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坠落悬崖时,突然能看见每个人头上的死亡倒计时。
推我下崖的大师兄楚风,头顶悬浮着鲜红的三日。
崖底三年,我日日对着凶兽练习,终于掌握引动暗伤的手法。
归来那日,楚风在刑堂指着我狂笑:废物也敢诬告内门弟子
我抬手甩出三根银针,精准刺入他三处大穴。
当众人以为我疯了时,楚风头顶的数字瞬间归零。
他笑声戛然而止,直挺挺倒了下去。
走火入魔执法长老皱眉探查。
没人看见我袖中颤抖的手,也没人发现柳长老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
走出刑堂时,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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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风像无数把小刀,狠狠刮过我的脸颊,撕裂了衣衫,灌进我的口鼻,几乎要将我肺里最后一点气息也挤出去。身体在虚空中疯狂下坠,失重感攫住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像是要炸开。耳边除了自己粗重绝望的喘息,还有那越来越远、却清晰得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
林默,你这天生废脉的废物,留在宗门也是浪费灵气!与其等大比被清理出去丢人现眼,不如师兄我送你一程,干净利落!
是楚风!
那张平日里对着宗门长辈温良恭俭、对着同门师弟师妹故作豪爽的脸,此刻隔着翻涌的云海和飞速拉远的距离,扭曲成一片模糊的狰狞。他站在断龙崖边,身影被崖顶的罡风吹得有些晃动,只有那双眼睛,隔着虚空死死钉在我身上,里面淬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毒与得意。
恨意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恐惧,烧得我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我想嘶吼,想质问,想扑上去撕碎他那张虚伪的脸!可一张嘴,狂风便猛地灌了进来,呛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音,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被这万丈深渊无情吞噬。
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狂风撕扯着,一点点抽离身体。完了……就这样了吗被信任的师兄亲手推下宗门禁地,尸骨无存,连个水花都不会有。爹娘还在山下的小镇等着我这个仙师儿子光宗耀祖……可笑!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在我即将涣散的瞳孔深处炸开!
不是崖底的景物,不是回光返照的幻象。
那光芒奇异而冰冷,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窥视。它无视了呼啸的狂风,无视了急速下坠的眩晕,无视了濒死的绝望,就那么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野中央。
光芒一闪而逝,留下的,是一个无法理解、却又瞬间刻入灵魂的景象。
断龙崖顶,楚风的身影已缩成一个细小的黑点。然而,就在那黑点的正上方,悬浮着两个巨大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数字。
猩红!刺目!如同刚刚凝结、散发着铁锈与死亡气息的鲜血!
**三!日!**
两个数字,像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神经上。三日那是什么楚风头顶……为什么会有这个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贯穿了我的头颅!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在里面疯狂搅动!这痛苦比坠崖的绝望更甚百倍,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眼前彻底一黑,最后残存的意识也像狂风中的烛火,噗地一声,熄灭了。
……
冰冷。
刺骨的冰冷包裹着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呻/吟。意识在无边的黑暗里沉浮了不知多久,才被这深入骨髓的寒意强行拽回一丝。
眼皮重逾千斤,我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晃动。不是崖顶刺目的天光,而是一种沉滞、阴冷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腐烂植物的气息,还有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腥臊兽味。
我没死
混沌的思绪艰难地转动,身体各处的剧痛随之苏醒,尤其是左腿,一阵阵钻心的疼。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能动。尽全身力气,我勉强侧过头,打量四周。
巨大的、嶙峋的黑色岩石壁立千仞,高耸入上方浓得化不开的灰雾之中,根本看不到顶。头顶只有一线极其狭窄、灰蒙蒙的天空。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叶烂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枯死的藤蔓像巨蟒的尸体,缠绕在冰冷的石壁和朽木上。这是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忘的角落,幽暗、潮湿、压抑得让人窒息。
断龙崖底!宗门典籍中讳莫如深的绝地!
我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记忆碎片如同被惊醒的毒蜂,猛地蜇刺着我的脑海——下坠!楚风狰狞的脸!还有……那血红的三日!
呃……
头颅深处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翻腾。伴随着这阵剧痛,视线猛地一阵眩晕般的模糊,随即,视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擦拭过,瞬间变得无比清晰,甚至有些……诡异。
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似乎笼罩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灰败色调。仿佛生命力被无声地抽走,只留下腐朽的底色。
更惊悚的是,就在离我躺倒处不到十步远的一块半人高的黑色岩石上,正趴伏着一只……东西!
那东西像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蜥蜴,但全身覆盖的不是鳞片,而是一种油亮湿滑、如同癞蛤蟆皮般的疙瘩,疙瘩间分泌着令人作呕的粘液。它体型壮硕如牛犊,一条布满倒刺的长尾无意识地甩动着,在腐叶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三角形的脑袋上,两只浑浊的黄色竖瞳半开半阖,似乎在打盹,一条猩红的、分叉的舌头偶尔探出布满细密利齿的巨口,舔舐着空气。
铁皮蜥!
崖底凶名赫赫的低阶妖兽之一!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口中酸液能蚀金断铁!宗门任务榜上常年挂着它的悬赏!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全身。我死死盯着它,一动不敢动,唯恐惊醒了这头沉睡的死神。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那刚刚苏醒的东西再次在我眼中显现。
一个巨大、扭曲、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血红数字,无声无息地悬浮在铁皮蜥那丑陋的三角脑袋正上方!
肆!
四四什么四息四刻还是……四日
念头刚起,头颅深处那股熟悉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两次更加凶猛!我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阵阵虚弱的余悸。我蜷缩在冰冷的腐叶里,身体因为恐惧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目光却死死黏在那血红的肆字上,无法移开。
它是什么它预示着什么是这头铁皮蜥的死期还是……我自己的
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个时辰,或许更久,那趴伏在岩石上的铁皮蜥,巨大的身躯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它那浑浊的黄色竖瞳猛地睁开!冰冷、贪婪、毫无感情的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我藏身的位置!
它醒了!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铁皮蜥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粘腻的咕噜声,如同滚沸的泥浆。布满粘液的四肢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从岩石上悍然扑下!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一股黄绿色的、散发着刺鼻酸臭的涎液如同箭矢般,率先向我激射而来!
酸液未至,那股强烈的腐蚀性气味已经灼痛了我的鼻腔!
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剧痛!身体在大脑做出明确指令前,已经遵循着无数次基础锻炼练形成的肌肉记忆,猛地向侧面翻滚!
嗤——!
滚烫的黄绿色酸液擦着我的左臂衣袖飞过,落在身后的腐叶堆上,瞬间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坚硬如铁的枯枝败叶竟被腐蚀出一个碗口大的深坑!
