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要离婚的理由特别清新脱俗——他说我不够优秀。
在民政局签完字,他甩给我一张卡:这二十万算我仁至义尽。
刚出门我就接到律师电话:您继承的海外遗产已到账,扣除税费净额一百亿。
当晚前夫跪在我公寓门口:老婆我错了!
我晃着红酒杯轻笑:沈先生,你配不上百亿身家的我。
三个月后慈善晚宴,他挽着新女友嘲讽我暴发户。
我挽着科技新贵微笑转身,身后大屏突然亮起:感谢林女士捐赠十亿成立女性创业基金。
我老公沈修远要跟我离婚的理由,特别清新脱俗——他说我不够优秀。
民政局那扇玻璃门,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我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个红得刺眼的本子。刚出炉的,还带着点打印机温热的余温。旁边的沈修远,我那新鲜出炉的前夫,明显松了口气,肩膀都垮下来半寸。他把一个薄薄的卡夹塞进他那个价格不菲的西装内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林星晚,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好像刚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不是我俩,而是两个不太熟的生意伙伴,夫妻一场,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这卡里是二十万。
他递过来一张普通的银行卡,蓝色的,印着某个常见的银行标志。那卡轻飘飘的,落在我掌心,没什么分量,甚至有点硌手。
密码是你生日。他补充了一句,视线掠过我的头顶,看向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多看我一眼都是浪费。阳光落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泛着精心保养的光泽。你这两年在家……没什么产出,这钱,算是我仁至义尽。拿着,租个好点的房子,或者学点什么,提升一下自己。别……太难看。
仁至义尽四个字,像四根细小的冰针,扎进我耳朵里,不疼,但冷得让人心头发麻。在家没什么产出?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显得格外理直气壮。好像那三年里,每天早上六点爬起来给他准备早餐的不是我;好像他那件熨烫得笔挺、每次重要会议都穿着去提升形象的定制衬衫,是自己长了腿跑去洗衣店的;好像他那个永远一尘不染、随时可以招待客户参观的成功人士样板间一样的家,是田螺姑娘变出来的。
我捏着那张卡,塑料边缘硌着指腹。二十万。在他眼里,我三年的付出,大概就值这个数。甚至可能还多了,毕竟,我是个不够优秀的附属品。
知道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纹。我把那张轻飘飘的卡,随手塞进我那个用了好几年、边角已经磨得起毛的帆布包里。动作随意得,像是在丢一张超市小票。
沈修远似乎对我的平静有点意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大概他预想中,我该是哭哭啼啼,或者歇斯底里地质问他凭什么?质问他那个所谓的不够优秀到底是个什么标准?是没像他公司新招进来的那个海归女总监一样,年薪百万,走路带风?还是没像他朋友圈里晒的那些名媛一样,天天晒下午茶、晒游艇、晒限量版包包?
但我没有。我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争辩什么呢?在他单方面制定的、只围绕着他个人成就旋转的评价体系里,我注定是个不及格的残次品。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他一起站在闪光灯下、为他增光添彩的优秀伴侣,而不是一个只会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后顾无忧的保姆。
他看着我,眼神里那点微乎其微的、或许是错觉的探究,很快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不耐烦和某种优越感的情绪取代。他抬手,极其讲究地理了理自己那价值不菲的袖口,仿佛刚才递卡的动作污染了它。
行了,就这样吧。他语气里的轻松几乎要溢出来,以后……好自为之。希望你能真的找到提升自己的方向。 这话说得,仿佛他是我人生路上的灯塔,临走了还不忘尽职尽责地指个路。
说完,他再没看我一眼,转身大步走向路边停着的那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他弯腰坐进去的身影,利落,决绝,带着一种甩掉包袱的轻快。
车门嘭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车子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民政局门口人来人往,有刚领了证甜甜蜜蜜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也有像我这样,捏着红本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的失意人。夏末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明晃晃地砸在头顶,带着一股灼人的燥热。我站在那片光里,却感觉不到暖意,只觉得手里的离婚证像个烫手的山芋,又像个冰冷的嘲笑。
帆布包里的手机,就是在这时疯狂震动起来的。嗡嗡嗡……嗡嗡嗡……固执得像个催命符。我有些迟钝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归属地显示是海外。
诈骗电话?推销?还是沈修远觉得二十万给多了,后悔了,派个律师来讨债?
我盯着那串数字,手指悬在红色的拒接键上方,犹豫了一秒。最终,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感占了上风。接吧,还能更糟吗?
