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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戏台惊鸿
平津城的夜,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霓虹灯在雨幕中闪烁,映照出咏春班戏园的招牌,泛着微弱的光。
苏晚棠站在后台,镜前的胭脂水粉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艳丽。她轻抬水袖,指尖划过镜面,镜中的女子眉如远黛,眼似秋水,朱唇微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晚棠,该你上场了。班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催促。
苏晚棠轻轻应了一声,提起裙摆,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戏台。戏台上,丝竹之声悠扬响起,她水袖翻飞,身姿婀娜,一颦一笑间,尽是万种风情。台下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掌声雷动。
就在这时,雅间里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这丫头,倒有些意思。
说话的人,正是平津城赫赫有名的军阀之子——顾明城。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中带着一丝玩世不恭。
顾明城靠在椅子上,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苏晚棠,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自从父亲顾大帅掌权平津城后,他见惯了各种名媛淑女,却从未见过如此灵动的女子。
一曲终了,苏晚棠退到后台,刚卸下戏服,就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副官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说道:苏小姐,我家少帅请你去雅间一叙。
苏晚棠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她知道顾明城的身份,也清楚自己一个戏子,和这样的人物牵扯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戏班还要靠这些达官贵人捧场,她无法拒绝。
整理了一下妆容,苏晚棠跟着副官来到雅间。推开门,只见顾明城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把手枪,见她进来,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苏小姐,请坐。
苏晚棠微微福身,轻声说道:不知少帅找民女有何事
顾明城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苏小姐的戏,真是让人回味无穷。不知苏小姐可愿常来我府上唱戏
苏晚棠心中一惊,连忙说道:少帅谬赞了,民女只是个戏子,哪能去少帅府上唱戏。
顾明城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戏子又如何在我眼里,你可比那些千金小姐有趣多了。
苏晚棠浑身僵硬,想要避开他的手,却又不敢。她能感受到顾明城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那是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顾明城的副官匆匆跑进来:少帅,大帅叫您回去。
顾明城皱了皱眉,松开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知道了,你先出去。
副官退了出去,顾明城看向苏晚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苏小姐,我们来日方长。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苏晚棠一人在雅间里,心跳如鼓。
从那以后,顾明城几乎每天都会来戏园听苏晚棠唱戏。他包下了最好的雅间,每次来都会带一大堆珠宝首饰送给苏晚棠。苏晚棠起初拒绝,但顾明城却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让人把东西放在后台。
渐渐地,戏园里的人都知道了顾明城对苏晚棠的心思,那些原本嫉妒苏晚棠的戏子们,此刻都羡慕不已。只有苏晚棠自己知道,这看似风光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机。
这天,戏散后,顾明城像往常一样来到后台,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看看。
苏晚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盒胭脂,色泽鲜艳,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从法国带回来的,听说用了这个胭脂,能让女子更加娇艳动人。顾明城说着,拿起胭脂,亲自为苏晚棠描眉。
苏晚棠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从未想过,一个军阀之子,竟然会如此细心地为自己描眉。
晚棠,做我的女人吧。顾明城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苏晚棠浑身一震,手中的胭脂盒差点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看着顾明城眼中的认真,心中满是慌乱:少帅,您说笑了,民女只是个戏子,如何能配得上您。
顾明城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在我眼里,你不是戏子,你是苏晚棠,是我顾明城喜欢的女人。
苏晚棠只觉得心跳如雷,顾明城的话像一把火,点燃了她心中的渴望。她从小在戏班长大,见惯了人情冷暖,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温柔,如此执着。
可是,她也清楚,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顾明城是军阀之子,而她只是个戏子,他们的爱情,注定不会被世俗所接受。
少帅,您让我考虑考虑好吗苏晚棠轻声说道。
顾明城轻笑一声,点头答应:好,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过,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
第二章
情断红妆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棠一直在犹豫。她的心,早已被顾明城的温柔和执着所打动,但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这天,她正在后台化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她站起身,走出后台,只见顾明城正和一个中年男子争吵不休。
顾明城,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竟然和一个戏子纠缠不清,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我们顾家!中年男子正是顾明城的父亲,顾大帅。
顾明城脸色阴沉:爸,我喜欢晚棠,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和她在一起。
顾大帅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简直胡闹!我已经给你定下了亲事,对方是省长千金林婉清,你们下个月就结婚!
顾明城愣住了,他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擅自给他定下亲事。他看着父亲眼中的坚决,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同意!顾明城咬着牙说道,我不会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结婚,我爱的是晚棠!
