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马戏团的亡灵
旋转木马叮叮咚咚的余韵还在耳畔跳跃,过山车俯冲时撕裂空气的尖叫似乎也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我和死党张雪、赵峰刚从尖叫幽灵鬼屋里钻出来,肾上腺素还在血管里突突直跳,一边互相嘲笑对方的狼狈相,一边沿着游乐场边缘那条灯光渐暗的小径往大门口溜达,满脑子都是热腾腾的烧烤和冰镇汽水。
赵峰,说真的,刚才那骷髅架子扑出来的时候,你窜得比兔子还快,差点把我绊个跟头!我用手肘怼了怼赵峰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
赵峰扶了扶他那副标志性的金丝框眼镜,努力绷着脸:战术规避!懂不懂那NPC的突进路线明显预判了我们的撤退路径,我那是制造混乱,给你创造反击…呃,逃跑空间!
他转向张雪,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雪姐,刚才我那波精彩走位录下来了吧回头剪个高光集锦!
张雪晃了晃手机,屏幕还亮着录像界面,嘴角弯起狡黠的弧度:放心,高清无码,从你‘卧槽’的破音到‘这不符合牛顿第三定律’的强行挽尊,一帧不落!
三人嘻嘻哈哈,打闹着往前走。谁也没留意脚下的小路不知何时变得格外僻静,两旁高大的树影将远处游乐设施绚烂的霓虹完全阻隔,鼎沸的人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吸走了,只剩下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就在这时,一股甜得发腻、甚至有些齁嗓子的焦糖味,蛮横地钻进了鼻腔,迅速盖过了游乐场常见的爆米花和热狗香气。这味道浓烈得不正常,还混杂着一股陈旧帆布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神经末梢都为之紧绷的铁锈腥气
咦这边什么时候搭了个马戏团张雪停下脚步,指着前方树影深处。
一座巨大的、红蓝条纹褪色成诡异紫褐色的帐篷,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洪荒巨兽,沉默地矗立着。帐篷入口处,悬挂着几盏光线惨白、摇晃不定的汽灯,映照着一个油彩斑驳、笑容僵硬如同石雕的小丑。
他机械地挥舞着手中蓬松如云的棉花糖,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干涩的、毫无起伏的话语:免费!奇迹马戏团!免费入场!欢笑…永恒…
免费赵峰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起来,位置太偏,光源单一且冷色调,刻意营造孤寂感,目标人群不明,商业逻辑根本不通…这地方不对劲,我们快走!他本能地伸手去拉我和张雪。
哎呀,来都来了!免费棉花糖哎!看着挺好吃的!张雪的好奇心像被点燃的火苗,再加上那棉花糖在惨白灯光下确实散发着诱人的蓬松感,她反手就拉住我的胳膊,脚步轻快地朝那小丑走去,就看看嘛!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或者说,一种粘稠得如同蜂蜜、带着强烈催眠效果的甜香瞬间包裹了我们。大脑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思考变得迟滞。
等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各自多了一团冰凉、轻飘飘毫无重量的棉花糖。那甜腻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我猛地回头望去,心脏骤然一缩——来时那条熟悉的小路,竟已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雾彻底吞噬!
更可怕的是,身边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涌来了许多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人,他们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步履僵硬地汇入一股沉默的洪流,推搡着我们,不容抗拒地涌向那幽深如同巨兽喉咙的帆布入口。
糟了!空间锚点被替换了!赵峰脸色瞬间煞白,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被强制拉入了一个亚空间节点!帆布入口的褶皱在视觉上形成了克莱因瓶效应!里面是折叠空间!
感知干扰!那棉花糖是锚定物!张雪也瞬间反应过来,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手中那团冰冷的云朵,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小心!这东西绝对有问题!
然而,一切都晚了。我们三人如同溺水者,被这股沉默而汹涌的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挤进了那散发着霉味和甜腥的帐篷入口。里面的空间果然大得超乎物理常理!
中央一个孤零零的圆形舞台被几束惨白到刺眼的聚光灯死死钉住,像漂浮在无边无际、浓稠如墨的黑暗海洋中的一座绝望孤岛。空气粘稠滞重,混合着旧帆布的腐朽气息、某种大型动物皮毛的浓烈腥臊,还有那股始终挥之不去的、令人神经衰弱的甜腥味。
粗糙冰冷的长条木凳上,密密麻麻坐满了神情各异却同样压抑的人,低沉的、意义不明的交谈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共鸣,如同无数苍蝇在密闭的罐头里绝望振翅。
咣————!!!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铜锣声毫无预兆地炸响!瞬间压垮了所有嘈杂!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聚光灯如同审判之光,骤然聚焦在舞台中央。
烟雾诡异地弥漫又瞬间散开,入口处那个分发棉花糖的小丑,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关节活动的方式——像是被无形的线猛然提起又放下——僵硬地闪现在光圈中心!
