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过钱,周二就上前去推车,顺便将江夏扶到车上坐着。
江夏连忙道谢:“多谢周二叔”,说着又望向站着的其他人,“也多谢周大叔、周大婶,还有各位大哥。
”这些人和她们姐弟二人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能够不嫌弃他们拖累,还愿意带着他们一起逃难,这可不是一般的恩情。
尤其是周家兄弟二人,在自己也受伤的情况下,还背着江夏走了一路。
“没事,你之前不也救了我们吗。
如果不是你将那北狄士兵拽下山崖,我们这些人早死在那里了”,周二一如既往好脾气的说着。
这话江夏可不敢真应下,一是因为那件事不是她做的,是江月所为。
而江月做这件事的初衷也不是为了救这些人,而是为了救自己弟弟。
二是周家兄弟二人正直无私,现在出于感激将那件事的功劳都放在自己身上,他们可能没有什么感觉,但其他人的心里却未必没有想法。
“周二叔这话你说得出口,我却没法应下。
能够从北狄军的刀下逃出来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而且要我说啊,你和周大叔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没错!”,旁边人也一脸赞同的应和道,“如果不是周大哥、周二哥,我们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我们就听周大哥和周二哥的”周二一怔,回头冲着江夏说:“你这丫头!说我不能给你戴高帽,你倒好,转头把帽子扣我头上!”江夏微微一笑:“我又没有说错,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啊”周二摇着头,“你这丫头这张嘴是真能说,我说不过你”,又转头对走在旁边的李木说,“李木,你说这丫头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那么聪明,”李木没理他,只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周大。
周二也不恼,又扭头和林氏聊起天来,“大嫂你觉得呢?”“这有什么奇怪的。
江掌柜就是平安城城里有名的能干人,将酒楼生意经营得那叫一个红火,小月是他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不过十几岁的姑娘,说话做事比我们这一大把年纪都厉害。
我看呐,说不定她还真是仙子转世”林氏最后一句话是玩笑话,大家也都听懂了,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听着大家没有恶意的笑声,江夏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个想法,既然江月之前关于鬼神一事,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那自己能否利用这一点,将自己的名字重新改为‘江夏’呢?这个名字已经跟了她二十八年了,乍然听到别人叫她‘江月’,她实在是有点不习惯呢。
江夏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看着前方,该想个什么方法将自己自己的名字改回‘江夏’呢看到江夏坐在车上呆呆的望着天,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周二等人也没有再打扰她,互相之间说着话,赶车往同州去。
周大走在前面,因为先前在老大夫那里看病,得知周大是几人中除了江夏,伤得最重的那一个,周二就接过照顾江夏的任务。
此刻听着后面传来的说话声,他也感到难得的放松。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周大回头望去,是江诚摔倒了。
这路坑坑洼洼很不好走,加上他人小腿短,为了跟上队伍,不自觉的加快脚步,一脚没踩稳就摔倒了。
不等别人来扶,他就自己爬了起来,冲着众人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江诚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汗珠,衣服上因为摔倒而沾上的泥土也没拍,就先向众人道歉。
这孩子乖巧的令人心疼。
周大伸手将他抱上了板车。
“不了周大叔”,江诚缩着身子想往车下跳,“我不累,就不坐车了。
周二叔身上还有伤,不能太累着”周大拦住他,说道:“我们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他累了自然会换别人”“是啊,你这小短腿只会耽误我们的脚程”,李木嘴毒的在一旁补充道。