顾大帅冷笑一声:你爱她她不过是个戏子,能给你带来什么权力地位你别天真了!如果你坚持要和她在一起,那你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父亲!
说完,顾大帅拂袖而去,留下顾明城一人在原地,脸色惨白。
苏晚棠躲在角落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中剧痛,原来,他们之间的阻碍,不仅仅是身份的差距,还有顾大帅的反对。她知道,顾明城虽然是军阀之子,但在顾大帅面前,他也只是个孩子,无法反抗父亲的决定。
晚棠,你都看到了顾明城转过身,看到苏晚棠,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苏晚棠轻轻点头,声音哽咽:明城,我们还是分开吧。你父亲说得对,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顾明城急忙抓住她的手,摇头说道:不,晚棠,我不会和你分开的。我会想办法说服我父亲,我们一定能在一起的。
苏晚棠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既感动又心疼。她知道,顾明城为了她,已经和父亲闹翻了,可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就算顾大帅同意,外界的流言蜚语也会将他们淹没。
明城,你别傻了。你父亲是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而且,就算他同意了,别人会怎么看我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不想让你因为我而和家人反目。苏晚棠流着泪说道。
顾明城紧紧抱住她,声音坚定:晚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苏晚棠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心中满是矛盾。她爱顾明城,可是,她也不想让他为难。
就在这时,戏班的一个姐妹跑了过来:晚棠,班主叫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苏晚棠擦了擦眼泪,对顾明城说道:明城,我先去看看班主有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再谈。
顾明城点点头,松开了她:好,你去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苏晚棠跟着姐妹来到班主的房间,只见班主脸色凝重,坐在椅子上,旁边还站着几个陌生的男人。
晚棠,你来了。班主看着她,叹了口气,这位是顾大帅的副官,他有话要对你说。
苏晚棠心中一惊,看向那个副官,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苏小姐,大帅说了,希望你能离开少帅。只要你答应,大帅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平津城,去过安稳的生活。如果你不答应……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威胁,那整个戏班的人,都要为你陪葬。
苏晚棠浑身一颤,终于明白了顾大帅的手段。他这是在用整个戏班的性命来威胁她,让她离开顾明城。
我答应。苏晚棠咬着牙说道,我会离开明城,永远不再和他见面。
副官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否则,后果你知道的。说完,他转身离去。
班主看着苏晚棠,眼中满是愧疚:晚棠,对不起,班主没用,不能保护你。你放心,等你走了,班主会想办法让戏班的人都安全的。
苏晚棠勉强笑了笑:班主,您别这么说,这不是您的错。我知道,我和明城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也许,离开他,对我们都好。
当晚,苏晚棠收拾好行李,悄悄离开了戏园。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顾明城。她知道,如果让顾明城知道她要离开,他一定会阻止她,而她,不能让整个戏班的人为她的爱情陪葬。
第三章
雨夜离殇
第二天,顾明城像往常一样来到戏园,却发现苏晚棠不在。他找遍了整个戏园,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班主,晚棠呢她去哪了顾明城抓住班主的胳膊,焦急地问道。
班主避开他的眼神,吞吞吐吐地说道:少帅,苏小姐她……她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她去哪了顾明城心中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班主叹了口气,说道:苏小姐说,她不想再唱戏了,想去外面看看。所以,她昨天晚上就收拾行李离开了。
顾明城不相信,他知道苏晚棠对戏的热爱,不可能说走就走。他认定是父亲动了手脚,于是怒气冲冲地回到家,找顾大帅算账。
爸,你是不是对晚棠做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走了顾明城质问着顾大帅。
顾大帅坐在椅子上,神情淡定:你说那个戏子她自己要走的,关我什么事我早就告诉过你,她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迟早会明白的。
顾明城知道从父亲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就往外走。他发誓,一定要找到苏晚棠,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的几天,顾明城派人找遍了平津城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苏晚棠的消息。他的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就在这时,林婉清来了。她是省长千金,温柔大方,知书达理,是所有人眼中的贤内助。
明城,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林婉清看着眼前憔悴的顾明城,眼中满是心疼。
顾明城看着她,心中有些愧疚。他知道,林婉清是无辜的,不该成为他和父亲博弈的牺牲品。
婉清,对不起,我……顾明城欲言又止。
林婉清轻轻摇头: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可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好。
顾明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爱上林婉清,但为了不让父亲再对苏晚棠下手,他决定和林婉清结婚。
一个月后,顾府张灯结彩,顾明城和林婉清的婚礼如期举行。平津城的达官贵人纷纷前来道贺,场面十分热闹。
就在婚礼进行到一半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悲伤。
顾明城看到她,浑身一震,手中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是苏晚棠,她回来了。
晚棠,你去哪了为什么要离开我顾明城再也顾不上婚礼现场的众人,快步走到苏晚棠面前,抓住她的手问道。
苏晚棠看着他身上的喜服,心中剧痛,眼泪夺眶而出:明城,祝你新婚快乐。
说完,她挣脱顾明城的手,转身就跑。顾明城想追上去,却被顾大帅派人拦住。
明城,你别忘了你今天是什么身份!顾大帅严厉地说道,既然你选择了和婉清结婚,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去想那个戏子了!
