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6岁的我把5岁的弟弟弄丢了。
我找了他一辈子,直到临死。
我才知道,这只是一场游戏。
18岁,为了找弟弟,我放弃了高考的机会。
23岁,我收到弟弟的消息,放弃了和青梅竹马结婚。
我在山区找弟弟的时候被当地的村民绑了起来。
他们说要留我生孩子。
28岁,我生下了3个孩子后终于逃离了那个村落。
谁知下到山脚我被一辆大货车撞飞了,血流了一地。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是你亲姐哦,救不救
这游戏都玩了十几年了。还不腻就不能换个新鲜的
我用尽所有力气睁大了眼睛。
我想看清楚这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突然一阵剧痛。
两只脚踩在我破碎的五脏六腑上,使劲地跳。
没劲!还不如跳蹦蹦床。
我吐出一口鲜血,瞪着那在我身上蹦跶的人。
周浩!我忍不住叫出声。
那是我找了一辈子的弟弟!
可他为什么说这是一场游戏
1.
妈妈捡起水管边抽我,边嚎啕大哭。
为什么不见的不是你!
爸爸和妈妈离婚了。
临走前爸爸把正在发高烧的我踹下床。
那是你亲弟弟啊,你为什么不带他回来。
周家需要儿子传宗接代,我没空陪你们耗上下半辈子。
6岁的我泣不成声。
弟弟——
我找了他一辈子。
八零年,深圳经济特区成立。
一时间吸引了无数外地人涌入。
经济迎来了高速发展。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洁,带弟弟去洗手,吃饭了。
妈妈在厨房喊。
好。
我牵着弟弟用肥皂把他一手的泥污洗干净。
弟弟吃饭的时候喜欢用手抓肉菜。
不喜欢的咬两口就会丢到地上。
希望弟弟今天又能不小心把碗里的饭打翻,
这样子我就能捡他碗里剩下的吃饱了。
弟弟很顽皮。
他经常会把碗里的饭菜倒在地上。
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把能吃的捡起来吃掉。
他就开心得哈哈大笑。
有时候他会拿着鸡腿跑到巷子口去玩。
那里绑了一只很凶的大黄。
他会把吃剩下很多肉的鸡腿丢到大黄附近,
看我成功地把肉骨头抢回来,他就开心得哈哈大笑。
直到三个月前,我们楼对面搬来了一个补衣服的李阿姨。
她一手缝缝补补的绝活给她吸引了很多生意。
她绣的花能引来蝴蝶和蜜蜂。
她缝的人物栩栩如生。
妈妈经常拿着我破了洞的裤子和衣服,让李阿姨在上面描点卡通图案。
这样子又是一件新衣。
李阿姨心疼我,经常偷偷分点饭给我吃。
吃饱了我就能忍住不去跟大黄抢鸡腿。
除夕那天,李阿姨包了整整一盘猪肉大葱的饺子。
嫂子,我包多了饺子,给浩浩和小洁吃。
妈妈笑着接过来,太客气了,快进来喝茶。
李阿姨捋了下那头卷发。
这些日子多亏了嫂子和大哥。我那房子灯泡水龙头有什么问题都是大哥修的。
小事,顺手而已。
真香。
弟弟吃肉馅吃饱了,我大口大口地吃着饺子皮。
难得的吃了顿饱饭。
吃完饭,李阿姨说带我出去打烟花。
弟弟听见了,也闹着要去。
我告诉了妈妈,妈妈正在打麻将,头也没抬。
牵好你弟弟,要是你弟弟伤了哪看我不打死你。
我很高兴,以前过年都只有弟弟才能放烟花。
大家放烟花都是去小学门口的大操场,去那里要经过长长的一条街。
街上摆地摊的人很多,我看花了眼。
李阿姨给我和弟弟各买了一盒炮仗。
弟弟不开心了,他一把抢过我手上的炮仗,丢到脚下踩烂。
李阿姨板起脸。
浩浩,你不可以这样子,要和姐姐一起玩。
弟弟甩开李阿姨的手,做了个鬼脸。
然后窜进了人群中,不见了!
我慌了!