喂?我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刚经历一场人生小型地震后的虚脱。
您好!请问是林星晚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出乎意料地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受过良好训练的专业感,标准的普通话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长期生活在海外的口音。
我是。您哪位?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像是对抗某种未知的侵袭。
林女士您好!冒昧打扰。我是陈正勋,正勋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受您的外祖母苏佩兰女士生前委托,全权处理她在海外遗产的继承事宜。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外祖母?苏佩兰?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我记忆深处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一个模糊的、穿着素雅旗袍、笑容温婉的老人形象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那还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五六岁?她曾短暂地回国住过一阵子,给我带过一种包装精美的、甜得发腻的异国巧克力。后来,她似乎又走了,回到那个遥远的国度,联系也渐渐断了。母亲很少提起她,只说她年轻时远嫁海外,过得……很复杂。在我有限的认知里,她只是一个存在于泛黄旧照片和零星记忆碎片里的、血缘上的符号。
遗产?她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是我?
无数个问号瞬间挤满了我的大脑,让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滞涩。
陈……陈律师?我艰难地开口,喉咙发紧,我外祖母她……去世了?
是的,林女士,非常遗憾。苏佩兰女士于三个月前因病离世,走得很安详。陈律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和安抚,遵照她的遗愿,葬礼低调举行,没有通知国内的亲属。她在遗嘱中指定您为唯一继承人。
唯一继承人?我?这听起来像一个拙劣的玩笑。我妈呢?还有其他亲戚呢?
等等,我打断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飘,陈律师,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母亲她……
关于这一点,陈律师似乎预料到我的疑问,语气依旧平稳,苏佩兰女士在遗嘱中做了特别说明。她与您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女儿,因早年一些……不可调和的观念分歧,关系疏离已久。她认为您母亲目前的家庭环境和个人状态,并不适合管理和继承这笔数额庞大的资产。经过慎重考量,她决定跨代指定您为唯一继承人。当然,遗嘱经过了严格的公证程序,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
数额庞大?
这个词让我心头一跳。沈修远刚刚施舍般丢给我的二十万还硌在帆布包里。那在他眼里已经是仁至义尽的巨款了。这个数额庞大……能有多大?
陈律师,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梦呓,您能告诉我……大概是多少吗?这笔遗产。 问出这个问题,我自己都觉得荒谬。好像一个刚被打入地狱的人,突然被人告知中了头彩。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纸张翻动的声音。陈律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苏佩兰女士的主要遗产,是她生前创立的跨国时尚集团‘星韵国际’的全部股权,以及分布在全球主要城市的若干不动产、金融投资组合等。经过我们事务所和指定的国际会计师事务所为期三个月的资产清点、评估及必要的法律程序,目前可以确认,扣除掉所有应缴纳的遗产税、律师费、执行费等相关费用后,归属于您的净额……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一个至关重要的数字。
……是一百亿。
一百亿。
这三个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空茫一片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时间,空间,民政局门口嘈杂的人声车声,头顶炙热的阳光,手里那本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离婚证……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抽离了。世界变成了一片绝对的寂静,只剩下这三个字在我耳边反复震荡、回响。
一百亿。
不是一百万。不是一千万。是一百亿。
沈修远那轻描淡写丢给我的二十万,连它扬起的灰尘都算不上。
我感觉自己的脚像是钉在了滚烫的水泥地上,动弹不得。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四肢百骸,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握着手机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林女士?林女士?您还在听吗?陈律师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在。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干涩的音节,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我知道这个消息非常突然,冲击力很大。陈律师的语气带着理解,您现在在哪里?是否方便?我们需要尽快安排见面,签署一些必要的法律文件,同时也要详细向您说明资产的具体构成、管理团队以及后续的一些安排。
见面?签文件?管理团队?这些词像天书一样钻进我的耳朵,但我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的具体含义。我的大脑像是被那一百亿彻底格式化重启了,一片空白,只有那个天文数字在疯狂闪烁。
我……我在民政局门口。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报出了位置,思维完全跟不上。
好的,林女士。我理解您现在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样,我马上安排我的助理和司机过去接您,请务必在原地等候。他们会带您到我们事务所,那里环境安静,我们再详细谈。您看可以吗?陈律师的安排周密而高效,不容置疑。
……好。我只能说出这个字。
挂了电话,世界的声音才像潮水般重新涌了回来。汽车的鸣笛,行人的交谈,树叶在风中的沙沙声……但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我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本刺眼的离婚证,又看了看帆布包里那张蓝色的银行卡。
