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印记
龙城,这座盘踞在蜿蜒江畔的百年都市,被一场淅淅沥沥的冷雨浸透。警笛凄厉,撕裂湿漉漉的夜幕,红蓝警灯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不安,最终汇聚在江滨公园一处被黄色警戒线重重封锁的僻静角落。龙城刑警大队队长朗星,身姿挺拔如松,深蓝的警用雨衣紧紧裹在身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他蹲在泥泞的江岸边,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雨丝,死死钉在江水中那个刚刚被打捞上来的沉重物体上——一个裹着铁链、缠满水草的人形包裹。
确认身份了朗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压过雨水的喧嚣。
身旁的副队长陈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脸色凝重得如同这铅灰色的天空:是。吴天宏法官。
朗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吴天宏!这个名字像一根淬毒的冰刺扎进脑海。五年前轰动龙城的宏远地产强拆致死案,正是这位法官大人,在一系列令人费解的证据链断裂和关键证人意外翻供后,最终判决地产公司仅承担微不足道的民事赔偿。那对失去独子的老夫妇绝望的哭嚎,曾让初出茅庐的朗星彻夜难眠。法律的天平,在那一天,倾斜得令人心寒。
法医沈如萍戴着口罩和手套,蹲在尸体旁进行初步检验。她动作专业而迅捷,但紧蹙的眉头透露出情况的棘手。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昨晚十一点至凌晨一点之间。死因是溺亡,但……她微微一顿,小心地拨开缠绕在死者脖颈处的一截铁链,露出下面被暴力摩擦得血肉模糊的皮肤,死前曾遭受长时间的束缚和折磨。看这锁链缠绕的方式和捆绑的绳结……
朗星凑近一步,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砸在湿滑的地面。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粗糙、冰冷、带着浓厚工业气息的铁链,以及那个在死者手腕上勒出深紫色淤痕的、极其特殊的双重套索结。这结扣……这铁链的规格……一股寒意猛地从脊椎窜上头顶。
和‘宏远案’卷宗里,那对老夫妇儿子被开发商保安非法拘禁时,使用的工具一模一样!朗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冷。那起案件最终因证据不足无法追究相关保安的刑责,那些锁链和绳结的照片,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沈如萍沉重地点了点头,指向死者被江水泡得发白、微微蜷曲的右手:还有这个。在那冰冷僵硬的指缝间,赫然用某种深蓝色的、近乎墨色的颜料,清晰地描绘着一个弯月形的图案——线条流畅,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仪式感。
朗星的呼吸微微一滞。月牙标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仅仅在一周前,龙城化工巨头杜怀仁被发现在他那座奢华得如同宫殿的别墅书房内暴毙。死状极其恐怖:仰面倒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喉咙被某种强腐蚀性液体烧穿一个巨大的窟窿,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和残留的刺鼻酸味。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书房内价值连城的古董和保险柜安然无恙。唯一的线索,是死者昂贵的真丝睡衣胸口,同样用那种深蓝颜料画着一个清晰的月牙标记。
杜怀仁,一个名字在环保组织黑名单上挂了多年的毒瘤。他的工厂常年偷排有毒废水,导致下游村庄癌症高发,无数家庭支离破碎。然而,凭借庞大的财富、无孔不入的律师团和难以撼动的关系网,每一次环保诉讼最终都不了了之,受害者们连最基本的赔偿都难以拿到。朗星曾带队彻查,收集的证据堆积如山,最终却在更高层面的协调下,案子被无限期搁置。杜怀仁甚至公开嘲笑过警方的无能。
法医报告显示,杀死杜怀仁的腐蚀剂,其成分比例、浓度,与杜氏化工厂核心实验室里一种因安全风险被秘密封存的配方,分毫不差!那是朗星他们当初调查时费尽心力才掌握的关键证据之一,最终却未能成为将其定罪的武器。
月牙标记,重现江湖。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朗星猛地从江岸的泥泞中站直身体,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却无法浇灭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愤怒与寒意交织的火焰。通知技术队,仔细勘验,特别是那根铁链,每一个焊点,每一处锈迹,还有那个绳结的纤维!沈法医,尸体尽快带回,做最全面的毒理和病理分析,特别是那个月牙标记上的颜料成分和可能的微量物证!
他转身,深蓝色的雨衣在风雨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大步走向警车。引擎轰鸣,警灯再次闪烁,撕裂雨幕,驶向下一个令人窒息的目的地——城东一栋废弃待拆的旧厂房。就在发现吴法官尸体前两小时,这里刚刚拉起了另一道警戒线。
报案人是几个试图在废弃厂房寻找刺激的年轻人。他们惊恐的尖叫引来了巡逻警员。在厂房深处一个刚刚浇筑、尚未完全凝固的巨大水泥墩里,赫然嵌着一张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知名调查记者周文斌。他因一篇揭露龙城地下器官贩卖黑幕的深度报道而声名鹊起,也引来了杀身之祸。报道中关键的信息提供者在开庭前夜意外车祸身亡,所有指向幕后黑手的线索瞬间中断,案子再次成为悬案。周文斌曾公开控诉司法不公,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此刻,这控诉以最残酷、最直白的方式应验了。他被活着浇筑进水泥中。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经初步检测,封住周文斌的水泥,其标号、配比、甚至其中一种特定矿物的含量,都与当年器官贩卖案中,警方在嫌疑人一处秘密仓库角落里发现的、疑似用于处理受害者遗体的那批未使用的水泥样品,完全一致!而就在周文斌被水泥封固的胸口位置,一个深蓝色的月牙标记,如同地狱的烙印,刺目地凝固在灰白色的水泥表面。
三起案件!三个曾利用法律漏洞或权势逃脱制裁的恶徒!三种针对他们昔日罪行、精确到令人发指的复仇方式!以及,三个如同宣告、如同审判的深蓝色月牙标记!
暗月阁……朗星站在散发着刺鼻水泥味的废弃厂房中央,环顾着这冰冷残酷的行刑场,这三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挤出。这个只在龙城最隐秘的传说和零星的、语焉不详的旧案卷宗里才偶尔被提及的地下组织名字,第一次带着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和压迫感,清晰地撞入他作为刑警队长的现实。传说它游走于黑暗,执行着法律之外的正义,神秘莫测,阁主暗月更是如同鬼魅,无人知其真容。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预感,像这厂房里弥漫的湿冷空气,悄然包裹住朗星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厚重的警服,用力按在自己左肩胛骨的位置——那里,一个淡青色的、清晰的五角星形胎记,正无声地灼烧着皮肤。二十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被强行撕裂的童年,弟弟朗月右肩上那个月牙形的胎记,还有母亲刘亚宁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混乱现场遗落的半枚温润却破碎的玉锁……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血色的月牙标记,以一种极其不祥的方式,骤然串联起来!
星月残痕
龙城市局刑侦大楼顶层的会议室,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巨大的白板上,三起骇人案件的现场照片、被害人资料、初步尸检报告以及那三个刺眼的深蓝色月牙标记被密密麻麻地钉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图谱。专案组代号月蚀正式成立,由朗星亲自挂帅。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受害者家属悲愤的哭诉、媒体连篇累牍的追问、上级限期破案的严令,还有城市上空弥漫的恐慌——那个只存在于阴影中的暗月阁,仿佛一夜之间成了悬在龙城每一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人人自危,议论着下一个审判何时降临,谁会是名单上的罪人。
朗星站在白板前,目光如炬,逐一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细节。杜怀仁喉咙的致命腐蚀,精确复刻其工厂的秘方;吴天宏法官身上的铁链与绳结,与当年卷宗照片严丝合缝;周文斌被封入的水泥,其成分与旧案证物别无二致……这不是简单的模仿犯罪,更不是巧合。他斩钉截铁,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凶手不仅熟知这些悬案旧案的所有细节,更拥有获取那些本应被严密保管的物证信息、甚至是实物样本的能力!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那些曾逃脱法律制裁的人。他们在执行一种……自诩的‘审判’!
头儿,你的意思是,有内鬼陈锋眉头紧锁,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个神情肃穆的同僚。
不排除这个可能,朗星眼神锐利,但更可能,是凶手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资源和渗透力。重点排查三方面:一,当年经手过这三起旧案的所有相关人员,包括退休、离职的;二,能接触到物证库、检验室、甚至档案室的核心区域人员;三,龙城所有有能力配制特种腐蚀剂、定制特殊工业铁链、以及精确控制特种水泥配比的源头!他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白板上那三个月牙标记上,还有这个!它的颜料成分,就是我们的第四把钥匙!沈法医
沈如萍立刻接话,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专业的穿透力:标记颜料初步分析已完成。是一种极其罕见、具有特殊荧光特性的深海藻类提取物混合矿物颜料制成。龙城范围内,有能力且有可能使用这种原料的,除了几个顶尖的生物实验室,就只剩下……她目光转向朗星,‘博古斋’。
博古斋陈锋一愣,那条老西街上的古董店修复古玩字画的
对。沈如萍点头,他们的高级修复师,尤其是首席的陆文博老先生,在修复古书画和特殊器物时,为了追求古法效果,会使用一些极其珍稀、甚至需要自行调配的天然颜料。这种深海藻蓝,是他们秘不外传的几种顶级色料之一。
博古斋!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朗星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二十年前那个混乱的雨夜,在弟弟朗月被掳走的郎家别院外围的泥泞小路上,除了那半枚破碎的玉锁,似乎还散落着几片沾着同样特殊蓝色颜料的碎纸屑当时现场混乱,注意力全在玉锁和寻找弟弟上,那点微末的痕迹并未引起足够重视,只在最初的现场勘查报告里被草草提及了一句不明蓝色碎屑若干,后来便湮没在浩如烟海的线索之中。
难道……二十年前的劫案,也与博古斋有关或者,与这种特殊的颜料有关这个念头让朗星的心脏猛地一沉。
立刻秘密监控博古斋,尤其是陆文博!查他近期的所有行踪、接触人员、资金往来!动作要快,但绝不能打草惊蛇!朗星果断下令。他预感到,这间看似古雅沉静的古董店,很可能就是通往暗月阁的第一个桥头堡。
技术队的进展同样带来了爆炸性的消息。在对吴天宏法官沉尸现场提取到的月牙标记进行更精密的DNA检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让沈如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标记颜料的深层,混杂着极其微量的、不属于死者的皮肤细胞和汗液残留!经过反复比对和数据库筛查,结果显示——这些微量生物检材,与郎氏家族数据库内保存的一份二十年前的生物样本,存在直系亲缘关系!
消息传到朗星耳中时,他正在办公室反复擦拭着那枚一直被他贴身珍藏、用丝绒布包裹的半枚玉锁——锁体残缺,断裂处犬牙交错,但残留的部分上,一半星辰和一半弯月的刻痕依旧清晰温润。沈如萍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苍白,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报告轻轻放在他面前。
朗星的目光落在报告最下方的结论上,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直系亲缘……弟弟朗月!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半枚玉锁,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却压不住心头翻江倒海的巨浪。是弟弟回来了以这种血腥残酷的方式那个月牙胎记……暗月阁……暗月!这个恐怖的联想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朗星……沈如萍担忧地看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不可能!朗星猛地站起,声音嘶哑,像是在反驳沈如萍,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这一定是陷害!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误导!二十年前他那么小,怎么可能……
然而,内心深处那个属于哥哥的直觉,那个对弟弟模糊却深刻的记忆,却在此刻疯狂地呐喊着一个他不愿承认的可能。
就在这心绪翻腾、疑云密布的时刻,负责监控博古斋的陈锋冲了进来,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头儿!陆文博……失踪了!就在我们布控后的第二天晚上!店里伙计说他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再没回来。家里、他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人间蒸发!我们晚了一步!
