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奸臣师父为何这样 > 无声(五)

什……什么?她没听错吧?!昨日还在与她饮酒作乐、称兄道弟之人,今日就放她任人杀剐。
都说自古帝王无情,不曾想这王世子,竟也这般无情。
十二载的小命,就要断送在今天了么?她想过一万种死法,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呜呜,卫明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眼见成了砧板鱼肉,叶灼闭上了眼,只好认命。
师父啊,李伯啊,阿灼去了。
你们的养育之恩,唯有来世再还。
狼牙军执盾列阵,以肉身死守城门。
没等来预想的疼痛,适才死死钳住的手挣离她,颈前的冷意消失。
咦,难道她不用死了?叶灼缓缓睁开一只眼。
只听“哐啷”一声,冯殷将大刀丢向一边,面如土色,瘫倒在地。
“那独孤显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舍弃不归冢三千死士。
”凌霜剑步步紧逼,抵于冯殷的下巴,“说,余下叛党何在?”见逃无可逃,冯殷低声冷笑,嘴角淌出血来。
“坏了,他要服毒自尽!”“快阻止他!”邱山即刻上前,欲用手指抠吐。
“与白翎卫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王世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徒有一腔愚忠,今日之选择,是何其愚蠢!”鲜血不断涌出,终究为时已晚。
冯殷狠戾盯着卫明川,分明万分痛苦,口中却仍在发笑。
笑得凄凉,笑得嘲讽,头一歪,浑没了动静。
邱山过去探了探鼻息,转头道:“已经死了。
”卫明川司空见惯般,嫌恶地瞧一眼,一脚从尸身上跨过。
“将尸体带回去。
逃走的叛党,给我一个不落地抓回来,押回京师严加审问。
问不出来的,通通挖去双目,丢去北疆作奴,其后代,男子充军,女子世代为娼。
”说完抖了抖披肩,翻身上马。
尽管叶灼治的伤不少,见过比这要血腥得多的画面,小时候官府当街杀头时,她向来也是不敢看的。
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双眼,缩回笼门。
傍晚时分,车帘被掀开,卫明川丢来个包袱。
“饿了吧。
”叶灼将它推开,恹恹道:“我现在没胃口。
”“你不是说路上要吃东西么?”以她在酒庄胡吃海塞的样子,经历这样一番折腾,几个时辰过去,不可能还不饿。
见她脸色有些差,卫明川停下来,将手伸进笼中。
刚碰到肩头,她却一个激灵,往里缩了一缩。
他的手僵在半空,神情错愕。
“你……害怕我?”叶灼抬眸,点了点头。
原以为她会瑟缩着否认,如此这般,反而惹得他笑了出来:“你倒是实诚。
”“这不很正常么?”叶灼窝在地上,将头埋入腿中,“你昨日是一副模样,今朝却摇身一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黎州世子。
差得这么多,寻常人哪能不怕。
”“我本要抓活的,谁知他要自杀。
”卫明川放缓缰绳,与马车并肩而行,“拆开看看吧,回京少说五日脚程,总有需要的时候。
”“回……回哪儿?”“你不是要去上京,找你师父么?”一听这话,叶灼两眼放光,扒上笼门:“当真?!我可以去上——”“嘘,小声些。
”卫明川道,“路上我会悄悄替你松绑。
你随囚犯下车以后,且自行避开耳目。
到了上京,去找一个叫清茗居的地方。
报卫公子的名讳,届时自会有人来接应你。
”“卫明川……我就知道,你果然够朋友。
”叶灼感动万分,此时恍然大悟。
查户籍时,卫明川并非没看见李伯,原是在帮她蒙混过关。
近年来战乱频繁,苛捐杂税繁多,百姓苦不堪言。
古川又是两国交界,流民因种种原因失去户籍,无籍灾民本就数不胜数。
卫明川常年征战塞外,应当是见惯了像李伯那样的人,对此类事件,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失了银子,好歹去上京省了路费,还多认识个好朋友。
一想到这,叶灼几日的坏心情烟消云散,顿时胃口好了,困意也消了。
望着她笑的模样,卫明川不自觉勾起嘴角,暖意上了心头。
拆开包裹,里头除了些糕饼零嘴,还有一只酒葫芦。
打开壶塞,一只蛐蛐儿正趴着睡觉,黄色脑袋上点缀有零星红斑,翅膀短阔,闪着金光。
这只蛐蛐儿是叶灼几月前捉的。
当时在后院瞧见它生得小巧,四条腿蹬起来,跳得比后院杂草还要高。
