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嘛,说不辛苦是不可能的。他这一排的号房里,就有考生连第一场考试都考完,便昏了过去的。这一昏,就意味着考试结束,再想博取举人功名,只能再等三年了。
八月末的夜里很冷,炭火早都点燃,陈易把双手置于炭火之上,一边烤火一边想些有的没的,权当是放松精神。
感觉双手暖和了,陈易把炭盆推至脚边,转过身把刚刚因为吃饭放在一边的试卷重新拿到身前。哦对,前天晚上就有个考生不慎打翻了油灯,烧毁了试卷。倒不是在他边上,可凭他是谁,见了火光都要大喊大叫,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他不是个多无私的人,当下想到的只是好在火势没有起来,需要疏散考生,否则真是白费力气。
想到这,陈易看了眼灯盏里跳动的火苗,晃了晃脑袋,随心沉心到眼前的试卷中。
巡逻的衙役看到火光,加快了脚步往这边走,见点灯的还是昨晚也点灯了的陈易,又默默走开了。
心想这个考生也是有点意思,他当过三四回贡院的差事了,不说每回都会有打翻油灯的事出现,但这样或那样的意外情况却是层出不穷的,什么冻感冒啊、拉肚子之类的,有一个考生出点事被抬出去,其他考生的神经都会更紧绷一些,比如晚上把自己围得再严实点、吃得东西再少点。
就说这回,这两晚可没有几间亮着的号房。
衙役巡视了一圈,又回到了这几日待着的休息处,一进去就听到了轻微的呼噜声。
他们和这些考生一样,进了贡院便不得出,昼夜两班倒,只是人家考生是为了搏前程,他们呢?为了每月那点子买米钱!
弯月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往外发着寒气一样,衙役打了个寒颤,又往炭盆里扔了两块炭。
一夜很快过去,陈易在一阵鼓声中醒来。
可能是快要熬到头了,今早在茅厕门口排着队的考生脸上明显带着点兴奋,就连守着防止考生交头接耳的差役,催促喊话时的语气都比前几日欢快许多。
陈易和廖岐的号舍在一个区域,和以前一样看了对方一眼确定对方无碍后,立刻又把头低了下去。
比起整理思路、在草纸上成文再润色,把文章一字不错的誊抄在考卷上是最难的。
陈易攥紧拳头又张开,用左手把右手的指头轻轻往上扳,然后有来回翻转手掌把手腕活动开,徐徐吐出一口气后,才开始誊抄。
太阳西沉,阳光斜进号房,一阵凉风吹来时,贡院的鼓声终于敲响。
阵阵骚动声响起,又被差役们几声呵斥给压了下去。
像是被堤坝拦住的洪水,贡院的门一开,考生们倾泻一般涌了出去。
有个看着四十多岁的秀才,一脸菜色,才跨出贡院大门的门槛,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可见是咬着牙撑着一股劲。
四十多岁的秀才不算老,还有两鬓斑白的,出门就开始哭,道尽了这些年来屡试不中的心酸。
陈易腰背还能挺得直,脚步也还稳,可迈出贡院的一瞬间,还是像被清新干净的空气味道给打了一拳,身体不自觉晃了一下。
他站在台阶上,一眼就看了垫着脚寻人的陶望清、平安和喜顺三人。想的却是,终于能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