什么!朗星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陆文博的消失,几乎坐实了博古斋与案件的联系!他立刻下令:彻底搜查博古斋!一寸都不要放过!
对博古斋的搜查,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中进行。这间弥漫着陈旧纸墨和檀木气息的老店,此刻在强光手电和取证灯的照射下,显露出一种诡异的静谧。沈如萍和技术人员细致地检查着每一件器物、每一罐颜料。在一个隐藏在厚重书柜后面的、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技术员有了惊人的发现——里面并非账本或机密文件,而是一套精密的微雕工具,以及几块刚刚切割下来、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碎玉料!更关键的是,在其中一块碎玉料的边缘,残留着极其微小的、与朗星手中那半枚玉锁断裂处弧度完全吻合的茬口
燃烧的相片
博古斋的檀木香气被取证灯灼热的光烤得有些失真。朗星站在那个刚刚被打开的暗格前,目光死死钉在技术员镊子尖端夹起的碎玉料上——那断裂的弧度,与他贴身珍藏二十年的半枚玉锁,完美地榫合在一起。冰冷的触感透过丝绒布,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颤。
就是这个弧度!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兴奋的确认。
沈如萍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暗格里的微雕工具。她的指尖捻起一点残留的玉粉,在强光下细看,又凑近闻了闻,眉头拧得更紧。工具非常专业,但手法……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朗星,眼神复杂,不像是陆文博那种老派修复师的风格。太…精细,也太…冷硬了。更像是为了某种特定目的进行的精准复制。
复制朗星的心猛地一沉。是为了复制那半枚玉锁暗月阁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复仇这破碎的玉锁,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值得对方如此大费周章
头儿!陈锋快步进来,压低声音,脸色难看,陆文博的通讯记录查了。他失踪前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是个无法追踪的加密虚拟号码。但往前推三天,他频繁联系过一个……公用电话亭。他报出一个地址,是靠近龙城西郊老码头区的一个偏僻角落。时间点,正好在杜怀仁案发前一天。
西郊老码头!那个鱼龙混杂、监控缺失、无数罪恶滋生的阴影之地。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朗星。立刻去查那个电话亭!调取周边所有可能的天网探头,哪怕拍到个模糊影子也行!
命令下达,但朗星知道,在那种地方,希望渺茫。他转向沈如萍,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如萍,那些颜料…和二十年前现场发现的蓝色碎屑,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沈如萍站起身,递给他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指尖冰凉。光谱分析和成分比对,完全一致。就是博古斋独有的深海藻蓝。二十年前…凶手或者帮凶,接触过这种颜料。她的目光落在朗星紧握的拳头上,那里包裹着半枚玉锁,也包裹着二十年的痛楚。朗星,DNA报告,还有这颜料…指向太明显了。就像……
就像有人故意把这些线索,精准地摆在我面前。朗星替她说完,声音干涩。愤怒、困惑、还有一丝被玩弄的屈辱感在胸中翻腾。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博古斋红木桌案上,震得上面一个青瓷笔洗嗡嗡作响。不管是谁,他休想得逞!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陆文博是关键,他是目前唯一能直接联系玉锁修复、颜料使用和可能接触暗月阁的人。必须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同时,那枚指向朗月的DNA,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作为哥哥的心里。他需要答案,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
陈锋,动用所有线人,给我挖地三尺,把陆文博找出来!重点查老码头区、废弃仓库、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点!悬赏,放出消息,就说我们有重要线索指向他,逼暗月阁动起来!朗星的眼神锐利如刀,另外,申请权限,我要调阅二十年前朗月失踪案的所有原始卷宗,包括当时现场勘查的所有未公开细节、所有询问笔录、所有可能的目击者名单!特别是……关于那蓝色碎屑的原始记录和保存样本!
明白!陈锋领命而去。
沈如萍担忧地看着他:你要复查当年的案子这太敏感了,而且……
而且什么朗星打断她,眼神深处是固执的火焰,如果真有人想用朗月来扰乱我,那我必须知道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如萍,帮我个忙,他放缓语气,带着一丝恳求,重新检测那份DNA,用最先进的技术,排除一切污染和操作失误的可能。还有……想办法,能不能从那月牙标记上的微量细胞里,分离出更具体的遗传信息我需要确凿的证据,证明它……或者不是他。
沈如萍看着朗星眼中交织的痛苦与决绝,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全力。
龙城市局地下档案室,弥漫着纸张陈腐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巨大的金属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在昏暗的灯光下,守护着这座城市尘封的往事与秘密。朗星拿着最高权限的批条,在档案管理员老张狐疑又谨慎的目光下,独自一人走进了这片时间的墓地。
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标记着20年前重大未结案件的区域。很快,一个厚重的牛皮纸档案盒被抽了出来,封面上用褪色的墨水写着:郎府幼子绑架失踪案。朗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尽这二十年的尘埃与沉重,才缓缓打开了盒盖。
泛黄的卷宗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现场照片最先映入眼帘:郎府别院后门泥泞的小路,被雨水冲刷得一片狼藉,杂乱的脚印、散落的物品(包括那半枚引人注目的玉锁碎片特写)、以及几张被特别标注的、沾着蓝色污渍的碎纸屑照片。照片旁附着当时的勘查记录:
…现场提取不明蓝色碎屑若干(编号证物B-07),质地类似特殊颜料,附着于纸质碎片边缘…来源不明,与绑架案关联性待查…样本已封存(详见物证清单)…
朗星的心跳加速。他快速翻到物证清单页,手指划过一行行记录,最终停在:
B-07:不明蓝色碎屑及附着纸质碎片。封存状态:良好。存放位置:物证库C区7排19号。
他立刻拿起档案室的内部电话,拨通了物证管理科:我是朗星。请立刻帮我调取二十年前‘郎府幼子绑架案’证物,编号B-07。对,现在就要。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翻找的窸窣声,然后是管理员带着歉意的声音:朗队…抱歉,系统显示…编号B-07的证物,状态…是‘已销毁’。
销毁!朗星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时候谁批的依据是什么
呃…记录显示,是五年前一次常规的‘超期未结案证物清理’行动时统一处理的。批条…是当时分管刑侦的…赵副局长签的字。依据是局里关于超期证物保管的规定,满十五年未破获且无明确关联线索的微量物证,可申请销毁节省空间…
五年前!赵副局长!朗星的拳头在档案盒上握紧,指节泛白。又是五年前!杜怀仁的案子也是在那时被压下的!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巧合还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悄然抹去所有可能指向真相的痕迹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继续翻阅卷宗。询问笔录冗长而琐碎,当时郎府上下的佣人、保安、附近居民被反复问询,但大多语焉不详。一个当时在郎府后巷收废品的老头提到,案发前几天,曾有个穿灰布褂子、看着像手艺人的陌生男人在后巷转悠过几次,似乎在打量郎府的后墙。但老头描述模糊,警方后续追查无果,这条线索也被标记为价值不高搁置了。
灰布褂子…手艺人…朗星脑中瞬间闪过博古斋那些老师傅常穿的素色中式褂子。陆文博当年是否穿过类似的衣服时间过去太久,无从查证。但这条曾被忽视的线索,此刻却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短暂地照亮了一角。
他翻到最后一页,是当年参与案件的老刑警留下的一份潦草的个人备忘,夹在几页报告中间,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郎夫人(刘亚宁)情绪崩溃前反复哭诉,说带走月儿(朗月)的人,抱孩子动作很生硬,但…有股淡淡的药味,像是跌打药酒…还有,她恍惚看到那人右手虎口位置,好像有个很小的疤,形状…有点怪,像个小月牙但现场混乱,光线差,无法确认,疑为情绪激动下错觉…未列入正式报告…
药酒味虎口月牙状疤痕!朗星的心跳几乎停止!这绝对是当年卷宗里从未正式记录的关键信息!母亲从未对他详细说过那个混乱的夜晚,只沉浸在无尽的悲痛里。这个模糊的细节,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尘封二十年的锁孔!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沈如萍的号码,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如萍!立刻帮我查两件事!第一,陆文博的医疗记录,重点看他是否有过手部外伤史,尤其是右手虎口位置!有没有留下疤痕的记录!第二,他有没有习惯使用某种特定品牌的跌打药酒或者,有没有慢性病需要长期服用有特殊气味的药物
挂断电话,朗星靠在冰冷的档案柜上,胸膛剧烈起伏。博古斋的颜料、陆文博的微雕工具、二十年前的蓝色碎屑、可能存在的疤痕和药酒味…线索正疯狂地汇聚,指向那个失踪的玉器修复师!他极可能就是当年参与绑架的执行者之一!那么,他现在的失踪,是灭口还是被暗月阁重新启用无论哪种,找到他,就找到了撕开暗月阁面纱的第一道裂口!
就在这时,陈锋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急促:头儿!有发现!那个公用电话亭附近一家小卖部老板回忆起来,说那几天总有个‘看着像读书人,但眼神很冷’的老头在附近转悠,还在他店里买过烟。老板说那人付钱时,右手虎口那里……好像有个小疤,像个月牙儿!
轰!
朗星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虎口月牙疤!母亲的模糊记忆,小卖部老板的指认,全都指向陆文博!他极可能就是当年抱走朗月的人!二十年的迷雾,仿佛被这道月牙形的疤痕骤然劈开了一道缝隙!
锁定陆文博!全城通缉!重点排查所有他可能藏身的地方!尤其是废弃工厂、码头仓库、还有……朗星的语速快得像爆豆,查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或者老巢!比如,喜欢去某些特定的、安静偏僻的地方!
沈如萍的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她坐在高倍显微镜前,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两份DNA序列的比对图谱。一份来自吴天宏案现场月牙标记提取的微量细胞,另一份,是她刚刚利用最新一代基因分型技术,重新从郎氏家族数据库中调取的朗月二十年前的生物样本数据。
电脑屏幕上,代表碱基对的彩色峰值柱状图在关键标记位点上,赫然呈现出……不匹配!
沈如萍反复核对着,甚至重新跑了一遍数据。结果依旧。那份从月牙标记上提取的DNA,其核心的STR位点(短串联重复序列)中,有几个关键位点,与朗月二十年前的样本数据存在显著差异!这绝非污染或误差可以解释,这意味着——它们不可能来自同一个人!
