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过一次,冻在那个没水、没电、没爱的冬天。
重生回1977年,我第一件事就是冲到他面前说:贺靳尧,咱俩结婚吧。
他冷着脸看我,以为我疯了。
可只有我知道——上辈子,是这个男人在我最难的时候,偷偷在门口放了壶热水。
这一世,我不只要那壶水,我还要他整个人。
01
我死在那个冬天,冻得像条没人要的野狗。
躺在破旧的煤渣炉旁,满脸是被渣男扇过的手印,耳边是母亲扯着嗓子的哭骂:江暖你活该!当年要是听我的嫁给老贺家,现在哪有这些事!
呵。
我想说,我想嫁啊。
那年贺靳尧站在知青点门口,手里提着一只锈掉的工具箱,眉眼沉静得像一尊石像。别人都在看我笑话,只有他给我留下了一壶热水。
我拧开盖子那一瞬,热气扑脸,差点哭了。
可惜,那年我没选他。我被亲妈哄着签了一份婚姻登记介绍信,嫁给了一个根本不是人的厂区二流子。
一年后,我流产、毁容、错过高考,连城都没能回成。
再后来,命没了。
可老天偏偏让我重来一次。
当我再睁开眼,头顶是知青点熟悉的棚顶,耳边是蝉声和老李头的广播:1977年10月21日,恢复高考的政策通知已下发,各地将择日组织报名……
我差点从炕上跳起来。
1977年,我刚满二十,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用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冲出门。
现在是10月底,还有一个月,我妈就要带着介绍信来逼我嫁人。
我必须抢在她之前——先把我想嫁的那个男人拐到手!
院子里日头正晒,几个知青在剥玉米,远远地,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正在围着煤炉修管道。
贺靳尧。
他还没娶别人,还没升车间副工长,还没变成那个别人家口中的技术高工,还……
贺靳尧!我朝他喊。
他抬头,动作一顿。
我大步走过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站在他面前,仰头,字字清晰地说:我想嫁你。现在就结婚那种。
全场安静三秒。
有人噗地笑出来:江暖疯了吧
贺靳尧却没有笑。
他盯着我,眸色深沉如水,半晌,薄唇轻启:你说真的
我说的每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认真。
……你认识我吗
我当然认识你。我还知道你左手有道疤,是十岁掉煤渣坑里摔的;你喜欢吃甜口,早饭从不喝稀的;你每次进厂都带一把旧扳手,还爱把袖子卷到小臂……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眨了眨眼,故作神秘:我梦见的。
我不能说我是重生的吧他肯定以为我疯了。
可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命只有一条,这辈子我要命,也要你。
我盯着他不说话,心里其实慌得一批。
毕竟再怎么重活一世,我也没想过第一次主动追人,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
可我知道,贺靳尧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不多话、不亲热、不招惹人,但他做过的每一件事,全都在护人周全。
前世我不敢靠近他,现在重来一次,我才不要再错过。
更何况,再过一个月,我亲妈就要带着介绍信来逼我嫁人。这回,我要先出手为强。
对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真想结婚
我:嗯。
跟我
就你。
他微微低头,视线从我眼睛落到手腕。我知道他看见了,我重生醒来时太急,手腕上还戴着前世那条老式红绳手链——这条绳子,是他前世后来送给他老婆的。
现在,还戴在我手上。
他没再多问,只淡声说了句:那就去扯证。
你不再考虑考虑我试探。
他一字一句:我不轻易答应别人事,一旦答应,就不会后悔。
两天后,我们站在民政所门口,阳光暴晒,晒得我手心出汗。
办证的老李头看着我们俩,一脸错愕:贺靳尧你结婚你确定
贺靳尧从裤兜里摸出盖好章的介绍信:确定。