顾明城看着苏晚棠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痛苦和无奈。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苏晚棠跑出顾府,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的心,已经碎成了千万片。她知道,自己不该来参加顾明城的婚礼,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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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她才明白,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她和顾明城之间,就像这雨中的烟花,虽然美丽,却转瞬即逝。
从此,苏晚棠离开了平津城,再也没有回来。而顾明城,也只能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个穿着水袖舞衣的女子,想起她眼中的温柔和忧伤。
他们的爱情,就像一场梦,醒来后,只剩下无尽的遗憾和痛苦。
第四章
沪上重逢
五年后,平津城的梧桐叶又落了满地。顾明城站在大帅府的露台上,指间的雪茄明明灭灭,烟灰簌簌落在军装上。副官捧着电报匣子站在身后,声音里带着试探:少帅,线人回报,苏小姐目前在沪上城西的‘清韵班’……
雪茄突然在指尖掐灭,顾明城的掌心被烫出一道红痕,却浑然不觉。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想起昨夜梦里苏晚棠水袖翻飞的模样,醒来时枕畔竟湿了一片。
备车,去沪上。
林婉清正坐在廊下绣帕子,听见动静抬头,目光落在顾明城腰间那柄雕花配枪上。这五年间,她早已学会从他的细微动作里揣测心事——比如此刻他摩挲枪柄的频率,比三年前领军收复失地时还要快上三分。
明城,要出远门她起身替他整理军装,指尖触到他内衬口袋里露出的一角胭脂盒,那是当年苏晚棠用过的物件,他一直贴身带着。
顾明城身子微僵,却没避开她的触碰:去办点私事。
林婉清垂眸替他扣好最后一颗纽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若是找到了……替我问苏小姐好。
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她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想起这五年里她如何替他打理府中事务,如何在他醉酒时替他擦拭伤口,喉间突然滚过一阵酸涩。
沪上的雨比平津更绵密,顾明城撑着伞站在清韵班破旧的木门前,听见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唱腔。那声音有些沙哑,却依然带着记忆里的婉转韵味,像一根细针扎进心脏,疼得他眼眶发酸。
幕布掀起的瞬间,他看见了台上的人。苏晚棠穿着素色的布裙,正扮演着《牡丹亭》里的杜丽娘,脸上的脂粉掩不住眼角的细纹,水袖扬起时,他看见她腕间戴着当年他送的翡翠镯子。
戏散后,他在后台堵住了她。她看见他的瞬间,手中的茶盏砰地摔在地上,碎片溅在脚踝上划出血痕,却比不过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明城……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往后退,却撞在妆台上,胭脂盒滚落一地。
他伸手想扶她,却在触到她肩膀时被狠狠推开。她背过身去,声音里带着五年未见的生疏:少帅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
这句少帅像一把刀,剜得他心口生疼。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妆台上,逼她与自己对视: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你明明……
明明什么她仰起脸,睫毛上挂着泪珠,明明该像个戏子一样安分守己顾明城,你娶了林小姐,做了大帅,如今来这里做什么可怜我还是想证明你顾少帅的深情
她的话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他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还有指尖因长期化妆留下的颜料痕迹。原来这五年,她竟在这样的小戏班里蹉跎岁月,而他却在平津城坐拥权势,连她的下落都要靠线人追查。
晚棠,跟我回去。他的声音放软,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镯子,我已经和婉清分房睡了,大帅府的西厢房一直空着,你喜欢的那架紫檀木梳妆台,我让人重新漆过……
够了!她猛地推开他,抓起妆台上的胭脂朝他砸去,红色粉末落在他的军装上,像极了当年婚礼上她咳出的血。顾明城,你以为我还会像五年前那样傻吗你父亲用枪指着戏班所有人的头,你娶了别人,现在又来告诉我这些
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冲进后台,看见顾明城身后的卫兵,顿时变了脸色。苏晚棠见状急忙挡在他身前,对那几人喊道:阿康,带兄弟们先走!
