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院。
笙歌缭绕,香气袭人,一阵阵女子娇笑声从厢房传出。
在厢房的主位上,坐着一个风流倜傥气度不凡的青年郎。年纪轻轻左拥右抱就算了,下位的那些老头们也都在恭维她。
多么青云得意,但是裴纪很无聊。
她不明白,她年纪轻轻的,却要跟一群老头喝酒聊天。
“恭喜啊裴大人,如此年轻就坐上了尚书令,以后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礼部尚书周闻名端着酒道贺。
裴纪没说话,把酒喂给了身边的美人,引得人阵阵娇吟。
周围人也不管她给不给面子,反正有什么好话就往上堆。
“裴大人青年才俊,是青年人的典范啊。”吏部尚书傅起霖起身将裴纪的酒杯又添满了。
裴纪扫了一眼,都是世家贵族,看来一听到她升官就准备来讨好她。
当然,讨好她就是讨好皇上,谁不知道她裴纪就是皇上的好走狗。
所以他们哪怕心里瞧不起她,也得对她乐呵呵的。
如今的大齐王朝主要分为两个党派,一个新党,一个旧党,还有一部分中立。
旧党守传统,基本上是世家贵族,新党求变革,主要是寒门子弟。中立的,比如裴纪,比如司家。
裴纪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裴大人,这是心情不好吗?”
“没错,少了个人,没滋味。”裴纪百无聊赖,眼中满是愁云。
少了人?
少了什么人?
众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答案。
这是少了司景洲司大人啊。
可是
众人嘴角抽搐
大理寺少卿司景洲司大人最跟他不对付了,他心里是没点数吗?谁好男风还这么大咧咧地到处跟别人讲,好就算了,好的还是司家的小公子。
司家是什么,世家大族啊,盘踞京城多少年,就说现在的当家人,司景洲的父亲司正风还是太子太傅,就算如今她大权在握,那也不能不把人当回事吧?
当然,这话大家也只能在心里憋着。
“司大人怕是公务繁忙吧,毕竟他新上任大理寺少卿,交接工作什么的也需要时间”
裴纪不想听,她无聊就是无聊,想他就是想他。
“不喝了,没意思。”
还是调戏司景洲有意思,三句话就能黑脸,五句话就能翻脸,多有意思,要是再跟他多说几句,他就能当场跟你急脸。
裴纪没理身后人的挽留,打算早点回到府上睡一觉。年轻的儿郎面貌清俊,姿态潇洒,单单从厢房走到门口,就引得许多姑娘的媚眼,裴纪照单全收。
笑话,美人的媚眼哪有不收的道理。
只是还没走出大门,脚都没跨出去,一个人影从眼前闪过,大力砸到了门框上。
裴纪一脸淡定,青楼嘛,两人争抢一女子打打闹闹的戏码,在这里经常上演。
不过,今天这人倒是看得眼熟,裴纪往前走两步瞧了一眼。
哟,这不是大理寺卿的独生子陈里小兄弟嘛。
陈里明显没注意她,或者说,现在的情况他眼里也容不下其他人。裴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呀,那不是吏部尚书次子傅与恒嘛。
真巧,老子小子一起过来逛青楼,等会要是撞上了正好一起讨论一下心得。
“阿娇是我的,你在这瞎凑什么热闹!”傅与恒摩拳擦掌,而他身后正站着一个泫然欲泣的美娇娘。
多么让人怜惜的一幕,但裴纪心里想的是,
改天可以让府中侍女学一学,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也能派上用场。
“你个无能匹夫!就你天天逼着阿娇做些违心之事,狗彘不如的东西!!!”陈里挣扎着爬了起来,朝傅与恒扑过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丝毫不顾旁边越来越多的路人,边打还边骂:
“滚!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
“什么腌臜玩意儿!你也就只能逞个一时之能!!”
“呵呵!!一个阳衰不举的东西也敢到我面前狂吠!?”
“”
嗯最近风气这么开放了吗?这玩意儿也能放台面上说了,裴纪啧啧称奇,左看右看,本着做个好心人,走到了那位美娇娘旁边。
“他们都不行啊,换个人吧。”裴纪苦口婆心。
路人们一看怎么又多了个小郎君,定眼一瞧发现是常年流连烟花地的裴大人,兴致更高了,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阿娇本来在一旁有些害怕,毕竟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主,她谁都惹不起,一看裴纪来,眼睛一亮。
京城谁人不知裴大人裴纪啊,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虽出生寒门,可架不住他官运好啊,一进官场就被皇上提拔,平步青云,简直羡煞旁人。阿娇心想,裴大人可比那两位公子好看多了,风神俊朗,也尚未娶妻纳妾,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好男风,但这有什么关系。
他好男风,却也爱美人啊,只要能攀附上,不就能早脱离苦海了吗?