听了李木的话,江诚僵在原地,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周二拍了李木一巴掌,“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人小孩儿都快被你说哭了”林氏也安慰起江诚:“你李木哥是逗你的。
你之前担心你阿姐,一路走过来,脸都白了也一声不吭,他是担心你”看到江诚投来的目光,李木别扭的转开脸,嘴里却依旧不肯服软“嫂子,我才没有关心他。
而且他凭什么喊我哥,他应该喊我叔”周二又拍了他脑袋一巴掌,打趣道:“你一个没娶亲的毛头小子,想当人家叔,你也不嫌丢人”“我咋不能当他叔,我比那小子大了十岁!”“差十岁你就想当人家叔?你小子想得真美!”“我喊大哥二哥你们为哥,他喊你们为叔,他要再喊我哥,那这辈分不就乱了吗”“说得也是”,周二仿佛被他说动了一样。
“是吧,他就应该喊我叔”“那你跟他一样也喊我叔,这辈分不就不乱了嘛”“你就大我七岁,想让我喊你叔,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哄笑着,李木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被周二的话给绕进去了,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问题所在,只能挠了挠自己的头,不再提让江诚改称呼这件事,转而说起其他。
“这些人都是去哪里的啊?”路上有不少从周边村庄逃离的村民,他们身上大包小包背满东西。
与这些村民相比,他们一伙人的东西就少的可怜,而且在看到他们衣服上满是脏污和血迹,村民默默离他们更远了些,轻易不敢靠近,生怕他们抢了自己的东西。
“不清楚,要不你去打听一下”,周二回道。
李木点点头,向着他们不远处的一队人走去。
那估计是几家人相约一起走的,里面有好几个壮劳力,板车上满满当当放满了藤箱,可见家境也是不错的。
只见李木过去与领头的男人说了几句就转头回来了。
“打听到他们是准备去哪里吗?”“他们说是要去方州投靠自家亲戚”周二看着他,等了半天不见后文,“没了?”李木摇摇头,“没了”“让你打听去哪儿,你就真只问个地点啊!”“可他们去方州,我们去同州,不同路啊,还要问什么”“你啊…”,周二看着他那憨样,就觉得手心发痒,想打他。
“好了老二,这事你擅长,你去打听打听”,周大开口。
周二将板车交丢了李木,转身朝着刚才那伙人走去。
那伙人看到李木走后,周二又过去了,脸上满是戒备。
但也不知道周二说了什么,不多时,几人就有说有笑走在一起,好不亲热。
沿着乡间小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转到官道上。
官道夯实坚硬,落雨不陷,与刚才坑洼的小路相比,显得平稳又舒适。
坐在板车上的江夏在心中感叹,虽然远不上后世的柏油路,但经历了刚才的颠簸的小路,这条官道已经很好了。
天知道她现在身上有多疼,每一次的颠簸无异于往她伤口撒盐。
官道两旁没有高大的树木遮阴,初夏的太阳虽算不上毒辣,却依旧炙烤得人头昏脑胀。
周二终于从打听消息的那伙人中走了回来,“大哥,听他们说,前面有一座废弃了的山神庙,离这里大概十几里路,再往前就是颍上县城了,但如今城里情况不明,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进城为好。
今晚我们就在山神庙那里歇一夜吧”“行,听你的”听到有落脚的地方,所有人又重振士气,大步向着他所说的城山神庙去。
山神庙的门口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树冠蔚然低垂,将大半的庙宇都笼罩在树荫之下。
大门已经倾倒,庙里不知名的山神像也被推倒在地,案桌上布满灰尘与蛛网。
走进去时,除了刚才周二打听消息的那伙人,还有七八人,本就不大的山神庙此刻也无法容纳他们这一队人了。
退出去,在庙前的大树下寻了处干净的地方一伙人就坐了下来。
天色渐暗,不等周大安排,其他人就默契的自发开始分工行动。
拾柴的,清理地面的,打水烧水的,有条不紊。
林氏接过煮药的任务,熬药是个细致活,林氏不放心交给其他人。
江诚也将自己的小陶罐递了过去,替江夏熬药。
水烧好后,众人又和中午一样各自分了一碗,就着热水啃着准备的干粮。
江夏中午的时候还没有醒,此刻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的第一顿饭。
她和江诚的干粮是从寺庙里拿来的,有馒头和饼。
馒头的表面因为天热已经发霉了,饼暂时还没有发霉,江夏拿出一张饼子,撕了一大半给江诚,自己拿着剩下一小半的饼子慢慢啃着。
这种既没油水,又没荤腥的饼子,不但寡淡,而且干巴。
江夏咬了一口,使劲嚼了半天,感觉腮帮子都酸了,赶紧喝了几口热水,仰头咽了下去。
简单吃过晚食,药也煮的差不多了。
身上有伤的都分了一碗,江诚也小心翼翼的捧着陶罐送到江夏面前。
一股苦涩的味道冲入鼻腔,江夏却好像没有感觉,眼也不眨就喝了下去。
