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第N次告白失败
1
天台的铁门被风吹得嘎吱作响,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水泥地面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陌站在栏杆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的一道细小裂痕——那是上周替苏晓挡篮球时被勾破的。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目光落在正低头摆弄手机的苏晓身上。
苏晓。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嗯她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屏幕上划拉着。
我……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喜欢你。
2
苏晓的手指终于停住了。
她抬起头,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林陌的表情很认真,甚至有点紧绷,像是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会被她彻底推开。
又来了她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口袋,语气无奈,林陌,我们不是哥们吗
我不想当哥们。他低声说。
可我对你没那种感觉啊。她抓了抓头发,有点烦躁,你干嘛总这样明明知道我会拒绝。
林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固执得像是在等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3
苏晓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索性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望向远处的操场。
哎,就没有别的女孩喜欢你吗她半开玩笑地问,干嘛总缠着我啊
林陌的呼吸微微一滞。
有。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以前有个女孩……很喜欢我。
苏晓侧过头,挑了挑眉：哦展开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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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的目光落在远处,像是陷入了回忆。
她为了我,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他轻声说,为了给我买生日礼物,每天只吃馒头咸菜,攒了三个月的钱。
苏晓怔了怔,不知为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那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她下意识问。
林陌的睫毛颤了颤,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后来,我和人打架,她为了帮我挡刀,头撞在护栏上……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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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苏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觉得额头上的伤疤隐隐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记忆深处破土而出。
哦……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那……挺可惜的。
林陌没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眶微微泛红。夕阳的光落在他侧脸上,映出一道浅浅的泪痕。
苏晓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她下意识抬手,指尖触碰到额头上那道细长的疤痕——那是她高一那年出车祸留下的,可她从来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染血的校服,刺耳的刹车声,有人紧紧抱着她,声音嘶哑地喊她的名字……
苏晓林陌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她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还停在额头上,而林陌正盯着那道伤疤,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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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走吧,要锁门了。林陌率先转身,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苏晓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忽然有种错觉——他好像已经这样,沉默地注视了她很久很久。
第二章：暴雨中的秘密
1
放学铃响过半小时后,天空骤然阴沉下来。
苏晓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盯着越压越低的乌云,烦躁地翻着书包——她明明记得早上带了折叠伞。
忘带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回头,林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骨上还贴着褪色的卡通贴纸,像是用了很多年。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瞥了眼已经开始砸落的雨点,算了,等雨小点再走。