这姑娘,是你主动追的
我抢话:当然是他主动。他早就看我顺眼了,平时都偷偷送水、送鸡蛋……
我没有。贺靳尧冷冷地反驳。
我笑得无比甜美:他害羞,不好意思承认。
老李头摇头,一脸你们年轻人真会玩。
我眼睛一弯:快点给我盖章,我怕我对象反悔。
最终,一纸红本,两颗公章,我们成了合法夫妻。
我看着红本上的名字,心里一阵波涛汹涌。
上辈子,这个名字离我那么远,我连碰都不敢碰一次。
现在,它和我的名字并列在一起,红彤彤的纸上,稳稳当当。
我笑了,笑得特别明亮,特别得意,特别像——抢到宝了。
晚上,我们一前一后回了贺靳尧那间宿舍。小屋不大,东西却收拾得整整齐齐,灶台干净得发亮,床上铺着一条新棉被,一看就知道是刚晾过的。
他拿出一只脸盆放下,淡淡地说:你先洗。
我脱口而出:你连热水都烧好了
他转身:今天热,水自己晒的。
我不信。
我重生回来知道,今天厂区下半场突然断水,上午十点前没接水的,全得等到半夜。
而这个脸盆里,水还是温热的,刚刚好。
我眼睛一眯,嘴角往上勾:你该不会上午就烧好了
他抬头看我:你到底怎么知道我要答应
我摊手:女人的第六感。
他没再问,只是拿了衣服坐在床边,默不作声擦着工具箱,整个人像块木头。
我看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突然痒痒的,凑过去问他:贺靳尧,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他动作顿住。
你别怕,我不咬你。我伸手点了点他肩膀,笑着眨眼,咱俩虽然是闪婚,但你长得不错,人也老实,将就一下,我不吃亏。
他扭头看我,嗓音低沉:江暖。
嗯
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
他盯着我,目光幽深,像是要看透我。
可我一笑:我是故意想嫁你,算吗
贺靳尧别开眼:……你太会说话。
我没忍住扑哧一笑,心想,前世你话少没关系,这一世我替你说够。
你负责宠,我负责撩,我们刚好互补。
入夜后我躺在床上,背对他,装作睡着了。
贺靳尧从门口轻手轻脚走进来,身上还有一点外头煤火的味道。
我眼睛微眯,看着他停在床边,看我一会儿,才慢慢躺下去。
他离我很远,像怕碰着我。
但他没关灯,光线在墙上投下两道影子。
我想了想,悄悄地开口: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他很快回答:我没后悔。
我转身看他,借着光影笑了一下:那你是不是要适应一下新身份
他不说话了。
我靠近他一些,几乎贴着他,压低声音问:贺靳尧,我是你媳妇了,你高不高兴
良久,他嗓音低哑而清晰:……挺高兴的。
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前世错过的人,这辈子,我要狠狠地爱回来。
02
婚后第一天,我五点就醒了。
不是我矫情,是贺靳尧那张床——太窄了。
我们俩昨晚一左一右,谁也不挨着谁,中间留了个能养猫的空档。我侧翻两次差点掉下去,结果早上顶着一头乱发坐了起来,发现贺靳尧已经不见了。
床边折得整整齐齐的军绿色棉被,墙角立着他擦得锃亮的工具箱,一切整洁得像没住过人。
我一瞬间有点恍惚,怀疑昨天是不是一场梦。
直到我看见炕桌上放着两颗水果糖。
一颗白皮薄荷,一颗红皮草莓。
我记得前世厂里哪位老职工说过,贺靳尧有个习惯:收到礼物会不动声色地还一个。
昨天我给了他两颗糖,他现在……还给我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拆开薄荷那颗,含进嘴里,凉凉甜甜的,像早晨的风。
data-fanqie-type=pay_tag>
刚想洗漱,我就被门口哐当一声吓了一跳。
门被推开,一股热气先涌了进来,紧接着是贺靳尧拎着小煤炉进了门,脸上、脖子上还挂着几滴汗。
他扫了我一眼,语气平淡:醒了你先洗脸,水热的。
我低头一看,木盆里果然冒着腾腾热气。
我惊讶地抬头:你一大早去烧水了
宿舍后头的厨房还能用,我去借了灶台。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口有点发烫。
一个从不多话、不主动的男人,会在婚后第一天就替我准备好洗漱热水,甚至提前想好去哪烧。
他不说爱,却把细节做到极致。
