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在我生日当晚,抛下我去照顾发烧的白月光。
我在雨夜高烧到40度,自己拨通120时,突然想通了。
五年后,我的珠宝设计拍出天价。
他疯了一样竞价,只求见我一面。
闪光灯下,我挽着未婚夫微笑:沈总,我设计的眼泪很贵。
而你,不配再让我掉一滴。
五年光阴足以把很多东西碾成粉末,比如天真,比如执着,比如对沈聿白这个人曾经蚀骨灼心的爱恨。
但当拍卖师清晰报出那个数字——三千万,第三次!——手中的香槟杯还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冰冷的液体贴着指尖,像五年前那场浇透心肺的冷雨。
成交槌落下,沉闷的声响在富丽堂皇的拍卖厅里回荡。
聚光灯刺眼地打在展示台上,那条名为晚星的钻石项链在丝绒衬垫上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
它的每一道棱角都锐利得惊人,是我一笔一笔画出来,再看着它在烈火与高压中诞生的孩子。
代表沈聿白的号牌刚刚创造了今晚的最高成交价,也掀起了满场压抑的惊叹与窃语。
恭喜7号买家!拍卖师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激动,目光精准地投向贵宾席那个位置。
我的视线没有跟过去,只低头看着杯中细密上升的气泡。
助理艾米附在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江老师,沈先生……他要求按最高成交价买家的惯例,亲自见设计师一面,当面表达……敬意。她顿了顿,补充道,他说,务必。
敬意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舌尖抵着上颚,将那点荒谬的冲动压了回去。
该来的总会来,躲了五年,这场迟来的清算,或许就该放在这满堂衣香鬓影的见证之下。也好。
知道了。我放下酒杯,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
艾米立刻拿起对讲机低声安排。
与此同时,拍卖厅侧门被侍者恭敬地拉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一步步走了进来。
全场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瞬间聚焦过去。
空气里浮动起更密集的私语,带着猎奇与探究。
五年时光似乎格外优待沈聿白。
昂贵的定制西装勾勒出依旧优越的身形,眉眼间的轮廓更深邃了,沉淀着上位者惯有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径直走向展示台的方向,步履沉稳,目光却像带着钩子,穿过攒动的人头和晃眼的水晶灯,牢牢锁定了我所在的位置。
那目光太沉,太烫,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和一种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复杂情绪,撞得我呼吸微微一滞。
五年前那个雨夜的冰冷绝望,毫无预兆地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指甲无声地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痛感将自己钉在原地。
艾米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职业的圆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视:沈先生,这边请。江设计师正在等您。
沈聿白收回视线,对艾米略一点头,步伐却未停,目标明确地朝着我所在的小型VIP休息区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抽离了,只剩下他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笃、笃声,清晰得令人心慌。
我端起桌上另一杯未动过的香槟,指尖冰凉。
五年了,这张脸在财经杂志上看了无数次,我以为早已心如止水。
可当他真的带着一身久居人上的压迫感逼近,混杂着那晚冰冷的雨水气息和消毒水味道的记忆碎片,还是蛮横地撕开了尘封的痂。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窗外是瓢泼大雨,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桌上铺着精心挑选的浅蓝色桌布,中央是我亲手做的、沈聿白曾经说过喜欢的提拉米苏蛋糕。
蜡烛是数字25,暖黄的光跳跃着。
我守着那点微弱的光,像个可笑的傻瓜。
墙上的挂钟指针,一格一格,无情地碾过八点、九点、十点……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又暗下,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备注跳出来。
他答应过的,会推掉所有事,陪我过完二十五岁的生日。
十一点半,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接着是震耳的雷鸣。
手机终于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聿白。
心口那点残存的火苗猛地一窜,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
聿白!你到哪了雨好大……声音里的委屈和期待藏不住。
江晚,电话那头的声音被雨声裹挟着,背景音嘈杂混乱,还有隐约的、压抑的啜泣。
沈聿白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急躁,苏灵发高烧,烧糊涂了,一直喊疼,身边没人……我得过去一趟。生日……明年给你补过。
轰隆!又一声巨雷在头顶炸开。
我握着手机,指尖瞬间失温,冻得像冰。
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磨过,声音干涩得厉害:……现在外面下着暴雨!沈聿白,今天是我生日!你说过……
我知道!他打断我,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背景里苏灵那带着哭腔的聿白哥,我好难受……清晰地穿透听筒
她烧到快四十度了!江晚,别这么不懂事!生日年年有,她要是出点事怎么办我处理完就回来!