这不可能……沈如萍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报告是她亲自做的,样本是她亲自提取的,流程绝无问题。那么,问题出在哪里是郎氏家族数据库里朗月的样本……被动过手脚还是……那份月牙标记上的DNA,本身就是伪造的
伪造DNA!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虽然理论上存在可能,但实际操作难度极高,成本巨大,需要极其专业的生物技术!暗月阁……竟拥有这种级别的资源和技术能力他们为什么要伪造指向朗月的DNA是为了彻底扰乱朗星的判断,把他引入歧途还是……有更深的、更可怕的意图
她立刻抓起电话打给朗星,手指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龙城西郊,一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一座废弃的哥特式教堂孤独地矗立在荒草丛生的山坡上,破败的尖顶直指铅灰色的天空,彩绘玻璃早已破碎,只留下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失神的眼睛。教堂的地下墓室,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跌打药酒气味。
陆文博被反绑在一张腐朽的木椅上,嘴上贴着胶带。他形容枯槁,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一面巨大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彩绘玻璃残骸前。那人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长风衣,身形挺拔而优雅,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脸上覆盖着一个冰冷的银色面具,面具的额头位置,刻着一个线条简洁却充满力量感的弯月符号。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欣赏着那斑驳褪色的宗教画,仿佛在参加一场高雅的沙龙。
呜…呜…陆文博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面具人终于缓缓转过身。面具下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地落在陆文博身上。他踱步上前,动作从容不迫,像在审视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陆师傅,一个经过电子变声器处理的、冰冷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室里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手艺不错。那半枚锁,仿得几乎能以假乱真。连朗星贴身戴了二十年的真品,都被你骗过去了。
陆文博瞳孔骤缩,身体抖得更厉害。
可惜,面具人微微俯身,冰冷的银色面具几乎贴到陆文博满是冷汗的额头上,你太老了,也太贪了。二十年前,你为了一笔足够你逍遥半辈子的钱,帮我们带走了那个孩子。二十年后,你又为了另一笔钱,帮我们修复了那半块锁。你觉得自己很聪明,两头得利
面具人直起身,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正是那枚由陆文博精心修复、足以乱真的朗月的半枚玉锁!它温润的光泽在烛光下流淌,上面的月牙刻痕清晰可见。
但你忘了,面具人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活不长。尤其是……当你的手艺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而你,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想用这个秘密去勒索更多的时候。
陆文博眼中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更凄厉的呜咽。
面具人欣赏着他濒死的恐惧,缓缓举起右手。他的手上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但在手套的虎口位置,皮革被巧妙地镂空了一小块,露出了下面的皮肤——那里,赫然有一个极其清晰、颜色略深的、小小的月牙形疤痕!
认得这个吗面具人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愉悦,当年你抱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哭闹着抓了我一下,留下了这个纪念品。现在,它成了你的催命符。
陆文博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月牙疤痕,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恶魔印记,身体筛糠般抖起来。
放心,看在你这双巧手的份上,面具人将手中的仿制玉锁随意地丢在陆文博脚边,我会让你死得……和你二十年前参与的那场肮脏交易一样,悄无声息,无人知晓。再见,陆师傅。
面具人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墓室深处更浓重的黑暗。他抬起手腕,对着一个微型通讯器,用那变声后的冰冷语调下达指令:‘星火’已清除。‘月影’行动进入下一阶段。档案室,点火。
朗星几乎是冲进沈如萍的实验室,陈锋紧随其后。如萍!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什么DNA不匹配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眼中交织着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希冀。
沈如萍将电脑屏幕转向他,指着那几处刺眼的不匹配位点,语速飞快地将她的发现和伪造DNA的可怕推测说了出来。……有人在误导我们,朗星!指向朗月的DNA是假的!是陷阱!陆文博才是关键!他极可能就是当年绑架的执行者,他手上……
虎口有月牙疤痕!朗星几乎是吼了出来,他掏出手机,将陈锋刚发来的、小卖部老板对嫌疑人右手疤痕的指认照片放大给沈如萍看,我母亲当年模糊的记忆,小卖部老板的指认,都指向陆文博!他就在西郊!陈锋,立刻调集人手,包围老教堂!快!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铃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市局大楼!尖锐的蜂鸣声撕心裂肺!
哪里哪里报警陈锋对着对讲机大吼。
对讲机里传来一片混乱嘈杂的回应和惊呼:
地下!是地下档案室!
火!好大的火!
浓烟……警报响了……
快!救火!档案室烧起来了!
朗星和沈如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档案室!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他刚刚查阅了二十年前卷宗的地方!
糟了!卷宗!朗星脑中一片空白,拔腿就冲向电梯,沈如萍和陈锋也立刻跟上。
电梯降到地下层,门一开,浓烟便滚滚涌了进来!刺鼻的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消防喷淋系统已经启动,水花四溅,但火势显然异常迅猛,从档案室紧闭的厚重防火门缝隙里,橘红色的火舌正疯狂地舔舐出来,浓烟滚滚。老张和几个管理员被呛得直咳嗽,正在消防员的指挥下撤离。
朗队!不能进去!火太大了!一个消防员拦住了试图往里冲的朗星。
里面……里面的卷宗……朗星目眦欲裂,死死盯着那扇喷吐着烈焰和浓烟的门。二十年的卷宗,他刚刚发现的关于虎口疤痕和药酒味的关键线索……难道就这样付之一炬暗月阁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朗队,监控!看监控!陈锋指着走廊尽头一个还在运行的监控探头屏幕喊道。
朗星猛地转头。屏幕被烟熏得有些模糊,但还能勉强看清。画面是档案室内部的监控视角,时间显示就在几分钟前——大火尚未完全吞噬整个房间。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脸上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正站在一排燃烧的档案柜前,动作从容不迫。那人似乎知道监控的位置,突然抬起头,隔着屏幕,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直直地看向监控室的方向,也看穿了屏幕外朗星的眼睛。
更让朗星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那人缓缓抬起了右手,对着镜头,做出了一个极其清晰的手势:他竖起食指,弯曲成一个钩状,代表月牙;接着又分开五指,形成一个星形!这正是朗星和朗月这对双胞胎兄弟身上胎记的象征!
做完这个手势,黑衣人似乎低低地笑了一下(尽管隔着面具听不到声音,但那姿态分明是讥讽),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将手中一个燃烧瓶似的东西猛地砸向另一排堆满卷宗的架子!轰!更大的火焰腾起,瞬间吞噬了他的背影和屏幕的大部分画面,只留下最后一帧跳跃的、扭曲的火光。
啊——!朗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巨大的愤怒和被彻底戏耍的屈辱感几乎将他撕裂。挑衅!赤裸裸的挑衅!不仅烧毁了关键证据,还用他们兄弟独有的印记来嘲弄他!
头儿!西郊!老教堂那边有动静了!巡逻警车报告发现可疑灯光和车辆!对讲机里传来外围队员急促的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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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星猛地从监控屏幕前收回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烈火熊熊的档案室大门。他知道,里面的东西,救不回来了。暗月阁精心策划的毁灭,不会留下任何侥幸。
走!去教堂!朗星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抓住陆文博!抓住那个戴面具的杂种!
他转身,带着陈锋和几名精锐队员,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地面。沈如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浓烟弥漫的走廊尽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燃烧的档案室,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感攫住了她。暗月阁……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更周密。
西郊,废弃教堂。数辆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远处荒草丛中,警灯熄灭。朗星带着陈锋和几名队员,如同夜色中的猎豹,利用残垣断壁的掩护,迅速而安静地靠近教堂主体。
教堂内部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破窗发出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朗星心中一凛,打了个手势,队员们立刻分散警戒。
他率先持枪,悄无声息地潜入教堂正厅。月光从破碎的穹顶和窗户投射下来,在地面形成斑驳诡异的光影。空无一人。焦糊味和血腥味来自更深处。
地下墓室的入口,就在圣坛后方。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药酒、血腥和焦臭的气味从下方涌出。朗星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示意陈锋掩护,自己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沉重的、布满灰尘的木门,枪口率先探入!
烛光早已熄灭,只有队员们战术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陆文博依旧被绑在那张腐朽的木椅上。但此刻,他的头无力地耷拉着,脖颈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已经散开,凝固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极致恐惧。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右手的手腕处,被极其锋利的东西精准地切断!断手不翼而飞!鲜血浸透了他身下的地面,形成一滩黑红色的粘稠湖泊。而在他的胸口,一个用他自己的鲜血绘制的、巨大的、还在微微流淌的深蓝色月牙标记,如同恶魔的烙印,在惨白的手电光下,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
在陆文博尸体脚边的地上,静静地躺着那枚由他亲手修复的、足以乱真的朗月的半枚玉锁。玉锁旁边,还有半张被烧得焦黑卷曲的旧照片。
朗星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滔天的怒火,小心翼翼地避开血迹,走上前。他捡起那半张焦糊的照片。
照片显然被精心撕开过,只留下了一半。上面是两个穿着同样白色小西装的、粉雕玉琢的三岁小男孩,肩并肩坐在一个秋千上,对着镜头笑得无忧无虑。其中一个孩子(朗星自己)的肩膀处,衣服被特意拉开了一点,露出下面一个淡青色的、清晰的五角星胎记。而照片的背面,被火焰燎烤得发黑,但一行用某种特殊墨水写下的、略显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字迹,顽强地穿透了焦痕,映入朗星的眼帘:
哥哥,你看,恶有恶报了吗
那字迹……朗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电流般的剧痛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和大脑!那笔锋的转折,那微微上扬的尾勾……虽然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僵硬,但那骨子里的神韵……是他!是朗月!是他失散了二十年的弟弟!
暗月阁主……真的是他!他不仅回来了,还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向这个他眼中失职的哥哥,展示着他所执行的审判!陆文博的死,是对二十年前参与者的恶报;烧毁档案室,是对旧有秩序和无能执法者的嘲弄;而这张照片,这行字……是最直接、最冰冷、也最痛彻心扉的质问!
朗星死死攥着那半张滚烫又冰冷的照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陆文博胸口那血淋淋的月牙标记,扫过这充斥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黑暗墓室,最后,仿佛穿透了教堂厚重的石壁,投向了城市中心郎府那灯火通明却又冰冷压抑的宅邸。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巨大的、撕裂般的痛苦攫住了他。
弟弟……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是谁把你变成了这样这二十年的黑暗,到底有多深而这场以血为墨、以死亡为笔画的复仇审判,又将走向何方
他缓缓抬起手,隔着厚重的警服,按在自己左肩胛骨的位置。那里,那个淡青色的五角星胎记,此刻正与照片上弟弟的位置、与陆文博胸口的血月、与监控里黑衣人那挑衅的手势……无声地共鸣着,灼烧着他的灵魂。
月蚀之痕
冰冷刺骨的夜风卷着消毒水的气味,在郎府顶层特护病房外呼啸。朗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中紧攥着那枚带着弟弟体温的玉锁,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母亲刘亚宁昏迷中的呓语——月儿…月儿…——与暗月阁主离去前那复杂难辨的眼神,在他脑中疯狂撕扯。那是朗月!他几乎可以断定!可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相见为什么要用如此血腥的方式宣告回归
头儿!陈锋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从走廊尽头传来,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追丢了!目标对郎府周围的地形异常熟悉,加上那该死的面具和变声器…巷子太密,监控死角太多,他就像…就像融化在阴影里一样!
朗星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翻腾的痛苦已被冰冷的锐利取代。他迅速将玉锁贴身收好,隔绝了那份灼人的温度。封锁现场!提取阁主留下的所有痕迹,特别是门把手、窗台!他接触过的地方!还有病房内空气采样,他身上的气味,任何异常都不要放过!通知技术队,我要郎府内部及周边所有监控,一帧一帧地给我过!