我接过毛巾,笑着说:你这样太殷勤了,我怕以后习惯了嫁不掉了。
他动作一顿,回头看我:你已经嫁了。
哦,是哦。我抿嘴一笑,那我就继续蹭下去啦。
他没说话,耳根却慢慢红了。
我满意地舔了舔嘴里的糖:还挺甜的。
贺靳尧:……
早饭我执意要做。
毕竟我是重生女主,不能总让男主忙活。
我把提前藏好的鸡蛋从篮子里拿出来,又用昨天从厂食堂顺来的白面做了两个煎饼果子样的饼皮,顺手煮了碗菜粥。
贺靳尧洗完回来,一推门就闻到了香味。
你做的他挑眉。
当然。我叉着腰,你娶我,不止娶了个长得好看的,还娶了个会做饭的。
他咳了一声,坐下。
我一边给他盛粥一边问:你以前早饭吃什么
馒头、咸菜、热水。
好可怜。
我习惯了。
你以后不许习惯了。
他抬头看我。
我笑眯眯地把饼塞他碗里:你以后是有老婆的人了,要吃饱、吃好、吃甜甜。
他眼神复杂,盯着我良久,才低声说:你变了。
我以前不这样
以前你不说话,也不笑,对人戒备。
我心里一震。
他说的是前世的我。那时候我早就被生活打磨得没有热情,防备心重,对谁都冷。
现在不一样了。
我重新来过,得到了你,我还怕什么
我笑着靠近他:现在不是有你了吗我当然要笑一点,活一点,要不然你不喜欢我怎么办
贺靳尧看着我,手指握紧了筷子,却没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已经起波澜了。
吃完饭他照常上班去了。
我在屋里开始打扫,擦桌拖地、理衣柜、修补窗帘,干劲十足。
午后,我偷偷跑了一趟厂医务室,从熟人那儿换了点葡萄糖粉——他爱吃甜,我得准备着。
还顺了点牛奶粉回来,晚上熬个奶汤,喂人。
谁说宠人只能男的来
我这辈子要把他宠得离不开我。
下午他回来时,我已经把炕铺好了,被子晒过,连枕头都换了新的干净枕巾。
你又忙了一天
谁让我嫁人了,得做点儿贤妻的样子。
他放下工具箱,坐到门口洗手,我递了毛巾。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了。
我靠着门框看他洗手,忽然说:你今天是不是累坏了
他低头:没事。
我眨眼:要不,我晚上给你揉肩
贺靳尧:……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像要烧起来。
我吓了一跳,笑着后退两步:开玩笑的。
他沉声说:别逗了。
我嘟嘴:你以前不这样冷的。
你以前不这样热的。
我们四目相对,气氛忽然变得奇妙起来。
我心跳加快,忍不住小声说:我是你媳妇啊,贺靳尧。
他喉结滚动,半晌才道:我知道。
我笑了,笑得特别甜。
这就是婚后生活第一天。
他没说爱我,我也没逼他。
可我知道,他的心,已经一步步被我包围。
等哪天他回过神来,我已经成了他离不开的甜味。
03
我是在晾衣服的时候说起高考的。
那天阳光正好,我把晒了一上午的棉被抖了抖,拍在炕头,贺靳尧在门口剁黄豆准备腌酱菜。
我用余光看了他好一会儿,鼓起勇气开口:贺靳尧,我想去考大学。
他没反应,继续剁豆。
我又说:是真的想考,不是说说。
他终于停下手,转头看我,眉头微蹙:为什么
我直视他:为了活得更值一点,也为了这辈子,不再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没说谎。
前世我因为错过高考,错过了城市户口、返城指标、优质婚姻,最后活得灰头土脸,死得不明不白。
这辈子,我抓紧每一分能逆转命运的机会。
贺靳尧没立刻答话,只是低头继续剁黄豆,过了许久才说:想考就去考。
我一愣,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
你不怕我走了考上了要调走,要进省城,甚至……我试探着加重语气:甚至以后嫌弃你
你要是那样的人,我也留不住。他语气很轻,却很坚定,可你不是。
我眼眶忽地一热。
我明明是在试探他,结果被他一句话刺进心里最软的地方。
他像一汪井水,冷静、安静、深沉,可一旦掉进去,就再也上不来了。
你要考,就考。他看着我,家里事,我来做。你去拼命。
我喉头一紧,强撑着点了点头,嘴硬:我会考上的,到时候还你一个城里媳妇。
他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你现在就是。
我耳朵又红了。
下午我就去了厂医务室,找到以前那位对我颇有好感的女医生,用两块红糖换了一套去年别人扔下的复习资料。