顾明城这才注意到,其中一个青年脖颈间戴着和苏晚棠同款的翡翠平安扣。那青年瞪着他,眼神里满是戒备:苏姐,这人是谁是不是那些狗日的来找麻烦
阿康,别胡说!苏晚棠回头,目光里带着警告,这位是……远方来的客人。
顾明城盯着那平安扣,突然想起五年前他托人给苏晚棠送过一对翡翠料子,原来她竟做成了这样的物件。心口泛起一阵钝痛,他转身对卫兵下令:把这些人带走,好好‘招待’。
顾明城!苏晚棠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哀求,他们都是无辜的,求你放过他们……
他转身凝视着她,突然轻笑一声,指尖捏住她的下巴:无辜那你呢这五年和野男人戴情侣扣,就是你的无辜
她的脸瞬间惨白,扬手打了他一巴掌:顾明城,你混蛋!阿康是班主的义子,我们只是兄妹!
走廊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顾明城转头,看见林婉清正站在门口,手中的青瓷茶盏碎在脚边,茶水混着碎片,在青砖上蜿蜒成一道丑陋的痕迹。
第五章
红颜劫
当晚,顾明城被林婉清堵在客房里。她穿着月白色的睡袍,手里攥着那对翡翠平安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明城,你非要这样逼她吗
他靠在床头,指间又燃起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让人带走阿康他们的时候。林婉清将平安扣放在桌上,我让人查过,清韵班两年前被地痞砸了场子,是阿康带着兄弟们拼了命才保下戏班。苏小姐为了给他们治伤,把自己的镯子当了换钱,后来阿康觉得过意不去,才照着镯子的样子打了平安扣……
雪茄啪地掉在地毯上,烫出一个焦黑的洞。顾明城突然想起白天苏晚棠腕间的镯子,原来那不是他送的那只,而是赝品。他以为她一直戴着他的东西,却不知她早已为了生计将真心典当。
婉清,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我以为只要握有兵权,就能护住想护的人,可到头来,我连她一顿饱饭都给不了。
林婉清走到他身边,轻轻替他拂去肩头的烟灰:明城,你知道苏小姐这些年为什么不肯回平津吗不是因为恨你,是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在你身边,就会有人用她来威胁你。当年顾伯父的手段,她怕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顾明城望着镜中自己眉间的川字纹,突然想起苏晚棠在戏台上唱的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原来他们的爱情,早就被时代的风雨打得千疮百孔。
次日清晨,顾明城带着林婉清来到清韵班。苏晚棠抱着戏服站在门口,看见他身后的林婉清,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苏小姐,许久不见。林婉清微笑着递上一个锦盒,听说清韵班想翻新戏台,这是一点心意。
苏晚棠没有接,目光落在顾明城身上:顾少帅这是何意
顾明城从怀中掏出一张支票,放在她手中:阿康他们我已经放了,这是给戏班的。以后若是有人来找麻烦,报我的名字。
她捏着支票的手微微发抖,突然笑了:顾明城,你现在倒是大方。当年你父亲用枪指着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大方
林婉清见状轻轻扯了扯顾明城的袖子,示意他离开。他却突然单膝跪地,在苏晚棠和戏班众人的惊呼声中,从口袋里掏出那盒早已褪色的胭脂:晚棠,当年我在戏园第一次见你,你唱的是《贵妃醉酒》,那时候我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后来你走了,我把这盒胭脂放在床头,每天闻着它才能睡着。
苏晚棠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却听见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些错我这辈子都弥补不了。但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远远看着你,就好。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破漏的瓦顶照在胭脂盒上,映出当年他亲手为她描眉的倒影。远处传来卖桂花糖的吆喝声,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五年前的平津城,那时他还是个只知道听戏的纨绔,而她,还是那个在台上笑靥如花的杜丽娘。
林婉清悄悄退到门外,听见苏晚棠轻声说:顾明城,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穿着喜服的样子,然后哭着醒来。
对不起。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对不起,我来晚了。
戏园外的梧桐树上,一只寒蝉突然振翅而鸣。林婉清望着天上游走的云,突然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原来有些爱,终究是天时地利的迷信,而他们,终究是错过了最好的时光。
顾明城离开沪上那天,苏晚棠没有来送他。他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掠过的雨幕,突然想起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明城,以后别再来了。你看,连老天爷都不让我们在一起。
他摸出怀里的胭脂盒,轻轻打开,里面躺着半支口红,是林婉清昨天塞给他的,上面贴着张小纸条:苏小姐说,旧的胭脂该扔了。
火车鸣笛驶入隧道,黑暗中他终于放任自己泪流满面。原来有些伤口,即便过了五年,依然一碰就疼。而他和苏晚棠的故事,终究是像这隧道里的光,短暂地亮过,然后永远沉入黑暗。
第六章
