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找的人,被抓走了一个。”
换了身外袍后,板栗从侧边的窗户翻入,单膝点地禀报道。
“谁抓的?”
扣好腰带后,赵鹿吟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是司小公子。”
说着,板栗将方才看到的情形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么敏锐,不过是说了几句话。”
指尖敲了敲杯口,她继续问道,“信息都没有暴露吧?”
“没有,公子可以放心。”
“嗯不过,司景洲应该会多加防备”想了想,赵鹿吟吩咐道,“范围扩大些,他总没办法,看管到别人住宅里去。”
眼看板栗应声后准备离开,想到今夜的事,赵鹿吟又喊住了他。
“板栗,假如要绑架一位世家公子,还不引人注意,你觉得有何好法子?”
“这个”
板栗没多想,闻言倒真仔细思索了起来,“是死的活的?”
“活的。”
“那”
“四肢健全。”
“那是”
“十分健康”
说着,赵鹿吟一时语塞地扶住了额头,好吧怪她,这些年刀光剑影里来去,倒是让板栗习以为常了。
“难度有些大,但还是可行的。”
“伪装成那人死去,再选个远些的地方藏起来,大概率能躲过。”
那柳英瑶应该会哭死吧
毕竟同母亲是表姊妹,赵鹿吟潜意识里还是不愿伤到她。
那要不直接正大光明同他们说将他们小儿子带走了?
但这个法子有些冒险,若到时司正风想除掉她那可就麻烦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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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吾回来了。”
破旧的茅草屋内,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听到声音后,缓缓抬起头,
“啊老二来啦。”
“今日吃力伐?”
郑午摇摇头,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勿吃力,还包饭,蛮好咯。”
“那就行。”
饮了一口水,郑午往四处看了看,“阿哥呢?还没回来啊?”
“毕竟倷到河岸做活去了,老爷那边的活得继续干,倷走,倷阿哥要做两份。”
“哪有这样的”
话落,门咯吱一声响,一个人拖着身子走了进来。
椅子只有两把,郑午站起了身,“你坐,大哥。”
郑千看了他一眼,点了点,从桌边坐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
“老爷屋里讲地租要加,加一成。”
“加一成?!”郑午一听立马吼了起来,“为何??本来五成地租,再加庸调,伲屋里就剩勿多哉,再加一成,勿是要逼煞人嘛!!”
“凭啥啊?!”
“好了好了,别讲哉。”郑父拍了他几下,“这屋勿隔音,别讲哉,等下让人听了去。”
“凭啥呢,收了吾的地还要收吾做煞做活来的粮”
两年前,郑母生病急需银子,便有贵族大老爷找上门说收田。
可价格压得很低,想找别人卖,却碍着那大老爷家的势,竟是无人敢买,最后没法子,只好将地卖了给他们。
没了田,他们便变成了老爷家的佃农,给老爷家田里做活,收成五五分。
本来五成便够多,现在竟还要再加一成
郑午蹲在地上,烦躁地狠抓了几把头发。
“郑老头,在不?”门外有人敲门,摇摇欲坠的门咯吱响了几声。
郑父用脚踹了几下郑午,“去开个门。”
门打开,一个人挤了进来,是同在老爷家做活的刘老头。
“怎么有工夫来?”
“没办法哟,寻倷吃两盅老酒,不然得气煞脱了。”
“地租的事吗?”
“对咯。”
郑千起身让刘老头坐下,自己跟郑午一样站到一旁。
“格世道勿让人活咯”刘老头坐下来后倒了一杯酒,径直一饮而尽。
“倷等下嘛,别空口吃,吾去弄点花生米来搭搭。”
“哎呀,还有啥好吃的。”刘老头伸手拦了下来,长叹了口气,“活路都要呒没了,还花生米咧”
郑父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不是前些日子讲啥个,分分田收税?还是分什么横看竖看也呒没变化”
“倷这就不懂了,”刘老头到底曾经蹭过几年私塾,识字,懂的也多一些,抿了口酒,他直接点明道,“分田地加征又怎么样,加那地主老爷头上,末了还是落到吾这些人身上。”
“没变化,苦的还是吾这些人哟”
他又猛喝了一口。
话落,屋内落入了寂静,郑午沉默地垂头看着地上蚂蚁,许是方才他不小心踩到的,这会,正躺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刘老头又接着开口,抬手在半空中乱指了几下,嘟囔道,“那,拐几个弯,老杨家,他那儿子叫嚷着要去反官府咧。”
“发痴哉!格勿是找死嘛!”郑父立马皱着眉一脸不认可。
“都是死咧,拼一记说不定还有活路。再格能下去,才是真咯死路一条。”
刘老头这话,让三个人都齐齐看向他。
“倷倷不会是”
“格是杀头咯大罪啊!”郑父立马压低了声音拉住他的手臂,“倷别冲动!”
“吾没冲动,”酒劲上头,刘老头一把甩开了手,“吾光棍一条,吾有啥好怕?吾勿怕!”
刘老头早些年妻儿都染病去世了,后来田被那些贵族老爷强制收买,他没了田便也成了佃农,靠着分下来的那点粮过活。
“前两年发大水冲脱多少人家?本来官府就没什么铜钿修房子,那邓老头家,屋塌了都还没修好,又得交税,哪里给得起噢!”想着,他忽地抹了把眼泪,哽咽道,
“今日,村口那,老吴头,一个人,死在了屋里厢,老了动不了,吾”
“吾就想不通,是作啥孽了?凭啥要苦到格种地步?”
“别劝了,吾这辈子忍太久了,无所谓了。”
用袖子擦了擦嘴,刘老头站起身往外走,“吾跟倷讲,倷可别到外头瞎讲八讲。”
门扉合上,郑午蹲下身子,将脸深深埋入臂弯。
“爹,”他声音闷闷的,
“倷讲,到底该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