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衔月跟着侍应生到了桌子旁边。
落座时，她嗅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木质香，带着点橘调。
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男人的眼眸。
周遭的声音如潮水退去，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那张脸。
怪不得姜圆圆会那么兴奋。
这人实在是帅得很惊心，极具冲击力，令她回不过神来。
和谢景淮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将摇晃后的气泡水注入血管，噼里啪啦爆裂开，带着血液奔腾呼啸冲上大脑。
她是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设吗？“你好，沈小姐。
”周照野收起打火机，主动开口打招呼，“周照野，幸会。
”握手时，他感觉到女人微长的指甲蹭过掌心，上面贴着的碎钻装饰磨过皮肤，激起细微的痒意。
周照野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见她的视线还黏在自己的脸上，他唇边噙着的笑愈深，薄唇微启：“沈小姐，我今日的装扮是有什么不妥吗？”他话语尾音微微上扬，透露出几分痞气。
“抱歉，小周董长得比我想象中更好看。
”沈衔月大大方方道歉，顺带发送一枚彩虹屁。
周照野礼貌微笑：“多谢，沈小姐也比照片上更漂亮。
”一来一回，商业互吹。
侍应生在得到指令后，开始上菜。
这顿饭吃得安静。
虽说是联姻对象会面，但和普通的相亲也没什么区别。
两个陌生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对彼此都不了解，连话题都难找。
还好端上来的每一道菜都是沈衔月喜欢的，她专注填饱肚子。
偶尔视线扫过对面的周照野，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那男人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一举一动都优雅完美。
可无端透出些违和感。
像个假人。
沈衔月暗想。
最后一道杨枝甘露送上餐桌。
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
“不知今天的菜是否合沈小姐口味。
”周照野主动开口。
他刻意收敛锋芒，漫不经心递出对谈申请。
“远超预期，我会约朋友再来光顾。
”沈衔月斟酌字句，不亲近也不疏离，但透露出满意的意思。
“沈小姐……”男人的手指在膝盖上轻点，“你刚才似乎一直在盯着我看，是我今天的衣着有什么不妥吗？”他这样说话，让她觉得违和感更强。
“不是，我只是有点疑问。
”沈衔月的目光不自觉又落到那副金丝框眼镜上。
对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副眼镜，是平光的吗？”周照野微微颔首：“沈小姐喜欢？”沈衔月轻咳一声：“不是，只是让我想起前男友。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原本放松靠在椅背上的男人调整了一下姿势，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
“原来如此。
”这几个字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早先听闻沈小姐有个相恋多年的男友，情谊甚笃，甚至将百亿合同拱手相让。
”周照野浑身上下写着两个大字——不爽。
方才温润得体的假面彻底碎了。
沈衔月眨了眨眼睛，粲然一笑：“小周董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对国内的事情倒是打听得清楚。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谢景淮那类的。
清冷孤傲，矜贵疏离，像岭上雪，天上月。
周照野这种恣意张扬，又带着点坏劲儿的，她向来敬谢不敏。
但今天似乎有例外。
玻璃碗里，橙色的冰沙堆成消散，慢慢融化淌出晶莹透亮的甜水，舌尖残留着西柚和芒果的香味，格外香甜，令她记忆深刻。
眼前的心情不佳的男人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角眉梢挂着不易察觉的烦躁，秀色可餐。
周照野似笑非笑，话语暗含讥讽：“了解不多，沈小姐品味独特。
”沈衔月从善如流：“多谢夸奖，不如我们聊聊联姻的事情？”他眯了眯眼睛，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虽然沈小姐曾经误入歧途，但现在还有改邪归正的机会。
”沈衔月忽然有点想笑：“小周董明示。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误，眼前的男人似乎是在拉踩谢景淮，暗暗推销自己？“和我联姻。
”周照野声音低沉，这几个字从唇边滚落，带着十分的郑重。
沈衔月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的眼眸倒映着男人的俊脸。
话语率先滚落唇边：“明天就可以领证。
”她刚才偷偷看过了，明天天气晴朗，工作日，万事皆宜。
-翌日七点，别墅二层。
浴室的门骤然推开。
雾气争先恐后溢出，在玻璃门上凝成一片，橙子味精油在水温催化下变得馥郁迷人，裹在男人身上一起追出来。