《数学基础训练》《化学方程精讲》《工农兵语文基础》《政治通识小册》,虽然都是旧书,但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是宝库。
毕竟我是重生来的。
这些我前世都刷过,考点、题型、套路我全知道。
这次我只要复习一遍,记牢几个核心题组,就能稳进前列。
我回家把书摊开在炕头,立刻投入复习状态。
而贺靳尧,就坐在不远处的小凳上,一边擦工具一边看我。
没打扰,不多话,却一直都在。
有几道数学题我卡了,随口抱怨:这题出得不地道,选项都像假的。
他走过来,看了眼题,沉默片刻,说:选C。
我惊讶抬头:你会
机械工数学比这难。
我眼睛一亮:那你帮我讲讲
他点头:讲可以,但以后鸡蛋给我多蒸一个。
成交!
从那以后,我们家炕头变成了学习中心。
我做题他改错,他打磨工具我帮他看图纸,晚上一起用煤油灯复盘练习,连厂区的刘嫂都笑:你们小两口也太上进了吧
我调侃:谁让我对象长得好,要是我考不上大学,就丢脸了。
贺靳尧却接了一句:你不是怕丢脸,你是不甘心。
我心里一震,忍不住看他一眼。
他把我看得太透了。
可他又从不逼我,也从不替我决定,只在我做选择的时候,全力托住我。
我说:贺靳尧,你以前是不是也想考
他轻声:我
04
11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我妈的脾气也已经像霜打的茄子,软中带刺。
江暖,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一个女知青,名声再好也不值几个钱。现在我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单位稳定、户口是城里的对象——你还挑三拣四!
电话那头,她吼得震天响。我把话筒往外拉了点,眼神淡淡望着窗外厂区的大槐树。
真熟悉啊。
前世的这个时间,她就是这么个语气打电话过来,给我安排了一个所谓的老熟人家儿子——姓周,叫周大庆,穿着体面、嘴上全是甜话,实际什么货色我比谁都清楚。
他吃喝嫖赌,靠家里在街道办有点关系横行惯了,婚后对我家暴、偷钱、外头还有女人。
最可笑的是,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条件不好,配他正合适。
呵。
这辈子,我绝不会再走前世那条烂泥路。
妈。我掐断她的咆哮,语气平静又坚定,我已经结婚了。
那边停顿两秒。……你说什么
我已经嫁人了,证都扯了,姓贺,厂区的,特别好。你别再给我介绍对象了。
她的情绪明显拔高:你疯了!你结婚连家里都不说一声那个姓贺的是什么来头他家给得起彩礼吗有正式户口吗能帮你调回城吗
我没笑,但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不用他帮我调。我靠自己。
你——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妈,我谢谢你上辈子给我安排的婚姻。我顿了顿,语气变凉,但这一辈子,我不欠你什么了。
啪的一声,我挂断了电话。
我走出厂区电话间的时候,贺靳尧正站在门口,一如既往地安静挺拔。
你妈来电话了
我点头:想让我嫁人,我拒了。
他盯着我片刻,语气淡淡:很厉害。
我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啥都听家里安排’的江暖了。我走过去,揽住他胳膊,我现在有人护着,腰杆子比谁都硬。
他没说话,但耳根红了一点。
我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要是觉得我厉害,那你得更厉害点——不然我以后名气大了,回城当干部,要是甩了你怎么办
贺靳尧睨我一眼:你敢试试
你凶我
我宠你还来不及。
我笑出声。
重来一世,我不是一个人抗争了。我有退路,有底气,有一个稳稳站在我身边的男人。
可我没想到,周大庆还是找上门了。
一个星期后,厂区工会门口,我刚下夜班回来,就看到一个穿浅蓝西装、梳着油头的男人倚在门口,一见我就笑得满脸横肉。