烽火情缘
平津城的电报机每天都会吐出几张薄纸,顾明城总是先挑出那页用暗语写成的纸笺。上面有时是海棠新植三株,有时是琴弦断两根,他知道这是林婉清派人传来的清韵班近况。只有在看到月白衫子浣溪沙时,他才会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那是苏晚棠平安的暗语。
林婉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日渐憔悴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自沪上归来后,她主动承担起与清韵班的联络事宜,每月送去的银钱和戏服,都由她亲自过目打点。副官曾私下议论:少帅夫人这是何苦,替情敌操持家业。她听见后只是笑笑,没说话。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收到苏晚棠托人带来的绣帕时,心里是什么滋味。那帕子上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却在莲心处藏着一根银线——那是苏晚棠特意缝进去的,像极了她和顾明城之间的关系,看似圆满,实则暗藏锋芒。
这天傍晚,林婉清正在整理给清韵班的冬衣,突然听见书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她急忙跑过去,只见顾明城握着电报站在窗边,脸色比窗外的暮色还要阴沉。
明城,怎么了她弯腰收拾地上的碎片,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沈鸿年入驻沪上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杀意,那个老畜生,当年在军校时就喜欢玩捧戏子的把戏。
林婉清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沈鸿年是新近崛起的军阀,手段比顾大帅还要狠辣三分,尤其喜欢强占美貌女子。她突然想起上个月清韵班送来的信里,提到有陌生军官天天来戏园砸场子,现在想来,竟是早有预谋。
我派人去接晚棠他们来平津。顾明城抓起军帽就要往外走,却被林婉清拦住。
不行!她按住他的肩膀,你现在动作太大,徐师长的人正盯着你呢。上个月你调防沪上的部队,已经让他们起疑了。
提到政敌徐师长,顾明城的脸色更冷了。自从他掌权后,徐师长就联合其他派系暗中打压,最近更是传出他与沈鸿年勾结的消息。如果此时他公然派人去沪上接戏班,无疑会给政敌落下话柄。
那你说怎么办他转身盯着林婉清,眼中有焦急,也有一丝期待。
她咬了咬牙,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船票:我明天亲自去沪上,带他们走水路来平津。徐师长的人再厉害,也不敢在我的船上动手。
顾明城愣住了,他看着林婉清眼中的坚定,突然想起五年前婚礼上,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告诉他:明城,我愿意等。那时他只觉得厌烦,如今却突然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深情。
婉清,谢谢你。他伸手轻轻抱了抱她,这是他们结婚五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亲密举动。
林婉清闭上眼,感受着他胸前的温度,心中却一片苦涩。她知道,这个拥抱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感激,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值得。
与此同时,沪上的清韵班正笼罩在一片阴霾中。阿康捂着被打伤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苏姐,那姓沈的畜生说,要是你不陪他吃晚饭,明天就烧了戏园子!
苏晚棠盯着妆台上的匕首,那是顾明城当年留给她防身的。五年前她用这把刀划破过自己的掌心,发誓不再拖累他,如今却又要因为他陷入危机。
阿康,你带兄弟们从密道走。她将早已收拾好的包裹塞进他手里,我去会会那个沈鸿年,拖延时间。
不行!阿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忘了五年前顾大帅是怎么威胁你的我不能再让你往火坑里跳!
提到顾明城,苏晚棠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又很快被坚定取代:阿康,你听我说。平津城有位林小姐,她会在码头接应你们。到了那里,就没人敢动你们了。
那你呢阿康红了眼眶,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苏晚棠正要说话,突然听见戏园外传来汽车轰鸣声。她透过窗户望去,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车灯照亮了车牌上的沈字。
来不及了,快走!她推了阿康一把,转身拿起匕首藏在袖中,脸上重新敷上厚厚的脂粉。镜中的女子依旧艳丽,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决绝。
沈鸿年见到苏晚棠的第一眼,就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他伸手想捏她的脸,却被她巧妙避开:沈大帅光临寒班,小女子有失远迎。
远迎沈鸿年大笑,老子要的是远送——送到我的床上。
苏晚棠强忍着恶心,退后一步:大帅若是想听戏,小女子自当效劳。若是想让小女子陪床……她突然露出一抹媚笑,那得看大帅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沈鸿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有意思,老子就喜欢你这种带刺的玫瑰。来人,摆酒!