沈修远那句仁至义尽和不够优秀,像两个无形的巴掌,在一百亿的巨响余波中,带着迟来的、巨大的讽刺感,狠狠扇在我的脸上。
不够优秀?仁至义尽?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感觉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原来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以浓缩在从民政局台阶走下来的这短短几分钟里。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停下。车窗降下,一位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戴着白手套、面容严肃的中年司机探出头来,语气恭敬无比:林女士,陈律师派我来接您,请上车。
我坐进后座,真皮座椅散发着新车的味道,柔软舒适得不像话,与刚才站在烈日下的狼狈判若两人。车子平稳启动,汇入车流,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外祖母那张模糊的、温婉的脸庞,和沈修远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在脑海里反复交替。
到了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顶层,正勋律师事务所占据了几乎整整一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天际线。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和纸张油墨的味道。陈正勋律师本人比电话里的声音更显年轻,四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沉稳。
林女士,请坐。他引我到一间极其私密的会客室,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陈律师和他的团队用最清晰、最简洁的方式,向我铺开了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星韵国际,一个在全球时尚界举足轻重的名字,旗下拥有多个知名奢侈品牌和遍布全球的零售网络。外祖母苏佩兰,这个在我记忆中只剩下模糊影像的老人,竟是一位在商界叱咤风云、手腕非凡的女强人。她一手创立了这个庞大的时尚帝国,却在晚年,将唯一的橄榄枝,越过她的女儿,抛向了我这个几乎被她遗忘在故国的外孙女。
陈律师推过一叠厚厚的文件:林女士,这是主要的资产清单和股权证明文件,请您过目。另外,关于资金流动性问题,他打开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个极其简洁的银行APP界面,递到我面前,考虑到您目前的情况,我们已为您在瑞通国际银行开设了专属账户。首批流动资金十亿美金,约合人民币六十八亿,已完成清算,可以随时自由支配。后续资产交割和资金划转会按计划进行。
十亿美金。六十八亿人民币。
我盯着屏幕上那一长串令人眩晕的零,指尖冰凉。那串数字仿佛有生命,在屏幕上跳跃着,嘲笑着我过去所有对价值的认知。沈修远那二十万,此刻渺小得如同浩瀚星河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林女士?陈律师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脏狂乱的跳动:陈律师,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当然,完全理解。他点头,没有丝毫催促,所有文件您可以带回去仔细审阅。有任何疑问,随时联系我。另外,考虑到您个人生活刚刚经历变动,我们为您在‘云顶天墅’准备了一套临时住所,安保和私密性都是顶级的。您随时可以入住。司机和安保人员24小时待命,保护您的安全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
安保人员?我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这间豪华却空旷的会客室。
他们很专业,也很低调,不会打扰您的正常生活。陈律师补充道,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另外,关于您个人身份信息的保密工作,我们已经在最高级别进行。短期内,公众和媒体不会知晓星韵国际新继承人的具体信息。您可以有一段相对平静的过渡期。
平静?我苦笑了一下。拥有了一百亿,生活还能平静吗?
离开事务所时,天已经擦黑。那辆宾利将我送到了陈律师口中的云顶天墅。这是城市最顶级的住宅区,依山而建,俯瞰着整片璀璨的夜景。司机和一位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安保人员(他自我介绍叫阿杰)护送我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是整整一层近千平米的平层豪宅。巨大的落地窗外,万家灯火如同洒落的星河。
室内装修是现代极简风格,低调却处处透着难以言喻的奢华。空气净化系统无声运转,中央空调保持着最舒适的温度。一切家具用品都是全新的顶级品牌,纤尘不染,像一间奢华的样板房,冰冷,没有人气。
阿杰将我的行李箱——那里面只装着几件日常衣物和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放在玄关,恭敬地说:林女士,我就住在楼下安保值班室,有任何需要,按室内呼叫铃或直接打我电话都可以。祝您晚安。说完,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遥远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我赤脚踩在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地毯上,走到落地窗前。脚下是万丈红尘,灯火辉煌,车流如织。几个小时前,我还是那个被丈夫嫌弃不够优秀、捏着二十万遣散费茫然站在街头的弃妇。
现在,我站在云端,俯瞰着这一切。
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我。我走到巨大的开放式厨房,打开那个嵌入式的双开门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进口水果、饮料、顶级食材,琳琅满目,标签上的价格足以让过去的我咋舌。我拿了一瓶冰水,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让我稍稍找回一点真实感。
就在这时,门禁系统的可视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近乎哀求的门铃声。
屏幕上,赫然映出一张熟悉到让我瞬间血液凝固的脸!
沈修远!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这里可是顶级安保的私密住宅!
他显然极其狼狈。头发凌乱,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昂贵的西装外套不见了,只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带歪斜,脸上混杂着雨水(外面什么时候下雨了?)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他一只手用力地拍打着坚固的合金大门,另一只手不停地按着门铃,嘴里似乎还在喊着什么,隔着屏幕听不真切,但那口型,分明是——
星晚!开门!星晚!老婆!是我啊!