去年弟弟甩开我自己跑去柱子家玩了一上午。
妈妈找不到弟弟用开水把我的手都淋烂了。
半年前弟弟偷偷跟人去学游泳,呛了几口水,被送进了医院。
爸爸用皮带抽了我一个小时。
不行,得快点找到弟弟。
我跑到小学门口,三三两两的人群一目了然。
隔壁秋奶奶也带着孙子打烟花。
秋奶奶,有没有看见我弟弟。
秋奶奶一身的紫红色唐装,在烟花下异常好看。
你和谁出来的我没看见浩浩有来这里。
李阿姨也跑过来了,烫的卷发都乱了。
她喘着气,我带他们两来放烟花,谁知走到街路,浩浩不开心,自己跑掉了。
秋奶奶认识的街坊多。
问了周围放烟花的好几个人,都说没有见着。
弟弟不在。
我立马掉头冲回街路,除夕夜人太多了。
红彤彤的一条街,挂满了灯笼,摆满了盆栽和新鲜水果。
我一家店一家店找过去。
没有,没有......
我绝望地看着后头跟来的李阿姨和秋奶奶。
李阿姨来到一家小卖部,掏出张1元。
借了老板的座机,报警了。
正在打麻将的爸爸和妈妈也出来了。
妈妈一巴掌甩了过来。
你就是这么看弟弟的。
爸爸一脚把我踹到地上。
没用的东西。
李阿姨赶紧拦住,找到孩子要紧。
警察很快来了。
所有能帮忙的街坊都帮忙找了,警察也在街市上找了很久。
除夕夜,人流太大了,外地人也特别多。
往来的商贩进进出出。
弟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多久,爸爸跟妈妈离婚了。
都是你,你这个害人精,我就不应该生你下来。
爸爸走了,妈妈举起家里的木凳朝我砸来。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
不敢出声。
爸爸走后,妈妈除了找弟弟就是打麻将酗酒。
她不再煮饭,不再烫美美的卷发。
家里的钱全花在了报纸上。
每次哪里有消息传来找到了同样年纪的小孩。
她就坐着长途车去找。
她相信,只要弟弟找回来,爸爸就会回来了。
好多次,她喝完酒,抱着枕头叫。
浩浩,浩浩,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都是我的错。
我抱着膝盖蹲在墙角。
6岁的我不懂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难受的喘不上气。
我不敢大声哭出来。
我死死地咬住衣服,眼泪安静地滴答滴答掉在地上。
为什么我还是小孩子呢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长大
妈妈,对不起。
李阿姨不知何时也搬走了。
我饿得受不了,偷偷拿了妈妈2块钱买面包吃。
被妈妈抓住了,她把我的面包丢给了大黄。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个家就是被你搅散的。
我跑到大黄跟前,小心翼翼地捡起面包。
还好,大黄只爱吃肉。
后来我发现,纸皮铁罐可以卖钱,我就天天守在垃圾桶旁。
别人一丢掉我就捡回家。
凑多了就拿去卖。
到了上学的年纪。
我靠着卖纸皮的钱交了学费。
学校里可以捡的纸皮和铁罐更多。
经济复苏的年代,周围的同学们都开始穿上了的确良。
戴上了手表,有的还买了凤凰单车。
呦,小垃圾又在捡垃圾了啊。
来来来,小爷赏你。
胖子徐正丢了个罐头过来。
实心的。
还没有开过的水果罐头。
稀罕物。
我赶紧默默的捡起来。
徐正家在我隔壁的那条巷子。
他爸爸很疼他,他都胖成80斤了,他爸爸还会把他举到头上坐高高。
也可能,是因为他也是男孩子。
男孩子能享受到比女孩更多的疼爱。
记得以前弟弟也老是坐在爸爸的肩膀上。
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
弟弟......去哪儿了
徐正慌了,跑过来。
别哭呀,我...我以后不叫你小垃圾就是了。
我揪过他干净的衣角擦了擦鼻涕,笑出了声。
抬头,一个熟悉的背影肩上坐着一个小男孩,嘻嘻哈哈的笑声让我异常熟悉。
弟弟,爸爸......我来不及拿捡来的纸皮,像只炮弹一样往前冲。
是弟弟、是爸爸!
刚好是人群下班的高峰期,那个身影拐个角消失了。
待我追上前,只见一辆桑塔纳从我眼前飞驰而过。
哪有什么弟弟和爸爸。
我低垂着头,突然想起纸皮和罐头没拿。
糟了!