夜越深,苏晚棠灌下的酒越多。她能感觉到沈鸿年的手越来越不安分,袖中的匕首已经握得发烫。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枪声,紧接着是林婉清的声音:苏小姐,跟我走!
苏晚棠猛地推开沈鸿年,转身就跑。沈鸿年恼羞成怒,掏出手枪就要射击,却被林婉清的卫兵一枪打中肩膀。混乱中,苏晚棠抓住林婉清的手,两人在卫兵的掩护下冲向码头。
林小姐,你怎么来了苏晚棠气喘吁吁地问。
先别问,上船再说!林婉清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追兵,突然踉跄了一下。苏晚棠这才发现她腿上中了枪,鲜血已经浸透了裙摆。
你受伤了!苏晚棠急忙扶住她。
别管我,快走!林婉清咬着牙推开她,明城还在平津等你……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擦着苏晚棠的耳边飞过。她心一横,弯腰将林婉清背在背上,朝着码头的灯光狂奔而去。身后,沈鸿年的叫骂声越来越远,前方,顾明城派来的军舰正鸣笛示意。
船驶离港口时,苏晚棠望着渐渐消失的沪上灯火,突然想起顾明城说过的话:晚棠,等战争结束了,我带你去巴黎看铁塔,那里的胭脂水粉,比平津的还要好看。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匕首,指尖触到刀柄上刻的明字。原来有些东西,即便过了五年,依然藏在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平津城的码头上,顾明城望着远处驶来的军舰,心中五味杂陈。他看见林婉清被人搀扶着下船,看见苏晚棠跟在后面,发丝凌乱却身姿挺拔,像极了五年前那个在雨中奔跑的女子。
明城,苏小姐没事。林婉清的声音带着疲惫,我把人交给你了。
他刚要开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枪声。本能反应让他立刻推开苏晚棠,自己却被子弹击中肩膀,倒在地上。
明城!苏晚棠的尖叫声刺破夜空。她扑过去按住他流血的伤口,看见不远处的阴影里,徐师长的副官正举着枪冷笑。
顾明城强撑着抬起手,想替她拂去脸上的泪水,却在触到她脸颊时眼前一黑。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苏晚棠哭着说:别睡,你说过要带我去巴黎的……
码头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江面上的军舰还亮着探照灯,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潮湿的地面上。林婉清捂着伤口坐在一旁,看着苏晚棠抱着顾明城痛哭,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五年前的婚礼上,她也是这样看着他们,只是那时她是旁观者,如今却成了局中人。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落在顾明城的军装上,将血迹晕染成一朵暗红的花。苏晚棠抱着他,突然想起戏里的一句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想放开他的手了。
第七章
爱碎巴黎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时,顾明城终于在剧痛中睁开了眼。床头趴着两个身影,苏晚棠的青丝垂在他手背,林婉清的指尖还攥着半块冷敷的毛巾。窗外的月光斜切进来,在她们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像极了戏台上的生旦净末,各有各的悲欢。
少帅醒了!军医匆匆赶来,听诊器压在他胸口时,眼神明显有一瞬的慌乱。顾明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常,待众人退去,他攥住军医的手腕:实话实说,我还有多久
军医喉头滚动,从白大褂里摸出张化验单:子弹上涂了鹤顶红,毒素已经侵入心肺。德国进口的血清要三天后才能到,但……
但我等不到了。顾明城替他说完,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全家福——那是五年前婚礼当天拍的,他和林婉清穿着礼服,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顾大帅。他突然想起苏晚棠说过,照片里的他像个提线木偶,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深夜,病房里只剩下他和苏晚棠。她趴在床边打盹,手指还轻轻握着他的手。他借着月光端详她的脸,发现她眼下的泪痣比五年前淡了些,唇角却多了道细小的疤痕——大概是在沪上被地痞打伤的。心口泛起一阵钝痛,他轻轻抽出手,在枕头下摸索出早已写好的信笺。
信里是两张船票,目的地是巴黎,乘客栏写着顾苏氏和林氏。他早已托副官在法租界购置了洋房,账户里的金条足够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至于他自己……抽屉里锁着一瓶氰化钾,那是留给最后的体面。
明城,你在做什么苏晚棠突然醒来,看见他手里的信纸,眼神瞬间警觉。
他迅速将信塞进枕头下,扯出一抹笑:饿了,想让你帮我削个苹果。
她盯着他不自然的表情,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脉搏虚浮无力,比三天前昏迷时还要微弱。这个发现让她心口一痛,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军医说你中的是枪伤,可我昨天听见他和副官说……
晚棠,别问了。他打断她,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骨,陪我聊聊吧,说说沪上的月亮,是不是比平津的圆
她看着他眼中的恳求,突然想起五年前他在戏园后台替她描眉的模样。那时他的眼神清亮如星,如今却蒙上了一层灰,像被雨水打湿的炭火,明明灭灭,只剩余热。
沪上的月亮……她靠在他床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总是雾蒙蒙的,不像平津的月亮,冷清清的,却看得真切。就像你,明明近在眼前,却让我觉得隔了万水千山。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她浑身一颤。她慌忙去拿痰盂,却看见里面凝结的黑血——那是中毒的征兆。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转身抓住他的肩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你以为自己死了就能保护我你知不知道,当年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太爱,怕成为你的软肋!