我惊魂未定,铁皮蜥沉重的身躯已经轰然落地,震得地面微微一颤。它一击不中,凶性更炽,粗壮的长尾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一根布满倒刺的钢鞭,狠狠拦腰向我扫来!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远超我的想象!
躲不开!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我瞳孔骤缩,几乎是凭着本能,将体内那微弱得可怜、仅能勉强运转于四肢百骸的锻体灵力,不顾一切地全部压榨出来,灌注到双臂之上,交叉护在胸前!
嘭!
沉闷得令人心颤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崖底炸响!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砸在我的双臂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断裂!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麻袋,被这股巨力直接抽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冰冷湿滑的岩壁上,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猛地涌了上来。
噗!
鲜血喷溅在身前的腐叶上,绽开刺目的红。
铁皮蜥一击得手,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迈开沉重的步伐,再次逼近。那布满疙瘩的粗糙皮肤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油腻的光,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剧痛撕扯着神经,双臂几乎抬不起来。我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胸腔火辣辣的疼。目光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丑陋巨兽,还有它头顶那个猩红刺眼的肆字。
数字……在跳动!
就在我的注视下,那个悬浮在铁皮蜥头顶、扭曲而巨大的血红色肆,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叁!
数字变了!从肆变成了叁!
这个变化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绝望的脑海!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闪电般掠过:难道……难道这数字不是天数,不是时辰……而是……某种倒计时!是它生命最后残余的……息数!
三息!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赌性,让我瞬间做出了决定!
拼了!
铁皮蜥庞大的身躯已经近在咫尺,腥臭的吐息几乎喷到我的脸上。它再次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喉咙深处黄绿色的光芒涌动,第二口致命的酸液眼看就要喷吐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眼中只剩下那疯狂跳动的血红数字——叁!
身体内残存的所有力气,连同那份被背叛、被推落悬崖、被逼入绝境的不甘与愤怒,全部化为一股决绝的狠劲!我没有试图闪避那即将到来的酸液,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剧痛麻痹的左腿猛地向上狠狠一蹬!目标是铁皮蜥那覆盖着疙瘩油皮、看起来最为脆弱的……下颚!
这一蹬,毫无章法,纯粹是困兽濒死的反扑!脆弱的人体腿骨,去撞击妖兽最坚硬的颌骨部位,无异于以卵击石!
铁皮蜥眼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嘲弄,似乎对我的垂死挣扎不屑一顾。它喷吐酸液的动作甚至因此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
我的腿,在即将撞上它下颚硬骨的瞬间,诡异地改变了方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脚尖以一个极其刁钻、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如同毒蛇吐信,倏地向上、向内一挑!
目标并非它的皮肉骨骼,而是……它那粗壮脖颈侧面,一块被厚厚粘液覆盖、颜色略显暗沉、微微凹陷下去的……旧伤疤!
那是我刚才被它抽飞撞在岩壁上时,眼角余光惊鸿一瞥看到的!位置极其隐蔽,若非我的视线似乎被那诡异能力强化过,根本无法察觉!
噗!
脚尖没有蕴含多少力量,却像一根精准无比的锥子,带着我全部的精神意志,狠狠点在了那处暗沉凹陷的旧伤疤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铁皮蜥喉咙里酝酿的咕噜声戛然而止。
它那浑浊的黄色竖瞳中,嘲弄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极致的痛苦和惊骇所取代!仿佛我那一脚不是点在皮肉上,而是直接戳进了它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惨烈哀嚎从它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不再是低吼,而是充满了撕裂感的尖啸!这声音蕴含着无法形容的痛苦,震得整个崖底似乎都在颤抖!
它头顶那猩红的叁字,在它惨嚎响起的刹那,如同被戳破的血泡,猛地向内一缩!
归零!
零字出现的瞬间,铁皮蜥那惨烈的嚎叫如同被利刃切断,戛然而止!
它那壮硕如牛犊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肉口袋,轰然倒塌!重重砸在我身前的腐叶烂泥之中,溅起大片的污浊泥点。
庞大的身躯抽搐了两下,那双浑浊的黄色竖瞳里,最后的光彩迅速熄灭,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死了
我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左臂被酸液擦过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灼痛,双臂格挡铁皮蜥尾鞭的地方更是钻心地疼,骨头像是裂开了。冷汗混合着血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
我死死盯着眼前这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庞大兽尸,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个数字……那个归零的数字……还有我那近乎本能、精准得诡异的一脚……点中了那处旧伤……
一股寒意,比崖底的阴冷更深,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是巧合还是……那诡异看见的能力
我下意识地再次凝神看向铁皮蜥的尸体。视野中,那层灰败的色调似乎更加浓郁了。而它头顶的位置,空空如也。那个血红的数字,消失了。
我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视线聚焦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眩晕感和剧痛再次袭击了我的大脑!仿佛强行窥探了某种禁忌!
在剧烈的头痛和视野模糊中,我隐约看到了自己手掌上方,似乎也悬浮着一个极其微小、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数字
贰佰玖拾柒
数字一闪而逝,快得像幻觉。但随之而来的,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的、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强行窥探自身,引发了更可怕的反噬!
呃啊……
我闷哼一声,抱着仿佛要炸开的头颅,蜷缩在冰冷的岩壁下,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好半天,那股毁天灭地般的痛楚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冰冷。
我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地望着铁皮蜥的尸体,望着这片幽暗死寂的绝地深渊。求生的本能如同野草,在绝望的冻土下顽强地钻出。
不管那是什么……它似乎……能让我看到弱点看到……死亡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楚风……还有他头顶那鲜红的三日!