因其总在夜晚活动,白天睡懒觉,故而起名为夜游侠。
“你说这个对你很重要,我便替你拿了来。
”卫明川抬眼,撞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有些忍俊不禁。
“怎么,这回不怕我了?”叶灼头摇得像拨浪鼓,又想到她方才差点儿丢了小命,于是问道:“你既不准备杀我,方才在那个冯都尉面前,为何要那样说?”“兵法有云,杀人安人,杀之可也。
”卫明川道,“唯有告诉他,你的命无足轻重,不足以用作人质,你才能活。
既对我没有威胁,杀了也没用,又何必血刃?”叶灼听完咬一口饼,似懂非懂地点头,“万一他纯粹嗜杀呢?”“那我只好立块碑,年年为你烧纸咯……”“好你个没良心的!”他笑着策马向前,叶灼一口饼屑喷出,只恨没喷他脸上。
山道之上,穿着囚服的男子躲于暗处。
望着马车消失在视野里,匆匆离去。
……上京城,皇宫之中。
昔日五国争霸,天下割据。
英雄纳兰池横空出世,与义兄卫昌从军南征,平陈宋,复中原,定国号大容。
苍尘山一战后,漠北归附,百姓拥立其为神武帝。
时值天下初定,政权不稳,百废待兴。
前朝老臣长孙野起兵反叛,造就惨绝人寰的京师动乱,皇后谢岑桉死守上京,战死关外。
动乱历经一年之久,终得平定,然神武帝却积劳成疾,不久于世。
而今圣上,正是先帝临死托孤之人——池之胞弟,纳兰燮。
“一群废物!”汤药被一手推翻,几名太医吓得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成天要朕喝这药,朕喝了数日仍不见好,反而疼得更厉害。
你们这群人是如何进的太医署?!都给朕滚下去!”“军情急报——”紫宸殿中,纳兰燮正在气头上,安公公匆匆上殿。
“世子殿下已领十万大军,与胡将军回师,现正在归京路上。
”纳兰燮扶额闭目,头昏脑胀,半倚在龙榻上。
正值壮年,满头青丝已有半白。
“几时抵达?”“回陛下,”安公公掐指一算,“约莫明日午时。
”“知道了,下去吧。
”安公公踌躇半晌,缓缓道:“陛下,还有一事。
”说罢他眼神示意,纳兰燮示意他上阶,悄悄耳语。
原是有关缉拿冯殷叛党的暗报。
纳兰燮揉着太阳穴,倏尔睁眼,皱起眉头。
“哦,真有此事?”“消息经手虎丘驿传,想来假不得。
”屋内龙涎香四溢,纳兰燮手指微颤,指了指桌上的雕花香炉。
“陛下,可是头疾又犯了?”“这香熏得朕头疼,拿下去。
从明日起,全给朕换成檀香。
”安公公应下,接过香炉后,低眉顺目道:“奴才这就唤叶少卿过来。
”纳兰燮不耐烦挥挥手。
安公公退下阶,殿外男子早已静候多时。
“传叶少卿上殿——”青年男子由暗处缓缓迈入,长身直立。
云母槛窗漏下昏黄幽光,照亮他半张侧脸。
柳叶眉,丹凤眼,长睫垂落淡淡阴翳,在烛火妖冶晃动之下,更平添几分俊美。
他伸出一只手,接过医官承来的针具。
指节如白玉骨笛,修长分明。
薄唇轻启,嗓音清润:“陛下。
”毫针落入曲池、列缺、太溪、行间诸穴。
“叶爱卿啊……朕这头风病,何时能好个彻底?”“陛下头疾之所以反复发作,究其原因,乃阳热之体。
夏至三庚,暑邪旺盛,本易生内热。
加之陛下日理万机,案牍劳形,肝阳亢逆。
风火上扰,气血不疏,这才经久未愈。
”几针下去,颅内钝痛渐渐弥散,果感通体舒畅。
纳兰燮不由夸赞:“爱卿这手针法,真是愈发精妙了。
”“陛下谬赞。
稍后我再为陛下开一副方子。
服用七日,头疼应当有所减轻。
”若没有叶无声每日针灸,纳兰燮真不知要如何熬过这三年。
自太医署一变后,不知为何他就染上这头风病,痛起来如千百万个铁锤敲打,严重时连着眼眶,膨胀欲裂,眼球仿佛要爆出。
那种滋味,绝非寻常人所能忍受。
“下月十五便是盂兰盆节,礼乐器物安排得如何了?”“回陛下,都已置办妥当。
”“狼牙军明日班师回朝,此次金沙关大捷……”纳兰燮斜睨着他,脸色深沉,“爱卿觉得,是该将庆功宴挪到七月十五以后,还是按着规矩,放在三日后举办?”叶无声目不转睛地施针,答道:“臣以为,应当先置办盂兰盆节。
”“哦?为何?”“自大容开国以来,习俗从未更改。
七月十五乃佛教盛会,一来是为安民,我朝提倡百姓礼佛修心,此时不宜提及战事。
”“爱卿休要卖关子了,且细细道来。
”“这二来么……”叶无声顿了顿,“西戎初定,万邦朝会之时,必有西域佛僧来往。
我朝寺院身兼礼宾济民数职,以此举扶持兴建佛寺,既显诚心,也有助陛下于民间树立威信。
”“嗯,不错……”纳兰燮闭上眼,像是深思熟虑什么,又仿佛只是安神。
“朕听闻,你在岐州还有个徒儿。
这些年怎的从未听你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