懂事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捅进心窝最深处,狠狠一绞。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瞬间凝固了,然后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
脸颊滚烫,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冷、打颤。
眼前精心布置的一切——蛋糕、蜡烛、我身上这条为了见他而新买的裙子——都扭曲变形,变得无比滑稽刺眼。
沈聿白!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声,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带着自己都陌生的绝望和疯狂。
你去了就别回来!永远别回来!我受够了!我受够永远排在苏灵后面!受够当她的影子!我受够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只有苏灵更显凄惶的呜咽。
几秒后,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下:江晚,你冷静点。无理取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苏灵现在需要我。
嘟…嘟…嘟…
忙音响起。
最后那句需要我,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反复切割着神经。
啪嗒。手机从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屏幕碎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我看着那裂痕,又看看桌上跳跃的、即将燃尽的蜡烛,它们的光晕在我模糊的泪眼里扭曲成一片狰狞的鬼影。
呵…呵……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分不清是想笑还是想哭。
身体里的力气被彻底抽空,软软地顺着桌腿滑坐在地毯上。
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骨髓。
头越来越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视线开始模糊,桌上蛋糕的轮廓扭曲成一片混沌的光斑。
冷,好冷,像被扔进了冰窟窿里。
意识在滚烫和冰冷的地狱间沉浮。混沌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沈家别墅。
每一次聚会,沈聿白的母亲,那位永远妆容精致、眼神挑剔的贵妇,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总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江小姐,她涂着蔻丹的手指优雅地端起骨瓷茶杯,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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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是学设计的这行啊,光靠点小聪明可走不远。不像我们苏灵,从小在艺术世家长大,耳濡目染,那气质和眼光,是刻在骨子里的。
苏灵就坐在沈母身边,穿着某大牌当季高定,像一朵精心培育的温室花朵,适时地垂下眼睫,露出一个腼腆又带着点优越感的浅笑:阿姨过奖了。
沈聿白当时就坐在我对面,手里翻着财经杂志,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他母亲口中那个被踩在尘埃里的江小姐,与他毫无关系。
他那时的沉默,比任何附和都更锋利,无声地在我和那个名为沈家的世界之间,划下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那鸿沟里,填满了我所有的不合时宜、不自量力和永远无法企及的底蕴。
记忆碎片和现实的高热交织,像一张滚烫的网将我死死缠住。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深渊之间反复坠落。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像黑暗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挣扎着亮起。
我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颤抖着、摸索着,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坚硬的地板——是刚才掉落的手机!
屏幕碎裂的纹路割着指腹,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这点痛,却奇异地让混沌的意识刺破了一道缝隙。
解锁……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那个绿色的、救命的图标……
120。
按下拨通键的瞬间,积蓄已久的滚烫液体终于冲破眼眶,汹涌而下,砸在碎裂的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晕。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话筒嘶哑地挤出两个字:救…我……
然后,世界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那黑暗,也吞噬了关于沈聿白最后一点残存的、可笑的念想。
江小姐
艾米的声音将我猛地从冰冷的记忆沼泽中拽回。
沈聿白已经站在了休息区的入口,距离我不过三步之遥。
五年时光精心构筑的壁垒,在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竟产生了一丝轻微的震颤。
他瘦了些,轮廓更加锋利,像一把出鞘的寒刃,眼底翻涌着太多东西——震惊、失而复得的狂喜、难以置信的痛楚,还有一丝……濒临失控的疯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唤我的名字,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最终只发出一个极其沙哑的气音:晚……
沈总。我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截断了他未出口的任何音节。
我站起身,动作从容优雅,目光坦然地迎上他的审视,不闪不避,恭喜您拍得晚星。感谢您对拙作的欣赏与慷慨支持。
公式化的开场白,礼貌而疏离,将他死死钉在了买家的位置上。
沈聿白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缩短这咫尺天涯的距离,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波澜:晚晚……真的是你这五年……你去了哪里我……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惯常的掌控力,但那急切和痛楚几乎要冲破他努力维持的镇定,我找了你很久,动用了所有关系……杳无音讯……
沈总说笑了。我轻轻打断他,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却冷了下去,像淬了冰的琉璃,对于一个无关紧要的旧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徒增困扰罢了。
无关紧要他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伤,脸色瞬间白了几分,眼底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碎裂,流露出深切的痛楚和不解,晚晚,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之间……
我们之间,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接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空气都凝滞,早在五年前那个雨夜,我独自躺在救护车里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沈聿白。
雨夜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脸上。
沈聿白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由白转青,眼神里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悔恨和痛楚,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裂痕。
我知道……我知道那晚是我的错!他急急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滚烫的血气。
我后来赶回去了……看到摔在地上的蛋糕……还有你掉在门口的拖鞋……我疯了似的找你……医院、派出所……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晚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释,让我弥补!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