恨意,混合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杀机,在剧痛和虚弱中重新点燃,成为支撑我在这地狱般崖底活下去的唯一薪火。
我挣扎着爬起来,拖着剧痛的身体,挪到铁皮蜥的尸体旁。忍着强烈的腥臭和粘腻感,我拔出绑在小腿上、仅存的一把豁了口的精铁短匕——这是入门时发的唯一法器。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切割它相对柔软的腹部。
我需要食物。需要补充体力。需要……适应这诡异而危险的能力。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无休止的折磨与搏杀。
断龙崖底没有日夜,只有永恒的昏暗和致命的杀机。每一寸腐叶下都可能潜伏着毒虫,每一块岩石的阴影里都可能藏着凶兽。饥饿、伤痛、无处不在的湿冷和毒素侵蚀,时刻都在消磨我的意志。
而我,像一个疯狂的赌徒,将自己暴露在各种凶兽的利爪獠牙之下。每一次遭遇,都伴随着头颅撕裂般的剧痛,和视野中骤然浮现的血红倒计时。
我强迫自己记住那种感觉——当数字归零前,凶兽体内那细微到极致的、仿佛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死点所在的位置!那或许是一个陈年旧伤最深处的隐痛,或许是某种天生经络的淤塞节点,或许是脏腑运转间一个极其微妙的、不该存在的短暂停滞……
我尝试用各种方法去触碰它。用石头砸,用削尖的木棍刺,用匕首捅,甚至是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念,徒手去戳!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更重的伤势,更接近死亡。最惨烈的一次,我被一头形如巨猿、臂长过膝的腐爪猿撕开了后背三道深可见骨的血槽,若非最后关头拼死滚进一个狭窄的石缝,几乎被它活活撕碎。那次,我躺在冰冷的泥水里,高烧了不知多久,伤口溃烂流脓,靠着嚼食一种苦涩的苔藓才勉强吊住性命。
剧痛和虚弱是常态。每一次使用那看见的能力,尤其是尝试去触碰死点,都会引发头颅深处那仿佛要将灵魂都绞碎的剧痛反噬。痛得我蜷缩在角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恨不得用头去撞岩石来缓解。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剧痛过后,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永久地抽走了,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
但我不能停。楚风头顶那猩红的三日,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也如同燃烧在我心底的复仇之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崖底无岁月,只有不断堆积的兽骨和伤疤记录着时间的流逝。不知熬过了多少个饥寒交迫、伤痛缠身的日夜。
终于,在无数次濒死的搏杀和反噬的折磨后,一种奇异的手感开始出现。
那不再是盲目的戳刺。当我的精神高度凝聚,忍受着那撕裂头颅的剧痛,强行锁定凶兽头顶倒计时归零前的那一瞬,指尖仿佛能穿透皮毛骨肉,触摸到那隐藏在生命最深处的、冰冷而脆弱的死点。
不再需要蛮力。有时只需要一根尖锐的枯枝,在它扑来的瞬间,以一个极其刁钻、看似毫无威胁的角度,轻轻点在某处关节旧伤的核心;有时只需要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在它转身的刹那,精准地掷向它脖颈侧面一处颜色略深的皮褶深处;甚至有一次,面对一条剧毒的黑线蟒,我只是将体内仅存的一丝微弱灵力,压缩凝聚在指尖,隔空对着它七寸下方三寸一个极其微小的鼓包,轻轻一弹。
噗。
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声音。
庞大的蛇躯骤然僵直,竖瞳中的凶光瞬间熄灭,软软地瘫倒在地。
成了!
那一刻,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杀意同时涌上心头。没有欣喜若狂,只有一种在深渊血海中浸泡太久后,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冷静。
三年。
我在心里默数着。崖底暗无天日,但身体对灵力流转、季节寒暖的微弱感知,让我大致估算出,已经过去了三个寒暑。
该回去了。
带着一身洗不净的血腥和戾气,带着袖中那三根反复打磨、淬炼过崖底某种剧毒矿石粉末、幽光内敛的银针。
……
青岚宗山门,依旧巍峨耸立,云雾缭绕。巨大的青石牌坊上青岚宗三个古朴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山道上,身着各色弟子服的年轻修士来来往往,或御风,或步行,谈笑声,呼喝练功声,交织成一片熟悉的、充满生机的喧闹。
这一切,落在刚刚踏出阴暗崖底的我眼中,却显得如此刺眼,如此陌生,甚至带着一丝虚假的浮华。
我一身破旧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衣,被崖底的湿气和凶兽的利爪撕扯得褴褛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交错的新旧疤痕,左臂一道被酸液腐蚀留下的狰狞焦痕尤为醒目。头发纠结,沾满泥污,脸上也满是风霜和污垢,只露出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有曾经的怯懦和迷茫。三年的生死磨砺,将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死寂,偶尔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
山门值守的两名外门弟子远远看到我这副如同山野流民的狼狈模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眼神充满警惕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站住!哪里来的乞丐青岚宗山门重地,也是你能乱闯的其中一名方脸弟子厉声喝道,语气不善。
我停下脚步,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
视线凝聚的刹那,头颅深处那熟悉的、仿佛要将天灵盖掀开的剧痛猛地袭来!视野瞬间被一层灰败的色调覆盖。在那方脸弟子和另一名圆脸弟子的头顶,无声无息地悬浮起两个血红的数字。
柒佰叁拾!陆佰捌拾伍!
巨大的数字扭曲着,散发着浓郁的不祥气息。反噬的剧痛让我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我强行压下痛楚和那股强烈的眩晕感,移开目光,不再看他们头顶那令人窒息的血色。
外门弟子,林默。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在崖底太久没有与人交谈,几乎忘记了如何发声,因故……流落在外,今日归来。
林默方脸弟子愣了一下,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旁边的圆脸弟子倒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和毫不掩饰的嘲弄:林默!那个天生废脉、三年前就失踪、大家都以为早就死在外面的废物林默
他的声音不小,立刻吸引了附近几个路过的弟子。一道道或好奇、或惊讶、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看笑话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啧,还真是他!这副鬼样子,怕不是在哪个山沟里当野人吧
废脉就是废脉,失踪三年,还是这副德行,一点长进都没有,气息弱得可怜!
他怎么有脸回来的不怕楚风师兄……
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毒针,扎在耳中。我面无表情,仿佛那些议论的对象不是我。只是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能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冰冷杀意。
行了!方脸弟子似乎也觉得同门议论有些过分,不耐烦地挥挥手,既然是宗门弟子,失踪三年才归,按规矩,得先去刑堂报备!跟我来!他语气依旧生硬,但眼神深处也带着一丝看麻烦的不耐。
我沉默地点点头,不再言语,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每一步踏在熟悉的、平整的青石山道上,都显得格格不入。周围的喧闹、灵气、阳光,都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和排斥。唯有袖中那三根冰冷的银针,传递来一丝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寒意。
刑堂,位于青岚宗主峰侧后方的阴面。巨大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建筑,庄严肃穆,透着一股天然的冰冷威压。高大的门扉敞开,里面光线有些幽暗。
引路的弟子将我带到门口,朝里面努了努嘴,自己却停下了脚步,显然不想进去沾染麻烦。
我独自一人,踏入那弥漫着檀香和淡淡血腥味的巨大厅堂。
光线陡然一暗,与外界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肃杀、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厅堂由数根粗壮的玄黑石柱支撑,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倒映着穹顶几盏长明灯幽冷的光。两侧墙壁上,悬挂着各种闪烁着寒光的刑具,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威严。
正前方,一座高逾丈许的黑色石台。石台后方,端坐着三位气息沉凝、不怒自威的老者,正是刑堂的三位执法长老。他们身着统一的深紫色执法袍,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隼,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视着堂下。
石台下方两侧,肃立着十余名同样身着深紫服饰的刑堂弟子,个个气息精悍,眼神冷漠。
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台前方,那个背对着我、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的青年身上。
青衫如洗,绣着内门弟子特有的云纹。身形挺拔,气度不凡。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无形的气势散发出来,隐隐压过在场许多弟子。
楚风!
