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圣母,但训狗 > 数据乱流

陈其也原以为林濯会惶恐会崩溃,但实际上她看起来格外平静。
林濯神色平淡,她反问:“哪个凡世的人不是快死了?”她顿了顿,目光移向陈其也溃散的下半身,“不过,看样子,你好像也活不久了。
”陈其也哽了一下,他似乎是有些恼怒了,一句话也不说就重新变作一团色块的状态,在林濯面前“噗”一下消失了。
林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少爷脾气的人,她皱眉,刚准备继续去看《母本》,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银色的文献已经消失了。
她愣了一下,转头去看书架,结果书架上也没有。
一团色块的陈其也“噗”得一下又出现,他哼哼:“区区凡世人,想必也看不懂基因的奥秘。
《母本》我就带走了,你别自取其辱了。
”林濯:“……”虽然知道他说得是实话,但还是真令人不爽。
她一把抓住要故技重施的色块,将这一团奇怪的物质困在掌心捏了捏,阻止他继续消失。
色块发出模糊的尖叫,在林濯掌心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路,他呐喊:“你干嘛!!”林濯冷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太没礼貌了。
”陈其也逼不得已,只好化作人形。
色块的触感逐渐变得生动,有了活人心脏的跳动感。
林濯触电一般甩开,就见陈其也重新出现在眼前。
他脸色有点臭,手里还拿着银色的《母本》,和他银色的义眼看起来格外相似,宛如同种物质中截取的银。
林濯皱眉,她重新打量了一下陈其也,问道:“你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陈其也表情自然:“读者和书的关系、研究员和文献的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林濯没管他的反问,反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是研究员?哪的研究员,研究什么的?”陈其也眼神有些古怪,似乎是轻视,又似乎是怀念,林濯猜测轻视是对她的,而怀念或许是对“研究员”这个身份。
果然,陈其也慢悠悠道:“凡世人对基因也这么好奇吗?”林濯脸色不自觉冷下来。
她真是烦透了这些上城人高高在上的态度了,仿佛“上下”并不是地理位置,而是阶级位置,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林濯格外恼火。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可眼底却烧着某种近乎狰狞的亮光——她忍受这样的愤怒太久了,那些吞咽下去的愤怒在胃里发酵,腐烂,此刻正化作滚烫的毒液涌上喉头。
林濯一把扼住陈其也的脖子,眯着眼,声音冷凝:“收起你那一文不值的优越感,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别来惹我。
”说着,她慢慢收紧手掌,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其也露出窒息的表情,却一点同理心也没有似的毫不在意他的痛苦。
陈其也瞪大了眼睛,从他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林濯眼神里的疯狂,那像一座正在苏醒的火山,平静的表面下是翻滚的怒火。
林濯冷漠:“别在我面前嘴贱,我不高兴真的会杀了你。
”陈其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表示自己知道了,顺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林濯放开他,挑眉继续问道:“现在好好说话。
”陈其也笑了笑:“研究员就是对基因的研究员——顺便一提,我只是个意识体,没有痛觉的。
”言下之意是你的威胁对我没用,你对我的伤害我感受不到。
林濯冷笑,顺手扇了陈其也一巴掌。
“啪”得一声,格外响亮。
“我说了,不要嘴贱。
”这个巴掌没有痛感,但羞辱意味极强,陈其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半张脸。
他似乎是还没被这样对待过,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这样也很没礼貌!”林濯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她捏了捏图书馆的钥匙,将它拿在指尖晃晃,满意地看着陈其也露出更加震惊的神情,恶劣地笑道:“没猜错的话,你只是借住在这里的意识体,而我才是这座图书馆的主人。
”温顺的假面碎了一地,此刻她皮肤下爬满沸腾的恶意:“主人教训狗,不需要礼貌。
”“别拿什么凡世、下城来恶心我,除非你不在乎自己的命。
”陈其也看到林濯眼中炽热的生命力,着迷一般惊艳了一瞬,选择性忽视了那一点恶意与疯狂。
他举手投降,投诚道:“好吧好吧,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作为补偿我可以帮你去‘方舟’——呃,就是上城,怎么样?”发完疯,林濯瞬间觉得空气都清新,精神状态也好很多了。
