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御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礼貌道:“殿下有何吩咐?”秦沅蹊弓下腰来,眼睛与小御医平视,小御医感觉背后冷汗起了一身,连眼都不敢抬。
“这次外出狩猎,这次是谁负责登记御医院的人员名单的?”秦沅蹊垂着眼帘问。
小御医一时有些不明所以,慌张的抬头,直直撞进了秦沅蹊深邃又暗黑的眸光里,有些慌神,直到耳边另一道冽声音响起,“这人是我带进来的,殿下不必再打听了。
”说话的人正是南宫敬灵,小御医感觉自己的心脏越发不安的跳动起来,她顶替了原医团的一个御医,又贿赂了医团管事的人,才偷偷混进了队伍里。
如果出了事,她宁愿坦白是自己偷偷跟进了加入狩猎医团的队伍,南宫家的公子却直接将自己的事情揽了下来。
刚刚七殿下去医团要人时就感受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再品味一番先前发生的事情,岂不是南宫家的公子犯了什么事情,干脆再揽一个罪名,破罐子破摔?那可不行,自己犯错,自己来扛。
小御医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铿然道:“臣贱名许春弦,御医院许传德门下学习十三载,自认为有些功底,能够为他人除病痛,但是久待御医院,整天只是煎熬药草,想趁着这次机会,出来看看。
臣恪尽职守,并未有逾越之举……”秦沅蹊抬手,打断了许春弦,冷眼道:“并未逾越?你是不是对青冥的律法还不够熟悉?是本王还挑的不够明白吗?御医院中,并未听过谁家,培养了十三年的女官?”秦沅蹊看着许春弦的脸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嫌弃道:“十三载、恪尽职守、狩猎医团?你是以什么身份参与的,御医院又给了你什么身份?倘若深查下去,你觉得会有多少个人没有做到自己的本职工作?如果本王说的再严重些,给你扣一个欺君的罪名,你也驳不了,包括你身后的人,都要同你一并受罚,你难道不知在青冥,这罪,是要腰斩于市的?”倘若真的在御医院待了十三年,竟然不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实在是被保护的太天真。
自己一人败露,必然会牵扯更多人卷入到伪装身份的罪名当中。
秦沅蹊将许春弦因害怕而扭曲的面容尽收眼底,余光扫到了床榻上的身影,呼吸骤然一紧,他正了正色,将语音平整后,问道:“你的事情姑且放放,我现在想知道,秦姑娘如何了?”许春弦现在吓得舌头打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是目光一对上秦沅蹊阴沉的目光,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陈述:“回……回殿下,秦姑娘她伤口太久没处理……感染了脏物……眼下天气严寒,又染了热病……”秦沅蹊皱了皱眉,许春弦见此,将头压得更低,突然,她也想到了床上正躺着的那个女人,慌不择言路道:“殿下,我愿意彻夜照顾秦姑娘,直到她的病好起来,还请殿下能宽恕小女……”秦沅蹊一个不耐烦的眼神看过去,许春弦就吓得叩头在地。
照顾病人本就是御医的责任,秦沅蹊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加上“愿意”二字。
他有些质疑,这御医院的老人,究竟是如何培养后人的。
但是眼下,医团中确实只有她一位女子,自己现在答应了许春弦,今后就同她甩不干净了,只希望许春弦背后不要牵扯到太多的关系。
秦沅蹊睨了一眼许春弦,冷笑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便快步离开了,甚至没有亲自上前去瞧一眼秦遇,这又让许春弦失了些许把握。
七殿下究竟是在乎这秦遇呢,还是不在乎这秦遇呢。
倘若在乎,她大可以用秦遇来帮自己,倘若不在乎,那她这回真的危险了。
她自己不想被治罪,更不想帮了自己的老师和家里人被治罪。
正愁闷之际,南宫敬灵踱步到了许春弦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抚慰,又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刚刚叫住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有把握护得住你,和你身后的人。
”许春弦听了,欲哭无泪,心想你还是先保得住自己再说,在皇室参加的狩猎会中下毒,实在是太大胆了。
但是南宫敬灵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她怔住了,南宫敬灵盯着许春弦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医者仁心,为的不是别人赋予的要求,而是医者本身想要悬壶济世的心,花花世界繁杂,姑娘别被杂念乱了心智。
”许春弦眨了眨眼,感觉内心有涟漪泛过,但是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她的母亲自生产她之后便身体病弱,自懂事起,她就有了从医的心。