“裴大”
“裴大人,没想到您身居高位也会做这等当街抢人的事啊。”
阿娇刚开口,就被一道古怪的嘲讽声打断。见来人身姿挺拔,衣着一丝不苟,玉冠束发,眉眼深邃,稳重中带着点少年意气。
周围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司家啊呸!裴大人的最爱吗!!
没错,明明同样是青年才俊,司家小公子司景洲最出名的不是他外表俊美也不是他才华横溢,而是他是裴纪裴大人的心肝宝贝,是裴大人的爱而不得,是裴大人的心之所向!
司景洲一看周围人的眼神立马就明白了,一阵脸黑,看到金吾卫已经把那两人拉开了,顾不上其他转身就走。
谁知道他只是跟着金吾卫过来看看,看到裴纪掺和进这种事,心头一热就想来嘲讽一下,
结果倒好,人没嘲讽到,倒是先给自己找堵。
“司大人这是过来给我解围吗?”裴纪一看到司景洲眼睛就亮了,也不管什么阿娇阿胶,抬脚就跟了上去,边走边夸,“司大人真是人美心善。”
人美心善?这是夸男子的话吗?
司景洲不太想搭理他。
在裴纪身上栽那么多次坑,他已经学明白了,这人就不能应,一应他就立马顺杆爬,甩都甩不掉。
只是,他装得了眼瞎装得了哑巴,却装不了耳聋。
“司大人真是高冷,真像我家那只小狸奴。”裴纪见他不搭理人也不恼,自顾自说话。
“你知道的吧?就我府上那只雪白雪白的小狸奴。”
“我可是给它吃给它喝的,明明养它那么久可还是对我爱搭不理的。”
“噢,我还给它擦屁股呢。”
“你!”
裴纪越说越过分,司景洲没忍住打断,冷白的脸硬是憋出一抹粉红。
看吧看吧,五句话不到就翻脸了。
裴纪觉得好笑,但没打算再逗他。
毕竟真惹急了就不好了,几天都不理人。
裴纪突然觉得吃亏,明明她官比他还大,谁见了她不得点头哈腰的,怎么论到他还得顺着他了。
哎呀,真不同,真喜欢!
呵呵,这要是让别人知道裴纪的想法,估计都得喷她,就她这样有事没事就逗人家,还遍地跟人说他是她的最爱,也就司家小公子教养好,换了旁人谁都得一拳抡上去。
“你是听到动静特地过来的?”裴纪问道。
“不是,只是刚好路过。”
裴纪正常讲话时司景洲还是会理他的,一来是官职比他高,不理他不礼貌;二来也是教养,虽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
“司大人是准备回府吗?”裴纪还在跟他聊天。
司景洲只想尽快甩掉他。
“是的,裴大人也早点回府吧,明日还要早朝。”司景洲加快了脚步,可裴纪还在继续跟着。
“裴大人还跟着我做什么?”他已经有些恼了。
但裴纪很是无辜,“我只是好奇你干嘛要走路回去,不是有马车吗?”
这话一出,司景洲突然想起来自己出门是有乘马车的,只是刚刚看到有人闹事下去看了一眼,再到后来被他一气,连马车都忘了坐。
司景洲回过头,就发现自家马车正跟在他后面,这就罢了,自家小厮阿林和护卫霖风还坐在车辕上尴尬地看着他们。
“我就喜欢走路!”他嘴硬地甩袖走了。
裴纪在后面直接笑出声,看他那气冲冲的样子感觉自己最近的郁气都散了。
裴纪边摇头边往回走。
唉,生气起来的模样真可爱,以后还是让他多气一气。
路人:你做个人吧!
“公子,人被抓走了。”
一名侍卫出现在她身后,眉眼英气,莫约十六七岁,正低眉在她耳边说道。
“你去看一眼,顺不顺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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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陈楚结束一天工作后正想着去酒楼来几两小酒美一美。
这是他十年前根本不敢想的事。
那时他只是个小县令,意外跟了六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刘炬,靠着这从龙之功走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
思及此,他决定犒劳自己,再多点两个美人陪陪,转头就看见有两个人被押了进来。
这也没什么,主要是他看到其中有一个很像他家的不孝子。
“爹!”
