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淡淡睨她一眼,视线停在禾立刀身上,眉头皱了一皱,转身走开。
山愈清追上:“三千兄?还记得我么?那日你给我的药我还留着呢,多谢你,若不是那药,我现在怕还在床上躺着。
”说着,将兜中的药掏出晃晃。
道:“现下我已无大碍,这还剩下不少,这药珍贵,还你。
”她拿的匆忙,将兜中那两瓶一模一样的药翻了个过儿,把江吟雪那瓶给递了去。
男人拿着一掂,这药明明丝毫未用,分量不对。
他刚缓和的脸色又蹭的沉起,将药收起,不再理她,迈步踏入堂中。
山愈清不明所以,刚想追着去堂,便被禾立刀狠狠拦下,他道:“山兄你你你!你不要去招惹他!他可是——”禾立刀低声:“‘关系户’,你懂的!”表情真诚情意真切,只可惜,她不懂。
宋秋冉问:“不知公子说的是何意思?”禾立刀将两人带出人群,寻了个僻静地方,扇子开合间,缘由便道了出来。
“这人名叫俕黎,字仟隊,几日前只送了一拜师贴上去,便受宗主特批成了万剑宗弟子,还是内门!据说,他从不在弟子居居住,整日眠在那烟柳小巷,但宗主非但不管教,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峨眉山都不管不问。
这不是关系户是什么?!”他说的半对半错。
俕仟隊的确是关系户,后台也的确够硬。
因为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寻舟君尘竹舟!至于他为何要易容捏造身份?那不得不回到七日前一聊。
那日照心中台,他并未走远,眼看着山愈清表情由晴转雨,带着满身血渍。
思她既说不用自己管,定是不想在师长面前丢了面子,强硬出口的。
尘竹舟想了又想,这个年纪的孩子,在长辈前都有极大的自尊心。
自己若换个身份安慰,或许会好的多,于是便化为如今模样。
不想一步错步步错。
一个谎出来了,成千上万的谎也随之而来,为不露馅,他只得给自己安排个身份,哪曾想山愈清对他一个模样,对“俕仟隊”又一副模样,心中暗暗有些生气,这才一直冷脸不言。
禾立刀继续道:“而且我还听说……”他顿了下,吊足胃口,道:“他是宗主的私生子……!”闻此言,山愈清和宋秋冉皆是一惊,道:“此话怎讲?”禾立刀道:“你们想,你们宗主多大了?四十有五了对不对?怎的还没娶亲生子?——你们先听我说!那羽云生年轻时可是个风流子,为何现在却无情无欲了?这可不是他到年纪大彻大悟了!我告诉你们,他中年时和一风尘女子相爱,结果那女子没两年就去世了,他也就此断情绝爱。
那女子,便姓俕!”这事羽云生压根没瞒,整个铺开为人所看。
几乎人人都知,只是知多知少的差别,只是私生子这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上一代各有各的密史八卦,恨的爱的缠在一起,辩不清道不明,每每听闻都觉新鲜。
山愈清感慨道:“照你这么说,这师弟来头可不小。
但我看他也并非是只靠关系便进来的,毕竟那峨眉山刻律守板,若没点实力,她便是死也不会让进万剑台,以前不就有过一个……”提及此处,她和禾立刀眼神一顿,突然缄口不语,笑哈哈掠过话题。
山愈清道:“你们两人初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如一起出去转转?”两人同意。
他们这次去的地点,便在镜心宗外不远。
但镜心宗立在山上,三人一路下山,也花了不少时间。
当然,最重要的是,山愈清忘了自己根本不认路。
一不小心带着两人在山上转了几圈,又一不小心误闯花妖的阵地,盘旋许久才找出路来。
到了山下,已是午时。
因为时间原因,三人并未去一开始打算好的镇子,而是就近选了一景色古雅的小镇。
这镇子名叫“雨镇”,坐落在镜心宗脚下,因此镇建筑不平,高低错落挨在一起,又有一支流在此竖流,离远看像一座流泪的观音,因此又名“泪观音”。
没去到想去的地方,禾立刀两人本有些失落,到了地方后觉得此地也甚好,且那镇子以后也不是没机会去,便也由阴转晴。
山愈清倒是个没心没肺的,方才就属她被花妖揍的最厉害,这会儿又嘻嘻挂着笑,蹦上扁舟向两人招手,喊:“宋师姐!禾兄!来这里!”两人上去,她便一木浆下去,给舟搞得摇摇晃晃。
看他们惊叫几声,心满意足道:“你们可算不臭着脸了!”三人又是一顿推搡打闹,气氛活络起来。