她长舒一口气,回以轻视的视线:“就你?”陈其也:“……”林濯看见他吃瘪,轻轻笑了一下:“中端电梯内部全是数据乱流,我怕你的数据加速逃逸,死在那里。
”“这个简单。
”陈其也重新变成色块,“我寄宿在这里,只需要出声为你指明方向就好。
”林濯挑眉:“所以中端电梯真的可以到达上城?”色块附着在钥匙上,陈其也的声音变得很远,远得不真切:“当然。
前提是你可以安全穿过乱流。
”林濯点点头,已经决定重新回到中端电梯内。
既然陈其也愿意帮助她前往上城,那她自然要“物尽其用”。
她休息了一会后,和陈其也敲定了一些细节。
随后林濯走到图书馆门前,深吸一口气,捏了捏左手,缓缓打开大门!她刚踏出图书馆,钥匙就自动变成了项链,而附着的色块也变成了项链上的宝石。
……什么魔卡少女小○啊!然而林濯只来得及瞥一眼这条项链,注意力就被眼前的数据乱流吸引了。
扑面而来的是更加紊乱无序的数据流,林濯仅仅是离开了一会,这些数据代码就变得更加疯狂,它们像一场无声的风暴,而林濯只是一支漂泊的小舟。
她小心翼翼在风暴中前行,代码中突然出现无数张不同的脸庞,他们表情各异,或惊恐或安详。
这些面孔并非静止,而是像故障的直播画面一样抽搐、撕裂、重组,皮肤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破碎的代码流。
一张张脸是一段段死去意象,林濯被这些疯狂的脸谱包围,没办法,只好停下脚步。
她问:“这些人,都是在电梯里死去的人吗?”陈其也的声音很远,也很模糊:“是的。
别碰它们。
”随后,他的变得更轻、更远:“我们要尽快穿过这片乱流,你先往东去。
”林濯的目光放远,在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数以万计的脸在风暴中被撕碎、被迷失。
代码竟然是他们死去之后,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林濯小心翼翼避开这些痛苦的残骸,可每当她试图移开视线,最后一次注视的面孔就会从风暴中繁殖增生,重新占据她的视网膜!这是一片真正致命的数据乱流!她心脏跳得飞快,浑身都因恐惧止不住得颤抖。
兔死狐悲的悲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些残骸带给林濯的恐惧远比震撼要多。
林濯眼睛发酸,但丝毫不敢移动分毫。
她只能注视着其中一张脸,用一种僵硬痛苦的姿势在乱流中移动。
——视觉在被污染。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这些牢牢“扒”在视网膜上的人脸,正在用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缓缓折磨她的视觉!很快,林濯的眼睛逐渐变得火热,似乎有一场火焰在眼眶里焚烧,要将她的视线烧的一干二净!怪异的面孔还牢牢粘在视网膜上,林濯感觉眼角正化作数据碎片逃逸,她咬牙,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人脸。
视线黑暗,数据流动的声音却变得更加清晰。
林濯仔细辨认数据流动的轨迹,一点一点挪动。
刚开始还有些艰难,轨迹混乱而她缺少经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林濯越来越专注,也逐渐习惯了黑暗,居然也能慢慢前进了。
林濯不敢放松,她盲人摸象一般前进,却在流动声音中听到了另一种模糊的声音。
“救救我……”林濯停下脚步,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救救我……我不想成为代码……”“上传失败……我永远去不了上城了……”“基因病……谁来救救我的病……”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人声中掺杂数据的嗡鸣,林濯痛苦得捂住了耳朵,却仍然阻止不了它们对听觉的迫害!“你也要加入我们了……”“你也要加入我们了——”“你也要加入我们了!!!”这场酷刑远不是尽头,刺耳的声音像密集的电钻在耳朵里施工,林濯快要疯掉,恨不得把自己耳朵砍下来才好!更令林濯绝望的是,这些污染的声音仿佛真将她的大脑当做了硬盘,即使捂住耳朵失去听觉,却还是“刻写”在脑海中!林濯的眼球在眼眶里剧烈震颤,视野里炸开一片片惨白的光斑。
耳膜像是被钢针反复穿刺,每一声尖锐的电子鸣响都让她的颅骨嗡嗡震动。
她整个面部肌肉痉挛般地抽搐着,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
视觉、听觉同时被污染,林濯的身体不断被解构,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猛地睁开眼睛,抓住一张脸,狠狠咬了下去!数据代码被她嚼碎,电流般的刺痛顺着牙神经直窜天灵盖。
林濯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却更加凶狠、疯狂地将数据咀嚼!林濯双目赤红,耳朵嗡鸣,眼角嘴角都有数据逸散,但她同样将无数数据人脸攥住咬碎。
林濯实在太恨太怒,陈其也让她别碰的警告被她抛之脑后,林濯现在只想狠狠地将一切撕碎,用牙也好,用手也罢,总之就要把切肤之痛狠狠还击!但很快,林濯就露出了绝望的笑容。
——她发现自己抓着人脸的手、咀嚼人脸的舌头,正化作数据逃逸。
林濯正在失去她的视觉听觉与触觉。
而面前,还是一望无际的乱流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