徐正气喘吁吁地拖着蛇皮袋过来。
咋跑这么快呢,差点追不上你。东西都不要了
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没少,还多了个饭盒。
转眼又是中秋,爸爸结婚了,新娘子是那个李阿姨。
是徐正告诉我的。
徐正家里也是投机倒把,刚开始只是小打小闹。
随着政策的开放,徐正爸爸扩大了经营,去广州拿货的时候刚好碰上了。
原来爸爸去了省城发展,李阿姨居然是双面绣的传人。
那一手绝活成了活招牌。
爸爸开了一家苏绣店,将李阿姨的手工包装,打造文化传承大师的名头。
一时间风靡了整个特区。
那张婚宴的集体照里,爸爸和李阿姨笑得很幸福。
妈妈从牌友那也得知了消息。
拎着自来水的软水管狠狠打了我一顿。
打完后,把我关进了小黑屋里。
我把屋内的灯都打开了。
坐在床上盖紧被子抱住自己。
不疼不疼。
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心情不好就会这样。
等明天她心情好了就放我出去了。
等到第三天,我被消毒水的味道呛醒。
是在医院啊。
班主任曹老师见我醒了急忙去叫医生。
我脑子嗡嗡嗡地响。
发生什么事了
你饿晕了,血糖低,别起来。
心里很慌,似乎发生了什么,跟弟弟不见的那天一样。
对,妈妈呢
曹老师...我妈呢
曹老师看着我,小洁......
你要有心理准备,你妈.......没了。
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我紧紧抓住曹老师的手。
你还记得以前你听到高年级姐姐念的课文吗
那是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所有的新生都会被带到高年级的班级外面。
静静地听他们上课,念书。
当时,他们念的是:
【长大后,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妈妈把我关小黑屋的第二天,吞了一包老鼠药。
她的牌友隔天来家里找她凑搭子才发现。
深圳的天潮湿闷热,尸体已经开始有味道了。
妈妈,只留下了几个字。
一定要找到弟弟。
我抱住自己的膝盖,好的,妈妈。
我一定会找到弟弟的。
派出所通知了爸爸。
爸爸打了电话回来,让我不要去找他。
他会每个月给徐正的爸爸转钱,让他拿给我。
爸爸说,我会给钱养到你18岁,你不要来打扰我。
在徐正为数不多的描述中。
我知道爸爸和李阿姨生了个小宝宝,是女孩子。
爸爸很喜欢她,竟然让她坐在头上。
还会给她骑大马。
大家都说周大企业家,人好心善,爱妻护女。
真是个好男人。
原来只有我是不被期望不被爱的。
靠着1000元的生活费,我活到了成年。
1992年,我的身份证满18岁了。
这一年,对我来说很重要。
爸爸的生活费只给到今年。
他打电话来通知我,我对你仁至义尽了。
我拼了命的复习、做笔记,向老师请教。
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一定可以的。
直到高考前一天,广西那边传来了消息。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复习得有点走火入魔。
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答把对方整懵了。
我醒过神来,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
跟你这边提供的照片很像,年纪符合。小时候也在深圳生活过,有个姐姐,家附近有一条大黄。
就是有个问题,他是美籍,签证后天到期,最迟后天他要走了。
他的养父是个科研工作者,如今中美这关系,回来一趟不容易。
我看着桌上半人高的复习资料。
夏日的鸣蝉在耳边响个不停。
喂喂......对方再次催促,尽快答复一下,我好安排。
我想起了妈妈最后那张纸。
好,我今天就过去,明早应该能到。
我咬咬牙,买了长途车票。
报社的工作人员把我带到了办公室。
那个高高黑黑壮实的少年对我微笑。
会是弟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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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我忍不住问。
他咧嘴一笑,露出了整齐的8颗牙齿。
他不是弟弟。
弟弟的的门牙小时候玩捉迷藏撞到墙上,缺了一角。
我不死心,你这门牙有修补过吗
他摇了摇头。
回到家里,高考已经结束了。
没有参加高考,我18岁了。
爸爸没有义务再给钱我复读一年。
没事的,我还年轻。
我想了想,到东莞批发了衣服,回来摆地摊。
九二年,温饱之后,大家都开始注重形象了。
一些女孩子开始画眉毛擦唇膏。
我又进了一些低价的唇膏在工厂附近搭配着卖。
意外地,没两天,我的货就清完了。
晚上回家数了数,这批货净赚了1000元。
这样子,我很快就能凑齐复读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我请徐正到街边的汤粉店搓了一顿。
徐正忍不住,别摆地摊了,我求我爸帮你把学费出了。
那如果我明年考不上呢或者考上了生活费怎么办
我给徐正算着我到手的钱。
我努力摆多一段时间,很快就可以了。
徐正的成绩很好,高考成绩出来了。
他如愿以偿的去了隔壁城市,那是我们省最好的大学。
我挑了几件衣服送给他。
18岁的莘莘学子,前途一片光明。
徐正把他的复习资料、笔记都给了我。
我开始白天看书,下午和晚上摆地摊卖货。
周围摆地摊的人不少,大家都有着一股干劲。
这是个只要肯努力就能得到回报的年代。
这一年,我很幸运。
我赚了很多钱。
我还把原先和妈妈一起住的那栋旧楼买了下来。
因为曾经死过人,这些年人家一打听都不大敢租。
房东是个好人,他每个月租个小房间给我,只收我100元。
听说我要买后,还给我便宜了1000元。
他还主动带我去办了房产证。
这一年,我称之为周洁的lucky
year!