他转身,目光投向病房内母亲苍白而安详的睡颜。暗月阁主,或者说朗月,没有伤害母亲,反而留下了这半枚玉锁。这举动是挑衅是怜悯还是……某种求救的信号朗星不敢深想,他怕那微弱的希冀会动摇他作为刑警队长的意志。他必须抓住他,无论他是谁!只有抓住他,才能结束这场血腥的审判,才能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
陈锋,你亲自带人守在这里,寸步不离!任何人,包括郎府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接近病房!朗星的声音斩钉截铁。暗月阁主能悄无声息潜入防守森严的郎府,内应或者极其高明的渗透手段,必然存在其一。
明白!陈锋肃然领命。
朗星最后看了一眼母亲,转身大步离开。他现在需要确凿的证据,需要撕开暗月阁精心编织的迷雾!目标——沈如萍的实验室,还有那场毁灭性的档案室火灾废墟!
市局法医中心,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化学试剂的味道,却压不住一丝紧绷的气氛。沈如萍脸色苍白,但眼神专注而锐利,正对着电脑屏幕反复比对复杂的DNA图谱和数据流。朗星推门而入,带来一股室外的寒气。
如萍,结果怎么样朗星开门见山,目光灼灼。
沈如萍调出两张图谱并排显示。确认了,档案室火灾现场提取到的、属于暗月阁主的DNA,和吴天宏案月牙标记上伪造的‘朗月’DNA,以及我们数据库中朗月二十年前的样本,三者完全不同!她的手指点在关键位点的差异上,阁主的DNA是全新的、未知的个体。而吴天宏案现场的DNA,是精心伪造的产物,技术非常高超,模仿了朗月样本的部分特征,但在核心STR位点做了关键篡改,足以骗过常规比对,却逃不过深度分型。
伪造…朗星咀嚼着这个词,寒意更甚。暗月阁不仅拥有行动力,更拥有顶尖的生物技术资源!能追踪伪造技术的来源吗
很难,沈如萍摇头,手法很干净,像是专业实验室出品。但…她话锋一转,调出另一份报告,我在阁主潜入病房时,在门把手上提取到几枚极其微小的皮屑。除了他的DNA,还检测到一种……特殊的复合物质残留。初步分析,含有微量的稀有金属铱、特定的有机硅聚合物,还有一种…生物碱成分,类似某种强效镇痛剂的代谢产物,但结构更复杂。
金属铱硅聚合物药物残留朗星皱眉,这些线索指向性模糊,却异常独特。和陆文博尸体旁发现的、那个烧焦的微型信号发射器碎片成分一致吗他想起了教堂现场那个被忽略的微小金属片。
正在比对!沈如萍立刻操作,有相似性!特别是铱元素!铱常用于高精度、抗干扰的航天级电子元件!阁主身上残留的,很可能来自他随身携带的某种精密通讯或定位装置!至于药物…我需要更多样本和时间。
精密电子装置!强效药物!朗星脑中迅速勾勒着阁主的形象:科技武装、可能忍受着某种慢性剧痛(这或许能解释他偶尔流露的异常和复杂眼神)、行动力超强且极度谨慎。这绝非普通的犯罪组织头目!
另外,沈如萍的声音低沉下来,档案室火灾的初步勘验报告出来了。起火点非常精准,集中在存放二十年以上未结案卷宗的C区。使用了高能燃烧剂,绝非意外。关键证物,包括编号B-07(蓝色碎屑)的原始记录和样本,以及我刚刚申请调阅的、关于当年绑架案外围走访中提及‘灰布褂子手艺人’的所有原始笔录和可能的画像草稿……全部化为灰烬。她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对方对我们警方的内部流程太熟悉了!知道我们刚重启调查,知道哪些东西最关键!
内鬼!这个词再次沉重地砸在朗星心头。而且这个内鬼,级别不低,能接触到核心卷宗存放信息,甚至可能参与当年的清理行动!
技术队还在废墟里筛,希望能找到点残片。沈如萍补充道,但希望渺茫。
朗星沉默片刻,眼神愈发冰冷。那就换个方向。查五年前那次‘超期证物清理’行动的所有审批流程、执行人员名单!特别是时任分管刑侦的赵副局长!还有,他想起阁主在档案室监控里那个挑衅的手势,查所有能接触到市局内部监控系统的人员,尤其是案发前后有异常登录或操作记录的!
郎府书房,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只留下水晶吊灯冰冷的光辉。郎宸宇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雪茄,烟雾缭绕,却掩不住他眉宇间深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朗星坐在他对面,父子间的气氛如同冰封的湖面。
父亲,朗星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锐利如刀,直视着郎宸宇,二十年前,朗月被带走后,您真的没有收到过任何勒索信息或者…任何其他形式的联系
郎宸宇吸了一口雪茄,烟雾缓缓吐出,模糊了他的表情。没有。绑匪像人间蒸发。我动用了所有关系,黑白两道,悬赏金额高到足以让任何人疯狂,但…杳无音信。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沙哑,星儿,我知道你怀疑什么。你觉得是我为了郎家的‘稳定’,牺牲了月儿
我只想知道真相!朗星的声音陡然提高,为什么当年绑匪只带走了月儿现场遗落的半枚玉锁,上面刻着星月,是我们兄弟的象征!这锁的来历,您查过吗还有,陆文博!博古斋的首席修复师!他当年是否与郎家有过交集他右手虎口有月牙疤痕!母亲在混乱中看到过抱走月儿的人虎口有疤!
郎宸宇夹着雪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他沉默了几秒,眼神变得幽深难测。玉锁…他缓缓开口,仿佛在回忆极其久远的事情,是你母亲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据说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物件,一对,分别刻着星和月。你们出生时,她特意找匠人重新打磨,给你们戴上,寓意兄弟同心。来历…很干净。他避开了陆文博的问题。
至于陆文博…郎宸宇终于看向朗星,眼神复杂,二十年前,他确实在龙城。博古斋当时也承接一些…私人订制和修复的活计。郎家…偶尔会有些古玩需要处理。但接触不多,仅限于生意往来。我…对他手上的疤痕,没有印象。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警告,星儿,我知道你破案心切。但暗月阁不是普通的罪犯。他们的触手比你想象的更深。陆文博死了,死状你也看到了。这是在警告所有可能开口的人!我不希望你…步他的后尘。有些线头,扯出来,可能会把整个郎家拖入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朗星猛地站起身,压抑的怒火在胸中翻涌,那朗月呢!他这二十年可能经历的一切呢!郎家的‘稳定’,比一个孩子的命还重要吗!父亲,您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者说…在隐瞒什么!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雪茄燃烧的微弱嘶嘶声。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无声地交锋。郎宸宇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城府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威严。
朗星队长,郎宸宇的声音变得异常正式而冰冷,注意你的身份和措辞。我是你的父亲,更是郎氏的掌舵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族。过去是,现在也是。朗月的事…是郎家永远的痛。但活着的人,更要向前看。暗月阁的事,自有法律去制裁。你现在的职责,是保护好你母亲,维护龙城的治安,而不是在这里…质疑你的父亲,挖掘那些可能带来更大灾难的陈年旧事!
他掐灭了雪茄,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母亲需要静养。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朗星看着父亲冰冷而决绝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攫住了他。父亲的态度,近乎于承认了某些东西的存在,却又用家族的大义和父亲的权威死死堵住了他追问的通道。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最终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冰冷压抑的书房。
父亲知道!他一定知道更多!甚至可能…与二十年前的绑架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这个认知让朗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如果连至亲都在迷雾中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那这深渊,到底有多深
技术队对郎府阁主潜入路径的还原结果出来了:没有内应开门,对方是利用了一种极其先进的、带有吸盘和激光切割功能的微型攀爬设备,直接从外墙避开了所有监控盲区,精准地切开了特护病房的强化玻璃窗。手法专业,装备精良,远超普通犯罪团伙。
同时,陈锋对五年前超期证物清理行动的调查有了突破性发现。行动的具体执行人,是当时物证管理科的一个副科长,名叫孙海。此人三年前已经辞职下海,据说去了南方做生意。但陈锋顺藤摸瓜,发现孙海辞职前半年,其妻子名下突然多出了一套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高档公寓,资金来源不明。更关键的是,追查孙海辞职后的行踪发现,他并未去南方,而是在龙城近郊一个卫星城低调生活,最近一个月却行踪诡秘,频繁更换住所和通讯方式。
孙海绝对有问题!陈锋在电话里语气激动,他很可能就是当年执行销毁B-07证物的人,甚至可能是内鬼‘星火’!我们刚锁定他一个临时落脚点,城北‘鑫源’小旅馆309房!我正带人过去!
小心!对方可能狗急跳墙!朗星心头一紧,立刻驱车赶往城北。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当朗星赶到鑫源旅馆时,陈锋和几名队员正脸色铁青地站在309房门口。房间门虚掩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孙海仰面倒在房间狭小的地板上,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他的死状与吴天宏法官惊人地相似——脖颈被一根粗糙的、带着斑驳锈迹的铁链紧紧缠绕,勒得深可见骨,窒息而亡!铁链的型号、缠绕的方式,甚至那个特殊的双重套索结,都与当年宏远地产案中非法拘禁受害者的工具一模一样!
而在孙海被勒得发紫的额头上,一个深蓝色的月牙标记,如同死亡的印章,清晰地烙印在那里。标记的颜料尚未完全干涸,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又是以牙还牙!这次,审判的矛头,赫然指向了警方内部可能的蛀虫!暗月阁在用最残酷的方式清理门户,同时也在嘲笑着警方的无能!
朗星蹲下身,强忍着愤怒检查尸体。在孙海紧握的拳头里,他发现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用打印机打出的几行字:名单:
赵卫国(原副局长)
-
庇护杜氏排污,收受巨额贿赂。
孙海(原物证科副科)
-
销毁关键证物,收取封口费。
…(名单未完成)
审判,永不停止。
——
暗月
名单!暗月阁在猎杀内部腐败者!孙海是第二个!赵副局长会是下一个吗后面还有谁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暗月阁不仅掌握着旧案的细节,更掌握着警局内部不为人知的肮脏交易!他们像高高在上的判官,执行着自己的私刑!
保护赵卫国!立刻!朗星对着对讲机吼道,声音带着一丝嘶哑。他意识到,暗月阁的行动速度远超他们的反应!
就在这时,朗星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完全陌生的加密号码发来了一条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朗星点开图片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那是一张翻拍的、极其陈旧的X光片。片子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幼童的右手掌骨。在靠近虎口位置的掌骨上,赫然有一个细小的、月牙形状的骨质缺损!像是天生的畸形,又像是…某种陈旧伤痕留下的永久印记!
图片下面,终于出现了一行手打的文字,没有使用变声器,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冰冷和疲惫:
哥,疤在骨头上,是生来就刻好的。你看,这次是真的。
——
月
朗星握着手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僵立在孙海尸体旁浓重的血腥味里。他看着那张X光片,看着那行字,又隔着衣服,感受着贴身口袋里那半枚温润却无比沉重的玉锁。
弟弟…真的是你。
这二十年的黑暗,这沾满鲜血的审判之路…原来,从骨子里,就刻着无法挣脱的宿命烙印吗
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而暗月阁主的阴影,仿佛已经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龙城,笼罩了他未来每一步的道路。他知道,这场兄弟相残的悲剧,才刚刚拉开最血腥的帷幕。
骨血烙印
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回荡,刺鼻的硝烟混合着建筑粉尘呛入肺腑。朗星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翻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碎石和灼热的金属碎片如同冰雹般砸落在他身上。剧痛从肩胛蔓延开来,眼前金星乱冒,世界在剧烈的摇晃和尖锐的耳鸣中扭曲变形。
头儿!陈锋嘶哑的吼叫声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朗星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甩掉头上的尘土,视线勉强聚焦。爆炸的中心——那栋作为诱饵的废弃工厂办公楼二楼,已然化作一片扭曲燃烧的钢铁废墟,火焰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就在这片地狱景象的边缘,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翻腾的浓烟中疾射而出!