我送你。林陌直接撑开伞,顺路。
苏晓狐疑地看他：你知道我住哪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林陌的手指微微收紧,伞柄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2
雨越下越大,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肩膀偶尔相碰。苏晓闻到林陌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着雨水的潮湿气息。奇怪的是,这种味道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往左拐。走到第三个路口时,她下意识说道。
林陌的脚步顿了一下。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他声音很轻,只是……你搬家后我没来过这边。
苏晓猛地停住脚步。雨水溅在她的球鞋上,冰凉地渗进袜子里。
我没告诉过你我搬家的事。她盯着林陌的侧脸,新地址连班级群都没发,你怎么知道往这边走
3
伞面上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响。
林陌的喉结动了动,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到睫毛上,要落不落。
听陈浩说的。他移开视线,上周体育课他提过。
苏晓攥紧了书包带。陈浩是她表哥,根本不在他们学校。
她想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却看见林陌的校服左肩已经湿透了一片——他一直把伞往她这边倾斜。
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4
前面那个红色信箱就是。她指了指二十米外的公寓楼。
林陌点点头,伞依旧稳稳地罩在她头顶。直到单元门口,他才把伞柄递给她：明天还我就行。
转身时,他的书包突然滑落,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苏晓弯腰帮他捡,手指碰到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医院病房。病床上躺着个插满管子的女孩,额头缠着纱布,面容苍白到几乎透明。床边坐着个穿校服的男生,正握着女孩的手低头哭泣。
苏晓的呼吸停滞了。
那个女孩是她。
5
林陌一把抢回照片,动作太急,手背在水泥地上蹭出一道血痕。
这是……苏晓的声音发颤。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陌把照片塞进内袋,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地上,那是……我表妹。
雨幕中,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苏晓站在单元门口,看着林陌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黑色伞面在拐角处一闪就消失了。她摸着自己额头的伤疤,突然很确定——
他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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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苏晓机械地做完作业,洗完澡,却怎么也睡不着。凌晨两点,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光脚跑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在一堆旧笔记本下面,躺着一枚生锈的钥匙。钥匙扣上挂着小木牌,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天文台·备用。
窗外,暴雨拍打着玻璃,像某种急促的敲门声。
第三章：噩梦与线索
1
苏晓又做梦了。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心电图单调的滴滴声。
有人握着她的手,指节硌得她生疼。那人在哭,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什么。
……醒过来……求你……
她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像被裹在一层厚重的茧里。远处传来风铃的声响,清脆得刺耳。
然后——疼痛。
尖锐的、撕裂般的疼痛从额头炸开,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钉凿进她的颅骨。
苏晓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天刚蒙蒙亮,闹钟显示5:17。
2
这是本周第三次了。
心理诊所的沙发上,陈墨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被关在笼子里。
每次都是同样的梦
嗯。苏晓攥紧抱枕,但今天多了一段……风铃声。
陈墨的钢笔在纸上停顿了一下：你确定是风铃不是医院的其他声音
我分得清。她下意识摸额头上的疤,而且醒来的瞬间,这里会特别疼。
医生若有所思地翻看她的病历：车祸后的记忆恢复通常有两种模式——要么是碎片式闪回,要么是……他斟酌着用词,被潜意识刻意封锁的连续性记忆。
苏晓盯着茶几上的沙盘——某个病人留下的作品里,有个黏土小人孤零零站在悬崖边上。
你是说,我的大脑在主动忘记某些事
3
放学后的奶茶店里,闺蜜林小满把吸管咬得扁平。
所以那个转校生真的随身带着你住院的照片她瞪圆眼睛,这已经不是暗恋,是变态了吧！
苏晓搅动着已经融化的冰沙：他说是他表妹……
骗鬼呢！小满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我哥在教务处帮忙吧我让他查了林陌的学籍档案——她从手机相册调出一张模糊的照片,这家伙三年转了三次学,从城南到城北,每次都是你转学后不久就跟过来。