在很多年后,我终于知道为什么92年的我如此幸运。
我没有多想,除了挣钱就是读书。
九三年下半年开始,我的好运又消失了。
无论我去到哪里摆摊,那里很快就会有城管来赶。
跑得慢了,东西就会被没收,血本无归。
第十三次,我扛着大包裹在大街小巷狂奔。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城管大队。
深圳要创文明,不能随地乱摆地摊。
我都懂,可是我要生存啊。
小老百姓,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没收。
匆忙中,我被地上的木板绊倒了。
衣服洒了一地。
身后穿着制服的城管们一拥而上,没收了所有。
我想要不租个商铺吧,也省得老是被追赶。
我在周围看了一个星期,有合适的铺子。
只是这租金,有点贵。
租个一年半载,都够我买个了。
我咬咬牙,将手上的钱买了一个小铺子。
这下子终于没人来赶我了。
我放心地出货、铺货,开店。
不被追赶的日子,美滋滋的。
但很快,厄运上门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93年的5月25日早上。
我到了铺子里,发现铺门被撬开了,里面鲜血淋漓,躺着几个女孩子的尸体。
啊——
隔壁铺子的老板和过路的人被吓得尖叫。
我瘫软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以后谁还敢来这家铺子买东西。
墙上、桌上、摆放的货物全部染满了猩红的血。
终于,警车的声音响起。
一群警察哗啦啦把铺子封了。
里面的东西就算解封也没用了。
根本不会有人买。
3个月后。
凶手再次犯案,遇上了夜归的女刑警。
那猖狂的凶手终于落网,铺子才解封。
是一个变态的的士司机。
专挑晚下班的女孩子下手。
之前也成功了好几次。
他接送客人的时候无意间听说,这个铺子已经空了3年了。
业主出国了,没来得及租出去。
就想着把尸体先弄进来,凑多了再一把火烧了,假装是火灾。
晚上进来的时候也不敢开灯,
他还以为铺子里的货是之前的商户留下的。
铺子没了生意,也租不出去。
但凡是有人来询问价钱,第二天打听到之前的凶案,都不敢租了。
钱也没了。
我在附近找了个收音机电子厂当流水工人。
日子很平稳,没有了之前摆地摊的的刺激,也没有了钱。
但工厂包吃,一日三餐。
如果加班,晚上还有宵夜。
挺好的了。
我很知足。
管流水线的主管王灿是我和徐正的高中同学。
他很照顾我。
王妈经常煮了绿豆糖水送过来,他会分我一碗。
逢年过节,他家里会祭拜财神爷。
多出的肉、水果,他会在下班后偷偷拿给我。
不用了,我都吃不完。
没事,带回家,慢慢吃。
王灿很热情地塞过来。
我不敢拿,摆了摆手,把东西塞了回去。
给予和付出是成正比的。
你想得到什么,必先要付出什么。
我如今只有一栋死了人的楼,以及一个停过尸体很多血液的商铺。
我安心地做着我的流水工人。
如此一年后,他说可以娶我。
大家都是同学,也认识这么久了。
都知根知底的,只要你放弃再找弟弟,不要浪费钱在寻人启事上。
到时候结了婚,两个人努努力,买套商品房,生个大胖小子。
听着挺好的。
晚上,白炽灯下,我看着天天日报上弟弟5岁时的照片。
不知道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
我又想起了徐正每个学期上学前,都跑来给我买了一大堆的奶粉、米、油和吃食。
生怕我饿死。
我把他约到工厂附近的小公园。
那里白天人不多,只有几个老头子在下棋。
不过今天还多了两个年轻的小伙子。
嗯,是个孝顺的,陪爷爷下棋。
王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塞给我一根冰棒。
给,天气太热了,凉快下。
我推了,没事,我不热,你自己吃吧。
不好意思,王灿。我想了一晚,我们不太合适。
不合适,什么不合适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不合适你早说啊。上个月还吃我橘子。冰棍还我。
他一把夺过冰棍,塞进自己嘴巴里。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是徐正玩剩下的破鞋了。
我跟你结婚是为了你好,你都几岁了,你不会以为徐正会娶你吧。
他一个大学生,看得上你别做梦了......