他脸上那油彩涂抹的假笑,在强光的直射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凝固的死亡气息,咧开的鲜红嘴角仿佛要撕裂到耳根,而那双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女士们!先生们!干涩、冰冷、如同生锈钝刀刮擦骨头的声音响起,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带来刺骨的寒意,欢迎光临‘永恒马戏团’!今晚,死亡将是压轴的主角!而规则——他刻意拖长了尾音,那空洞的眼窝缓缓地、如同扫描仪般扫过台下每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是你们苟延残喘的唯一剧本!用你们的灵魂,铭记它!他猛地张开双臂,宽大的、缀着廉价亮片的袖管如同垂死的蝙蝠翅膀般展开:
1、
禁止喧哗!任何形式的尖叫、哭喊、大笑、甚至过大的喘息,都会影响游乐设施的运行。
2、表演结束宣告前,请尊重工作人员的劳动结果,禁止以任何形式尝试离开帐篷。
3、必须无条件、即时响应场内所有演员的明确指令!
4、请时刻保持微笑!嘴角上扬,展现愉悦!
5、禁止以任何形式主动或被动触碰场内任何演员!肢体、衣物、甚至其抛出的物品。
6、留言马戏团内获得的一切物品(包括但不限于赠品、拾取物)均需支付相应代价。
7、清洁工神圣不可侵犯!禁止注视、交谈、靠近其工作区域。
8、舞台区域张贴的规则,凌驾于所有其他规则之上。
9、彩色气球是欢乐的象征!请善待它!握紧它!保护它!
10、旋转木马是童真的乐园,只接纳心灵纯净无垢者。
11、魔术师的帽子通往未知!禁止窥探、禁止伸手入内!
12.
小丑的眼泪,是演出终结的唯一标志!见证其落泪者,方可寻求出路!
13.
以上规则皆为绝对真实!它们彼此关联、互相制约、亦可能存在致命矛盾!洞察是生存的唯一可能!
十三条冰冷、残酷、充满逻辑陷阱和悖论的规则,如同十三条无形的绞索,套在了每个人的脖子上!死寂,如同冰封的湖面,瞬间覆盖了整个帐篷。
我仔细看去舞台,那里歪歪扭扭的写着:【不得微笑,主动奉献获得提前离场。】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动那致命的喧哗阈值。我捏着手中那团冰冷、散发着诡异甜香的棉花糖,胃里翻江倒海,冷汗浸透了后背。规则4要求时刻微笑,规则8的舞台铁律却禁止微笑!这根本是死局!
我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周围,人们麻木的脸逐渐恢复过来,都在面面相觑、
死寂之中,几个同样油彩满面、笑容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诡异小丑,推着几辆满载五颜六色、饱满欲滴气球的小车,无声无息地滑入观众席之间的狭窄通道。
他们的动作僵硬而精准,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将一个个色彩鲜艳的气球不由分说地塞给最近的观众,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容易惊慌的孩子和老人。
一个坐在我们前排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被塞了一个天蓝色的气球。他显然被小丑那毫无生气的脸吓到了,小手一抖——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叹息般的气球脱手落地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零点一秒。
砰——!!!
下一刹那,小男孩像一个被重锤狠狠砸中,如同熟透西瓜,毫无预兆地轰然炸裂!红的、白的、粘稠的组织混合着碎骨,呈放射状猛烈喷溅开来。距离最近的他的母亲,被这滚烫的红色液体淋了满头满脸!极致的恐惧和丧子之痛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啊————!!!一声撕心裂肺、冲破云霄的尖啸刚刚从她喉咙里迸发!
噗!、噗!两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爆响紧随其后!