暗月阁主!
他身上的黑色风衣被气浪撕裂了几处,露出下面同样漆黑的紧身作战服,脸上那冰冷的银色面具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诡异的光芒。他的动作依旧迅捷得惊人,但朗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他落地时,左腿微不可察地踉跄了一下!紧接着,阁主没有丝毫犹豫,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拔出一把造型怪异的黑色手枪,枪口瞬间锁定了正挣扎着向他扑来的陈锋!
陈锋!躲开!朗星目眦欲裂,嘶吼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阁主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却猛地顿住了!他那双透过面具、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眼睛,极其短暂地、锐利地扫过朗星被碎石划破、正渗出鲜血的肩膀——那个位置,正是五角星胎记所在!面具下的眼神,在那一刹那,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波动,像是愤怒,像是挣扎,又像是…某种被强行压抑的痛楚
这电光火石的停顿,给了陈锋一线生机!他猛地扑倒在地,子弹擦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在身后的水泥地上溅起一串火星!
阁主没有再开第二枪。他深深地、仿佛带着某种沉重负担地看了朗星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朗星的心脏骤然紧缩。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几个兔起鹘落,身形便没入了工厂后方更加复杂黑暗的废弃管道区和堆积如山的集装箱群中,彻底消失不见。
追!封锁所有出口!他受伤了!朗星强忍着剧痛,推开赶来搀扶的队员,厉声下令。然而,这片废弃工业区地形之复杂远超想象,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迷宫,加上阁主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匪夷所思,搜捕行动很快陷入了泥潭。
郎府特护病房外,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朗星简单处理了肩头的皮外伤,换下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警服,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爆炸的冲击、阁主那复杂的一瞥、还有那如鲠在喉的骨头上刻的疤,在他脑中疯狂撕扯。
沈如萍脚步匆匆地赶来,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报告。朗星,初步结果出来了!她坐到朗星身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首先,爆炸现场提取到的微量金属粉尘和有机残留物成分,与之前阁主潜入郎府病房时在窗框上留下的、以及陆文博尸体旁发现的信号发射器碎片高度吻合!特别是铱元素的含量和配比,指向同一种极其尖端的、用于卫星加密通讯和微型高能装置的合金!这绝非民用或普通黑市能搞到的东西!
尖端合金!军用级技术!朗星的心沉得更深。暗月阁的背景,深不可测。
其次,沈如萍翻动报告,指向复杂的光谱图和分子式,阁主在病房和爆炸现场留下的生物检材中,那种特殊的生物碱代谢物分析有了突破!它不仅仅是一种强效镇痛剂,其核心结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用于抑制某种进行性神经退行性病变所引发剧痛的实验性药物——‘蚀月素’!这种药还在三期临床阶段,管制极严,只用于特定遗传疾病的患者!
进行性神经退行病变遗传疾病!朗星猛地抬头,一个可怕的联想瞬间击中了他:蚀月素这名字…
对!沈如萍的眼神锐利如刀,我立刻调阅了所有相关文献和罕见病数据库。‘蚀月素’目前唯一获批进行临床试验的适应症,是一种名为‘卡纳万-施瓦茨综合征’(Cavanaugh-Schwartz
Syndrome,CSS)的极其罕见的隐性遗传病!发病率低于百万分之一!患者通常在幼年期发病,表现为进行性的神经疼痛、肌肉协调性下降、视力听力衰退…最终会导致全身器官衰竭!而‘蚀月素’,是目前唯一能稍微缓解其剧痛的希望!
遗传病!神经痛!朗星脑中瞬间闪过阁主在爆炸前那微不可察的踉跄,还有他扣动扳机前那复杂眼神中难以掩饰的痛苦!是他!朗月!他饱受着这种绝症的折磨!那深入骨髓的疼痛…这就是他需要强效镇痛剂的原因这就是他名字里蚀月的由来一股巨大的、几乎令他窒息的悲伤和心痛攫住了朗星。
还有更关键的!沈如萍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抽出报告最后几页,我比对了阁主DNA中与CSS相关的特定基因位点!结果…是阳性!他携带了导致CSS的致病基因突变!这几乎完全解释了他身上残留的药物成分和他的行动可能受到的影响!
铁证如山!生物学的证据冰冷而残酷地摆在面前。暗月阁主,这个冷酷无情的审判者,正是他失散多年、身患绝症的弟弟朗月!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和绝望,或许正是将他推向黑暗深渊的原动力之一!
另外,沈如萍的声音低沉下来,我重新分析了当年绑架现场遗落的那几片沾有深海藻蓝颜料的碎纸屑。这次用了最新的显微技术和成分剥离法…在颜料层下面,剥离出了极其微量的、被颜料掩盖的…药物粉末残留!成分分析显示,含有大剂量的苯二氮卓类镇静剂和一种快速起效的肌松剂!
镇静剂!肌松剂!朗星瞬间明白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为什么现场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为什么母亲只模糊记得对方有药味和虎口有疤为什么朗月那么小就被轻易带走而没有剧烈反抗绑匪在行动前,很可能利用某种方式(比如冒充送货、检修),提前在别院范围内,特别是孩子们可能接触的地方,散布了这些药物!幼小的朗月不慎吸入或接触,导致无力反抗被掳走!这是一场精心策划、里应外合、甚至利用了孩子脆弱性的阴谋!
陆文博!只有他这种能自由进出、以修复古玩为名接触郎家的人,才有机会做手脚!朗星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博古斋的颜料、陆文博的疤痕、提前布置的药物…所有的线索,都死死咬住了这个关键的执行者!而陆文博已死,线索似乎又断了。
不,还有!沈如萍眼中闪过一丝光,这种特定的混合药物配方非常特殊,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组合。我追查了二十年前的医药流通记录,发现龙城当时只有两家私人高端诊所和…郎氏集团控股的‘康泰医药研究中心’有能力且有可能配制和使用这种特殊药剂!特别是康泰中心,它当时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就是神经肌肉类疾病的新药开发!
郎氏!康泰中心!父亲郎宸宇的产业!朗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父亲的书房警告,他那讳莫如深的态度…难道他不仅知情,甚至…参与其中!
赵副局长死了!
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市局炸开。朗星和沈如萍刚回到办公室,陈锋就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
就在他的度假别墅!我们的人晚了一步!现场…和孙海一模一样!陈锋的声音带着惊悸,脖子上缠着铁链,双重套索结!额头…深蓝色的月牙标记!旁边也有一张打印的‘审判名单’,赵卫国的名字被划掉了,下面…还有几个名字是空白的!
又一个!暗月阁的清理行动在继续!名单上的蛀虫在被逐一审判!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市局内部蔓延。
朗星立刻带队赶往现场。赵卫国的度假别墅位于风景秀丽的湖边,此刻却成了血腥的刑场。死亡现场如同孙海案的翻版,冷酷而精准,带着强烈的仪式感和嘲弄意味。技术队紧张地工作着。
朗星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在赵卫国尸体不远处的昂贵羊毛地毯上,一枚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物体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
那是一枚比米粒还小的芯片!边缘有烧灼的痕迹,似乎是某种精密设备在剧烈冲击或高温下崩裂出来的碎片!
立刻送回技术队!做最彻底的分析!朗星的心跳加速。这会不会是阁主(朗月)身上携带的尖端装置的一部分在爆炸或激烈的行动中损坏脱落
就在这时,朗星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那个熟悉的未知号码。这次,是一条文字信息,依旧没有变声处理,文字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的嘲讽:
哥,名单好看吗腐烂的根,总要挖掉。下一个,轮到当年给我‘治病’的人了。你猜,父亲会保他,还是…灭他的口
——
月
治病的人!朗星瞬间联想到沈如萍发现的蚀月素和CSS!当年给朗月治病的人是康泰中心的研究员还是…父亲秘密安排的私人医生朗月是在向他传递信息,下一个目标,是知晓他病情、甚至可能参与当年医疗阴谋的关键人物!同时,这句话更是赤裸裸地将矛头指向了父亲郎宸宇——他会选择保护这个知情人,还是像处理陆文博、孙海那样,灭口以绝后患
父亲!朗月!这对父子,仿佛在进行着一场跨越二十年的、以生命为筹码的残酷博弈!而他,朗星,被夹在中间,一边是血脉相连的弟弟正滑向复仇的深渊,一边是威严深沉、疑点重重的父亲!
龙城中心,郎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郎宸宇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背影如同凝固的山岳。他手中的雪茄早已熄灭,只留下冰冷的烟蒂。管家老吴垂手肃立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他…又动手了。郎宸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赵卫国和孙海的死讯,显然已经传到他耳中。
是,老爷。老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少爷他…太狠了。
狠郎宸宇缓缓转过身,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肆虐后的海面,有痛楚,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不是狠…他是回来索命的。索他这二十年地狱般煎熬的债!索他生下来就被刻在骨头里的诅咒的债!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我当初…就不该心软!不该听信那庸医的鬼话,以为那病还有救!就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话语中蕴含的冷酷决绝,让老吴不寒而栗。
老爷,那…康泰那边的林博士老吴试探着问,声音压得更低,他可是当年唯一全程参与小少爷…病情研究和…‘特殊方案’的核心人员。暗月阁…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我们是不是…
郎宸宇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里面所有的情绪瞬间被一种冰冷的、属于商界巨鳄的杀伐决断所取代。林永年…他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在权衡一件物品的价值。他知道得太多了。关于月儿的病,关于当年的‘处理方案’,甚至…关于康泰早期一些不太合规的临床试验数据。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让他消失。干净点。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是,老爷。老吴心中一凛,深深低下头。
还有,郎宸宇的声音如同淬了冰,那个逆子…朗星。他查得太深了。他眼里只有他那个弟弟,已经快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是谁给了他今天的一切!给我盯紧他!必要时…采取一切手段,阻止他继续往下挖!郎家的根基,不能毁在他们兄弟俩手里!
明白!老吴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郎宸宇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奢华的顶层办公室,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保养得宜、却微微颤抖的掌心。二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个襁褓中哭泣的、肩膀上带着月牙胎记的孩子被抱走的画面,和如今戴着银色面具、如同复仇恶鬼般归来的身影,在他脑中疯狂重叠。
月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情绪。是悔恨是恐惧还是…一丝早已扭曲变质的、名为父爱的残渣
沈如萍的实验室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技术员将朗星带回来的那枚微型芯片残片放入了超高倍电子显微镜下。屏幕上,芯片内部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纳米级电路结构清晰地呈现出来。
朗队!沈法医!有重大发现!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这芯片不仅仅是通讯或定位模块!它集成了生物信号监控功能!看这里!他放大芯片某个区域极其微小的感应单元,这个结构,能持续监测佩戴者的多项关键生理指标,包括心率、血压、神经电信号…甚至能分析血液中的特定药物浓度!这简直是个微型生命监测仪!