那个瞬间,就特别庆幸。
好像做对了决定。
我愉快地回了厂里,准备辞职。
得罪了主管,以后肯定得被穿小鞋。
现在很多电子厂,哪里都可以。
第二天,我正准备找小组组长说辞职的事。
厂里忽然喧哗起来。
好多人跑到机械室。
王灿出事了。
他在指导今天刚来的工人使用机械时,被拦腰切成了两半。
场面血腥。
让很多目睹的人当场就吐了起来。
王灿六十岁的妈妈找来了。
不知谁给她出的主意,她在在工厂门口拉横幅,哭得死去活来。
工人一上班她就开骂。
骂工厂、骂老板、骂烂机器。
你个天杀的黑心肠老板......
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下班后就弄了了几桶狗血到我家门口泼我。
扫把星转世的。
我儿子刚跟你求婚,转头就死了。
你个天煞的,自己家的都死光了就来克我儿......
你个不要脸的烂货......
王灿跟我求婚的事厂里很多人都知道。
我家什么情况王妈也很清楚。
王灿少年丧父,是王妈一手把他带大。
能向我求婚他妈妈肯定也是同意了的。
以前我饿得捡垃圾时,王妈偶尔也会给我端来一碗咸骨粥。
我站在她面前,任她将狗血淋在我身上。
人生三大不幸,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
这种亲人离世的锥心之痛,我懂。
工厂正在创优,很快就商议好,赔了王妈很多钱。
顺带让小组组长隐晦地劝说我滚蛋。
被王妈这么一闹,尘封的周家往事再次沸沸扬扬。
不祥之人,哪个工厂都不敢留。
我滚了。
我把楼房和店铺托付给徐正妈妈,连夜逃离了深圳,谁也没说。
我当起了走货郎。
将这个城市的特产带到下个城市去卖。
赚到了钱就去报馆登寻人启事。
我踏遍了中国大半个城市,弟弟的寻人启事也发遍了全国。
一无所获。
天天日报的记者提醒我,没有消息。
不是去了香港、台湾、国外,就是已经没了。
小洁,放过自己,回来吧。
23岁,大学毕业进了国家司法部门的徐正跟我求婚。
我同意了。
我放弃了。
弟弟可能真的死了。
徐正买了新房,请了所有我们共同认识的人。
是不是很幸福徐正问我。
我点了点头,就像小时候他给的那个密封的芒果罐头。
我留到了过期,吃完后浑身起了疹子,又红又痒。
可是很甜。很幸福。
我陪着徐正亲手置办每一样东西,糖果、喜服、大床。
如果,我没有接那个电话。
如果我接到电话后没有去大荒山......
我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没有如果,我去了。
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你要现在去
我点点头。
电话那边说如果明天9点前没拿到钱就等着收尸。
万一不是你弟弟呢
我跟他通过电话了,小时候住的地方,还有家里有什么人都对得上。
周洁,你再考虑下。这么多年他都没联系你......
他叫我姐姐,他甚至知道我们走散的那一天,是个大波浪头的李阿姨带我们去放烟花......
这些,我没有登在报纸上......
徐正沉默了。
我把明天的喜宴取消,我陪你一起去。
我摇了摇头,这么大的烂摊子,如果连你也走了,你妈会气疯的。
徐正的妈妈不喜欢我,不能让他难做。
我拿了身份证和抽屉里所有的现金,连夜赶了最后一趟火车。
大荒山。
和名字一样荒凉的地方。
弟弟说他被人卖到大荒山的一个村落里。
只要我拿2万元去,就能赎回他。
临行前徐正请了他在川省警厅的同学黄轩帮忙出警。
但大荒山属于三不管地带。
在三个市的交界处,而且大海对面就是越南。
去那里需要提前和三个市知会,需要3天的时间,我等不及了。
条条框框下,我不想他难做。
黄轩提交了申请后,请了假和我沿着地图一路往前。
我学着电视机里看来的,把自己的衣服剪碎,绑在不起眼的地方。
我以为,我终于要找到弟弟了。
谁知,这只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怎么来了两个人,不是跟你说,自己来就行了吗
对方一共来了3个人。
为首的是个光头,左边眼角上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
我弟弟呢我抱紧袋子里的钱。
弟弟,我不就是你弟弟么!