从医许久,她只是一板一眼的跟师傅记些药名、药的功效,学会去诊断病人的病症,该如何医治。
其他的,她很少去想。
她也曾感觉心中有一团迷雾,南宫敬灵这几句话下来,她倒感觉有些许光束从迷雾中散出,打到了自己脸庞。
可还是太模糊,她依旧看不清。
只是发觉眼眶有些湿润,估计是刚刚被七殿下吓出来的。
她随意的抹了把眼泪,一边抽泣一边行礼道:“谨公子教诲。
”南宫敬灵垂眼看了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孩,叹了口气,后从袖中抽出一把刀来,走近床边。
许春弦见此举动,倒吸了一口凉气,颤颤巍巍地问:“公……公子,您拿刀是做什么!”南宫敬灵用指腹划过剑锋,用手拨开跑过来挡在自己面前的许春弦,一点一点的贴近床沿,用不容置否的语气答道:“接下来我做的事情,还请许姑娘,不要泄露出去。
”倘若秦遇没死,许春弦觉得自己有可能活着;但是秦遇如果死了,自己十成是活不成的。
可是,许春弦抬头看了看南宫敬灵挺拔又宽阔的身姿,硬碰硬,自己也应是打不过的。
正犹豫之际,南宫敬灵将刀锋对准了自己的掌心,利落的划过,一道鲜红的有些发黑的血流从掌心渗出。
他握紧了手,血流在手掌处溢出,趁着这个机会,南宫敬灵又一步上前,用拇指抵着秦遇的下颌朝下拉,等嘴巴张的差不多时,南宫敬灵将他的手掌贴了上去。
他在给秦遇喂血,许春弦想起了一位老师傅的话:人如果被药浸泡的久了,他的血将会成为十分有用的药物。
可是,许春弦鼻翼动了动,南宫敬灵身上并没有明显的药味,他为什么有把握自己的血会有用?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血喂人,许春弦看得有些呆了,直到南宫敬灵眉间猛地一拧,许春弦才将神凝住,放眼去看,发现秦遇正不自觉地开始咬南宫敬灵正喂血的手“啊!”许春弦惊叫,慌乱道:“她当是渴了,我去倒些水来。
公子,您把手放下吧。
”南宫敬灵依旧蹙着眉,他的痛苦已经能从脸上感受到,但他只是摇了摇头,温声道:“不必,麻烦你去倒两杯水来。
”许春弦点头,快步去倒了两杯水,路过药箱时,又顺手装了纱布回来。
“给。
”许春弦递了水和纱布给南宫敬灵,又去将南宫敬灵的手从秦遇的面颊上抽出,这次南宫敬灵没有反抗。
秦遇的面色依旧很差,下巴处还沾着血,眼下青黑,似乎是中毒的症状。
她开口问道:“秦姑娘,中了毒?”“嗯,我害的。
”许春弦还没有开始问这些,南宫敬灵主动说了出来,话中有愧疚之意。
“唔……”许春弦擦拭的手微顿,很快又回归了正常的速度:“公子您现在用自己的血救姑娘,说明您肯定不是有意害她吧。
”她本以为自己的话能安慰南宫敬灵几分,可实际并没有什么用。
南宫敬灵只是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许春弦心里好奇,但是刚刚被秦沅蹊吓了之后,对着这件事情,也不敢多问了,只默默地伺候着秦遇。
擦拭完毕之后,又轻轻的扶起秦遇的脑袋,给她一点一点的喂水。
待到全部饮下之后,秦遇竟有了呕吐的预兆,许春弦自觉地去寻了盆来,接秽物、擦拭、再喂水。
同南宫敬灵预料的一样,当他先听闻秦遇在斗虎时受伤时,便已经预料到秦遇会感染毒素,这是他炼制的毒,他最清楚该怎么解,用血去逼毒,方能将毒清的最干净。
现在只要等着热病退了,秦遇就能好起来了。
他现在很想上前去看看秦遇的样子,同她讲讲话,问问她这些年都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直接和秦沅蹊有联系。
但是显然,她这些年的生活不好,把自己照顾的也不好,甚至,她有些讨厌自己,自己也没有立场与身份去给秦遇什么关怀,迟到的关心,只会显得虚伪,又让人感到恶心。
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南宫敬灵转过了脸,开始往外走,声音又变成了往日的淡漠:“她还会再吐几次,要麻烦完御医了。
伤口处还要再换一次纱布,给她多喂些热水,换完纱布后,再换身衣服……”许春弦一边听着,一边疑惑,一个人用冷冰冰的话说出了一大堆操心的话语,真是反差感甚浓。
南宫敬灵掀开帘帐,远方的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嘴巴张了张,却只是嘴巴吐出一口白气,许春弦以为他没话说了,只是舍不得,自己便又低头照看起秦遇,轻飘飘传来一句“多拿些厚的衣服给她换上,她的衣服太薄。
”许春弦猛地抬头,已经不见人影。
留下尚且还在晃动的帘帐。
原来不是没有话说了,是想要说的话太多,不知道选哪一句。
可是他不能说的很多,至少没有时间让他将他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
劳累了一夜,许春弦也累极了,地上铺了块布,就坐了上去,一边歇息,一边想着如何向七皇子请命。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可以等秦姑娘醒了,请秦姑娘给自己求求情。
想着想着,她便阖上了眼。
极度的疲惫过后,她本该睡得很安稳,直到被激烈的争吵声吵醒。
她猛然惊醒,身上不知谁给盖的一件衣服也被抖落。
许春弦擦了擦口水,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看到了争论的面红耳赤的秦沅蹊和秦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