生物信号监控!朗星和沈如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意味着,阁主(朗月)不仅装备精良,他的身体状况更是在被实时严密监控着!谁会需要这种级别的监控除了他自己,还有谁在背后关注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还有更关键的!技术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调出一组芯片底层烧录的、极其隐蔽的编码数据流,我们在芯片烧录的固件里,发现了一组加密的、重复出现的识别码前缀!虽然核心部分在爆炸中损毁了,但这个前缀…‘KANGTAI-SEC-01’!
KANGTAI!康泰!
康泰医药研究中心!父亲郎宸宇的产业!那个研发蚀月素、当年可能配制了绑架所用药物、如今又被朗月点名为下一个目标的地方!这枚属于阁主、监控他生命体征的尖端芯片,竟然烙着康泰的标记!
是康泰在监控朗月是父亲在监控他!监控这个被他亲手送入地狱、如今化身修罗归来的儿子!这背后的含义,细思极恐!是出于某种扭曲的关心还是为了掌控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复仇工具
朗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冻结。父亲…你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冷酷无情的始作俑者还是试图掌控恶魔却反被其噬的失败者
立刻锁定康泰医药研究中心!特别是他们的最高级别安保实验室和核心数据库!朗星的声音因巨大的冲击而有些嘶哑,眼神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申请搜查令!我要知道这枚芯片的一切!我要知道他们对我弟弟,都做了什么!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实验室,深蓝色的警服衣角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目标——康泰医药研究中心!那里,或许埋藏着朗月二十年痛苦根源的真相,也埋藏着父亲郎宸宇无法见光的秘密!
而此刻,在城市的某个阴暗角落,戴着银色面具的阁主(朗月)正靠在一面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面具下,他的脸色因剧痛而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看着手腕上一个微型植入式感应器的指示灯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而疲惫的弧度,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低语般呢喃,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哥…芯片的‘礼物’,收到了吗好戏…才刚刚开场。康泰…我回来了。
摇篮罪痕
康泰医药研究中心地下三层的B区走廊,灯光惨白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更冰冷、更无机质的金属与化学试剂混合的气味。朗星站在那扇标注着最高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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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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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数据区的合金气密门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门上的电子锁面板闪烁着幽蓝的光,拒绝一切常规指令。沈如萍带来的军方技术专家正满头大汗地试图破解,复杂的仪器发出急促的蜂鸣。
朗队,防火墙级别是军方最高等级的‘黑曜石’,物理隔离做得太绝了!强行破译至少需要…专家的话被朗星抬手打断。
来不及了。朗星的声音低沉而紧绷,目光死死锁住门缝下方。那里,几滴尚未完全凝固、颜色异常暗沉的血迹,如同几朵诡异绽放的墨梅,刺眼地印在光洁的地板上。是朗月的血!他来过!而且受了伤!那枚芯片的损毁,爆炸的冲击,还有他身体本身的痛苦…朗星几乎能想象弟弟拖着濒临极限的身体,带着刻骨的恨意,强行闯入这扇门的艰难。
让开!朗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猛地拔出配枪,对准门锁旁边一处看似寻常的合金板连接缝隙,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特制穿甲弹撕裂了合金板边缘,露出后面复杂的管线。朗星不顾飞溅的火星和警报的尖啸,将手伸进破口,无视被金属边缘划破的皮肤,凭着直觉和一股狠劲,在缠绕的线缆中猛地抓住一根最粗的、包裹着特殊屏蔽层的线缆,用尽全力向外一扯!
嗤啦——!一阵刺眼的电火花爆开!厚重的气密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液压装置瞬间失压,门板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
刺骨的寒气混合着更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朗星一脚踹开沉重的门扉,枪口率先探入,战术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刺破门后的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紧随其后的沈如萍和队员们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僵在原地!
这是一个巨大、冰冷、如同科幻电影场景般的实验室。无数粗大的银色管道纵横交错,发出低沉的嗡鸣。巨大的圆柱形培养槽如同冰冷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在实验室中央,大部分是空的,但其中几个槽体内部,还残留着淡绿色的营养液痕迹,以及…一些细小的、无法分辨的有机组织碎片,如同噩梦的残渣。四周墙壁上布满了闪烁各种复杂数据的巨型屏幕,此刻大部分因断电而暗淡,只有少数几块应急电源维持的屏幕上,滚动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代号和数据流:
实验体Y-07:神经痛阈突破记录…失败…组织溶解…
实验体S-12:基因强化剂注射反应…强排斥…脑死亡…
实验体M-01:蚀月素耐受性测试…第37轮…生命体征持续恶化…
摇篮计划…这根本不是什么摇篮!这是用活生生的生命作为耗材,进行禁忌人体实验的焚尸炉!每一个代号背后,都曾是一个被剥夺了名字和未来的生命!
朗星的手电光柱猛地扫向实验室深处一个独立的、被强化玻璃隔开的观察区。玻璃上布满了喷射状、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观察区内部,一张冰冷的手术椅被掀翻在地,各种束缚带被暴力撕裂,散落四周。旁边一个倾倒的金属推车上,散落着碎裂的玻璃器皿和几支标签模糊、残留着诡异蓝紫色液体的注射器。地上,几滩同样暗沉、几乎发黑的血迹,一直蜿蜒着,消失在观察区后方一个敞开的应急通道口。
这里,就是朗月最后现身的地方!他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反抗逃脱还是…更可怕的遭遇朗星看着那刺目的血迹和散落的束缚带,想象着弟弟幼小的身体被绑在上面,被注射各种未知药物,承受着非人痛苦的画面,一股无法抑制的暴怒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将他吞噬!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强化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朗星!沈如萍担忧地抓住他的胳膊,她的声音也在颤抖,目光却被手术椅旁边一个半开的金属抽屉吸引。抽屉里散落着一些纸质文件和几个移动硬盘,显然是被匆忙翻找过。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抽出最上面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泛黄的、标题为《特殊基因携带者(编号M-01)初期观察与干预方案》的绝密档案。翻开第一页,一张褪色的三寸照片赫然映入眼帘——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怯生生地看着镜头,大眼睛里充满了孩童的纯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小男孩的肩膀上,一个淡青色的、清晰的月牙形胎记,在照片上格外醒目!
朗月!真的是他!档案编号M-01!他被当成了实验品!
沈如萍强忍着巨大的悲愤,迅速翻阅。档案内容触目惊心:
…受试者M-01,男,3岁,确诊为卡纳万-施瓦茨综合征(CSS)罕见突变型…预期寿命不超过20岁…伴随进行性神经剧痛…
…鉴于其家族价值及基因特殊性,经最高授权(授权人:L.C.Y),启动‘摇篮计划’特别干预…目标:最大限度延长其生理机能存续时间,探索基因编辑与神经痛阻断的极端疗法…
…初期方案:大剂量苯二氮卓类+肌松剂组合镇静,控制其反抗与感知…同步进行神经痛阈值测试(方案A-7)…
…测试结果:受试者痛觉神经异常敏感,常规测试剂量即引发剧烈生理排斥…建议提高镇静剂量…
授权人:L.C.Y!郎宸宇!
文件从沈如萍颤抖的手中滑落。她终于明白了!二十年前那场绑架,根本不是什么外部绑匪!是郎宸宇!是他主导了这一切!他为了所谓的研究价值和延长这个身患绝症儿子的生理存续时间,冷酷地策划了绑架,将幼小的朗月送入康泰这个人间地狱,成为摇篮计划的第一个、也是最核心的实验体M-01!那些用于绑架的镇静剂和肌松剂,正是康泰内部配制的!陆文博,很可能只是一个被重金收买、负责外部接应和掩人耳目的棋子!
难怪父亲讳莫如深!难怪他警告朗星不要深挖!这根本是一个父亲亲手将儿子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滔天罪恶!
朗星捡起那份文件,看着照片上弟弟纯真却注定悲惨的脸,看着那些冰冷的、如同屠宰场记录般的文字,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和巨大的悲怆淹没了他。他想起父亲书房里威严的身影,想起他提起朗月时那永远的痛苦,想起他警告自己时那冰冷的郎家的根基…原来这根基,是用亲生骨肉的血肉和痛苦浇筑而成!
找!给我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所有硬盘!所有纸质记录!特别是关于M-01的!还有那个林永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朗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
郎府书房,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郎宸宇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身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却无法照亮他此刻如同深渊般的内心。管家老吴垂手肃立,脸色比纸还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老爷…康泰…康泰被朗星队长带人强行突入了!他们…他们打开了B区核心实验室!老吴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林博士…林博士也失踪了!现场…有血迹!还有打斗痕迹!
郎宸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放在窗台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书房里。
摇篮…计划…郎宸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疲惫和无法掩饰的恐惧,他还是…找到了。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平日里威严深沉的脸,此刻被一种灰败的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所覆盖。眼神深处,最后一丝作为父亲的伪装彻底崩碎,只剩下商界巨鳄面临灭顶之灾时的冷酷和挣扎。
林永年那个废物!他为什么不提前销毁干净!郎宸宇猛地一拳砸在红木书桌上,昂贵的钢笔和玉石镇纸跳了起来。他以为他能跑掉他知道得太多了!月儿不会放过他!朗星也不会放过他!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吴的声音带着哭腔,朗星队长他…他拿到了证据!他一定会…
他一定会大义灭亲!把他老子送上审判台!郎宸宇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声,充满了自嘲和怨毒,好啊!好啊!我郎宸宇养了两个好儿子!一个成了索命的阎王,一个成了捅刀子的判官!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和凶狠,如同濒死的野兽。老吴!
在!
启动‘清道夫’!郎宸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目标一:林永年!无论他躲在哪里,给我挖出来!让他永远闭嘴!目标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最终被彻底冰封的痛楚,…找到朗月!无论他是死是活!如果他…如果他拿到了康泰的核心数据…你知道该怎么做!绝不能让他落到朗星手里!更不能让他手里的东西…毁了郎家!
老爷…那是…那是小少爷啊!老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小少爷郎宸宇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从他带着恨意回来,把月牙标记刻在那些尸体上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他是郎家的掘墓人!执行命令!
老吴看着郎宸宇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疯狂和冷酷,浑身一颤,最终深深地低下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字:…是!
康泰中心地下,应急通道冰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埃的味道。朗星带着小队,沿着地上断断续续、颜色愈发暗沉的血迹追踪。血迹最终消失在通道尽头一扇锈迹斑斑的、通往城市地下管网的铁栅栏门前。栅栏门被暴力撬开,锁链散落在地。
他出去了!陈锋检查着门锁撬痕,很新的痕迹!他刚离开不久!
追!朗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朗月受了伤,血迹颜色如此暗沉,他的身体状况可能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他必须赶在父亲的人或者死神之前,找到他!
就在众人准备冲出地下管网时,朗星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这次,是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附带一个坐标定位:
灯塔。哥,来见我最后一面。带着真相。
——
月
灯塔!朗星瞬间反应过来——龙城废弃的旧港信号灯塔!那是他们兄弟小时候,父亲曾带他们去过一次的地方,站在塔顶,可以俯瞰整个海湾。朗月曾指着海面上航船的灯火,天真地问父亲那是不是星星掉进了海里…那是仅有的、属于他们兄弟和父亲三人、模糊却还算温暖的记忆碎片之一。
他选择在那里…做最后的了断!