完啦还真是。
“孽子!你又干什么了?!”陈楚冲上前去,还看到了被押的傅与恒。
“陈叔”
“呸!叫什么陈叔,也是你配叫的吗?!”陈里又大声嚷嚷起来,吓得金吾卫赶紧将两人隔远一点。
陈楚感觉到不对,这俩人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一个狐朋一个狗友。
他悄咪咪走到陈里旁边低声询问:“你们俩怎么了,怎么突然闹别扭了?”
“他抢我女人”
“什么女人?你什么时候有女人了?”
“哎呀就是”陈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是醉仙院的阿娇”
陈楚知道儿子最近迷上青楼的一个女人,但他以为不过玩玩,没想到竟还会因为她跟别人打起来。
“就为了一个女人,还是青楼女子,你就打人傅与恒?!不是跟你说要跟他好好相处吗??非逼老子揍你是吧?!”
“不是不只是这个原因,您都不知道,这个狗东西背地里说了不少您的坏话,嘲讽您是他爹的狗腿子,说要不他爹”陈里小心看了眼陈楚的脸色,斟酌着开口,
“他说要不是他爹,您都不知道在哪吃土呢”
其实他原话说的是吃屎,但陈里不太敢讲,怕他爹气急攻心。
陈楚面色一沉,傅与恒会说出这种话,代表的何尝不是傅起霖的想法。
当年他先效忠的是傅起霖,借着傅起霖后面才攀上了六皇子。
但他后来也给了他那么多好处,真是心眼比针眼小的东西。
陈楚让人将他们带下去,当街互殴怎么说也得关个几天,仔细交代看狱的人多照顾一下,便离开了大理寺。
陈楚并没有将傅与恒的那些话放心上,毕竟不就是因为动不了他所以只能骂骂他了吗?
狗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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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院内,
一如既往红烛摇曳,珠帘轻卷,外头的喧闹,分毫影响不了里头的醉梦。
阿娇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被带走后,莫名有些心慌,转头敲响了醉仙院内最大最奢华的房间。
“寒竹姐”
阿娇等了一会,听到里头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进来。”
阿娇推开门,看到了坐在软垫上的女人,长发如墨,眼眸如寒潭,犹如高山上的寒梅,冷艳而孤傲,这是醉仙院的头牌——江寒竹。
“怎么来找我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江寒竹虽孤傲,但对青楼内的女子却十分温柔,思及此,阿娇眼眶微红走上前去。
“陈家公子和傅家公子今天为了我打起来了,我害怕我一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会被他们两家人拿来撒气”
阿娇会来找江寒竹商量是有原因的,一是江寒竹总是热心帮助青楼内的女子,二是她能和这两家公子勾搭上少不了江寒竹的帮助。
江寒竹听完后微微一笑,低头擦着她的琴,开口说道;“这你不用担心,他们若找你麻烦,只会显得他们肚量小,没本事。”
“那,那我之后还能跟他们来往吗”阿娇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她好不容易靠着那两人的宠爱攒下了一些积蓄。
“何必只吊在他们俩身上,妹妹你魅力好,失了一两个冤大头也还能再找到下一个。”
阿娇听这话,心里头安心不少,看着江寒竹的眼中带着小星星。
当初她一无所有被卖到青楼,是江寒竹帮助她一点点站立脚跟,教会她如何惹男人怜爱,骗到他们兜里的钱,只要是江寒竹说的话,她无一不信。
“寒竹姐,我最近新学了一种茶艺,我泡茶给你喝吧?还是喝上次那些茶吗?”
阿娇边说边回想起那茶的味道,虽说回甘,但入嘴那刻真是太苦了。
看着阿娇恢复以往的精气神,江寒竹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琴,
“嗯,那茶虽苦,但能养身,妹妹泡给我喝吧。”
“嗯,好!”
阿娇走后,江寒竹起身,将那些“苦茶叶”尽数烧毁,随后,她喊来了老鸨。
“姑娘,有何吩咐?”
老鸨走进来,毕恭毕敬。
没错,江寒竹表面上是醉仙楼数百风尘女子中的一个,实际却是醉仙楼的掌事人。
“这几日可能会有大理寺的人找阿娇,你稍微为难一下就好了,放他们进来。”
“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