一个高高瘦瘦的黄毛嬉皮笑脸地说。
哈哈哈,真蠢,第一次遇到这么好骗。另一个黄毛叼着烟。
电话里,所有关于我弟弟的信息都是正确的。
就算弟弟不在这,他们肯定也知道。
你们告诉我弟弟在哪,钱给你们。
我警惕地望着他们,黄轩在旁边护着我。
对面笑得更开心了。
刺——黄轩突然捂着肩膀,踉跄了几下。
周洁,快走,他们有麻醉枪。
黄轩来不及掏出枪,就倒了下去。
黄毛踢了几下黄轩,后腰上的枪露了出来。
妈的,还带个警察来。
老大,杀了高高瘦瘦的黄毛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你不能杀他,他是省厅的干警,他爸是川省的大官。
我急中生智,赶紧乱编。
来之前,我们都跟局里报备的了。
你要敢杀了他,就等着川省所有警察的围剿吧。
身后传来一阵疾风,我后脑勺一疼,眼前一黑。
昏迷前,我听到光头的声音。
这个女人带走卖给花陈,警察不要动他。
这里荒山野岭,能不能活过今晚还是未知数。
要是被野兽啃了,就不关我们事了。
再次醒来是在一张破床上,我身无寸缕,四肢被铁链绑了起来。
铁链牢牢地系在身后的铁窗上。
我所能做的动作只有站起来、躺下。
外面涌进来几个猥琐的男人,嘻嘻哈哈地笑着......
第一年,我求那个每天准时准点来给我喂饭的女人阿红。
她脸上大半部分都是红色的胎记,像是被火燎烧过一样。
还带着黑黑的斑点。
大家都是女人,求求你,放我走吧。
阿红无动于衷。
我给她讲故事,讲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她听得眼睛发亮,王子都长得很好看吗
我点点头,好看又有钱。
我可以给你钱。
阿红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没用的,这里花钱都出不去。
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走,我教你认字。
阿红摇摇头。
认字有什么用,我生来就是村子里的人,我不走。
给阿红讲的故事吸引了她的一个好朋友。
村长的女儿阿枝。
我听见泥墙后面,阿红绘声绘色地把从我这里听到的故事讲出来。
我试图画更大的饼给她。
我们那有电视机,可以看到很多很好看的王子。
还有很多你没吃过的蛋糕、烤鸡翅。
没多久,阿红被打得鼻青脸肿。
喂我吃饭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阿枝逃走了。
没用的,没用的,迟早会被带回来的。
她猛地将碗里的热粥泼到我脸上。
都是你,讲什么骗人的故事。
她捡起一条铁链打了过来。
一下又一下。
好像幼年时爸爸打下来的鞭子。
我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流了下来。
有点晕。
第二天,阿红带着一身比昨天更重的伤势进来给我包扎。
她坐在床头沉默不语。
昨晚,村长带了几个人来,见到我浑身是血。
那些人没了兴致,闹着要退钱。
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整整一晚。
第二年,我生下了1个女孩,她被溺死在了马桶里。
那天寒风凛冽,阿红将孩子抱起来,看了眼屁股。
直接丢进了墙角的马桶里。
我龇牙裂齿,大骂。
你还是
人吗你也是女人啊,为什么
阿红破天荒给我喝了口鸡汤。
女孩子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喝吧,多喝点......
她木然地一勺勺舀给我喝。
阿枝被抓回来了......
一个月后的晚上,阿红解开锁链,把其中一头套在我脖子上。
她牵起另外一边,来,村里说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成人礼。
月亮很圆,很圆。
是中秋了吗
她牵着我一路走到村子正中央,那里有一个高台,高台上点了一圈的火把。
高台中央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杆。
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
也有很多像我一样被铁链套住头,被个少女牵住的女人。
一个少女被推上了高台。
这就是我们村长的女儿阿枝。阿红小声的说。
周围突然有鼓声响起。
一群男人穿着稻草裙,赤着上身围着高台跳舞。
待舞蹈停下,其中一个正面对着少女的男人上了台。
完成了少女人生中的第一次。
等男人绑好稻草裙站起来,鼓声再次响起。
第二个人上台,如此轮流。
看完了吧,我们回去了。阿红又把我绑回了泥房。
你们,这是什么仪式我忍不住开口。
天选啊,如果生下儿子,就是我们村的大祭司;生了女儿,就是下一任天选者。
阿红脸上带着兴奋的绯红。
只要成为天选,到时候村里的男人你想跟谁就跟谁。
我想跟村长的小儿子,他是我们村长得最好看的。
然后呢
然后就给他生崽洗衣做饭......