即使三年未见,即使只是一个背影,我也绝不会认错!那股道貌岸然、内里却淬着剧毒的气息,早已刻入我的骨髓!
他正微微侧身,对着石台上的三位长老,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被冤枉的激愤:……弟子所言句句属实!三年前,弟子与林默师弟一同前往后山采集灵露,谁知师弟不慎失足,跌落断龙崖!弟子救援不及,痛心疾首!此事当时便有数位师弟师妹在场目睹!弟子万万想不到,三年过去,竟有如此荒谬传言,污蔑弟子残害同门!这简直是……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充满了被污蔑的愤慨和堂堂正正的坦荡。若非我亲身经历那推下悬崖的瞬间,几乎都要被他这精湛的表演所骗过。
就在他慷慨陈词之时,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他的后脑勺上。
凝神!
头颅深处,那沉寂了片刻的撕裂剧痛,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腔内疯狂穿刺、搅拌!视野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强烈的眩晕感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但我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强行稳住心神,目光穿透那令人作呕的血色视野,死死锁定楚风!
嗡!
一个巨大无比、刺目欲裂、由纯粹猩红光芒构成的数字,如同从地狱血池中升起,悬浮在楚风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正上方!
零!壹!玖!
十九息!
那鲜红的光芒,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巨大的反噬痛苦如同狂涛般冲击着我的神经,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味。我强行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咽了下去,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引我进来的那名刑堂弟子快步走到石台前,对着三位长老躬身行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堂中:
禀长老,外门弟子林默,带到!
哗——!
整个刑堂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猛地从楚风身上移开,齐刷刷地聚焦到我这刚刚踏入刑堂、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那些刑堂弟子和长老的脸上。
楚风那慷慨激昂的陈词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过身!
当看清站在门口、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却真真切切活着的我时,他脸上那完美无缺的、带着被污蔑的愤慨表情,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精美瓷器,瞬间僵住,随即寸寸碎裂!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揭穿后的本能慌乱!但这一切情绪,在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只停留了不到一息。
下一刻,所有的慌乱和震惊都被一种更加扭曲、更加刻毒的暴怒所取代!他的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瞬间刺穿空气,狠狠扎在我的脸上!那目光中的杀意和憎恶,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林默!
他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怒而有些变调。随即,他似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迅速堆砌起一种混杂着极度厌恶和轻蔑的、近乎夸张的嘲讽笑容。
哈!哈哈哈!他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荒谬、最可笑的事情,指着我的鼻子,放声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冰冷的刑堂里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鄙夷,真的是你!林默!你这个天生废脉的废物!你居然还没死!
他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气势如同无形的浪潮,带着内门弟子的威压,朝我汹涌而来,试图将我彻底压垮。他脸上的笑容扭曲而狰狞,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刑堂:
你这条烂泥里的蛆虫!在崖底苟延残喘了三年,像老鼠一样爬回来,就是为了像条疯狗一样乱咬人,诬告我这个内门弟子残害同门!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唾沫星子飞溅:废物!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刑堂!是青岚宗执法之地!不是你这种下贱东西可以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的地方!你以为凭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几句疯言疯语,就能撼动我楚风就能让诸位长老信你这天大的谎言!
简直是痴人说梦!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咆哮充满了暴戾的自信和居高临下的碾压姿态,仿佛要将我连同那三年前的真相,一同踩进烂泥里,永世不得翻身!刑堂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狂怒的回音在石柱间碰撞。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我和他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惊疑不定。三位执法长老端坐高台,眉头紧锁,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中的审视和凝重却加重了几分。显然,一个失踪三年的废脉弟子突然出现指控内门翘楚,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楚风头顶,那巨大的血红数字,在疯狂跳动:
壹!叁!壹!贰!壹!壹!壹!零!
归零!
就是现在!
积蓄了三年的冰冷杀意,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喷发!所有的剧痛、所有的忍耐、所有刻骨的恨意,都凝聚于一点!
我的身体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多余的动作。在那数字归零的瞬间,我猛地抬头,深潭般死寂的眼眸中,第一次爆射出足以撕裂一切的冰冷寒光!如同万年玄冰骤然炸裂!
右手闪电般从破烂的袖中探出!
三根细如牛毛、通体幽黑、尖端闪烁着一点诡异蓝芒的银针,被压缩到极致的微弱灵力包裹着,如同三道来自九幽地狱的索命寒星,撕裂空气,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
目标,并非楚风的要害!
一针,直刺他左肩胛骨下方半寸,一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颜色略深的皮肤褶皱深处——那里是他年少时与人争斗留下的一道暗伤,灵力运转至此总有微不可查的迟滞!我曾在一次对练中无意瞥见!
一针,斜向上,精准无比地刺入他右肋下三寸,一个极其隐蔽、微微凹陷的穴位——那是他修炼家传功法烈阳劲时,因急于求成而留下的一处气脉郁结点!气息运转过猛便会隐隐作痛!
最后一针,最为刁钻狠辣!如同毒蛇之吻,悄无声息地没入他后颈脊椎第三节与第四节骨缝之间,一个绿豆大小、颜色深暗的旧疤!那是他一次猎杀妖兽时被偷袭留下的旧患,每逢阴雨或情绪剧烈波动,便会牵动全身!
三针齐发!快!准!狠!时机拿捏妙到毫巅!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楚风脸上的狂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凝固!快到石台上的三位执法长老刚刚察觉到灵力波动,眼中惊疑之色刚刚升起!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银针刺破水囊的声响,在楚风那震耳欲聋的狂笑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楚风身体猛地一僵!
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灵魂!
他那充满了鄙夷、愤怒、掌控一切的狂笑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瞬间断在了最高亢的音节上!
呃……嗬……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至极、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短促音节。脸上那扭曲狰狞的笑容瞬间定格,随即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的痛苦和惊骇所取代!那双刚才还喷射着恶毒火焰的眼睛,此刻瞪得如同铜铃,瞳孔却急速涣散、放大,里面倒映出无尽的茫然、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随即又泛起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筋络的提线木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地、僵硬地、轰然向后倒去!
砰!!!
沉重的躯体砸在冰冷光滑的黑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激起一圈细微的尘埃。
整个刑堂,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时间凝固了。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那具倒在地上的、前一秒还在咆哮、此刻却毫无声息的躯体上。
震惊!骇然!茫然!无数种情绪如同风暴般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交织、翻腾。
楚师兄!
怎么回事!
短暂的死寂后,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刑堂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几名靠近楚风的刑堂弟子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查看。
肃静!