上辈子自己为了治疗癌症什么苦没有吃过,只要有用,她都会去尝试。
饭后众人三三两两聚在篝火旁闲聊着,江夏估摸着时机已到,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我想改个名字。
”话音落地,闲聊声戛然而止。
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有疑惑,有好奇,也有不以为然的漠然。
“阿姐……”,江诚的小手猛地攥紧她的衣角,小脸瞬间失去血色,仰头望着她,眼中满是惶恐不安。
“好端端的,改什么名?”周二婶快人快语,直接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江夏安抚地拍了拍江诚冰冷的手,转向众人,眉头微蹙,仿佛在努力回忆一个模糊的梦境:“那时我掉下山崖,昏死过去……迷迷糊糊间,像是走到一处地方。
”她的声音放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其他人不由自主屏息凝神听她往下说。
“那地方……黑得瘆人,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更可怕的是,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说到这里,江夏像是再次感受到那地方的可怕,不自觉的抱住自己的双臂。
“我害怕极了,拼了命地想逃出去。
可那黑暗无边无际,怎么跑都跑不到头……就在我筋疲力尽,快要绝望的时候……。
忽然,”她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变得温柔,“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拉住了我。
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那手温暖又有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我便跟着她走。
可没走多远,后面就追来了许多人影,凶神恶煞。
她护着我,挥手间便击退了一波,可对方人太多了,一波接一波……她渐渐不敌。
”江夏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真切的紧张感:“眼看我们就要被那些人追上抓住,她猛地将我推向身后,一道柔和的,如同月光凝聚的光,从她掌心涌出,轻轻包裹住我。
就在光芒笼罩我的瞬间,我瞥见她的唇瓣翕动,彷佛急切地说着什么。
但四周一片混沌,我根本听不清,唯有‘江夏’二字,如同烙印般清晰传入我的耳中。
“然后呢?”,果然有人按捺不住,急切地追问。
“然后那光猛地一闪,我就醒过来了……”江夏摊开手,一副自己也难以置信的模样。
江夏这一通话说下来是脸不红,心不跳,非常流畅,这是她坐在车上想了好久的方法。
毕竟神鬼一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谁也无法求证。
江夏的话太过玄幻,可又描述的绘声绘色,如同亲历,众人听得入神,连之前漠不关心的人也竖起了耳朵。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众人各异的神情。
。
只有周大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江夏:“这故事听着玄乎,可跟你改名有什么关系?”他向来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
江夏等的就是他这句质疑。
她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周大叔问得好。
醒来后,我也只当是自己惊惧过度做了个噩梦。
可是……”她故意停顿,吊足了众人胃口。
“可是什么?”周大婶忍不住催促道。
“可是后来在车上,我脑子里反复想着那个梦,越想越不对……我发现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多出了好些东西,一些我从前绝不可能知道的知识。
”江夏说着,俯身从篝火边捡起一根烧焦半截的木炭条,走到旁边的板车前,就着粗糙的木板,“沙沙”几笔勾勒起来。
不过片刻,一个清晰稚嫩的轮廓便跃然“板”上——正是江诚那张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线条虽简单,却通过黑白两色的对比,精准描绘出一个人的肌肉走势和五官特征,远比时下常见的写意人物画更为逼真写实。
“哎呀!”子安年纪小,惊呼一声就凑了过去,“是阿诚!画得真像!”“这画好奇怪”周二也凑近了看,啧啧称奇,“从未见过如此写实的人物画法,倒像是把人脸拓印上去似的!”。