江暖,好久不见。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副讨打的脸,我死都忘不了。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阿姨说的呀。他笑得轻佻,她说你脾气硬不听话,让我来把你领回去,好好‘调教调教’。
我气笑了:你也配
他脸色一沉,往前跨一步: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在这破厂子混几天就是个宝了知青能值几个钱听话点,跟我走,还能回城里,要不……
啪——
他话没说完,我一巴掌糊他脸上。
我现在是合法婚妇,有老公、有单位、有前程,姓周的,你想碰我,先过我男人那一关。
你敢打我!他脸上火辣辣,你、你别忘了你妈……
我妈管不了我了。我看着他,眼里一点情面也没有,你要再敢缠我,我让你脱一层皮。
他扬起手——
结果下一秒,被人从背后扣住了手腕。
贺靳尧不知何时出现,动作干脆利落地把人摁在了墙上,声音低冷如刀锋:你刚说,要‘调教’谁
周大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得死死的,半边脸贴着墙根,哆哆嗦嗦:你谁啊!
她老公。贺靳尧冷冷地说。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议论纷纷。
我说江暖怎么最近气色那么好,原来结婚了
她男人是贺师傅啊厂里最顶尖的技术骨干呢!
这下好了,那些说江暖没人要的,该闭嘴了吧
我转头看着贺靳尧,他眼里没有怒气,只有平静冷漠的压迫感,仿佛不是在为自己出气,而是在理所当然地护住他老婆。
我鼻子一酸。
他松开周大庆,拍拍手,对我说:走吧,咱们回家。
我点点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你最好明天滚回去,别再让我看见你。还有,下回碰我试试,我让你一辈子也别想娶媳妇。
晚上,贺靳尧坐在炕头帮我削土豆皮,我看他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忍不住说:你不问问我和他以前的事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他头也不抬,反正你现在是我老婆。
你就不怕我以前眼光差
他终于抬头,盯着我看了三秒。
眼光差你不会选我。
我一愣,随即笑得一塌糊涂:你什么时候学会耍嘴皮子了
跟你学的。
贺靳尧。我望着他,认真地说,谢谢你。
他低声道:你已经谢过我一次了。
我:不一样。上次是谢谢你娶我,这次是谢谢你护我。
他终于笑了,笑得很淡却很好看。以后还有很多次。
05
恢复高考的消息像一场春雨,悄然落进每个知青心头。
报名那天,镇上挤得水泄不通,骑车赶路的、扛铺盖卷的、甚至拄着拐杖的都有。高考断了十年了,全省都像憋着一口气要爆出来。
我背着自制布包,顶着汗,站在人潮中,神色平静。
因为我知道,这一关我能过。
我不但有金手指,有前世的考试经验,还有一个——连鸡蛋都悄悄攒着给我做早饭的老公。
报名表上填完名字、身份证号和志愿志向时,工作人员抬头:你这个志愿,填的是师范我笑:对,教学点稳定,还能分配。
我有野心,但我也懂得现实。对于一个想调回城市、落稳定户口的农村知青来说,师范是最稳当的跳板。
交完表,我一回头,就看见贺靳尧站在对面胡同口。
阳光落在他肩上,轮廓干净利落。
他没笑,但手里拎着两瓶汽水。
我跑过去,接过一瓶:你怎么来了
怕你中暑。
我又不是小孩。
是,我媳妇儿。
我差点没把汽水喷出来:你……你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他淡定开口:怕以后你太厉害,我哄不过来。
我咬了咬吸管,脸烧得发烫。
这男人平时寡言,一撩起来要命。
我边喝边想,等我考上大学,一定要把他带走,带进城,给他买最好的车间设备,送他去进修,凭他的脑子,几年之内能干出一片天。
可我没想到,我还在幻想他跟我一起去省城,他却偷偷退掉了厂里给他的进修调令。
那是我考试成绩出来前一周。
他回家晚了,神色如常,洗了手就坐到灶台边,像往常一样问:想吃什么
你不是今天开会吗单位怎么说技术骨干推荐指标有你吗
他摇头:没有。说我年纪轻,再锻炼锻炼。
我信了。
可三天后,我去给厂里送登记表,路过行政科,听见两个老科员在议论。
老贺家那小子不要命了吧调令都退了。那可是进市里的机会!