他愣住了,看着她眼中翻涌的痛楚,突然想起五年前婚礼上她咳出的血——原来那时她就中了顾大帅的计,被威胁服下慢性毒药,却为了他的前途独自承受。
晚棠,对不起……他伸手想擦去她的眼泪,却被她紧紧握住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别说对不起,她将脸贴在他掌心,我要你活着,哪怕只剩一天,也要让我陪着你。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林婉清举着药碗站在那里,眼中有惊讶,也有释然。她轻轻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这是我托人从香港弄来的解毒剂,虽然不能根治,但能延缓毒素扩散。
苏晚棠愣住了,看着林婉清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在沪上码头,这个女人背着枪伤也要护她周全的模样。原来有些感情,早已超越了爱恨,变成了对同一个人的心疼。
婉清,谢谢你。她轻声说道。
林婉清摇摇头,走到病床另一边,替顾明城掖了掖被角:明城,你总说我是聪明人,其实我最傻。直到看见你们在码头抱在一起,我才明白,有些爱不是占有,是放手。
顾明城看着眼前两个女人,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男人最不该辜负的,是肯为你流泪的女人。他曾以为自己辜负了苏晚棠,却不知也伤了林婉清的心。
婉清,等这件事结束,我会给你自由。他声音沙哑,你值得更好的。
她笑了笑,指尖轻轻拂过他鬓角的白发:明城,我要的从来不是自由,而是你能好好活着。就像苏小姐说的,哪怕只剩一天,也要有希望。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副官冲进病房,脸色惨白:少帅,徐师长联合沈鸿年,带着部队包围了大帅府!
顾明城猛地坐起身,却因眩晕栽倒在苏晚棠怀里。他看见她眼中的恐惧,突然想起五年前她在雨中奔跑的模样——那时他没能保护好她,这次,说什么也要护她周全。
带她们从密道走。他攥住副官的手腕,去把我办公室第三层抽屉的蓝皮本子拿来,里面有我调兵的手令。
苏晚棠刚要开口,却被他用指尖堵住嘴唇:听话,去巴黎等我。如果我没去……他顿了顿,从脖子上摘下母亲留下的翡翠项链,分别挂在她们颈间,就当我死了。
林婉清突然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明城,我们等你。说完,她拉着苏晚棠往密道走,背影坚定如铁。
顾明城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听见远处传来的枪声,突然笑了。这一笑扯动伤口,咳出的血染红了床单,却染不黑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为了这两个女人,他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让那些畜生知道,什么叫顾明城的底线。
密道里,苏晚棠摸着颈间的翡翠,突然想起顾明城说过的巴黎铁塔。她不知道这次分离是生离还是死别,但她知道,有些爱,就算隔着生死,也会像翡翠一样,永远晶莹剔透。
林婉清握紧手中的解毒剂,望着前方幽长的隧道,轻声说道:苏小姐,你说巴黎的月亮,会不会比平津和沪上的都圆
苏晚棠看着隧道尽头透出的微光,轻轻点头:会的,等明城来了,我们一起去看。
枪声越来越近,隧道里的回音像极了戏园里的锣鼓。她们不知道,这出由命运谱写的戏,究竟还有多少跌宕起伏,但她们知道,只要心还在跳,就有等到落幕的那天。
下一章想写顾明城在大帅府孤军奋战,利用调兵手令和政敌周旋,却因毒发体力不支陷入绝境。苏晚棠和林婉清在去码头的路上得知顾明城有难,毅然返回救他,三人在枪林弹雨中互相扶持,最终顾明城用最后的力气启动秘密军火库,与政敌同归于尽,临终前在苏晚棠怀中说出我爱你,而林婉清则带着他的遗志,护送苏晚棠登上前往巴黎的船……
终章
大帅府的穹顶在炮火中簌簌掉灰,顾明城倚在雕花立柱旁,用配枪支撑着身体。徐师长的枪口离他眉心只有三寸,却在看见他扯出的诡笑时顿了顿。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拿到调兵手令顾明城咳出一口黑血,染黑了军装上的鎏金肩章,我早让人把真手令缝在……