石台中央,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最为冷峻的执法长老猛地一拍身前案几,沉声喝道,如同惊雷炸响!一股强大无匹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刑堂,将所有的喧哗和骚动强行压下!所有弟子噤若寒蝉,但脸上的惊骇之色却丝毫未减。
白发长老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倒在地上的楚风,随即那锐利如鹰隼的视线猛地转向我!冰冷、审视、带着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力量,仿佛要将我里外看个通透!
我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破烂的衣袖遮住了双手。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并非恐惧而是头颅深处那股毁天灭地的剧痛反噬,如同无数只烧红的铁爪在疯狂撕扯我的脑髓!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血色裂纹!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几乎要压制不住。袖中的双手,更是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每一根指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强行引动死点,而且是针对楚风这种修为远高于我的修士,付出的代价远超以往!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三分之一,灵魂都在剧痛中哀嚎。
但我死死咬着牙,牙龈已然渗血,脸上却竭力维持着一种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和无辜的表情。仿佛也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白发长老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数息,带着一种无形的重压。我几乎能感觉到那目光穿透皮肉,审视着我的骨龄、修为、气息……最终,他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和不解,但并未在我身上发现任何足以瞬间击倒楚风的强大力量波动。
他收回目光,对着旁边一位面容清癯、气质沉稳的长老沉声道:柳长老,你去看看。
那位被称为柳长老的老者微微颔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楚风身边。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楚风的手腕脉搏上,同时一股精纯柔和的探查灵力悄然渡入楚风体内。
整个刑堂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聚焦在柳长老身上,落针可闻。
柳长老眉头微蹙,手指在楚风腕间停留了片刻,又迅速翻开楚风的眼皮查看瞳孔,指尖凝聚一点微光,飞快地点过楚风周身几处大穴,尤其是心脉和丹田位置。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柳长老收回了手,缓缓站起身。他那张清癯的脸上,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眼中充满了凝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
如何白发长老沉声问道。
柳长老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气息断绝,心脉崩碎,丹田灵力逆冲,瞬间摧毁了所有生机……死透了。
嘶——!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刑堂内响起。
死……死了有弟子失声喃喃。
这……怎么可能楚师兄刚才还好好的……
柳长老的目光再次扫过楚风僵硬的尸体,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体表无外伤,体内也……未见剧毒或强大外力冲击的痕迹……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最终,带着深深的疑惑和一丝无奈,缓缓吐出了那个看似唯一可能的结论:
观其气脉紊乱之象……倒像是……急怒攻心之下,灵力失控,走火入魔,反噬而亡。
走火入魔!
这个结论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刑堂内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走火入魔楚师兄……因为太过愤怒,自己把自己气死了有弟子一脸荒诞,难以置信。
这……这未免也太……
可柳长老都这么说了……
难道真是天意这废物林默命不该绝,楚师兄反而……
议论声再次嗡嗡响起,充满了惊疑、不解和一种命运无常的荒谬感。没有人会相信是我这个废脉动的手,柳长老的结论似乎成了唯一的解释。
没有人注意到,在柳长老说出走火入魔四个字时,他低垂的眼睑下,那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却锐利如电的异芒,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一闪而逝!那光芒似乎穿透了空间,精准无比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异,瞬间掠过我那微微颤抖、掩在破烂袖中的右手!
那目光,仿佛看到了什么绝对不该出现的东西!
而我,正全力抵抗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生命力被疯狂抽取的虚弱感,根本没有察觉到柳长老那一瞬间的异样。当柳长老宣布走火入魔的结论时,我心中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赌对了……暂时……瞒过去了……
白发长老听着柳长老的结论,又看了一眼地上楚风的尸体,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复杂。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我,锐利依旧,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冷漠。
林默。白发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楚风之事,虽事出突然,死因待查,但你失踪三年,突然归来,又恰在此时状告楚风残害同门,引发此等变故……其间疑点重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我身上,宣布了处置:死无对证,你指控楚风残害同门之事,暂无实据,不予立案。然,你自身行踪不明三年,亦有违门规!念你……遭遇坎坷,死里逃生,暂不予重责。罚你即日起,前往后山‘思过崖’面壁思过半年!半年之内,不得擅离!你可有异议
思过崖面壁半年
我低着头,身体依旧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对这个结果,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一丝冰冷的嘲讽。不予立案……意料之中。能活着离开刑堂,已是万幸。
弟子……领罚。我嘶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带他下去!白发长老挥了挥手,不再看我。
两名刑堂弟子上前,一左一右站在我身侧,虽然没有动手押解,但那眼神充满了冷漠和疏离,如同看押一个瘟神。
我缓缓转过身,拖着依旧疲惫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刑堂那扇敞开的大门走去。
脚步沉重地踏在光滑冰冷的黑石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身后,是楚风冰冷的尸体,是长老们复杂的目光,是无数弟子惊疑不定的窃窃私语。
一步,一步。
当我终于跨过刑堂那高大、沉重的门槛时,刺目的、正午的、白晃晃的阳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毫无遮拦地、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双眼!
唔……
剧烈的刺痛感瞬间从眼球蔓延到大脑深处,与头颅中那持续不断的撕裂痛楚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让人瞬间昏厥的洪流!
眼前瞬间变成一片炽烈的、无边无际的白!白得刺眼!白得空洞!白得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融化、吞噬!
我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剧痛和强光的刺激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好痛……
这阳光……为何如此刺眼
刑堂外,正午的阳光如同烧熔的白金,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狠狠砸在脸上、身上。那光芒太过炽烈,太过纯粹,与崖底三年浸透骨髓的幽暗湿冷形成了最极端的反差。眼球像是被无数烧红的细针狠狠刺入,剧痛瞬间贯穿头颅,与内部那持续撕裂灵魂的反噬之痛混合、叠加,化作一股足以将人彻底摧毁的洪流!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我猛地闭紧双眼,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狂风中断裂的枯枝。眼前并非黑暗,而是刺目的、无边无际的、翻滚着血色裂纹的炽白!眩晕感如同深渊的吸力,要将我仅存的意识彻底吞噬。
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粘腻冰冷。双腿像是灌满了沉重的水银,每抬起一步都异常艰难,踩在平整的青石山道上,却感觉如同踩在滚烫的刀锋或虚浮的云端。整个世界在眩晕和剧痛中扭曲、旋转,只剩下身后刑堂大门内那片冰冷死寂的阴影,以及前方那片令人畏惧的、白得刺眼的光明。
两名刑堂弟子一左一右,如同两尊冰冷的石雕,沉默地夹着我前行。他们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没有搀扶,没有言语,只有毫不掩饰的冷漠和疏离,仿佛押送的不是一个同门,而是一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秽物。他们的目光偶尔扫过我剧烈颤抖的身体和惨白的脸,里面没有同情,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厌烦——一个刚回来就引来内门翘楚走火入魔暴毙的废脉,本身就意味着无穷的麻烦。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又似乎充满了无形的窃窃私语。沿途遇到的弟子,无论外门内门,在看清我以及我身后刑堂弟子的服饰后,无不脸色骤变,如同躲避瘟疫般远远退开。震惊、好奇、鄙夷、畏惧、幸灾乐祸……种种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穿透我破烂的衣衫,扎在早已麻木的皮肤上。那些目光里,或许有人还记得三年前那个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的废脉少年,但此刻,他们眼中只剩下一个刚从地狱爬回来、带来死亡的灾星。
看!那就是林默!
