丝丝甜香。
这是……我看着黑血渐渐变淡。
醉心散解了。福伯松了口气,世子,感觉如何
萧澈眨了眨眼,眼神不再呆滞,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狡黠的光:阿辞,你的血果然比糖葫芦还甜。他伸手想碰我的伤口,却又怕烫似的缩回手,还疼吗
这声阿辞叫得我心头一跳。十年了,他终于不再叫我哥哥。春桃在旁边噗嗤笑出声:哟,不装傻子了
萧澈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装了十年,差点忘了怎么好好说话。他从木箱里翻出个小布包,递给我,这个……
还给你。
布包里是枚狼头玉佩,跟福伯腰间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一圈。玉佩背面刻着我的名字
——沈清辞,字迹是孩童的歪扭,却刻得异常认真。
这是……我惊愕地看着玉佩。
十岁那年你射伤我后,我偷偷刻的。本想等你嫁过来时给你,没想到……萧澈苦笑,竟让你扮成小厮混进来。
我捏着玉佩,突然想起圣旨上虫蛀的草纸,还有皇子刚才那阴鸷的眼神:萧澈,大靖皇帝到底为什么要赐婚
萧澈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锐利:他想借傻子联姻羞辱北凛,实则想在婚礼上除掉我,再以北凛无储君为由开战。那十车糖葫芦里,藏着大靖通敌的证据。
福伯点头:春桃姑娘找到的七个红点,正是七个通敌官员的记号。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紧盯着萧澈。
萧澈目光柔和地看着我:因为我想娶的是沈清辞,不是因为政治联姻的将军之女。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张草纸,正是那道赐婚圣旨,我让人在草纸上做了手脚,只要沾上我的血……
04.
话音未落,柴房外突然传来巨响。春桃扒着门缝一看,脸色大变:小姐!皇子带着兵来了,说要搜府!
萧澈握紧我的手:阿辞,信我吗
我看着他掌心的弹弓疤和手里的狼头玉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信!
萧澈笑了,露出那颗小虎牙:那就看我的。说完,他拿起那道沾了他黑血的圣旨,大步走出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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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春桃、福伯赶紧跟上。只见皇子带着禁军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封密信:萧澈!有人揭发你装疯卖傻,意图谋反!
萧澈晃了晃手里的圣旨,突然把它浸进旁边的水缸里。虫蛀的草纸上渐渐浮现出大靖官员与北凛奸细的往来密信,清晰可见!
萧澈从水缸里捞起那道显影的圣旨,草纸上的密信在阳光下愈发清晰。
冲着那群禁军大喝:诸位,这圣旨上的密信,才是真正的通敌证据!
禁军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这桩傻子联姻竟牵扯出如此惊天的阴谋。萧澈见时机成熟,突然挺直身子,眼神锐利如鹰:北凛从无败类,大靖亦有忠臣。今日之事,还望各位如实禀报陛下。
皇子知道再闹下去只会引火烧身,只能冷哼一声:我们走!
看着禁军们灰溜溜地离开,我松了口气。萧澈却突然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像个真正的王子:沈清辞,之前的赐婚是场阴谋,但我想娶你的心,是真的。
他从怀里掏出串糖葫芦
——
正是用那十根签子串成的,上面还挂着我十岁时丢的东珠金簪。十串糖葫芦,换你一颗真心,可愿
我盯着那枚东珠金簪,心跳得厉害。
阿辞,嫁给我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有魔力似的直击我心底。
我咬着唇,想起十岁那年在国子监,我拿石子帮他赶走地痞,他把糖葫芦让给我;想起他这些年默默收集我的东西;想起他刚才在院子里的坚定眼神。
我答应你。话一出口,我便觉得心里那块悬了十年的石头落了地。
萧澈瞬间笑开,像是得了天下至宝:真的他凑近我,呼吸喷在我脸上,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我被他逗得笑出声:傻子,都说了答应你了。
他突然把我拉进怀里,用力抱紧:我等这一刻,等了整整十年。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突然觉得,这场由草纸圣旨引发的荒唐姻缘,竟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萧澈松开我,牵起我的手:走,我带你去见真正的北凛。
他领着我穿过挂满糖葫芦的院子,每走一步,糖葫芦就叮当作响,像是为我们奏响的专属乐章。
来到后院的海棠树下,萧澈从怀里掏出那半朵海棠玉佩:十年前,我射下这半朵海棠,今天,我拿它换你的一生。
我看着他手里的玉佩,突然觉得,这傻子的浪漫,比任何诗词歌赋都动人。
萧澈,我轻声说,我也等你,等了十年。
他愣了愣,随即露出更灿烂的笑容:以后,我们一起等。
05.