阿红的声音带着丝丝抑制不住的兴奋。
再后来,我生了2个双胞胎男孩.
被村长的小儿子抱走了。
阿红疯了一样拿了把刀要来杀我。
那是我的,我的男人,你怎么可以给他生儿子......
她说我抢了她应该干的活。
但她是石女,生不出孩子。
阿红最终死了,那把刀没有刺进我的胸口,刺进了她自己的肚子里。
我取代了她的位置。
每天煮饭,带小孩,被打。
打得狠了,棍子断了。
去村子的竹林再砍一根回来。
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
要刚好能够一手握住,方便挥打。
借着砍竹子,我熟悉了地形。
28岁,我终于逃到了山下的大马路。
还没来得及高兴.
一辆大货车来不及刹车,从我腿上碾压过去。
司机下来看了看,见四周围没有监控,没有人。
赶紧开车走了。
接着,我看见了弟弟。
弟弟,回家了。
你在山上还没被玩够吗
我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2.
八零年,对门搬来了一个女人,我很讨厌她。
她来了,姐姐就不喜欢吃我的剩饭了。
我留给她的鸡腿她居然就这么给了大黄。
那个女人,还说要带姐姐去放烟花。
这是只有我才能施舍给姐姐的。
她还跟爸爸滚在床上打架,我不喜欢她。
我故意躲进了一个水果筐里,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布。
黑黑的,突然有香香的味道飘来,好像菠萝糖。
有点困,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在一辆摇摇晃晃的货车里。
周围有好多跟我一样大的小朋友。
低低的啜泣声里夹杂着一股屎尿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货车门开了.
我们全部人被绳子串成一串,下了车,排成一排。
很像端午节妈妈包的粽子一串串。
周围很黑.
忽然有道刺眼的白光灯直射在我们脸上。
李姐介绍的都是好货色.
灯光后面的人点点头.
指了指我和旁边的2个小孩.
这3个我要了.
我看了下另外两个小孩,都是没有把屎尿拉在身上的。
他拿出一叠票子,给了司机.
司机把其他的孩子锁回去,突突突的把车开走了.
浓浓的柴油机的味道......
那人坐在椅子上,
知道那些被送走的都什么下场吗
他指了指已经走远的货车。
那些都是论斤卖的。有老板看上哪就割哪。
心、肝、脾、肺、肾,国外的有钱人多。
我们仨同时打了个哆嗦。
那年头,深圳很多没了胳膊腿的乞丐。
会在逢年过节时沿着街道一边爬一边乞讨。
妈妈告诉我,这些是被人贩子拐了卖掉的。
没了胳膊和腿,看起来更惨,人们给的钱就会更多。
我叫燕三。我救了你们的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师傅。
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我很好说话的.
我旁边那个小孩忍不住了,我...我想回家,可以送我回家吗
我爸爸有很多钱.
燕三点了点头,后面走上来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
带着小孩走到了我们身后.
只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一滴黏黏的液体溅到我脖子上.
燕三第二次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哆嗦了一下,我...我想尿尿,可以吗很急.
燕三哈哈哈大笑,摸着我的头,去吧.
我和朗平成了燕三的关门弟子.
燕三在道上被称为老荣,技术很好,从未失过手。
刚开始,我们还小,扮演的角色只是吸引人的注意力,让燕三好下手。
等干得多了,燕三就开始让我们亲自动手。
在拥挤的公交上偷偷划破别人的袋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掏走荷包。
或者是划破划破男人的口袋,将钱包摸走。
好几次郎平差点就被发现了。
燕三说,郎平天赋不够,要勤加练习。
郎平很是不忿,仇视地盯着我。
我反瞥回去,有本事证明下自己啊,孬种!
燕三是干惯大票的,他对这种摸来的小钱很是看不上,都直接给了我们。
1992年,燕三经过深圳.
他说此处经济横飞,到处是机遇,值得拼一拼.