苏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照片上的转学日期像一串密码：
2020.11.32021.4.16
2022.9.5
全是她车祸后换学校的日期。
4
还有更吓人的。小满凑过来,上周二下午你没来上课,知道林陌去哪了吗
苏晓摇头。
他翘课去了市立医院精神科。小满的指甲在手机壳上敲出咔哒声,就你当年做康复治疗的那家。
冰沙杯外凝结的水珠滴在苏晓手背上,凉得她一颤。她突然想起昨天林陌手机亮起的瞬间——锁屏密码是20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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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八日。
她出车祸的日子。
5
回家路上,苏晓鬼使神差地绕道去了旧校区。
废弃的初中部教学楼爬满爬山虎,三楼尽头的天文台铁门挂着生锈的锁——那是她和林小满曾经的秘密基地。
钥匙插进锁孔时,她的手抖得厉害。
咔嗒。
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夕阳透过圆顶玻璃照在墙面上,那里布满涂鸦,最新的一道刻痕深得刺眼：
LXLM
2020.8.3
她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指尖蹭到的石灰簌簌落下,露出下面被覆盖的旧字迹——
如果记忆有重量,我的灵魂早该坠毁。
落款是昨天的日期。
第四章：风铃巷的旧时光
1
天文台的灰尘在斜照的夕阳里漂浮,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雪花。
苏晓的指尖擦过那句LXLM
2020.8.3,石灰粉沾在她的指纹上。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身——墙角堆着几个蒙尘的纸箱,最上面那个贴着褪色的便利贴：【晓的杂物,别扔！！！】
箱子里躺着半瓶干涸的指甲油、几本漫画、还有一只摔裂的陶瓷风铃。当她拿起风铃时,碎片间掉出张折叠的拍立得。
照片上是穿校服的自己,正揪着一个黄毛男生的衣领,拳头悬在半空。背景里有个模糊的身影举着手机录像——即使只拍到半边身子,她也认得那是林陌。
见鬼……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翻到照片背面：
一挑三纪念日！下次换我保护你啦——2019.10.12
2
记忆像被撬开一道缝。
高二开学那天,她在后巷撞见三个混混围着新来的转学生。那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明明书包都被扯破了,还死死护着怀里的天文社招新海报。
喂。她当时把易拉罐踢到黄毛脚边,欺负书呆子算什么本事
后来教导主任的训斥声里,她满嘴血腥味地咧嘴笑：正当防卫呗。而林陌蹲在医务室地上,正用沾了碘伏的棉签小心翼翼擦她手背的伤口。
其实不用这样。他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我已经习惯被欺负了。
她一把抢过棉签：习惯个屁！下次直接报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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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的苏晓突然冲向天文台西侧。
腐朽的地板在她脚下发出呻吟。果然,在贴满星座图的墙壁下方,有块松动的墙砖。十七岁的她在这里藏过犯罪证据——半包香烟、啤酒拉环,还有……
砖缝里卡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已经变形,她不得不用钥匙撬开。里面躺着几张电影票根、游乐园腕带,以及一本巴掌大的线圈本。
翻开第一页,稚嫩的笔迹让她呼吸停滞：
和林陌恋爱观察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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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的一页停留在2020年8月2日：
明天要带这个傻瓜去天文台看英仙座流星雨！蛋糕藏好了,礼物也准备好了（他肯定猜不到是Switch）,就是老爸最近查得严……不管了！大不了私奔！！！
字迹越写越飘,最后画了个歪歪扭翘的爱心。
苏晓的视线模糊了。她疯狂往后翻,但之后全是空白页——直到最后夹着张被血渍晕染的便签纸,上面的字力透纸背：
别救我了
落款日期是2020年9月17日。
车祸前一天。
5
暮色四合时,苏晓抱着铁盒瘫坐在地上。远处传来放学铃声,她恍惚想起今天周五,合唱团应该正在排练。
当《梦中的婚礼》钢琴声隐约飘来时,她突然发疯似的往楼下冲。
音乐教室的玻璃窗映出暖黄灯光。林陌坐在钢琴前,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疤痕。他弹的是改编版,中间插了段不协调的旋律——正是她手机里那个从未找到出处的铃声。
苏晓隔着窗户举起那张拍立得。
琴声戛然而止。
第五章：血色记忆
1
钢琴的余音在空气中震颤。
林陌的手指悬在琴键上,隔着玻璃窗与苏晓对视。他的瞳孔在看清她手中照片的瞬间紧缩,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苏晓推开音乐教室的门,铁盒在她怀里发出咔哒轻响。
2019年10月12日。她举起拍立得,声音嘶哑,我替你打了架,你录了像。
林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2020年8月3日。她翻开日记本,我们在天文台刻了字,第二天要去看流星雨。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从林陌的肩头滑落,将他半边身子浸在阴影里。
然后呢她向前一步,铁盒里的风铃碎片哗啦作响,9月17号我为什么要写‘别救我了’18号到底发生了什么
2
林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弯腰时衬衫领口滑开,露出锁骨下方一道蜈蚣似的疤痕。
你发烧了。苏晓下意识伸手,却在碰到他额头时被烫得一缩。
没事。他偏头躲开,从琴凳底下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退烧药和啃了一半的干馒头,吃点药就好。