谁说不是呢技术一级的岗位,多少人盯着呢!
听说他那老婆要考大学,他怕夫妻分开,才自愿留下来……
我脑子嗡的一声。
那天晚上我坐在炕头,什么都没说,等他进屋。
他照常收拾工具、洗手、热饭,一点破绽也没有。
我看着他,开门见山:你退了调令
他手一顿,没否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还是没说话。
我心里一股火憋着:你是不是觉得我走了就不管你了
不是。
那你退调令干什么!你进城,对你自己也好。
你要考上了,谁照顾你
我愣住。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比以往更沉,却也更温。
我知道你不缺我,可我想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你身边。我这辈子没什么宏图大志,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出色。可如果有机会,我愿意用我能做的所有事,为你铺一条路。江暖,你是我这辈子的前程。
我的眼泪啪地掉下来。
我拼命想变好,是因为我怕这辈子再被人拖着、推着走;他却是唯一一个,在我向前奔跑的时候,不仅不拖我后腿,还帮我把所有坑都填平的人。
你不能这样……我哽咽。
我愿意。他低声说,前提是你也愿意,往前跑的时候,不要把我甩下。
我一把扑进他怀里,抱得死死的。
我不跑了。
我带你一起走。
贺靳尧,我们一块儿走,一块儿进城,一块儿过好这辈子,好不好
他抱住我,像是捧住了他唯一的珍宝。
好。
06
村里人说,我和贺靳尧这婚,不长久。
江暖那脾气,贺家那小子能受得了
他那么闷,她那么跳,迟早得吵散了。
你等着,明年她要真考上了大学,一脚就把他踹了。
这些话,我不是没听见。
我只是懒得搭理。
毕竟,在我夜里挑灯复习时,是贺靳尧帮我熬粥、煮鸡蛋、暖脚炉;
在我做不出题想砸书时,是他用理工科脑子耐着性子陪我一题一题推公式;在我梦里惊醒、喘不上气时,是他一声不响地把我揽进怀里,一夜未眠。
他们说我跳,他说我可爱;
他们说我不好惹,他说——你别惹她,我惹得起。
出成绩那天,我是在广播站听到的。
江暖——江暖同志以总分372分,成为本区唯一一名师范类本科上线的女知青……
那一刻,我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
我拿着成绩单冲回家,推门就喊:贺靳尧!我考上啦!
他站在水缸边,手里还端着刚洗的菜,听见这话,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像石头一样呆了几秒。
然后,他转过身,对我笑了。
是我认识他以来,笑得最真最亮的一次。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我抱得很紧、很紧。
像是替我把前世所有遗憾,一并抱了个干净。
我正式接到通知书,分配进省城师范。
而厂区这边,也终于批了贺靳尧的随迁家属进修申请。
我们一起坐上了那趟开往城市的绿皮火车,一人一个箱子,一人一个包,肩并肩站在车厢门口。
他说:我不太习惯城里。
我说:我来带你熟悉。
他说:我不会穿西装。
我说:你穿旧棉袄我也喜欢。
他说:我不会说好听的话。
我勾住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你愿意为我退调令、煮热水、背书包……这辈子最动听的话,你全都做给我看了。
他侧过头,轻轻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
江暖,这一生,我只想把你宠成例外。
三十年后,电视采访回忆改革年代,一位知名教育家(我)和一位知名工程师(他)并肩坐在镜头前。
主持人问:你们婚姻最难的时候,是哪一段
我说:没有。我们只经历了最甜的时候,从一开始,就没断过。
主持人笑:外界都说你们是奇迹,当年都不看好这桩婚姻。
他握住我的手:还好她眼光好。
我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他也够好,让我宠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