老婆?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朵。几个小时前在民政局,他甩出那张二十万的卡时,那副仁至义尽、好自为之的嘴脸,还清晰地刻在我脑海里。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那点残余的恍惚。我走到门口,没有开门,也没有打开通话器,只是隔着冰冷的合金门,通过可视屏幕,冷冷地看着他像个小丑一样在外面表演。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门上的摄像头,声音通过门板隐约传来,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
星晚!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啊!老婆!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用力捶打着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我不该跟你离婚!都是我的错!你给我个机会!求求你了!我们复婚!我们马上复婚好不好?
复婚?我几乎要冷笑出声。是因为那二十万他觉得给多了后悔了?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消息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
星晚!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现在不一样了!他急切地喊着,语无伦次,那都是气话!什么不够优秀!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真的!是我配不上你!是我沈修远配不上你林星晚!我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老婆,你开门!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谈谈!我什么都听你的!
果然。他知道。
那点残存的、关于过去三年温情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粉碎了。原来,在他沈修远的世界里,衡量一个人价值的唯一标尺,就是金钱。二十万时,我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一百亿时,我就成了他必须跪舔的老婆。
一股极致的厌恶和悲凉涌上心头。我转身,不再看屏幕里那张因为贪婪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我走到客厅角落那个巨大的恒温酒柜前。里面陈列着各种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顶级红酒。我随手取下一瓶,深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液。
打开,不需要醒酒器。我取了一只水晶高脚杯,倒了小半杯。暗红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
门外的拍打声和哀求声还在持续,像恼人的背景噪音。
我端着酒杯,走回玄关,停在可视屏幕前。屏幕上,沈修远还在徒劳地捶打着那扇他永远不可能凭自己力量打开的门,涕泪横流,西装裤的膝盖处沾满了泥水,狼狈不堪。
我轻轻按下了门禁通话键。
门外疯狂的拍打声和哭喊声戛然而止。沈修远猛地抬起头,那张涕泪交加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眼睛死死盯着门上的通话口,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星晚!老婆!你肯见我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带着哭腔,快开门!外面好冷!我……
沈先生。我的声音透过冰冷的通话器传出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平静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张着嘴,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暗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旋转,划出迷离的光晕。冰冷的触感透过杯壁传递到指尖。
你挡着我欣赏夜景了。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门板,还有,请注意你的称呼。
我顿了顿,看着屏幕上那张瞬间僵硬、由狂喜转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脸,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沈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现在的我,身价百亿。
而你, 我的目光扫过他沾满泥水的裤腿,他凌乱的头发,他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语气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砸落,
你配吗?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话。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几秒钟后,一声绝望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穿透厚重的门板传来,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用尽全力的捶打声!
砰!砰!砰!
合金大门纹丝不动,只发出沉闷的回应。
林星晚!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扭曲,充满了怨毒和疯狂,我是你丈夫!我们在一起三年!三年!你忘了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你给我出来!出来说清楚!
我端着酒杯,再没有看那屏幕一眼,转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雨丝在玻璃上蜿蜒滑落。
我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单宁的涩感在舌尖蔓延开,带着一种奇异的、清醒的力量。身后的嘶吼和捶打,渐渐变得遥远,最终彻底被窗外的雨声和城市的脉搏所淹没。
世界,终于清静了。
那一夜,我睡在云顶天墅主卧那张大得离谱、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的床上,却几乎没有合眼。窗外的城市灯火彻夜不息,像一片永不落幕的星河。沈修远那张绝望、怨毒、贪婪扭曲的脸,和可视屏幕暗下去前他最后那声嘶吼,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驱之不散。