楚风师兄……真的就那样……在刑堂里……
嘘!噤声!别惹麻烦!
晦气!离他远点!
细碎的议论声随风钻入耳中,又被头颅内轰鸣的剧痛搅得粉碎。我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脚下不断向后移动的青石板缝隙,强迫自己忽略外界的一切。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那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成碎片的痛苦,以及生命力被疯狂抽取后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寒冷。
后山的路,崎岖而僻静。越往上走,灵气越稀薄,山风也愈发凛冽。树木渐渐变得低矮稀疏,嶙峋的怪石裸露出来,带着一种荒凉的死寂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带着尘土气息的寒意,与崖底的阴湿截然不同。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我感觉自己随时会倒下,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淹没时,引路的刑堂弟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我勉强抬起头。
前方,是一座孤峰突兀伸出的巨大平台。平台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平台背靠着一面陡峭如刀削、高耸入云的巨大石壁。石壁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色,寸草不生,光滑得如同被打磨过,只在靠近底部的位置,人工开凿出了十几个仅容一人盘坐的浅洞。
这里,就是思过崖。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强烈排斥和恶意的风,正从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方,打着旋,呜咽着吹拂上来。那不是普通的风。它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寒,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接刮在骨头上。更诡异的是,这风吹过时,体内的灵力竟像是被无形的针尖刺中,传来阵阵细密尖锐的刺痛感,运转瞬间变得滞涩无比!连带着头颅深处的反噬剧痛,似乎也被这阴风引动,变得更加活跃和狂暴!
蚀骨阴风……
一名刑堂弟子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半年……哼,自求多福吧。
另一名弟子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石壁最边缘一个位置最低、也最为狭窄的浅洞:那里,丙字七号洞。半年内,不得踏出此平台半步。每日卯时、酉时,会有杂役弟子送来清水和辟谷丹。其余时间,静心思过!
他顿了顿,眼神冰冷地扫过我,擅离者,视同叛宗,格杀勿论!
说完,两人仿佛一刻也不愿多留,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崎岖的山道拐角处,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片荒凉、死寂、被蚀骨阴风笼罩的平台边缘。
呜——呜——
风声如同怨鬼的呜咽,在空旷的平台上盘旋,拉扯着我褴褛的衣衫。蚀骨阴风带来的不仅仅是寒冷和灵力刺痛,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烦躁不安的负面情绪,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试图钻进脑海。
我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向那个指定的浅洞。每一步,都像是在对抗整个世界的重压。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却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
终于挪到洞口。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在坚硬石壁上硬生生凿出的一个仅能勉强容人蜷缩进去的凹坑。坑底冰冷坚硬,布满粗糙的砂砾。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我几乎是摔了进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激起一阵灰尘。剧烈的撞击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尤其是双臂和左臂的腐蚀伤,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喉咙里再次涌上腥甜。
噗……
一小口暗红的淤血终于压制不住,喷溅在身前冰冷的岩石上,迅速被干燥的石面吸收,留下一片深色的污迹。
我蜷缩在狭窄冰冷的石凹里,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吸入的蚀骨阴风更如同冰刀刮过喉咙和肺腑。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的血色裂纹不断蔓延、明灭。头颅内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风暴,疯狂肆虐。生命力被抽取后的空虚感和蚀骨阴风带来的阴寒交织在一起,从骨髓深处透出来,冷得我牙齿都在打颤。
这就是代价。
引动楚风体内三处致命的暗伤节点,强行将他的生命之火在瞬间掐灭。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三针,每一针都凝聚了我三年崖底搏杀锤炼出的、对死点的极致感应,更抽空了我残存的所有精神和那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尤其是最后针对脊椎旧疤的那一针,更是引动了最可怕的反噬!
我颤抖着,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眼前。视线努力聚焦。
嗡!
头颅内仿佛炸开了一颗惊雷!比在刑堂时更加狂暴的剧痛瞬间席卷!视野猛地被一片翻滚的、粘稠的血色彻底覆盖!在那令人作呕的血色深处,一个巨大、扭曲、散发着腐朽衰败气息的暗红数字,如同从地狱血海中浮现的墓碑,清晰地烙印在我的瞳孔之上!
**贰佰玖拾叁!**
数字疯狂地闪烁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崩散!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几乎被这反噬的狂潮冲垮!喉头腥甜翻涌,又是一小口血沫呛咳出来。
贰佰玖拾三……比在崖底醒来时隐约看到的贰佰玖拾柒……少了四天!
仅仅是引动楚风的死点,强行拨动了他的死亡倒计时,付出的代价,竟是直接燃烧了我自己四天的寿命!而这反噬的剧痛和生命力的持续流失,还在继续!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比蚀骨阴风更甚百倍,瞬间冻结了我的心脏。
这诡异的能力……竟是以命换命!每一次使用,都是在用我自己的生命之火作为燃料!
蚀骨阴风呜咽着灌入浅洞,像无数冰冷的细针扎在皮肤上,渗入骨髓。体内的灵力被这股阴风刺激,如同受惊的毒蛇,在细窄的经脉里乱窜,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进一步加剧了头颅内的风暴。虚弱的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得更紧,抵御这无孔不入的寒冷和痛苦。
思过……思什么过
楚风该死!他死有余辜!
这蚀骨阴风,这反噬剧痛,这被强行削去的寿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焰,在剧痛和虚弱的废墟中再次燃烧起来,成为支撑我不至于立刻昏死过去的唯一支柱。我死死咬着下唇,尝着嘴里浓郁的血腥味,深陷的眼窝里,眼神如同万年寒潭下的玄冰,凝固着永不融化的杀机与冰冷。
然而,就在这恨意支撑的意志力与无边剧痛和蚀骨阴风对抗的间隙,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身体最深处本能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响起: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这念头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顽强。不是为了什么大道长生,不是为了光宗耀祖,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亲眼看到这青岚宗,看到那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存在,最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为了不让自己这三年的地狱挣扎,这三年的以命换命,最终化为一场空!