我心里明白,燕三开始老了。
换成十年前,他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城市待超10天。
上一次他接的单子,让他的一条腿废了。
他想金盆洗手了。
趁着找房子,我偷摸着回了街口老巷。
每一个被拐走的孩子都找不到自己回家的路。
但是我知道,我叫周浩,姐姐叫周洁。
我们家在深圳,附近有一所小学。
富民小学。
城市会拆迁,街道会改造,但是小学,就算变换了名字也找得到。
我回来了。
深圳11月的天还很热,姐姐坐在小板凳上看书。
热气涌来,她热得满脸通红。
还好,很快工人下班,夜幕来临。
姐姐的东西便宜又实惠,很快就清光了。
如果卖不完也没关系,我给钱随便找人把货买了。
堆在出租屋里,第二天再找百货大楼里的人销货。
燕三说我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不去吃软饭有些可惜。
做个嘴甜的小白脸能有多难。
我体会到了姐姐卖货的乐趣。
没想到时间过长了,郎平起了疑心。
本来我们仨分开一人一地,除开要干活,根本碰不到一块。
郎平想接手燕三手上的贵客名单,一直对燕三看得很紧。
我顾着姐姐,压根就没留意他什么时候跟踪上了我。
看上了郎平调侃.
我摇了摇头,没有.
这摆地摊的老板娘,叫周洁,比你大一岁.是吧,周浩!
我瞥了眼姐姐脸上的笑,冷哼一声.
你想干嘛
郎平笑了起来,可不是我想干嘛,你得看看师傅想干嘛.
我甩了下口袋里的钥匙,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而已.
郎平盯着我手上的钥匙,你什么时候拿的
这是郎平的车钥匙。
这次轮到我笑了.
越来越不行了啊,平.
我随手拿出一个硬币,走到附近的电话亭打了报警电话.
很快,街边的小贩就被城管赶走了.
郎平盯上了姐姐,只要姐姐出来摆摊,他就凑上前去买东西.
我只能一次又一次打电话让警察赶走姐姐.
还好,姐姐这些年似乎还可以。
兜兜转转,她买下了一间转角的小商铺。
郎平最近忙着燕三接的一单生意,没空去找姐姐。
眼看着姐姐的生意又重新上了正轨。
谁知出了一场凶杀案。
我站在吃瓜群众身后,转身就走。
这么快走了不看多一会
你干的
我可干不了这么凶残的事。
只是前些天刚好遇到个的士屠夫,顺手而已。
我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郎平这人,从小与我争到大,心有多黑,我了解。
小时候,燕三奖励我一块蛋糕,他都要嫉恨几天。
何况,最近燕三准备金盆洗手了。
他手里的那些资源,郎平盯了许久。
没多久,姐姐进了电子厂。
我松了一口气。
厂里人多,不好下手。
燕三已经流露出要接棒给我的意思。
我不想接,但这种事不是说不想就可以不干的。
入了江湖,湿了身,哪有那么容易。
那天我们俩在公园陪燕三下棋,姐姐约了一个胖子摊牌。
后来的事闹得很大。
我不知道郎平是如何做到不着痕迹的。
他自小身手不灵活,但狠毒这一块不逊色燕三。
他找了我。
这结果满不满意
只要你放弃接燕三的班,你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怎么样
好!
我拒绝了燕三。
燕三人老但脑子不老。
我和郎平被打断了腿,在床上休养了半年。
你们以为我只有你们两个选择吗
等我再次听到姐姐的消息。
是燕三安排了一辆车,说。
请你们看场戏。
浑身是血的姐姐躺在我面前。
我几乎可以预见她的后半生。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有我,姐姐可以继续活下去。
我知道车上的司机是燕三的人,我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我避开那些有可能受伤的部位,就着力蹦跶。
说出了伤人的话。
只要我表现得不在意,燕三不会为了她开杀戒。
bibu
bibu
bibu
…不远处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
我和郎平对视一眼,迅速离开了。
姐姐安全了。
经过断腿事件,郎平终于意识到燕三所谓的金盆洗手,只是不再自己亲自动手。
那些破天富贵的资源,是不可能给任何人的。
我和郎平达成共识,
将当年贩卖我们的人贩子以及燕三的犯罪证据,全部寄到了省厅。
前些年,我默默地置办了很多房产,全部写了姐姐的名字。
如今我把这证件一起寄给省厅。
姐姐后半辈子稳了。
我和郎平逃了。
天地宽广,姐姐,祝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