陈锋!立刻通知外围,封锁旧港信号灯塔周边三公里范围!疏散无关人员!设立狙击点!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火!朗星的声音因巨大的担忧和急迫而嘶哑,他受了重伤!目标是灯塔!快!
旧港信号灯塔,如同一个被时代遗忘的钢铁巨人,孤独地矗立在荒凉的海岬边缘。锈蚀的钢铁结构在海风的呜咽中发出低沉的呻吟,剥落的油漆下是暗红的铁锈。塔顶的灯室早已破碎,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失神的眼睛,凝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
朗星拒绝了队员的跟随,独自一人,沿着锈迹斑斑、吱呀作响的旋转铁梯,一步步向上攀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手中紧握着一份沈如萍刚刚紧急恢复出来的、关于摇篮计划M-01实验体的核心数据摘要。海风带着咸腥和铁锈味灌入塔内,冰冷刺骨。
塔顶的平台空阔而破败。月光透过破碎的穹顶洒下清冷的光辉。朗月就靠坐在灯室残破的金属基座旁。
他脸上的银色面具已经摘下,随意地丢在脚边。面具下露出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英俊的轮廓依稀可见朗星的影子,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痛苦阴霾。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影,薄唇紧抿着,嘴角残留着一抹未擦净的暗红色血痕。他身上那件黑色的作战服多处撕裂,左肩和肋下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过,但深色的布料上,更大片的、不祥的暗色血渍仍在缓慢地洇开。
最让朗星心脏骤停的是弟弟的眼睛。那双曾经应该如同月牙般清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冰冷的绝望,以及一种被漫长痛苦彻底磨蚀了所有光芒的空洞。他微微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身体因为持续的剧痛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他抬起手,似乎想擦去嘴角的血迹,手指却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听到脚步声,朗月缓缓抬起头。看到朗星,他眼中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哥…你来了。朗月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比…比父亲的人…快了一步。他喘息着,目光落在朗星手中的文件上,看来…‘摇篮’里的东西…你都看到了
朗星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看着弟弟虚弱濒死的样子,看着那身染血的作战服,再想到文件里那些冰冷的实验记录,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蹲下身,想伸手去触碰弟弟,却又停在半空,声音哽咽:月儿…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告诉你朗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发出一阵低低的、破碎的咳嗽声,告诉你…我亲爱的哥哥,正义的化身…然后呢让你…抓我审判我还是…看着父亲用他的权势,再一次…把这一切抹得干干净净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充满讥讽,就像他当年…抹掉我的存在…把我变成一个编号…一个实验品一样!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眼神里是刻骨的恨意:这二十年…每一天…每一刻…蚀骨噬心的痛…都是拜他所赐!是‘摇篮’!是那些冰冷的针管!是那些所谓的‘治疗’!它们…一点点…把我…从一个人…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更猛烈的咳嗽,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
那些死去的人…朗星的声音沉重而痛苦,杜怀仁…吴天宏…孙海…赵卫国…他们罪有应得,但…
但轮不到我来审判对吗朗月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凄凉的弧度,哥…法律…真的审判了他们吗没有!是金钱!是权力!是像父亲那样的人…在玩弄规则!他们…用金钱和权力…给自己披上了免罪的金衣!那些受害者…那些像我一样…被他们踩在脚下碾碎的蝼蚁…他们的冤屈和痛苦…谁来审判!法律…给过他们公道吗!
他喘息着,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火焰:既然…阳光下的法律…照耀不到那些角落里的蛆虫…那么…就让月光下的审判…来清洗这污秽吧!至少…我让那些人渣…在死前…尝到了他们施加给别人的…一模一样的绝望和痛苦!这…就是我的公道!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眼神开始涣散。
月儿!朗星再也忍不住,一把扶住他下滑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和粘稠的温热。别说了!撑住!我送你去医院!他能感觉到弟弟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没…没用了…朗月靠在朗星怀里,气息微弱,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他费力地抬起沾满血的手,摸索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数据存储器,塞进朗星手里。存储器的金属外壳冰冷,沾着温热的血。
这…是‘摇篮’…所有核心数据…备份…还有…父亲…康泰…这些年…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名单…朗月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死死盯着朗星,带着最后一丝执拗和托付,哥…用它…毁了康泰…毁了郎家…那肮脏的根基…把父亲…和他庇护的那些蛆虫…一起…送进地狱…这才…是真正的…审判…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朗星深蓝色的警服。他的眼神开始彻底涣散,瞳孔逐渐放大。
不!月儿!坚持住!朗星嘶吼着,紧紧抱住弟弟冰冷的身体,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弟弟温热的血,滴落在冰冷的钢铁地板上。
哥…朗月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眼神却奇异地恢复了一丝清明,仿佛回光返照。他看着朗星,看着哥哥脸上滚烫的泪水和眼中巨大的痛苦,那刻骨的恨意似乎稍稍融化了一丝,露出底下深藏了二十年的、属于弟弟的脆弱和依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如同呓语般呢喃:
疼…哥…我好疼…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重重地砸在朗星的心上。
月儿!朗星悲恸欲绝地呼唤。
朗月的手,最后在朗星紧握的、那枚属于哥哥的半块星月玉锁上,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然后,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他靠在朗星的怀里,停止了呼吸。那双曾映照着冰冷月光、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嘴角残留的那抹血迹,在清冷的月光下,凝固成一个凄凉的句号。
塔顶只剩下海风凄厉的呜咽,和朗星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他紧紧抱着弟弟尚有余温却已失去生命的身体,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的分离和痛苦都揉碎在骨血里。月光穿过破碎的穹顶,静静地笼罩着这对终于重逢、却已阴阳永隔的双生子,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两道纠缠不清、却又永远无法再靠近的影子。
终局残响
灯塔的寒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呜咽着穿过破碎的穹顶,吹拂在朗星僵硬冰冷的脸上。他紧紧抱着朗月早已失去温度的身体,仿佛一尊被痛苦凝固的雕像。弟弟最后那句疼…哥…我好疼…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月光惨白,映照着朗月苍白面容上凝固的痛苦和嘴角刺目的血痕,也映照着朗星深蓝色警服上大片暗沉、如同烙印般的血迹。
朗队…
陈锋带着几名队员小心翼翼地登上塔顶平台,看到眼前的景象,声音瞬间哽住。沈如萍紧随其后,看到朗星怀中毫无生气的朗月,看到他那双空洞失焦、浸满血泪的眼睛,她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
朗星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呼唤。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将朗月的身体平放在冰冷的钢铁地板上,脱下自己的警服外套,盖在了弟弟身上,遮住了那些狰狞的伤口和凝固的血污。然后,他慢慢地、无比珍重地拾起了脚边那枚冰冷的银色面具,和朗月最后塞给他的那个沾满鲜血的微型数据存储器。他将面具轻轻放在朗月胸口,将存储器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还残留着弟弟最后的一丝体温。
他站起身,动作迟缓得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月光下,他沾满血污的脸庞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锐利得刺破黑暗,直直投向城市中心郎府的方向。那目光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
陈锋,朗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封锁现场!最高级别!法医…妥善处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朗月身上,那死寂的冰冷下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我弟弟。
明白!陈锋肃然领命,声音沉重。
朗星不再看任何人,他攥紧那枚染血的存储器,如同握着一柄复仇之剑,一步一步,踩着锈蚀的铁梯向下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踏碎了二十年的亲情幻象,踏碎了所谓家族的荣光,踏在弟弟二十年炼狱般痛苦堆积的尸骸之上,走向那个他必须亲手终结的罪魁祸首——他的父亲,郎宸宇。
郎府,此刻已不再是那个象征着权势与荣耀的堡垒,而像一座被无形恐惧笼罩的冰冷坟墓。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角落的压抑和死寂。佣人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书房厚重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变幻莫测的城市霓虹,在郎宸宇僵硬的背影上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
管家老吴垂手站在阴影里,脸色灰败,身体微微颤抖。他刚刚低声汇报完灯塔的消息,书房内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郎宸宇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如同石化。
他…死了许久,郎宸宇的声音才响起,干涩、沙哑,仿佛从坟墓深处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老爷。朗星队长…带走了小少爷的…遗体。老吴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霓虹的光影在郎宸宇肩头跳跃,却照不进他此刻幽深如渊的内心。那张平日里威严深沉的脸庞,在阴影中似乎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所有的城府、算计、冷酷,都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只剩下一种被巨大空洞吞噬的茫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属于丧子之痛的震颤。
他缓缓转过身。老吴惊惧地看到,老爷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竟是一片浑浊的死灰色,里面没有任何泪光,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和一种…濒临疯狂的边缘才有的、令人胆寒的沉寂。
死了…也好。郎宸宇的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他活着…就是郎家最大的定时炸弹…是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死了…就清净了…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空气呓语。
然而,他放在书桌上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尖深深抠进了昂贵的红木桌面里。
老爷…老吴看着郎宸宇这副样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清净郎宸宇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冷笑,打破了死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清净得了吗!那个逆子!朗星!他拿到了月儿的东西!他一定会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他要毁了我!毁了郎家几十年的基业!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桌上的物品跳了起来。
清道夫呢!郎宸宇猛地转向老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林永年那个废物呢!处理干净没有!康泰的烂摊子扫尾了吗!那些数据!绝不能落到朗星手里!
林…林博士…失踪了!我们的人…没找到他!老吴的声音带着哭腔,康泰那边…朗星队长的人封锁得太快…核心数据区被强行破开…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废物!一群废物!郎宸宇咆哮着,抓起桌上的玉石镇纸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似乎也在崩塌。启动最终预案!通知所有和我们绑在一起的人!让他们动用一切力量!给我压下去!把朗星给我按死!把康泰的案子捂死!谁敢查!就让他消失!不惜一切代价!郎家…绝不能倒!
就在这时,书房厚重的橡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朗星站在门口。
他一身便装,脸上还残留着未洗净的血污和硝烟痕迹,深蓝色的警服外套不见踪影,只穿着里面的黑色战术衬衫,胸口那片暗沉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他手中没有拿枪,只是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微型存储器。他的眼神,如同极地冰川深处最冷的寒流,平静无波,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毁灭性力量,直直地、穿透了书房内浑浊的空气,钉在郎宸宇的脸上。
他一步步走进书房,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郎宸宇紧绷的神经上。他没有看瘫软在地的老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郎宸宇。朗星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书房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直接撕破了所有虚伪的称呼,你还要捂到什么时候
郎宸宇看着儿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冰冷恨意,看着他胸口那片刺目的、属于朗月的血迹,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威严,色厉内荏地低吼:朗星!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谁允许你…
父亲朗星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刻骨的讥讽,一个把自己三岁的亲生儿子,当成实验品送进地狱,编号M-01,进行生不如死的禁忌实验,只为了那点可笑的‘研究价值’和延长他作为‘活体样本’存在时间的…畜生,也配叫父亲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郎宸宇的心上!他精心掩盖了二十年的、最肮脏最不堪的罪恶,被儿子用如此平静、如此冰冷、如此血淋淋的方式,赤裸裸地撕开!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你…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郎宸宇嘶声力竭,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证据朗星缓缓抬起手,将那枚染血的存储器举到郎宸宇眼前。存储器的金属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上面暗红的血迹如同控诉的烙印。‘摇篮计划’所有核心实验数据,M-01编号下的每一次‘治疗’记录,每一次神经痛阈突破实验的详细参数,每一次大剂量镇静剂注射后的生理排斥反应…还有你,郎宸宇,亲笔签署的最高授权令…以及康泰这些年所有非法人体实验、违规药物交易、贿赂官员、压榨受害者的一切黑账…都在这里!朗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够不够!郎董事长!