篁岭与济源的大不相同,济源的江面通常只有一些浮萍与河草,一眼望去全是白花花的水;而篁岭这儿,凡是个水沟河湾,里面也必生着几株荷花睡莲,这里更不必说。
舟还未到湖心,便被大片大片的荷花围了起来。
粉娇绿嫩,看着赏心悦目。
山愈清索性将舟停在湖心,戏水弄莲。
说的再直白些,就是舀水泼人。
她和禾立刀本就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泼的不可开交。
宋秋冉又自小陪她闹惯了,自然也是加入,几轮过去,禾立刀和宋秋冉只是衣襟微湿,山愈清倒是直接被泼下舟,半截身子扎入水里,又一个打挺趴在舟沿。
看看自己湿答答的衣服,郁闷道:“不公平!凭什么你们两个都只泼我!”宋秋冉道:“怕你热着。
”禾立刀附和道:“对对对,现在大暑日,天儿热。
”山愈清道:“说的也是。
”她一个猛击捣舟,惹的湖面颤动不停,舟也随即翻入水中,三人皆落入湖中,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山愈清笑着笑着,忽然感觉不对劲,将手伸出来。
一团黏黏的,布满气孔冒着泡的不明物体,已经包裹她整个手掌,隐约有向上而去的踪迹。
山愈清甩了甩,甩不开,低头一看,这东西竟在湖下布满,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很是骇人。
这是烛怨,虽字带火,却生于水,遇雷即死。
外形呈透明团状物,一旦攀上人体便会将人包裹,若脱离水面便会将人躯体融为酸水。
这东西无神志,没法讲理,极为难缠。
但这东西早销声匿迹多年,不想现在还有,且数量还这么多!山愈清道:“是烛怨!快上剑!”宋秋冉立马召出配剑而上,赶在那东西沾上之前脱离水面。
倒是禾立刀在水中扑腾半天,大喊:“我还不会御剑!”差点忘了,禾立刀因修行处处懈怠,至今还未被灵剑选中。
烛怨越来越多,蔓延至整个小臂,凡是触到之处,都有万蚁啃噬之感。
山愈清一咬牙,忙呼好丑,扯着禾立刀的后领跳上剑,一路飞至半空,将禾立刀放回岸边。
禾立刀松开口气,道:“多谢……山兄你,你身上──!”山愈清立在剑上,“嗯?”了声,尾音还没收完,便觉小臂处粘稠感沿上而来,啃噬感顿时布满全身。
瞬息之间,她便被拉入湖中。
山愈清只觉被一堆又湿又臭的东西贴满,旋即水进鼻腔,呼吸困难,猛咳几下,又灌了几口水进去,胸腔苦闷至极,甚至生出几分濒死之感。
这种感觉只维持了几秒,便被一白光打断。
那白光夹着电色而来,水面顿时被开出一道,惊涛骇浪间,她已被人揪着衣领带出,那人顺势往她脑门,后背,额顶,各拍一掌。
三掌下去,她才觉灵台轻松,胸口舒畅,又活了过来。
山愈清忙用剑将自己身上的烛怨砍下,所幸方才离水并未太久,自己的身子还有个人形。
再反观那人,后背已沾上不少烛怨,正扭动身体向四周蠕动。
山愈清惊呼:“兄台!兄台!你后面!”那人不理。
她咳出几口水,语无伦次:“后面,你后面!”“你后面有烛怨!”那人终于转头,露出一张颇为熟悉的,清俊的脸。
道“别说话!”俕仟隊,准确来说,是尘竹舟。
道:“它有神志!”看来今日想全身而退,怕没那么容易。
山愈清看清脸,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旋即一想:“这雨镇本就在镜心宗附近,弟子下山采办一般都来这处。
在这儿遇到这人,也倒正常。
”她将声音放轻,道:“三千兄,这烛怨突然在此出现,着实古怪,我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这样,一会儿我们先借宗主名义将近处镇子封锁,一个个查,事发突然,他定跑不了多远。
”这事尘竹舟早已知道,此次前来,也是听到了些许风声。
不想正好撞见山愈清,想也不想就易了容冲了过去。
尘竹舟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刚想开口夸奖几句,便想起自己目前是“俕仟隊”的身份,闭嘴冷硬的嗯了声。
将山愈清放回岸边,又转身回湖。
山愈清喊道:“三千兄,你身上还有烛怨呢!”只见那背影停了一停,冷淡道:“不用你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