话音未落,侧门突然炸开一道火光。苏晚棠的身影从浓烟中冲出,她手里攥着顾明城当年送的匕首,发丝被气浪掀得乱飞,却在看见他胸前的血迹时骤然凝固。
晚棠,走!顾明城想冲过去推开她,却被徐师长一把抓住领口。冰冷的枪口再次贴上他的太阳穴,这次连手都没抖一下。
既然你们这么恩爱,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徐师长狞笑着扣动扳机,却在子弹射出的瞬间被一道黑影撞开。林婉清举着冒烟的手枪,腿上的旧伤让她几乎站不稳,却仍用身体挡住顾明城。
明城,密道出口被封了……她喘着气,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血洞上,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陪你。
苏晚棠扑到顾明城身边,撕烂裙摆按住他的伤口。温热的血透过指缝渗出来,像极了五年前她在婚礼上咳出的那口血,只是这次,染红的是他的命。
傻丫头……顾明城伸手摸她的脸,却在触到她泪痣时想起第一次见她唱《贵妃醉酒》的模样,巴黎的船票……在枕头下,还有……
别说了,你会没事的!苏晚棠摇头,眼泪滴在他手背上,你说过要带我看铁塔,要给我买最新的胭脂……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是沈鸿年的部队在轰击后院。顾明城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领口扯下母亲的翡翠项链,掰成两半塞进她们手里。
替我活着。他看着林婉清,又转向苏晚棠,眼神渐渐涣散,婉清,平津城交给你了……晚棠,孩子出生后,替他取个带‘明’字的名字……
苏晚棠浑身一震,这才想起半月前那个雨夜,他在她耳边说的我回来了。原来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仍要了她。
明城,你不能睡!她摇晃着他的肩膀,却看见他的目光逐渐聚焦在她身后——那里有扇暗门,门后是顾大帅当年藏军火的密室。
林婉清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抓起顾明城的手按在暗门上的机关,齿轮转动声中,密室缓缓开启,露出整面墙的炸药引线。
这是顾伯父当年准备的后手。顾明城扯动嘴角,露出最后一抹笑,徐师长,陪葬吗
徐师长脸色大变,转身想逃,却被林婉清一枪打断腿。苏晚棠抱着顾明城退到密室内,看着他用染血的手指点燃引线,火光映在他瞳孔里,像极了五年前戏园里的烛火。
我爱你。他对着她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盖过了引线燃烧的滋滋声。
爆炸掀起的气浪将她们推出密室时,苏晚棠最后看见的,是顾明城靠在炸药堆上的身影,他手里攥着那盒褪色的胭脂,嘴角还带着笑。
三个月后,巴黎的梧桐树下,苏晚棠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看着埃菲尔铁塔在夕阳下投下的影子。林婉清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她身边,手里握着顾明城的怀表——那是从大帅府废墟里找到的,表盘里还夹着半张泛黄的戏票。
他说过,巴黎的月亮更圆。林婉清抬头望着渐亮的夜空,指尖抚过怀表内侧刻的明城二字,可我觉得,平津城的月亮,才有他的味道。
苏晚棠笑了,眼泪却落在颈间的翡翠上。她想起临上船前,林婉清交给她的信,里面只有一句话:替我看看,没有战争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远处传来街头艺人的手风琴声,曲调竟是《贵妃醉酒》的选段。苏晚棠摸出随身带着的胭脂盒,里面躺着顾明城最后留给她的子弹——弹头被磨成了心形,像极了他当年看她的眼神。
明城,你看。她对着月亮轻声说,这里的胭脂很红,月亮很圆,而我们,很想你。
林婉清转身看向塞纳河,水面上漂着无数盏河灯,像极了平津城中元节时的景象。她知道,有些爱永远不会消逝,就像有些星星,即便在白天,也在某个角落闪着光。
风吹过梧桐叶,带来一丝凉意。苏晚棠轻轻按住腹部,仿佛能感受到生命的跳动。她突然明白,顾明城的爱从未离开,它藏在巴黎的风里,平津的月光里,还有她们即将出生的孩子的血脉里。
这出由命运谱写的戏,终究是唱到了终章。但有些故事,即便谢幕,也会在人心深处,永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