郎宸宇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撞在书架上,几本厚重的精装书掉落在地。他死死盯着那枚小小的存储器,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绝望。他知道,完了!郎家彻底完了!他几十年的心血,他精心构筑的帝国,都将随着这小东西的曝光而灰飞烟灭!
不…不可能…那是伪造的!是朗月那个孽障陷害我!郎宸宇歇斯底里地尖叫,试图扑上来抢夺。
朗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轻易地避开了他的扑击。陷害他的声音冰冷刺骨,那些被你当成耗材、最终溶解在培养槽里的实验体呢那些被你们用非法药物害得家破人亡的家庭呢那些被你们贿赂、包庇的蛀虫呢郎宸宇,你的罪孽,罄竹难书!这枚存储器里的每一条记录,每一笔黑账,都沾着无辜者的血!沾着我弟弟的血!
他猛地将存储器收回,目光如同审判之剑,直刺郎宸宇的灵魂:今天,我来,不是以你儿子的身份。我是龙城刑警大队队长朗星!我代表那些被你践踏的法律!代表那些被你碾碎的冤魂!代表朗月…向你宣告!你的审判,到了!
市局刑侦大楼会议室,灯火通明,气氛肃杀如战场。省厅特别调查组、检察院反贪局、纪委的专员悉数在场。巨大的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从朗月遗物存储器中提取出的、触目惊心的核心证据。
摇篮计划M-01(朗月)长达十几年的非人实验记录,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图表下,是一个孩子被剥夺童年、尊严乃至求生希望的绝望血泪;康泰医药进行的大量非法、违背伦理的人体实验影像和报告,一具具在痛苦中溶解、扭曲的实验体照片,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视觉神经;详细记录着贿赂官员名单、金额、方式的加密账本,其中赫然包括已被暗月阁审判的赵卫国、孙海,以及更多位高权重者的名字;还有康泰利用垄断地位,以非法手段打压竞争对手、操控药价、甚至伪造药物安全数据的铁证…
铁证如山!桩桩件件,直指郎氏集团,直指郎宸宇!
立刻行动!省厅调查组组长面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第一队,控制郎宸宇及其核心管理层!查封郎氏集团总部及所有关联企业!冻结其所有资产!第二队,按名单抓人!一个不漏!第三队,全面接管康泰医药研究中心,保护所有证据,控制所有涉案人员!第四队,全力配合朗星队长,深挖‘摇篮计划’及所有关联犯罪!
命令如同水银泻地,瞬间传遍整个指挥系统。警笛声撕裂了龙城的夜空,无数警车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城市的各个角落。一场针对盘踞龙城多年的庞然大物——郎氏集团及其保护伞的收网行动,以雷霆之势展开!
郎府书房。
哐当!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特警队员猛地撞开!
不许动!警察!
数支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书房内的两人。郎宸宇颓然跌坐在他那张象征权力的宽大座椅里,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眼神空洞地看着闯入的警察,再无半点挣扎的力气。管家老吴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朗星跟在特警身后,缓步走入。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枪口,落在郎宸宇那张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看着废墟般的平静。
郎宸宇,朗星的声音在肃杀的书房里响起,清晰而冰冷,你涉嫌故意伤害、非法拘禁、组织进行非法人体实验、行贿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危害公共安全等多项严重刑事犯罪,证据确凿!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铐住了郎宸宇曾经翻云覆雨的手腕。那金属的触感,如同宣告他权势帝国的彻底崩塌。他被两名特警架起,拖向门外。经过朗星身边时,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朗星胸口的血迹,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最终挤出一句怨毒的低语:…逆子…郎家…毁在你手里…
朗星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见。他目送着父亲被带走,那个曾经如同山岳般压在他生命里的身影,此刻佝偻着,消失在门外走廊的灯光下。
朗队,一名队员低声汇报,林永年找到了!在城郊一个废弃仓库里!他…他死了!死状…和孙海、赵卫国一样!脖子上缠着铁链!额头有月牙标记!
朗星眼神一凝。又是暗月阁的手笔是朗月生前安排的还是…父亲启动的清道夫为了灭口林永年的死,意味着摇篮计划的另一个直接执行者也得到了审判,却也掐断了追查当年具体执行细节的一条重要线索。
行动在继续。郎氏集团总部被查封,高管被一一带走。康泰医药研究中心被彻底控制,那些冰冷的实验室、培养槽、实验记录被严密保护。名单上的官员,无论身处何职,都被纪委或反贪局带走调查。龙城的天,似乎在一夜之间被彻底翻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雷霆收网、曙光初现的时刻,沈如萍的实验室里,气氛却异常凝重。她坐在电脑前,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反复核对着屏幕上两份复杂的生物数据图谱。
朗星,不对劲!沈如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指着屏幕,你看!这是从朗月遗体上提取的、他生命最后时刻的血液样本分析。里面‘蚀月素’的浓度…高得离谱!远远超出了安全剂量,甚至超出了已知的致死量阈值!
朗星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他…是药物过量致死
不完全是!沈如萍调出另一份报告,这是从康泰‘摇篮计划’核心数据库里恢复的、关于‘蚀月素’的最新研究日志!你看这里!她的手指点向一行加密的注释:
…项目‘新芽’:基于‘蚀月素’分子结构的逆向强化衍生(代号‘噬月’)…理论效果:数倍放大神经痛觉信号,同时彻底摧毁痛觉抑制机制…目标:制造绝对忠诚、无惧痛苦的终极兵器…(注:M-01为唯一适配体,已植入‘噬月’触发程序,需特定频率声波激活…)
噬月!朗星瞳孔骤缩,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种…比蚀月素可怕百倍的神经武器!沈如萍的声音带着恐惧,看日志!林永年在朗月生命的最后阶段,利用康泰的设备,秘密给他注射了高浓度的‘噬月’!这不是治疗!这是…这是最后的、丧心病狂的终极实验!他们想看看,在‘噬月’的极致痛苦刺激下,朗月这个‘完美适配体’的极限在哪里!或者说…他们想彻底摧毁他!因为朗月已经失控,他掌握了太多秘密,随时会反噬!
朗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原来弟弟最后承受的痛苦,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百倍!在灯塔上,他不仅仅是在生命的尽头,更是在噬月带来的、无法想象的地狱酷刑中挣扎!那句哥…我好疼…,包含了怎样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绝望!
特定频率声波激活…朗星喃喃道,猛地想起一个细节,爆炸!在废弃工厂!那场爆炸前,我们追踪到的那个信号发射器!它发出的高频噪音…难道就是…
对!沈如萍眼神锐利,技术队复原了爆炸现场残留的发射器碎片数据流,里面有一段极其异常的、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超高频脉冲!其波形…与‘噬月’触发程序的描述高度吻合!朗月…他很可能是在那场爆炸前,被林永年或者郎宸宇遥控激活了体内的‘噬月’!这才是导致他最后生命体征急速崩溃、痛苦加剧的真正元凶!
郎宸宇!林永年!朗星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要被当成实验品榨取最后的价值!这已经不是人,是彻头彻尾的魔鬼!
还有更可怕的…沈如萍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调出了第三份报告,我在康泰数据库最深层的加密分区里,发现了一个名为‘新芽’的绝密子项目!它…似乎是‘摇篮计划’的延续和升级!目标不再是治疗,而是…批量制造!利用CSS致病基因片段和‘噬月’技术,结合基因编辑,试图定向‘培育’出具有类似朗月那种极端痛苦耐受性、甚至可能被操控的…‘兵器’胚胎!项目状态…显示为‘初期样本培育中’!
批量制造!兵器胚胎!
朗星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郎宸宇和林永年,他们不仅毁灭了朗月的一生,竟然还在暗中进行着如此丧尽天良、反人类的勾当!朗月,只是他们第一个成功的试验品,却不是最后一个!那些被列为新芽的胚胎…现在在哪里!
样本…培育中…朗星的声音因巨大的惊骇而嘶哑,找到它们!立刻!绝不能让他们继续!
龙城郊外,一处依托废弃防空洞秘密改建的、极其隐蔽的生物实验室深处。
冰冷的培养室内,一排排闪烁着幽绿色指示灯的恒温培养槽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声运作。槽内,淡蓝色的营养液中,漂浮着一些形态初具、却诡异扭曲的微小胚胎组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更难以形容的、带着微弱甜腥的生化制剂气味。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口罩的男人(代号园丁)正站在主控台前,紧张地监控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和胚胎的实时显微影像。屏幕一角,一个红色的加密通讯窗口正不断闪烁。
突然,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
警告!外部防御系统被突破!一级入侵!
警告!主数据库遭遇强制拷贝!数据流异常!
警告!核心区物理隔离失效!
园丁脸色剧变!他猛地扑向控制台,试图启动紧急销毁程序!但屏幕上瞬间弹出血红色的ACCESS
DENIED(访问拒绝)!最高权限被远程剥夺了!
该死!他咒骂一声,毫不犹豫地扑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金属面板,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面板滑开,露出里面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物理毁灭开关!只要按下,高能燃烧剂和强酸将在瞬间吞噬整个实验室和里面所有的样本!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
一枚特制的麻醉弹精准地命中了他的肩膀!园丁身体一僵,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软软地倒了下去。
实验室厚重的合金气密门被暴力破开!朗星一马当先冲了进来,身后是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他的目光如电,瞬间扫过那一排排闪烁着幽光的培养槽,看着里面那些在营养液中沉浮的、代表着无限罪恶和可能的新芽,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控制所有人员!保护现场!特别是那些培养槽!朗星厉声下令。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被麻醉弹击倒的园丁身上,又转向那些冰冷的培养槽。
郎宸宇和林永年虽然落网,但摇篮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新芽的存在,意味着这场由贪婪、冷酷和科学狂想编织的噩梦,才刚刚被撕开冰山一角。朗月用生命换来的真相,揭开了旧日的伤疤,却也引出了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他走到主控台前,屏幕上红色的摇篮/新芽项目标志还在闪烁。朗星伸出手,指尖悬停在那个冰冷的、代表结束的虚拟按钮上。弟弟最后痛苦的面容在他眼前闪过。
月儿…朗星低声呢喃,眼神无比复杂,你留下的…不止是复仇…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重重地按下了那个按钮。
屏幕上,所有关于摇篮和新芽的数据流瞬间中断,项目状态变成了刺目的红色:TERMINATED(已终止)。
但朗星知道,终止一个项目容易,终止那深植于人性黑暗中的疯狂种子,却远非一次行动、一次审判可以完成。他胸前的血迹已经干涸发硬,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提醒着他失去的弟弟,也提醒着他肩头未竟的责任。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这冰冷罪恶的地下巢穴,仿佛看到了地面上那片刚刚经历剧变、正努力挣脱黑暗的龙城。
黎明将至,但长夜留下的伤痕,将永远铭刻在这座城市,和他自己的骨血之中。而战斗,远未结束。(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