爹爹震龙发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圣旨!又是圣旨!
传旨太监这次学乖了,远远就举起明黄卷轴,生怕被我的弹弓崩掉另一副假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凛质子萧澈智计过人,揭露通敌阴谋,特赦其罪。镇国将军之女沈清辞,赐婚萧澈,钦此。
我挑眉看向萧澈,他却冲我眨眨眼,偷偷在我手心画了个甜字。福伯接过圣旨时,我看见他袖口闪过半张纸条
——
正是之前春桃在糖葫芦上发现的七个红点名单,此刻已变成了御史台的弹劾奏折。
陛下这是……我爹挠了挠头,显然没转过弯来。
萧澈松开我,上前一步接旨:臣谢陛下隆恩。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串用十根签子串成的糖葫芦,臣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
太监哆嗦着问:世子请讲……
臣想以糖葫芦为聘,弹弓为礼,三日内完婚。
萧澈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
福伯早让人把十车糖葫芦全搬来了,此刻正堆在门口,像座亮晶晶的糖山。
我爹差点晕过去:三日内哪有这么急的!
萧澈却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期待:阿辞,你说过的,看在我攒了十年破烂的份上……
我看着那座糖山,又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十岁那年他追着我跑三条街,只为送我一串糖葫芦的傻样。
好啊,我举起弹弓,但我的嫁妆得是十张最好的弹弓弦!
没问题!萧澈笑得像个傻子,北凛最好的玄铁弓胎都给你!
于是乎,一场荒唐的糖葫芦婚礼就这么定了。春桃忙着给我改嫁衣,把那半朵海棠绣成了完整的花。福伯则带着人在质子府挂满了糖葫芦串,连房梁上都垂着亮晶晶的糖壳,风一吹叮当作响。
婚礼当天,我穿着绣着海棠的嫁衣,手里却握着弹弓。萧澈穿着北凛亲王的礼服,胸前别着用糖葫芦签子做的胸花。
拜堂时,萧澈突然把我拉到院子里,指着房梁上挂着的一串糖葫芦:阿辞,还记得十年前你说想学弹弓射糖吗
我当然记得。那年在国子监,我看见他用石子击落树上的鸟巢,就吵着要学。他手把手教我,结果我没射中鸟巢,反而把他的帽子打飞了。
看好了。萧澈拿起我的弹弓,搭上一颗山楂果。啪的一声,山楂果精准地击中了房梁上的糖葫芦,糖壳碎裂的瞬间,一枚狼头玉坠掉了下来。
我接住玉坠,发现上面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萧澈笑着说:这是我让福伯刻的,本来想等你嫁过来时,用弹弓射给你。
春桃在旁边起哄:小姐,快回敬世子一个!