可是……怎么活
在这蚀骨阴风无时无刻的侵袭下,在这恐怖反噬持续不断地折磨下,在这生命力被不断抽取的绝境中……如何熬过这漫长的半年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意志力被剧痛和寒冷消磨得即将溃散的边缘——
嗡!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降临!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那持续撕裂我头颅、仿佛要将脑髓都搅成浆糊的反噬剧痛核心!
就在蚀骨阴风一阵强过一阵地灌入浅洞,如同冰水浇头般冲刷着我身体的瞬间,头颅内部那疯狂肆虐的剧痛风暴中心,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
就像两块沉重无比、死死咬合在一起的粗糙磨盘,在某种外力的强行介入下,被撬开了一条比发丝还细的缝隙!
虽然那缝隙转瞬即逝,剧痛立刻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反扑回来,但那一瞬间的松动感,却如同黑夜中的一道微弱闪电,瞬间照亮了我的感知!
怎么回事!
我猛地睁开被汗水、血丝糊住的双眼,瞳孔因为极度的惊疑而收缩!
蚀骨阴风……这专门用来惩罚、折磨、消磨罪徒意志的歹毒之风……似乎……能……干扰……那反噬剧痛的根源!
这个发现太过荒诞,太过不可思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明知它脆弱不堪,却本能地死死攥紧!
我强忍着那几乎要将我意识撕碎的痛苦,强迫自己凝聚起最后一点可怜的精神力,不再去对抗蚀骨阴风带来的寒冷和灵力刺痛,反而……尝试着去主动接纳它!
这无异于引火自焚!
当蚀骨阴风再次呼啸着扑入浅洞,我咬紧牙关,不再蜷缩躲避,反而微微挺直了僵硬的脊背,如同一个主动迎向刀锋的囚徒!
嗤——!
更加强烈的、仿佛无数冰针同时刺入骨髓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体内的灵力如同被投入滚油的鱼,疯狂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哀鸣!头颅内的反噬风暴也像是被彻底激怒,咆哮着掀起更恐怖的海啸!
呃啊——!
我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身体如同被电击般剧烈痉挛、抽搐!眼前彻底被翻滚的血色和黑暗吞噬!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疯狂摇曳,濒临熄灭!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仿佛灵魂都要被冻裂碾碎的痛苦巅峰,那转瞬即逝的松动感,再次出现了!
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点!
这一次,我捕捉到了!就在蚀骨阴风那阴寒歹毒的力量与头颅内那毁灭性的反噬之力激烈碰撞、相互撕咬、相互湮灭的某个极其短暂的刹那,那两股同样可怕、同样源自某种死亡与毁灭本质的力量,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短暂的……僵持!
正是这僵持的瞬间,如同在两块死死咬合的磨盘缝隙里,注入了一滴极其微弱的润滑剂!虽然微不足道,虽然代价是承受双倍叠加的痛苦,但……它确实存在!它确实让那原本无解的、持续碾压我灵魂的磨盘,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这停滞带来的不是舒适,而是更深层次的、仿佛要将身体和灵魂都彻底撕裂的剧痛!但在这剧痛之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丝缝隙!一丝极其渺茫、却真实存在的……喘息之机!
代价……巨大的代价!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两股毁灭力量相互碰撞撕咬的瞬间,不仅仅是痛苦加倍,身体深处那原本就在缓慢流逝的生命力,流逝的速度似乎也陡然加快了一丝!如同被点燃的灯油!
以更快的燃烧生命为代价,换取那反噬剧痛核心极其短暂的、如同刀锋跳舞般的松动
这简直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饮鸩止渴!
呜——!
又一波更加强劲的蚀骨阴风如同冰冷的巨蟒,猛地撞入浅洞!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凹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枯叶。冷汗混合着血污,在脸上蜿蜒爬行,留下冰冷的痕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蚀骨阴风特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主动引风入体的尝试,带来的痛苦远超想象。那不仅仅是双倍的叠加,更像是将身体和灵魂同时架在冰与火的地狱中反复炙烤、冰冻、撕裂。每一次蚀骨阴风灌入,都像是在早已千疮百孔的破烂皮囊上,再狠狠撕开一道新的口子,然后将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铁砂灌进去,再用力搅拌。
生命力流逝的加速感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虽然极其微弱,但那种被无形之手一点点抽走本源生机的感觉,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每一次松动带来的短暂喘息,都像是在透支未来的生命。
值得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更深沉的恨意和冰冷的决绝碾碎。
值得!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撑过这半年!只要能……等到让某些人付出代价的那一天!这点燃烧,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我死死咬着牙,牙龈早已渗血,咸腥味在口腔里弥漫。深陷的眼窝里,眼神却如同淬炼过的寒铁,在剧痛和寒冷的折磨下,反而沉淀出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和疯狂。
既然蚀骨阴风能撬动那反噬的核心,那就……利用它!
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驾驭!
如同在崖底,驾驭那些凶兽的死亡!
我再次尝试凝聚起几乎溃散的精神力。这一次,不再是莽撞地硬抗,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在惊涛骇浪中努力稳住船舵的绝望水手。
当下一股蚀骨阴风呜咽着扑来时,我没有再挺直脊背硬接,而是微微调整了蜷缩的姿态,让那阴风主要冲击在左臂那道狰狞的酸液腐蚀旧伤上!
嘶——!
左臂伤口处瞬间传来如同被万根冰针同时刺入、又被狠狠撕裂的剧痛!这痛苦瞬间引爆了头颅内的反噬风暴,眼前又是一片血色翻腾!
但就在这剧痛爆发的核心,我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顾一切地刺入!死死锁定那两股毁灭力量碰撞的瞬间!
找到了!
在那冰寒刺骨的蚀骨阴风之力与狂暴肆虐的反噬之力猛烈对撞的刹那,一个极其微小、极其短暂的能量节点出现了!它并非静止,而是在狂暴的乱流中一闪而逝,如同湍急漩涡中心一个稍纵即逝的平静点!
就是现在!
我意念集中,带着在崖底搏杀千万次锤炼出的、对死点那种近乎本能的精准直觉,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如同最锋利的针尖,狠狠刺向那个一闪而逝的节点!
噗!
体内仿佛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
轰——!
头颅内部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前所未有的恐怖剧痛猛地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十倍!百倍!仿佛整个头颅连同灵魂都被彻底撕成了最原始的粒子!
嗬……嗬……
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绝望的抽气声,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随即又重重砸回冰冷的岩石上,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连颤抖都无法做到。眼前彻底漆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这一次,似乎再也无法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最底部的萤火,挣扎着,摇曳着,重新浮现。
没有立刻睁开眼。身体依旧沉重得如同不属于自己,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无声的哀鸣。头颅内的剧痛风暴并未停歇,依旧在疯狂肆虐,但……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是强度不,痛苦依旧撕心裂肺。
是……内核
我凝神内视(如果这破碎的意识还能称之为内视的话)。在那依旧翻江倒海的痛苦风暴中心,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空隙出现了!它不再是转瞬即逝的碰撞间隙,而是……一个被强行撕开、如同米粒般大小的、相对平静的区域!