苏晓盯着那个馒头,胃里突然翻涌起酸水。
你每天就吃这个
林陌拧开矿泉水瓶的手顿了顿：习惯了。
她突然想起日记里写的攒钱买Switch,想起那张医院照片里他磨破的袖口,想起暴雨天他湿透的左肩。
——这次换我吃馒头攒医药费。
高烧中的胡话原来不是幻觉。
3
我带你去医院。她拽起林陌的手腕。
不去！他猛地甩开她,力度大得让两人都踉跄了一下。钢琴发出刺耳的嗡鸣,乐谱散落一地。
苏晓愣住了。
林陌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布满血丝：三年前我就是……就是把你送进那家医院……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你爸说得对,我只会给你带来不幸。
走廊传来脚步声,苏晓迅速捡起散落的乐谱塞给他。学生会的人探头进来时,只看见林陌低头弹着练习曲,而她站在窗边假装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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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公交站台空无一人。林陌裹着苏晓强行给他披上的校服外套,烧得眼皮发红。
我自己能回……
闭嘴。她攥紧铁盒,你住哪
林陌报了个地址。那是城中村最便宜的群租房,苏晓查手机地图时,看到周边标注着治安警示区。
公交车迟迟不来。林陌靠着站牌滑坐在地上,突然轻声说：那天你本来要转学的。
苏晓心头一跳：哪天
车祸前一天。他盯着路灯下的飞蛾,你爸托关系把你转到省会重点高中,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夜风吹散了林陌接下来的话,但苏晓还是听清了——
你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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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进站时,林陌已经站不稳了。苏晓架着他上车,在乘客诧异的目光中刷了两次卡。
最后一排座位上,林陌的头渐渐歪到她肩上。其实……他的呼吸灼热地扑在她颈侧,你恢复得比医生预期好很多……只是选择性遗忘了……
遗忘什么
遗忘你爱我。
路灯的光斑透过车窗,在林陌脸上投下流动的阴影。苏晓低头看他颤抖的睫毛,突然发现自己在哭。
6
群租房楼道里堆满杂物。苏晓扶着林陌爬上五楼,在504门口摸到他钥匙的瞬间,隔壁突然传来摔酒瓶的声音。
滚远点！条子来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踹开门,脸上有道横贯左眼的刀疤。
林陌突然清醒般挡在苏晓前面。刀疤男眯起眼睛：哟,这不是林家小子吗你马子长得挺像当年那个……
苏晓感到林陌的身体骤然绷紧。
王强。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刑满释放了
刀疤男的笑容凝固了。
第六章：记忆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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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的门锁咔哒合上,将醉汉的咒骂声隔绝在外。
林陌的出租屋比苏晓想象的更简陋——一张行军床,一个塑料衣柜,书桌上堆满医学书籍和病历复印件。墙上没有照片,只有一张泛黄的市区地图,用红笔圈出三个地点：市立医院、旧校区、风铃巷。
坐。他踢开地上的脏衣服,从热水壶里倒出半杯温水,喝完药你就走。
苏晓没接水杯,径直走向书桌。病历本上苏晓两个大字刺得她眼眶发疼——从急诊记录到康复评估,整整两年间的每一页都被他保存得完好无损。
你每天……她喉咙发紧,就研究这个
林陌吞下退烧药,嘴角扯出苦笑：总得有人记住。
2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声响中,苏晓翻开最厚的那本病历——
2020.9.18
23:17
患者头部遭受钝器击打,伴随左侧额叶挫裂伤。家属（注：自称男友）签署手术同意书时未成年,需补法律程序……
她猛地合上病历。
当年根本不是车祸,对不对
林陌的沉默震耳欲聋。雨水从生锈的窗框渗进来,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3
苏晓突然抓起钥匙冲出门。
等等！林陌追到楼道口,高烧让他脚步虚浮,你去哪
找王强问清楚！他早跑了！林陌拽住她手腕,那种人渣怎么可能乖乖坐牢三年是因为……他声音低下去,因为我每天去警局催办案进度。
昏暗的楼道灯下,苏晓看清了他手臂上那些疤痕的真相——烟头烫的、刀划的、还有……
牙印。
4
你见过我父母了。她突然说。
这不是疑问句。林陌的瞳孔微微扩大。
上周四放学后。她盯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沾的茶渍,我妈只会在招待重要客人时泡龙井。
一滴汗从林陌额头滑到下巴。苏晓向前逼近一步：他们跟你说什么让我猜猜——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失忆
说你这个杀人犯的儿子离我远点
林陌像被子弹击中般踉跄后退。苏晓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残忍的话。5
惊雷炸响的瞬间,她突然想起更多碎片——
父亲把转学手续摔在桌上：林家那小子跟他爸一样是疯子！
母亲哭着拦住要出门的她：他爸能捅死债主,儿子就能害死你！
而十七岁的自己抓起书包冷笑：林陌比他爸强一万倍！
6
出租屋的灯泡忽明忽暗。林陌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病历,后颈的骨节嶙峋得吓人。
王强当年是来讨我爸欠的高利贷。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拦不住他们,你就抓起水果刀……
苏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摸到额头疤痕的瞬间,记忆如海啸般涌来——
玻璃瓶砸碎的脆响。
王强捂着流血的手臂嚎叫。
有人从背后拽住她头发。
护栏的金属冷意贴上后脑勺。