“没错!”江夏丢下炭条,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和敬畏,“这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我也根本不会画这样的画,可现在我却能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人物像!除了神迹,我找不出其他理由。
所以它让我确信,那绝不仅仅是个梦!那位在绝境中救我的恩人,很可能来自……仙境!只有那个地方,才有这般神乎其技的画法。
她最后呼唤的‘江夏’,或许就是她的仙名!她在告诉我她的名字!”江夏转头,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向身边紧紧依偎着自己的江诚:“如今在这世上,只剩我和阿诚相依为命。
我这条命是她救的,这身本事也是她赐予的。
我感念她的恩情,更想借她的仙名福泽,护佑自身平安。
唯有我平安,才能护住阿诚周全。
若我有个闪失……他该怎么办?”她声音微哽,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头发,“我将名字改为‘江夏’,既是为了时时铭记这份仙缘恩德,也盼能得她冥冥中的庇护。
想来爹娘地下有知,也会原谅我的……”话音落,全场一片安静。
“阿姐,我支持你。
反正不管你叫什么,你都是我阿姐!”江诚率先打破沉默。
周大婶猛一拍大腿,声音又惊有喜:“小月果然是仙子转世,糟了大难还能囫囵个儿回来,如今更是得了个大造化。
这改名好啊,改成这沾了仙气儿的名,往后你们姐弟二人定能平平安安!”“是啊,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人还是那个人就行了。
好多人小时候叫狗蛋,长大嫌不好听丢人,自己给自己改名的”,周二也开口说道。
他们二人的话说出口,让大家觉得江夏改名一事也并没有那么奇怪了。
而一旁一个瘦弱的长脸男人就不是很开心了,对着周二说道:“二哥你说就说,干嘛扯到我身上”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刘老三小名不就叫狗蛋。
老人总认为给小孩取个贱名容易活,刘老三的父母也是这样想的,取名狗蛋,等到他长大,家里人叫顺口了,也没想着给他改名,狗蛋就成了他的大名,每次出去总受到其他小孩的耻笑。
后来他一气之下,跑到书院旁边,听到里面传来“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自己给自己取名叫富贵,既好听,寓意也好。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转而像江夏打听梦中仙子的细节,以及仙子是否给了她法力。
江夏能回答的都回答了,不能回答的就直接含糊带过。
反正她只想将自己名字改回来,顺便把自己会画画这事过个明路。
听到江夏说她只是会画画,并没有其他神奇的能力后,还嘀咕道“这世间竟还有专门掌管画画的神仙啊”。
夜色渐浓,困倦感涌了上来,大家的谈性也逐渐淡去。
这几天的奔逃下来,大家都身心俱疲。
江夏坐在板车上,看着林氏母子二人坐在地上,忙招呼道:“周大婶,快带子安上来休息吧,地上湿气重,寒气入骨可不得了。
”林氏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你们坐吧,我们在地上将就一下就行了。
”“周大婶,你还和我客气什么,要是受寒可就得不偿失了”林氏还在犹豫,周大就先发话了,“让你坐你就坐吧,这丫头是个心诚的”林氏这才顺从地拉着子安坐上车,对着江夏低声道了声谢。
“周大婶,这声谢该我来说才对。
这一路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姐弟俩估计早就死了。
周大叔这人做事最是公正无私,但又难免会忽略几分家人。
按理来说,我应该早些喊你们上车的,但之前我们姐弟俩坐在车上靠着周二叔他们照顾,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江夏的语气诚恳,又带着羞愧。
“唉,你这丫头心里怎有这样的想法,婶娘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林氏说着,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之前周大将江诚抱上车,却没有将自己儿子也抱上去。
虽然有其他人帮着照顾子安,但要说林氏心里一点疙瘩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儿子也不过比江诚大了一岁而已,只是不好对周大生气,强自压在心里,却难免会对江夏姐弟二人产生些许芥蒂。
现在听到江夏的话,心里的那口郁气就消散了。
两人亲亲热热地聊了几句,就躺下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