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几日,坊间盛传灾异之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只不过,流言的内容有些奇奇怪怪。
一会是什么要世界末日了,世间的一切在不远的将来都会化作灰烬,连人也一样;
一会是什么会有天外来的外来物种袭击,一种长着九头六臂的东西乘坐着飞盘从天空将人给吸走;
什么世界末日??
什么外来物种??
流言越传越烈,再离谱的话都描绘得跟真的似的,不少百姓陷入恐慌,甚至还有人去抢购粮食米面,担心明日灾难就会降临,生灵涂炭。
赵鹿吟一下就猜到问题出在哪,立马去找了江寒竹。
“世界末日?”
“外来物种??”
“叫你添一把火你看你这乱传的什么东西。”赵鹿吟走到她床边,伸手打算将她拖起来。
江寒竹似是预料到了什么,立马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她闭着眼嘟囔道,
“那你说,我这不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嘛。”
此刻不过卯时,天刚微微亮,江寒竹很困,闭上眼就要再次睡过去。
赵鹿吟垂头看着,被她放在床边的鞋子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一双大街上普遍可见的麻鞋,只不过在细小的孔中被扎进了羊毛,看起来整个鞋毛茸茸的特别舒服。
江寒竹总是喜欢捣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赵鹿吟见得多了,也就没一开始那么惊讶,一律当作神经病内心的奇思妙想。
眼看江寒竹已经睡过去了,赵鹿吟没她办法,也懒得再叫醒她,便自己在软垫上坐了下来。
“公子。”
门外,豆包敲了敲门,唤了她一声。
“何事?”
“府上来人了,说宫里头来信,皇上要见您。”
刘炬已经回来了?不会是听到这些传言提前回来了吧,
难道,是怀疑是她干的?毕竟这件事还是她提议的。
赵鹿吟叹了口气,得知江寒竹搞出这么大动静时,她就担心会被刘炬怀疑。
做帝王的都疑心重,若是发现臣子瞒着他插手他的计划,怕是会怀疑其有不臣之心。
怀着心思,赵鹿吟进了宫,在含元殿见到了刘炬。
他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仪表。
行宫休养几天,他看起来气色很好,脸颊微红,一看就是享受到了极好的伺候。
“爱卿啊,你来了。”
刘炬只有在两种情况会唤爱卿,一种是心情好的时候,一种是臣子家族势大需要客套客套的时候。
赵鹿吟显然不满足第二种,
所以,刘炬现在心情不错。
赵鹿吟放宽了心,笑道,“陛下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刘炬哈哈大笑,“近几日各地有不少灾异的传言,朕没想到会发展得这般顺利,就是这流言的内容有些奇怪。”
“爱卿有什么想法吗?”
刘炬看起来面色如常,似乎只是感到疑惑,简单询问一番。
赵鹿吟摇了摇头,赞道,“陛下洪福齐天,心想事成。”
“哈哈,果然是心想事成!你可知,范先生近日云游归来,朕已等候多时。他一回来,朕便迫不及待回来地召他入宫,请他为我绘制一幅画像。”
“朕叫你来,是想让他也给你作一幅画,也是赏你前段日子为朕出谋划策。”
范先生范齐,
坊间盛传其为画圣吴道子转世,其画艺精湛,尤擅大笔挥洒,于豪放中见精微,磅礴处显神韵。
原是想让人给她作画。
可画技再显神韵,它也不能卖出去,赵鹿吟觉得还不如送她点真金白银。
“陛下,范先生到了。”
赵鹿吟转头看去。
只见福全公公身后跟了一个年约半百的老人,银丝胡乱披在肩上,倒有一种江湖气息。
她心想,为何高人总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是因为与众不同所以就显得很神秘吗?
