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1)班的数学课,讲台上李老师的声音沉稳有力,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流畅的轨迹,正在讲解函数单调性的拓展应用——复合函数的单调性、抽象函数的单调性判断。
她努力竖起耳朵,试图捕捉老师话语中的逻辑链条,但那些“同增异减”、“定义法证明”、“构造单调函数”之类的词汇,像滑溜的泥鳅,刚抓住一点尾巴,又瞬间从指缝溜走。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周焕。
他背脊挺直,目光沉静地落在黑板上,偶尔在摊开的草稿本上记录一两笔,姿态从容得仿佛不是在听课,而是在悠闲地欣赏一幅早已熟稔于心的画作。
秦臆博挫败地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个黑色笔记本——周焕给她的数学笔记。
翻开法。
”他的比喻精准而犀利,秦臆博感觉脸上发烫。
这正是她月考惨败的原因。
“对于刚开始握笔、完全无法控制笔触走向的小孩子,”周焕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凹槽字帖是有用的,它能提供一个安全的框架,让人快速看到‘成果’,建立一点虚假的信心。
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想要真正掌握书写,写出有筋骨、有神韵的字,就必须摆脱对凹槽的依赖。
需要长年累月地主动观察字帖的间架结构、笔画走势,在空白纸上反复练习、调整,体会笔锋的提按转折。
这个过程很苦,见效也慢,但练出来的,才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能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秦臆博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沉重的期许:“学数学也一样。
只靠背,学到的永远只是一个虚浮的‘形’。
真正的理解和能力,需要你主动去搭建逻辑的‘骨架’,去填充知识的‘血肉’,去体会思维的‘笔锋’。
这个过程开始会非常艰难,尤其是你现在基础薄弱,等于要从头‘练笔’。
但如果你想在这个奥班待下去,想真正学会数学,而不是靠运气或……其他……”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秦臆博的脸瞬间通红,“你就必须先苦一苦自己,把‘骨’立起来。
彻底改掉依赖‘凹槽’的习惯。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秦臆博心上。
她看着周焕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又低头看看自己笔记本上那些依葫芦画瓢的步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学习方法上的巨大缺陷和虚妄。
他说得对,她一直在沙滩上堆城堡。
“我明白了……”秦臆博的声音有些发涩,但眼神却渐渐沉淀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我会努力……慢慢改的。
”她顿了一下,想缓和一下严肃的气氛,也带着点真心实意的佩服和礼尚往来的意思,看向周焕笔记上那力透纸背、结构漂亮的字迹:“那个……你的字写得真的很好看啊!那你后来……肯定下了很大功夫练吧?还用那种凹槽字帖吗?”
她等着他再说出什么“随便练练”之类的凡尔赛金句。
周焕:“……”他脸上的平静表情瞬间凝固,一抹极其罕见的、近乎窘迫的神色飞快地掠过他的眼底,甚至耳根都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
他迅速移开视线,侧脸线条绷紧,几乎是有些生硬地立刻站起身。
“没有。
”他飞快地吐出两个字,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然后抓起桌上的水杯,看也不看秦臆博,“我去打水。
”
说完,长腿一迈,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座位。
周焕内心疾风骤雨:……黑历史能不提吗?老头子小时候嫌我太皮坐不住,非逼我练字静心!我烦得要死,偷懒用凹槽字帖糊弄,结果被他抓个正着……那顿竹笋炒肉……嘶……后来是老老实实写了,但练字?敬谢不敏……秦臆博看着他突然僵硬的背影和微微泛红的耳尖,眨了眨眼,一脸懵。
咦?她只是想拍拍马屁缓和下气氛?怎么好像……拍反了?这个总是波澜不惊、凡尔赛十级的学神,居然也有落荒而逃的时候?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惊奇感冲淡了刚才被说教的窘迫。
她嘴角忍不住悄悄弯起一个小小的、狡黠的弧度。
看来这位“活菩萨”兼“装王”的同桌,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嘛。
奥班的“地狱”之路依然漫长,但身边这个手握她“原罪”的年级第一,似乎……也没那么遥不可及了?至少,他给她指了一条荆棘密布却真正向上的路。
秦臆博深吸一口气,拿起笔,重新翻开那本黑色的笔记,目光投向下一道例题。
这一次,搭骨架就搭骨架!从最基础的“作差法”开始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