最后看到的,是林陌染血的校服朝她扑来……
7
想起来了林陌轻声问。
苏晓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掌心被指甲掐出四个月牙形的血痕。窗外暴雨如注,像要冲刷尽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抬起头,看见林陌手里捧着那个生锈的铁盒,盒盖敞开,露出里面染血的便签纸。
现在你明白了吧。他把盒子递给她,眼神温柔而绝望,是你自己选择忘记的。
第七章：一个人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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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持续到凌晨四点十七分。
苏晓坐在出租屋潮湿的地板上,铁盒里的便签纸摊在膝头。血迹早已氧化成锈褐色,但那四个字的笔迹依然锋利如刀——别救我了。
林陌靠着行军床睡着了,高烧让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苏晓轻轻掀开他卷起的袖口,这次看清了那些伤疤的全貌：
左腕内侧的烟疤排列成X形——正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右臂上深浅不一的刀痕间,有个歪歪扭扭的缝合疤痕
最触目惊心的是肩膀处的牙印,结痂边缘还留着淡淡的碘酒黄
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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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脏兮兮的窗帘时,林陌开始说胡话。
体温计……在抽屉……他无意识地抓挠着手臂疤痕,别告诉晓晓……
苏晓拉开床头柜,最先掉出来的是一沓挂号单。市精神卫生中心·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印章盖了足足二十三张。下面压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滑出三样东西：
一张被血浸透的Switch购买凭证（日期：2020.9.17）
盖着驳回印章的助学贷款申请
她复健期间所有的偷拍照——从轮椅到拐杖到奔跑,每张背面都写着Day
478她今天骂了物理老师
最后一张照片里,穿着病号服的她站在医院草坪上,额头纱布还没拆,正对着镜头比中指。背面写道：Day
1
她忘记我了,但还活着,这就够了。
3
别看……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陌不知何时醒了,正徒劳地伸手想抢信封。他烧得眼角通红,却还固执地重复：这些……和你没关系……
苏晓把照片按在胸口,突然想起心理医生的话：被潜意识刻意封锁的记忆,往往伴随着更深的创伤。
原来被封锁的不只是她的记忆。
还有他长达三年的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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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苏晓强行把林陌拖到了市立医院。
发热门诊的护士看到他们时明显怔了一下：又是你们啊
又苏晓抓住关键词。
护士边写病历边随口道：这男孩每年九月都来挂精神科,去年昏倒在走廊,也是你送来的……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了眼苏晓额头的疤,咦你不是那个……
林陌剧烈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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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的蓝主任认出了苏晓。
小姑娘恢复得不错。老医生翻着林陌的病历本,看来当年建议他暂时远离你是对的。
苏晓如遭雷击：您让他……远离我
蓝主任摘下眼镜擦了擦：创伤联结（注：指共同经历创伤产生的病态依赖）对康复没好处。更何况……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输液室的林陌,那孩子认为你失忆是大脑的自我保护。
病历本最后一页粘着张便条纸,上面是林陌的字迹：如果忘记我能让她活得轻松,我宁愿从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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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输液室弥漫着消毒水味道。林陌的睫毛在睡梦中颤动,像是正经历什么噩梦。苏晓轻轻握住他扎着针头的手——那只手上有道陈年割伤,正好横贯生命线。
她忽然想起天文台铁盒里的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她写下新的一行：
2023.5.21
今天轮到我来记住。
窗外,今年的第一声蝉鸣刺破长空。
第八章：逃避与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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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三天没去学校。
她坐在卧室地板上,面前摊着从出租屋带回的铁盒、病历和照片。额头伤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像一根埋进血肉的刺,随着记忆复苏越扎越深。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陌的第十七条未读消息：我去办转学手续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2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林小满把冰美式怼到苏晓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啪嗒砸在照片上。偷拍照里的苏晓正在复健室做平衡训练,背后玻璃倒映着拿相机的林陌——他校服袖子上别着黑纱。