我接过弹弓,心里有点紧张。十年了,我还没试过用弹弓射这么小的东西。萧澈看出我的犹豫,握住我的手,帮我拉开弓弦。别怕,像十年前那样。
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带着熟悉的弹弓疤的触感。我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指。啪的一声,石子准确地击中了萧澈胸前的糖葫芦胸花,糖壳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枚戒指
——
戒托是用弹弓弦做的,上面嵌着颗小小的东珠。
阿辞,嫁给我。萧澈单膝跪地,拿起戒指。
我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穿着嫁衣,握着弹弓,突然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荒唐又幸福过。我愿意。
戒指戴上的瞬间,传来了满堂的欢呼声。
西市的王大爷带着一群街坊邻居也赶来了,每人手里都拿着串糖葫芦。清辞丫头,恭喜啊!王大爷笑着喊道,这是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我眼眶一热,差点掉泪。萧澈握住我的手,轻声说:我让福伯去请的,想给你个惊喜。
婚礼在糖葫芦的甜香和街坊的笑声中结束。入夜,我坐在新房里,看着满屋子的糖葫芦装饰,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萧澈端着水盆走进来,看见我发呆,笑着说:在想什么
在想,我拿起桌上的一串糖葫芦,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萧澈帮我卸下头饰,动作温柔:第一次见你,你用弹弓打跑了抢我糖葫芦的地痞。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姑娘真厉害,我要娶她。
我噗嗤笑出声:就因为这个
嗯,他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还有这个。
布包里是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个拿着弹弓的小女孩,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字:阿辞妹妹,糖葫芦给你,以后我保护你。
我看着那稚嫩的笔迹,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穿着北凛服饰的小男孩,被一群孩子欺负,却把唯一的糖葫芦递给了我。原来,缘分从那时就开始了。
傻子,我抱住他,谢谢你,等了我这么久。
萧澈回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傻瓜,我会等你一辈子。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满屋子的糖葫芦上,闪着甜甜的光。我靠在萧澈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突然觉得,这场由一道草纸圣旨引发的荒唐婚姻,才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而我的弹弓,正静静地挂在床头,与萧澈的狼头玉佩相互映衬,仿佛在见证着一个傻子与弹弓少女的,甜蜜又荒唐的爱情故事。
06.
婚礼后的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唤醒。睁开眼,萧澈已经坐在窗边,正在把玩那串糖葫芦。
醒了他回头对我一笑,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宠溺。
我撑起身子,裹着被子坐到床边:你在干嘛
萧澈把糖葫芦递给我:想给你做新的弹弓,需要量一下你用的力道。
我接过糖葫芦,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傻子,居然把婚事都扯到弹弓上了。
他挠挠头:这不是你喜欢的东西嘛。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一软:你呀,真是个傻子。
萧澈突然凑过来,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但我是个只为你傻的傻子。
我脸一红,忙低头吃糖葫芦。甜滋滋的糖衣在嘴里化开,心里也泛起一阵甜蜜。
吃过早饭,萧澈带着我出门。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牵着我的手,穿梭在人群中,那温暖的触感让我心里踏实又幸福。
阿辞,想去哪他问。
我想了想:去西市吧,我想再去看看王大爷。
萧澈点点头:好。
来到王大爷的糖葫芦铺子前,我刚要进去,就被萧澈拉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王大爷:王大爷,这是给您女儿的嫁妆。
王大爷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这怎么行!
萧澈一笑:就当是阿辞的一点心意。
王大爷感动得直抹眼泪:多谢少爷!
我看着萧澈,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傻子,总是这么善良。
傍晚时分,我们回到家。萧澈在院子里练武,我则坐在一旁看他。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练完武,萧澈走到我身边坐下,轻轻握住我的手:阿辞,今天开心吗
我点点头:开心。有你在,每天都很开心。
他转过头,深邃的眼神看着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永远。
我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
07.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幸福。萧澈每天都会陪我练习弹弓,我的技艺也越来越精湛。
一天傍晚,我们在院子里练弹弓。萧澈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手里拿着一块糖葫芦,对我喊道:阿辞,射中这个,我就给你个惊喜!
我拉开弹弓,瞄准糖葫芦。石子飞出,正中目标。糖葫芦应声而落,我兴奋地跑过去捡。
萧澈突然从身后抱住了我:猜猜是什么惊喜
我转过身,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是什么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我:打开看看。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刻着海棠花的戒指。我惊讶地捂住嘴:萧澈,这……
他一笑:这是我在北凛时就准备好的,想等合适的时候给你。
我感动得眼眶发热:谢谢你,傻子。
萧澈轻轻吻上我的唇: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我知道,这场荒唐又甜蜜的婚姻,是我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