他哽住了,那双曾经冷峻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商机的眼睛,此刻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份迟到了五年的、看似痛彻心扉的悔意,落在如今的我眼中,只觉得讽刺无比,甚至有些……乏味。
惩罚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唇角的弧度染上了一丝冰冷的嘲弄,沈总言重了。成年人,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天经地义。谈不上惩罚。
我微微侧身,目光投向休息区外衣香鬓影的人群,语气疏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况且,过去的事,我早已放下。沉溺于过去,实在浪费生命。
放下他猛地拔高了声音,那压抑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瞬间爆发出来,带着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狂怒,你怎么能放下!江晚,你看看我!他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昂贵的西装布料被攥出了深深的褶皱,这五年,我没有一天……
聿白一个温润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疑惑的男声,如同清泉般突然介入,瞬间浇熄了沈聿白失控边缘的情绪。
周叙深。
他穿过人群,步履从容地走到我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了我的腰。
动作熟稔而亲昵,带着无声的宣示意味。
他身上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瞬间包裹了我,像一道坚实而温暖的屏障,隔绝了对面投来的所有复杂目光。
怎么了聊得不愉快他微微低头,关切地看向我,眼神温柔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
我顺势靠向他,紧绷的脊背悄然放松,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全然依赖、发自内心的笑容。
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沈总似乎对‘晚星’的创作理念有些……额外的疑问。
我刻意加重了额外二字,目光重新落回沈聿白身上。
沈聿白的表情在周叙深出现的那一刻,就彻底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周叙深环在我腰间的那只手,眼神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被背叛般的、噬骨的愤怒和痛楚,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骇人的死寂。
他的脸色灰败,薄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整个人像一座瞬间被抽走所有生气的冰雕,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能焚毁一切的暗火。
这位是周叙深仿佛才注意到沈聿白的存在,礼貌地颔首询问,姿态是无可挑剔的上位者风度。
沈聿白先生,我介绍道,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个初次见面的客户,‘晚星’的最高出价者。
原来是沈总,久仰。周叙深伸出手,姿态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天然的、无需刻意彰显的优越感,周叙深。江晚的未婚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笑意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珍视与骄傲,以及,她未来所有作品的独家收藏赞助人。
未婚夫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沈聿白僵立的身躯上。
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后退了半步,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他看着周叙深伸出的手,又看看周叙深揽在我腰间的手,最后,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目光死死钉在我的脸上。
那眼神里有毁灭一切的疯狂,有摇摇欲坠的绝望,还有一丝……近乎卑微的求证。
他没有去握周叙深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僵硬地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晚晚……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磨出来,带着濒死的挣扎,你……恨我,对吗恨我当年……他似乎说不下去了,那个雨夜成了他无法逾越的炼狱。

我迎着他绝望的目光,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映出的自己。
妆容精致,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舒展与笃定,那条由无数碎钻簇拥着主石、名为晚星的项链,正熠熠生辉地贴在我的锁骨下方。
它冰冷、坚硬、璀璨夺目,像凝结的泪,也像涅槃的星。
我轻轻笑了,抬手,指尖拂过项链冰冷璀璨的表面。钻石的棱角清晰地硌着指腹,提醒着它的价值和存在。
沈总,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漠然,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也传入周围竖起耳朵的所有人耳中。
我设计的‘眼泪’,很贵。
目光扫过他惨白如纸的脸,那上面有痛楚,有悔恨,有难以置信的崩溃。
然后,我微微扬起下巴,挽紧了周叙深的手臂,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为这场跨越了五年时光的荒诞闹剧,也为那个在雨夜高烧濒死、终于用最后力气拨出120后重生的自己,落下最后的判词:
而你,沈聿白,早已不配再让我掉一滴眼泪。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聿白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骇人的惨白。那句不配再让我掉一滴像淬了剧毒的冰刃,精准地捅进他心脏最深处,然后狠狠绞动。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那双曾俯瞰商场、运筹帷幄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只余下被彻底碾碎的绝望,和一种濒临窒息的痛楚。
他看着江晚,看着她依偎在那个叫周叙深的男人怀里,看着她脸上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全然的放松与笃定,看着她锁骨下那条璀璨冰冷、名为晚星的项链——那是他用三千万买来的,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呵……一声极其压抑、带着血腥气的低笑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破碎不堪。
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徒劳地划过冰冷的空气,最后狠狠按住了自己剧痛不已的太阳穴。
所有精心准备的解释、忏悔、甚至不顾一切的挽留,都被江晚那平静到残忍的宣判击得粉碎,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叙深适时地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姿态依旧从容,仿佛沈聿白的失态只是拍卖会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他环着江晚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更亲密地护在自己身侧,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看来沈总对‘晚星’的感触很深。不过今晚江晚累了,后续的藏品交割手续,我的助理会与您这边对接。
他微微颔首,语气是上位者惯有的、不容反驳的结束语:失陪。
说完,不再看沈聿白一眼,周叙深揽着江晚,转身便走。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天然的屏障感,将身后那道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绝望目光隔绝开来。
闪光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疯狂闪烁起来。记者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戏剧性的一幕——新晋天才设计师与前男友在拍卖场的天价重逢,以及现任未婚夫强势护花。明天的头条素材,太足了!