他爸……苏晓喉咙发紧,是那时候去世的
你出事后三个月。小满划开手机相册,听我哥说,讨债的找上门时,林陌正巧在医院陪你做认知训练。
照片里是本地新闻截图：《酗酒男子家中猝死
生前欠下巨额债务》。发布时间2020年12月24日,平安夜。
苏晓想起那天医院走廊挂满圣诞装饰,有个穿褪色棉衣的瘦高身影,在复健室门外从日出站到日落。
3
父母回家时,苏晓正把铁盒装进书包。
你要去找那小子父亲把车钥匙摔在玄关,他昨天来过了,跪在门口说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母亲递来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林陌的转学申请复印件和一张银行卡。便签上写着：密码是你车祸日期,医药费还剩七万八。
苏晓突然笑起来,笑得眼眶通红：你们当年也是这样逼他的对不对用钱用前途还是用……她摸上额头的疤,用我的命
父亲突然老了十岁般佝偻下去：他父亲是杀人犯……
那他呢！苏晓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他为我吃过三年馒头！为我挨过刀！现在连存在过的证据都要抹掉！
刀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三人同时僵住——这场景与三年前如出一辙。
4
夜风灌进没关严的窗。苏晓慢慢放下刀,从书包夹层摸出那把生锈的钥匙。
天文台的备用钥匙,你们明明早就找到了。她轻声说,为什么不扔
母亲突然崩溃般哭出声：因为……因为每次想扔的时候,你就会发烧说胡话……
衣柜最底层露出病历本一角。苏晓抽出来,发现是另一本精神科记录——创伤性记忆阻断导致的解离症状,建议维持现状。
日期是2021年1月5日,她第一次尝试自杀未遂的日子。
5
凌晨三点,苏晓撬开了教务处的档案柜。
林陌的学籍表上贴着一寸照,蓝底衬衫洗得发白。在转学原因栏里,三所学校分别写着：1.照顾患病亲属
2.经济困难申请助学金
3.心理康复需要
最后一张表格的背面有铅笔涂鸦,隐约能辨出LX两个字母,被橡皮擦反复擦拭过,纸面已经起毛。
窗外传来保安的手电光,苏晓匆忙中碰倒了档案盒。散落的纸张间,她看见自己当年的急诊记录复印件——监护人签字栏里,林陌伪造的签名旁按着个血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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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弥漫时,苏晓站在城中村504门前。
门没锁。行军床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地图已经取下,露出更久远的痕迹——用圆珠笔反复描摹的对不起,覆盖了整面墙。
床头放着崭新的天文馆门票,日期是今天。票根背面写着：
英仙座流星雨,迟到了三年。
她转身冲向公交站,书包里铁盒碰撞作响。路面积水倒映着破碎的朝霞,像散落的星子坠入人间。
第九章：樱花树下的重逢
1
天文馆穹顶暗下来的瞬间,苏晓在星座连线中看见了十七岁的林陌。
——他站在投影的银河下,笨拙地举着生日蛋糕,奶油写着LXLM。蜡烛光晕里,她的虎牙磕在他嘴唇上。
现实中的灯光骤然亮起。工作人员提醒道：流星雨观测改到室外了,请移步樱花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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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裹着樱花瓣掠过耳际。苏晓站在广场边缘,看着人群中央支起的三脚架——林陌正低头调整相机参数,镜头对准的却不是夜空,而是天文馆出口。
他穿着洗褪色的蓝衬衫,袖口整齐地扣着,遮住所有伤疤。
苏晓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取景框里,他们隔着三米距离对视,像隔着三年零七个月的时光。
我……林陌的喉结动了动,我来拍流星。
骗子。苏晓举起铁盒,你明明每年都来。
盒盖打开的声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染血的便签纸被夜风掀起,露出下面那张从未送出的Switch购买凭证。
3
第一颗流星划过时,林陌的相机还对着她。
你知道吗苏晓向前一步,选择性失忆最怕重复触发场景。
第二颗流星拖着银尾坠落,她闻到林陌身上淡淡的药香：这三年我路过奶茶店会心悸,看到红糖馒头会流泪……
第三颗流星照亮他骤然收缩的瞳孔。苏晓抓住他颤抖的手腕：但直到昨天我才明白——那些不是创伤反应。
是灵魂在提醒我,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4
林陌的相机砸在地上。
他后退时撞到樱花树,震落一场浅粉色的雨。苏晓逼近一步,指尖点上他左胸口袋——那里露出半张转学申请表。
又要逃她扯出表格,当着林陌的面撕碎,这次打算跟到哪个城市北京上海还是……
碎纸片被风卷走的瞬间,林陌突然抱住她。
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体温透过衬衫灼烧她的掌心。苏晓感觉到颈窝一片湿热——原来灵魂认得出爱人的眼泪,哪怕记忆早已遗忘。
5
流星雨最盛时,苏晓踮脚吻上林陌额头的旧伤。那是王强用酒瓶砸的,和她额角的疤正好对称。
想起来了吗她轻声问,你说过,如果哪天我忘了你……
……就每天给你讲我们的故事。林陌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夜风掀起他遮疤的刘海,苏晓终于看清那道狰狞的缝合线——和她梦里染血的球鞋、病历上颅骨骨折的描述严丝合缝。
6
晨光初现时,他们坐在樱花树下翻那本泛黄的日记。
林陌指着空白页间的水渍：这里原本写着‘私奔计划’,你哭湿了。
苏晓把铁盒扣在他掌心：现在换我写续集。
盒底静静躺着一枚崭新的钥匙,挂着小木牌：504·家。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林陌低头吻她伤疤时,苏晓听见三年前自己的声音穿越时光而来——
如果重来一万次……
我还是会走向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