原来,金钱真的是一面照妖镜,能瞬间将人皮囊下的不堪照得纤毫毕现。三年的婚姻,抵不过一百亿的一个零头。他口中曾经所谓的爱和责任,在绝对的财富差距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算计。
清晨,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透过落地窗的缝隙渗进来时,我起身走到窗边。雨停了,城市被洗刷过,空气清冽。俯瞰着下方逐渐苏醒的街道,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被动的、只等着别人安排的生活,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是牢笼。沈修远可以因为钱跪在门外,将来也会有无数个沈修远因为钱涌上来。我必须有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根基。
陈律师,我拨通了电话,声音因为一夜未眠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关于星韵国际,我需要尽快了解全部情况。另外,请帮我联系一位可靠的、熟悉国内市场的职业经理人,我需要组建自己的核心团队。
好的,林女士。我立刻安排。陈律师的声音依旧沉稳专业,听不出丝毫惊讶。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云顶天墅顶层那巨大空旷的空间,成了我的临时指挥部。陈律师的团队效率极高,潮水般的资料、报表、项目书涌来。星韵国际的庞大版图在我眼前徐徐展开:遍布全球的奢侈品牌矩阵、顶尖的设计工作室、庞大的供应链网络、复杂的零售渠道……这不仅仅是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更是一个精密运转的商业帝国。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一切知识。从财务报表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术语,到品牌定位、市场策略、设计趋势……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咖啡成了续命神器。巨大的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但心底那股被压抑了太久的火焰,却前所未有地燃烧起来。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能真正掌控这份从天而降的命运,而不是被它裹挟、吞噬。
陈律师推荐的职业经理人团队很快到位。领头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周岚,短发,利落干练,眼神锐利如刀锋。她曾在数家跨国集团担任过高管,对时尚产业和国内市场有着深刻的洞察。她带来的团队也个个都是精英,专业、高效,目标明确。
林总,周岚第一次正式汇报时,语气不卑不亢,星韵国际的基本面非常健康,但并非没有挑战。欧洲市场增长放缓,新兴品牌冲击传统奢侈品的份额,可持续发展和数字化转型是迫在眉睫的课题。另外,集团的核心设计团队目前由创意总监艾瑞克(Eric)执掌,他是您外祖母生前非常倚重的人才,但性格……比较特立独行。您需要尽快和他建立有效沟通。
艾瑞克?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在资料里看过,是国际时尚界响当当的人物,设计风格以大胆前卫著称。
是的。他目前正在巴黎准备下一季的高定大秀。按照惯例,作为新任掌舵者,您需要出席并最终确认整个系列。这是建立权威、稳定军心的关键一步。周岚顿了顿,补充道,机票和行程已经安排好,后天下午出发。
巴黎?高定大秀?我捏着行程单,手心微微出汗。这步子迈得太大,太快了。我甚至还没完全搞懂资产负债表。
林总,周岚似乎看出了我的迟疑,语气沉稳,没有人天生就懂所有事。您拥有最终决策权,而专业的事情,交给我们。您需要做的,是出现在那里,让所有人看到您的存在和决心。艾瑞克这样的天才,需要的是能理解他、并能驾驭他能量的人,而不是一个仅仅坐在办公室里的老板。
她的话像一针强心剂。是的,我必须走出去,站到那个位置上去。
出发前,我回了一趟那个曾经和沈修远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家——一个位于所谓高档小区、装修精致却毫无温度的房子。钥匙插进锁孔时,我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推开门,里面一切如旧,甚至空气里还残留着他惯用的那款古龙水味道,冰冷而熟悉。
我没什么东西要拿,除了一些旧照片,几本我偷偷买的、藏在书柜最底层的设计类书籍和画册——那是被沈修远嗤之以鼻、认为不务正业的东西。还有一个小小的、装着几件不值钱但对我有意义的小饰物的绒布盒子。
在整理书柜时,一个厚厚的、蒙着灰尘的硬壳文件夹掉了下来。里面是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满怀热情画下的许多服装设计草图。线条还很稚嫩,想法也天马行空,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后来,为了成为沈修远眼中合格的妻子,这些无用的东西被我深锁起来,连同那个曾经也梦想过在T台上挥洒创意的自己。
我蹲下身,一张张翻看着那些泛黄的稿纸。笨拙的线条,夸张的廓形,大胆的色彩碰撞……看得我自己都有些脸红。其中一张,画着一件礼服裙的草图,裙摆的设计灵感来源于破碎的星光,用不同深浅的蓝色和银线勾勒,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注释:星之碎片。
幼稚。可笑。
我摇摇头,随手把这张草图抽出来,和其他几张我觉得有点意思的放在一起,塞进了我的行李箱深处。其他的,连同那个文件夹,被我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过去,该彻底埋葬了。
离开时,我将沈修远给我的那张二十万的银行卡,轻轻放在客厅冰冷的茶几上。阳光照在上面,蓝色的塑料卡片折射出廉价的光泽。再见了,我的仁至义尽。
飞往巴黎的旅程漫长而安静。头等舱的座椅宽大舒适,我却毫无睡意。舷窗外是翻滚的云海,如同我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周岚坐在我旁边,正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不时低声和团队其他成员交流着什么。阿杰则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闭目养神,但我知道他的警觉从未放松。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星韵国际巴黎分部派来的车队早已等候。没有夸张的排场,两辆低调的黑色奔驰S级,载着我们驶向位于市中心、毗邻卢浮宫的丽兹酒店(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