虽然这平静区域四周依旧被狂暴的能量乱流疯狂冲击、挤压,随时可能崩溃,但它确实存在了!如同在肆虐的台风眼中,强行开辟出了一块暂时无风的死寂之地!
成功了!
狂喜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我麻木的神经!虽然代价惨重到几乎当场身死,虽然这空隙微小得可怜且极不稳定,但这证明了我的猜想!蚀骨阴风,这歹毒的惩罚之风,竟真的能成为我暂时对抗、甚至……利用那反噬之力的工具!如同饮鸩,却暂时解了那穿肠的剧毒!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凶兽,猛地从干涸的胃袋深处咆哮而起!喉咙干渴得如同被砂纸摩擦,火烧火燎。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着对能量、对养分的渴求!
之前全靠恨意和意志力强撑,此刻精神稍一松懈,那被强行压下的、三年崖底挣扎和今日巨大消耗带来的亏空,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反噬!
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模糊地投向洞外平台边缘。
日影已经西斜,将思过崖巨大的阴影投得更长、更暗。蚀骨阴风似乎也随着天色渐晚而变得更加活跃和阴冷。
就在平台靠近山道入口的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静静地放着一个小小的、粗陶制成的瓦罐和一个同样质地的粗糙小碗。瓦罐里是清水,小碗里是三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丹丸——辟谷丹。
那是今日酉时送来的饭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全身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我用手肘支撑着冰冷坚硬的岩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如同濒死的爬虫,艰难地向着洞口挪去。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带来钻心的疼痛。破损的衣衫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短短几步的距离,挪了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手指颤抖着,触碰到了那冰凉的粗陶瓦罐边缘。
我迫不及待地捧起瓦罐,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仰起头,将里面冰凉的清水如同甘霖般,贪婪地灌入喉咙。水流滋润了干涸灼痛的食道,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随即,又颤抖着抓起碗里那三颗灰扑扑的辟谷丹,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吞咽。
丹丸粗糙苦涩,几乎没有任何味道,落入空荡荡的胃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根本无法平息那滔天的饥饿感。这点东西,对于一个身体严重亏空、又刚刚经历了巨大反噬消耗的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但聊胜于无。
冰冷的清水和粗糙的丹丸入腹,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量感,勉强将我从彻底崩溃的边缘拉回了一点。
我瘫坐在洞口冰冷的岩石上,背靠着粗糙的石壁,大口喘息。蚀骨阴风依旧呜咽着从悬崖下吹拂上来,卷动我褴褛的衣角。我抬起头,望向洞外。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如同垂死挣扎的金色火焰,挣扎着涂抹在远方天际的云层边缘,很快就被深沉的暮色吞噬。无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从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方迅速蔓延上来,一寸寸覆盖了荒凉的思过崖平台,也吞噬了那面死寂的巨大黑岩壁。
夜,降临了。
蚀骨阴风在夜色中仿佛获得了某种加成,变得更加凄厉、更加阴寒刺骨。呜咽的风声里,似乎夹杂着更多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不宁的低语和幻听。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实体,沉重地压在身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孤寂和绝望。
我蜷缩在洞口,身体因为寒冷和残留的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黑暗遮蔽了视线,却让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蚀骨阴风吹过皮肤带来的刺痛,体内灵力被引动的滞涩感,头颅内风暴的轰鸣,胃袋空虚的灼烧感……所有的一切都在黑暗中被放大。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痛苦、寒冷、饥饿和那无休无止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我意识昏沉,在剧痛、寒冷和饥饿的轮番折磨下,精神濒临涣散的边缘时——
一种感觉,毫无征兆地降临。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不是触觉。
是一种……存在感!
冰冷!沉重!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一丝探究!
如同沉睡的猛虎悄然睁开了眼睛,无形的视线穿透了浓稠的黑暗,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蚀骨阴风更寒冷百倍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是谁!
我猛地绷紧身体,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眼角的余光,带着极致的警惕和一丝无法抑制的惊悸,朝着感知传来的方向——洞口外那无边的、死寂的黑暗深处——望去。
洞口外,平台边缘,蚀骨阴风盘旋呜咽的浓稠黑暗中。
一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无声无息。如同从亘古的夜色中剥离出来的一块顽石,又像是本身就属于这黑暗的一部分。
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着。只有那身影本身,在稀薄的、几乎不存在的天光映衬下,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挺直的轮廓。他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站了千年万年,与这荒凉的思过崖、呜咽的阴风、死寂的黑暗完全融为一体,却又散发出一种格格不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蚀骨阴风在他身周盘旋、呜咽,却似乎无法靠近他身周三尺之地,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那足以冻结灵力、侵蚀骨髓的阴寒,对他而言,仿佛只是拂面而过的微风。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头颅内那原本就未曾平息的剧痛风暴,在这股沉重如山的无形压力下,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催化剂,瞬间掀起了更加恐怖的海啸!视野边缘的血色裂纹疯狂蔓延,几乎要占据整个视野!
是他!
刑堂之上,那位端坐高台,气息沉稳,在楚风暴毙后负责探查,最终宣布走火入魔结论的柳长老!
他怎么会在这里!
深更半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惩罚罪徒的绝地是巧合还是……为我而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蚀骨阴风更甚,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刑堂上他最后看向我袖中右手的那一瞥……那一闪而逝的、锐利如电的异芒……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发现了!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凹里,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死死锁定着洞口外那道沉默如渊的身影。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蚀骨阴风永不停歇的呜咽,如同为这死寂的舞台奏响的背景哀乐。
终于,那沉默的身影动了。
没有脚步声。他如同鬼魅般,向前无声地飘移了一步。仅仅一步,便从平台边缘的浓重黑暗,踏入洞口外稍显明亮的阴影区域。稀薄的天光勉强勾勒出他清癯的面容轮廓,还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平静无波、却仿佛蕴藏着无尽深潭的眼睛。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冰冷的探针,穿透洞口稀薄的黑暗,精准无比地落在我的身上。那目光并不凌厉,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能剥开我褴褛的衣衫,看透我满身的伤疤,直达我灵魂深处那诡异的秘密和燃烧的生命之火!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我闷哼一声,本就脆弱的身体仿佛不堪重负,骨骼都发出细微的呻吟。头颅内的剧痛更是疯狂咆哮!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股无形的压力碾碎,意志力濒临崩溃的瞬间——
柳长老开口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呜咽的风声,直接传入我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石板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截脉断魂指……不是你这点微末道行,该碰的东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