修剪整齐的指甲边缘有些泛白，一边往外走一边系上浴袍的腰带，线条完美、盘虬有力的肌肉收进布料之下。
黑色短发粘在额前，还在滴水。
单手擦着头发，走到桌子前拿起手机，一长串消息弹了出来。
【陆明川：兄弟，咋样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陆明川：可别说我没把兄弟放心上，我特意为你调查的资料，有没有一举拿下？】【陆明川：你们昨天不是吃了饭吗，难道说已经交往啦？】【陆明川：欸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了？】【zy：知道还不快滚？】敲了几下屏幕，回了一条出去。
周照野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一旁柜子上放着的金丝框眼镜上。
【陆明川：？真成了】【陆明川：哇塞，那你是不是得请我吃饭？】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他从鼻腔哼出一声，想起昨天在饭桌上听到的那句话，就浑身刺挠。
【zy：请你吃竹笋炒肉。
】【zy：她根本不喜欢戴金丝框眼镜的男人。
】那边回消息很快。
【陆明川：不可能！】【陆明川：我打听了很久，都说沈大小姐对谢景淮一见钟情，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那小子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陆明川：你是不是操作不对。
】操作不对？他就快把自己套进谢景淮的壳子里送到她面前了。
周照野快气笑了，舌尖抵着上颚，眼皮耷拉着，像是被抢了猎物的黑豹。
【zy：。
】【zy：穿西装，打领带，袖扣和衬衫选低调奢华，不说话装绅士。
】【zy：不都是你教的。
】周照野摸不准你。
都说沈家大小姐和初恋分手干脆果断，可万一……成了白月光呢？还有，那个谢景淮跟从马戏团跑出来的猴子一样，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他退出对话框，从消息列表里往下滑了一页。
一个樱桃小丸子的卡通头像赫然入眼。
备注是中规中矩的“沈衔月”三个字。
空荡荡的页面里，只有一句话——“你已添加了月月没烦恼，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知道，有一段时间，她的微信昵称叫“月入景怀”。
无数次，他搜索这个微信号，却不敢添加，因为不熟，因为没有加好友的理由。
【沈衔月：小周董，我们几点去民政局？】信息提示音响起，震得他指尖发麻，抬眸看去，多了一条新消息。
周照野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胸膛震动，轻笑出声，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神情愉悦。
【zy：下午两点，我去接你。
】【沈衔月：小狗okjpg】把浴巾扔进洗衣篓里，抬脚往卧室走，路过柜子时，还不忘拎起那金丝框眼镜，扔进垃圾桶里。
-沈衔月发消息和周照野确认了时间之后，就去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后简单吃了个三明治，就去挑衣服了。
天气闷热，她选了一件翠意盎然的萤石绿连衣裙。
绿色显白，但也挑人。
沈家祖上从文，出过几位状元，近两百年才改行从商，但骨子里依旧有着书卷气。
父亲沈柏江接管家族企业之前，大学读的专业是哲学。
至于母亲蔡书琴女士，则是享誉画坛的国画画家。
沈衔月从小就是标准的衣服架子，身材高挑匀称，长相明艳张扬。
就算是套麻袋都好看。
等换上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她今天是要去民政局。
现场拍红底照片的话，这个裙子的颜色恐怕会很突兀。
沈衔月心情有些差。
和天气预报说的不同，今天看不见太阳，是沉闷的阴天。
挑好的裙子和要去的场合不匹配，但她又不想换别的。
纠结了两分钟，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衬衫，打算到时候拍红底照片的时候直接套在身上。
刚换好鞋子，手机就先后响起两声提示音。
沈衔月先看见周照野的消息。
【zy：到了，在楼下等你。
】然后是姜圆圆的。
【姜圆圆：月月月月月！你真要和周照野结婚啊？】【姜圆圆：我昨天打听了一下，有人说周照野在读书时期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诶！？】沈衔月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等会儿，兄弟。
你也有白月光？【月月没烦恼：这个消息哪来的？】虽然她有白月光ptsd，但也得小心求证信息来源，不能以讹传讹。
【姜圆圆：我去找以前高中的同学打听了一下，她们说的，不过信息都很模糊，真实性存疑，我再去帮你打听一下。
】那句“真实性存疑”没能让沈衔月的由阴转晴，以至于在见到周照野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时，都兴致缺缺。
周照野开车很稳，他余光瞥见沈衔月的表情。
见她心不在焉地玩手机，开口询问：“心情不好？”沈衔月嗯了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不喜欢阴天。
”这他没办法了。
在外太空没有人脉，不能让太阳按时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