江设计师!请问您和沈总……
周先生!对于沈总拍下‘晚星’,您作为未婚夫有何看法
江小姐!‘眼泪很贵’是否在暗示什么……
嘈杂的提问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无数话筒试图伸到他们面前。
周叙深面色不变,只是将江晚护得更紧,他带来的两名训练有素的保镖迅速上前,无声地隔开拥挤的人群,为他们开辟出一条通往专用通道的路。
江晚挺直着背脊,目不斜视地走着。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印在她的背上,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不甘。
但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五年了。
从那个在冰冷雨夜里高烧濒死、靠着最后一点求生本能拨通120的自己,咬着牙从医院病床上爬起来。
到拖着虚弱的身体,卖掉所有沈聿白送的首饰(除了那枚被他母亲鄙夷过的、自己用第一份工资买的廉价戒指),凑够一张飞往异国他乡的单程机票。
从在异国的设计学院里,啃着最硬的面包,打着最累的工,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画废一张又一张图纸。
再到第一次作品被赏识,第一次站上领奖台,第一次听到别人恭敬地称呼她江设计师……
每一步,都是血肉模糊的蜕变。
支撑她走过来的,从来不是对沈聿白的恨意,而是对那个曾经卑微、怯懦、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江晚的彻底告别。
恨太累了,她早已不需要用恨来证明自己活着。
她只需要璀璨夺目地活着,活成沈聿白永远无法企及的那颗晚星。
通道尽头的门被保镖恭敬地拉开,隔绝了身后所有的喧嚣与探究。门外,一辆线条流畅优雅的黑色轿车静静等候,司机早已拉开车门。
周叙深护着江晚坐进后座,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车内弥漫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温暖而安宁。
还好吗周叙深侧过身,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覆上她放在膝盖上、依旧有些冰凉的手背。他的目光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江晚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
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身体微微后靠,倚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侧头对周叙深露出一个带着点疲惫、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嗯,没事了。
她反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尖传递着无声的依赖和感激,都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从她拨通120的那一刻起,从她决定为自己而活的那一刻起,她和沈聿白的故事就彻底画上了句点。
今晚的相遇,不过是命运在她华美篇章的扉页上,用最昂贵的墨汁,签下的一个讽刺又解气的注脚。
车子平稳地驶入流光溢彩的夜色。
江晚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的喧嚣与活力。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锁骨下那颗冰冷璀璨的主钻,触感坚硬而真实。
晚星……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边缓缓漾开一个释然又带着力量的笑容。
这不再是为谁而流的眼泪,而是她自己,在无边暗夜中,亲手打磨出的、最耀眼的光芒。
而沈聿白,那个曾经主宰她喜怒哀乐的男人,那个在她最需要时转身离去的背影。
终究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那片灯火辉煌却与她再无关系的喧嚣里。
他或许会永远记得今晚的耻辱和痛楚,但那又如何
她早已不在原地。
一个月后,国际顶尖时尚杂志《VISION》的封面人物专访。
镁光灯下,江晚一身利落的白色裤装,妆容精致,眼神锐利而自信。
她颈间佩戴的,正是那条引发无数热议的晚星项链。
钻石的光芒在灯光下流转,如同凝结的星河,冰冷又灼目。
记者问:江设计师,‘晚星’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它是否如外界猜测,承载着您某段刻骨铭心的私人情感
江晚微微一笑,目光坦荡地直视镜头,声音清晰而平静:‘晚星’的寓意很简单。它代表着在经历最深的黑暗之后,依旧选择努力发光的存在。它不承载任何人的眼泪,只属于它自己独一无二的光芒。至于私人情感……
她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和洒脱,过去的经历或许塑造了我,但定义我的,永远是我正在创造和将要创造的未来。我的故事,我的价值,无需任何旧日尘埃来注解。
镜头定格在她自信飞扬的笑容上,颈间的晚星璀璨夺目,仿佛在无声宣告:属于江晚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名为沈聿白的名字,连同那场五年前的冷雨,终究彻底湮灭在属于她的、璀璨夺目的星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