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晏唇角又勾起一抹邪佞之色,吊儿郎当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捞起腰间坠着的玉佩,扣在手指里打转:
“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哪家掌柜来寻仇的。”
“放肆!”二房的裴召松猛拍了下桌案,恨铁不成钢道:“你在外面逞一时之快,可想过那些人会杀进家门?”
他咬了咬牙,显然已经气急:“勇毅侯府可不是世子你一个人的!”
裴时晏单手支颐,翘着二郎腿,并不答话。
倒是三房的裴召柏开口劝解,“二哥,你别这么大火气,晏儿上次已经认错……”
“认什么错?”裴召松直接打断,“我都打听过了,这逆子近几日都宿在满春妓馆,婚礼缺席不说,临了还把咱们府兵全部调过去把妓馆给拆了!他无视我们的安危也罢了,可你们知道那满春妓馆背后的东家是谁吗?”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压低了声音道:“皇后的娘家弟弟,岑昭明!”
沈清梦闻言蓦地一怔,岑昭明正是前任翰林总院的儿子,当年岑家还去顾家提过亲,但被母亲和祖父拒绝了。
后来她在顾家也听到过岑昭明的一些奇闻,总结起来就四个字:不是好人。
沈清梦下意识看了眼裴时晏,他真不知道那妓馆是岑家的吗?
裴召松黑着脸继续道:“那岑昭明睚眦必报,若他向太子侄子告状,那咱们侯府怕是要到头了!”
话音一落,厅内静得落针可闻,众人纷纷把眸光投向一身红衣披头散发的裴时晏。
只见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漫模样,挑眉问道:“二叔是说,今晚夜刺侯府的人是太子派来的?”
“你!”裴召松一张脸憋得通红,“我可没这么说!”
妄议太子,那可是重罪!
裴召松悻悻闭了嘴。
“我看今日的人也未必是冲着晏儿来的,”二房的周氏轻轻掀眸,“沈清梦一介商贾之女,怎么攀上侯府的咱们心里都一清二楚。新妇前脚进门,侯府后脚就出了事,谁说就这么巧呢?”
上一刻厅内如穿心箭的眸光,又通通转移到沈清梦身上。
沈清梦见这火还是燎到自己,她一屈膝,跪得干脆,“儿媳知罪,自愿领罚。”
众人一阵傻眼,江氏急忙站起身,“清梦,你这是怎么说?”
裴时晏饶有兴致地看着门口跪趴在地的瘦弱身影,手上打转的玉佩也停了下来。
“儿媳不知那刺客从何而来,更不知自己何罪之有,但二婶既然怪罪,那便是儿媳的不是。刚入府便让长辈不喜,是儿媳不孝;新婚之夜遭侯府遇刺,是儿媳不祥……”
沈清梦额头触地,“儿媳惶恐,请夫人责罚。”
句句有罪,却句句都在为自己开脱。
裴时晏勾了勾唇,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眉宇间落下一丝得意。
江氏提起的心放下,“这是什么话?既然你对刺客之事不知情,那便无罪,快起来。”
说完又睨了周氏一眼,“什么不孝不祥的,咱们侯府没那么多惩治人的礼法!”
暗讽出身礼部侍郎家的周氏古板刻薄。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周氏本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此时更是捡着话头就往外戳:“可你还少说一条,成亲前就有了身孕,实乃不知廉耻!”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引得厅内众人面面相觑,就连一直沉默的三房白氏都抬了眼。
周氏自小以礼法为尊,本就看不怪沈清梦的勾栏做派,更看不惯大房为了延续爵位早早诞下小世子,竟让一个爬床的女人做侯府少夫人!
裴时晏哪里比得过她的恩儿,就因为她们是二房,大房就算是坨屎她们也要顶在头上,凭什么!
“二婶这话是怪我了?”
没等沈清梦回应,裴时晏先开了口。
“女子体格本就弱于男子,我若不愿,她一介女流又如何能强迫于我?何况她当时被顾放喂了药,不省人事!”
沈清梦闻言身子一颤,他是在替她说话?那日他分明也是中了药的……
她缓缓抬头看向裴时晏,却发现裴时晏也在看她,又赶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裴时晏转眸看向周氏:“还是说二婶觉得我连一介女流都不如?”
周氏一时又被怼得哑口无言。
裴召松也觉得周氏的话过于尖酸,不停地使眼色:你少说两句!
江氏见儿子开始护短,心中甚慰,“他们小夫妻的事就不劳二妹操心了,今日我们本是来询问刺客的事……。”
“等等!”周氏扬起下巴,“若让我不再怀疑沈清梦也可以,除非让三妹替她把脉,看看是否真如她所言,落胎会一尸两命?”
“周谨慧你适可而止!”江氏也怒了,“今日晏儿大婚,我心情好本不欲与你计较,你莫要蹬鼻子上脸!”
裴召松这时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暗暗瞪了周氏一眼,“你闭嘴!”
周氏满脸不服气,但他们是二房,又不能直接撕破脸,只得先将这口气咽下。
没成想主位上一直沉默的裴召棠开口了,“让弟妹看看也好。”
江氏拧眉剜了裴召棠一眼,“出门忘喝药了吧你?”
裴召棠啧了一声,“你凶我做什么?老二他们不就想看个结果,他们不信咱们,总相信三妹吧。”
他转头看向二房,眸光蓦地一沉,“今日之后,这事你们给我咽到肚子里去,日后再提一个字,家法伺候!”
周氏心里一咯噔,从未看见笑面虎的大哥这般神情,一时被唬住了,但又想到事关侯府子嗣,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身子坐得笔直,“三妹,请吧。”
一身霜衣的白若曦忽然被周氏点名,瑟缩着身子起身。
沈清梦倒也不怕,医管大夫和侯府府医说出的话如出一辙,她坦坦荡荡地站起身。
只是,在伸出手的那一刻,下意识朝裴时晏的方向看了眼。
见他只垂眸凝着腰间玉佩,并未反对,也便把自己的手腕递给了白氏。
片刻后,白氏收回手,对裴召棠和江氏行了一礼,“府医说得不错,沈姑娘这些年身子亏损严重,确实不宜落胎。”
周氏吃瘪,江氏一半欢喜一半忧,欢喜的是看周氏吃瘪,忧的是担心沈清梦的身子,日后可得细心照看。
江氏正要打发周氏,不料白氏又开口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