见那范齐走上前,一句话没说,就铺开了宣纸,开始观察刘炬,
在一旁的公公似乎早有预料,上前给他磨墨。
赵鹿吟看了一眼刘炬,对于范齐的行为,他一点都不恼,甚至还自己调整好了坐姿,供他作画。
这换做旁人早就被批殿前失仪,拖下去杖打了。
她此刻心中后悔,当初她路子就走错了,就应该走世外高人的路子,告诉刘炬学狗叫可以延年益寿。
“裴大人先用茶吧。”
福全给她上了一盏茶,按顺序,要刘炬画完后才轮到她画,所以赵鹿吟只好先在一旁干等着。
“那是什么?”赵鹿吟发现案桌上还铺着几张画像。
福全公公道,“那是先帝画像,特地取来给范先生参详。”
先帝赵鹿吟从前一直在北地生活,来京城时已经十七岁,那时刘炬早已登基。
“裴大人没见过先帝是吗?”福全公公笑了笑,见赵鹿吟一脸好奇,便命人将其中一幅拿过来让赵鹿吟观赏。
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赵鹿吟有些意外,她确实曾听说过先帝长相俊美,但她只当作废话,毕竟看刘炬那大腹便便的模样,她实在想象不出先帝会是个美男子。
不过
赵鹿吟多看了几眼,发觉有些眼熟。
是像谁?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她刚想转头问福全公公,眼神却定在了他身上穿着的服饰——宦官的服饰。
对
像萧合
萧合是先帝之子,像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
赵鹿吟不免心中怀疑,连她都能看出来像,这宫中那么多服侍过先帝的老人,就没人觉得他跟先帝长得像吗?
“裴大人,裴大人!”
福全在她耳边唤了几声,赵鹿吟回过神来。
“轮到您画了。”
“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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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合是被抬回去的。
他面色苍白如纸,发丝也凌乱不堪,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头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后背怎么样了,想转头看看,可稍微一动就会扯到他的伤口,疼得他直抽气。
后背的血早已经干了,衣服紧黏在肉上,
若再不好好清理一番擦上药,可能最终会落下病根。
他那所谓的“父亲”,就是行刑后没能及时治疗,现在一到阴雨天就会全身疼痛。
可,
其他人都被安排去干活了,如今房内只他一人,若是等他们回来得到日落黄昏,到那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萧合!”
有人突然闯进来,怀里不知抱着什么,发出了瓷瓶碰撞的声音。
“胡成”
胡成是他刚进内侍省时认识的,同他一块长大,相互在这深宫中互相扶持的人。
“你怎么在这?”
胡成跟他是属于不同局的,他在内府局,而胡成在宫闱局。
内府局供应皇室日常用品,宫闱局维护宫闱秩序。
现在还是白天,他没干活跑来这里不是找死吗?
萧合二话不说就想把他推走,
“你别推我,我偷跑来的,没人发现,”
“我给你处理完伤口就走行吗?”胡成躲过他的手,把怀里的瓶瓶罐罐一股脑放到床上。
“你这伤口不及时治疗,跟你爹一样怎么办?他现在一个人在宫外,还等着你去养他呢。”
宦官半辈子都在宫里,老了之后,除了一些服侍过贵人的,其余的都会被送出宫外。
可无根之人,都被视作灾祸,出宫说是自由,实则不过是走向死亡。
因此,很多宦官年轻时都会领养几个小孩,以便老了之后有人赡养。
萧合的“父亲”萧百平两年前就被送出了宫外,现在在寺院里一间小小的草房里居住。
萧合没说话,但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这看来是同意了。
胡成松了口气,坐到床边上帮他把衣服掀开。
里衣早已黏在肉上,幸好胡成带了把剪子,把衣服剪破后慢慢剥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萧合还是疼得冷汗直冒。
“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挨这么重的打”胡成看到他臀部上方的位置血肉模糊,忍不住一抽气。
“我我什么错都没有”
萧合死死咬着牙,似乎是疼过头了,声音隐隐还带了点哭腔。
胡成叹了口气,“在这宫中,我们做什么都得谨小慎微,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犟,讨不到好的”
太犟他那样也犟吗?
他为了不惹麻烦都道歉了,可麻烦还是落到他头上。
“我们就这么忍着,忍到什么时候呢”是不是忍到死了才可以不用忍
“你可别有什么偏激的想法!”胡成的声音有些急,他劝道,
“我们安安分分的,没人会来惹我们,等再过一两年,内侍省来一批新人,到时候你就挑一两个做干儿子,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你好好养伤,过段时间可以申请出宫,你都好久没见过萧伯了。”
“到时候可以好好聊聊天。”
胡成一边抹药一边说,萧合没有说话,只是趴在枕头上点了点头。
会好起来的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