那位母亲和坐在她旁边、被眼前惨剧惊得失声尖叫的另一位妇女,头颅在同一时间如同被引爆的炸弹般炸成两团浓稠的红色雾气!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如同暴雨般泼洒在附近观众的身上、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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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炸开,与帐篷里原本就弥漫的甜腻焦糖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到极点的、如同地狱厨房般的甜腥气息!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死寂中充满了绝望的味道。只有粗重的、拼命压抑着的喘息声,以及粘稠液体从头发、衣襟滴落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咬进下唇,浓烈的血腥味冲进鼻腔,胃部剧烈痉挛,用尽全力才压制住呕吐和尖叫的本能。那团该死的棉花糖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沾满了尘土和溅射过来的暗红色不明液体。
小丑们对眼前的惨剧视若无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们继续推着气球车,如同索命的无常,在弥漫着血腥味的通道中无声穿行,将更多的气球强硬地塞给那些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颤抖的观众。一个粉红色的气球,骨碌碌地滚到了我的脚边,像一颗甜蜜的炸弹。
赵峰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他飞快地、无声地用口型向我们传达:【规则9!善待、持有并保护彩色气球!掉落就是不善待;规则6,此物需付费,是个债务陷阱,千万别碰;规则4和8冲突,舞台铁律优先!绝对不能笑!】
张雪脸色惨白如纸,但她的大脑也在高速运转,手指在我大腿外侧极其轻微、快速地敲击着摩斯密码:【环境音安全声音是多大被动接受气球是否触发债务陷阱掉落非主观是否免受惩罚】
我们三人如同石雕般僵在原地,屏住呼吸,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后面一个被吓懵的男人,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不小心一脚踩爆了滚到他脚边的另一个气球——
噗!
一声清脆的爆响。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秒…两秒…无事发生!【看来被动的、非主观意愿造成的环境声响,不算触发规则1‘喧哗’!】赵峰的眼神传递出这个关键信息。
我忙传递道:【但规则9的‘不善待’惩罚是针对气球持有者的!掉落者已死,惩罚无法执行,或者规则只针对主观破坏行为】
舞台上灯光变幻,一个穿着缀满廉价亮片演出服、脸上带着职业化却极其僵硬微笑的魔术师登场(他的笑容明显违反了舞台规则8!看来目前规则只作用于观众。)。
他动作夸张地表演了几个拙劣的戏法——凭空变出几只蔫头耷脑的白鸽,把一条手绢变成颜色更丑的手绢。然后,他夸张地鞠了一躬,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向观众席。
欢乐的礼物,送给幸运的观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却掩饰不住恶意的欢快。
规则3!必须响应演员的表演!
他变戏法般从帽子里抓出几颗包装精美、闪烁着诱人光泽的巧克力,看似随意地抛向不同区域的观众。其中一颗,划着精准的弧线,直奔我们前排不远处一个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捂住自己嘴巴的少女!
接住它!享受这份甜蜜吧!魔术师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少女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颗致命的甜蜜落在自己脚边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规则3要求接触演员物品
但规则5禁止触碰演员的物品!
而且规则6债务陷阱!接受了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如果不接规则3违抗指令——死亡威胁!她陷入了绝望的死局,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魔术师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他优雅地走下舞台,聚光灯如影随形。他径直走向那个少女,弯下腰,作势要去捡起那颗巧克力,声音温和:哦,可爱的小姐,你的礼物掉了,让我来帮你……
别碰他!赵峰猛地用气声低喝,试图提醒,但为时已晚!
就在魔术师捡起巧克力的瞬间,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极其自然地、仿佛不经意地轻轻拂过了少女因恐惧而绷紧的、裸露的脚踝皮肤!
滋啦——轰!!!
魔术师瞬间爆发出刺眼夺目的纯白色烈焰!那火焰无声无息,却散发着恐怖的高温,瞬间将魔术师整个人吞噬!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表情或发出声音,就在那纯白烈焰中扭曲、蜷缩、碳化!
短短两三秒内,原地只剩下一小堆冒着缕缕青烟的黑色人形焦炭!那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蛋白质焦糊恶臭证明着刚才的恐怖。
魔术师......被火吞噬了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魔术师化为焦炭的同时,那个被触碰到的少女,身体猛地一僵!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窒息声!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皮肤下鼓起无数个游走的包块。
她的眼睛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暴突出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变得灰败、干瘪、布满褶皱!在周围观众惊恐到极致的无声注视下,仅仅几秒钟,就彻底塌陷、萎缩,最终化为一小堆灰白色的尘埃,和一件失去了支撑、软塌塌掉落在地的空荡荡连衣裙。
【双重死亡陷阱!】张雪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用口型传递着巨大的恐惧和洞察:【指令必须响应!但响应行为本身可能导致触碰演员或其物品!直接触发规则5。】
拒绝响应指令则触发规则3,也是无解!唯一的生路或许是…在指令发出前规避被选中
欢快又带着一丝诡异扭曲感的八音盒音乐突兀地响起,舞台中央的地板缓缓裂开,升起一座闪烁着五彩斑斓、却显得格外廉价刺眼灯光的旋转木马平台。
穿着缀满亮片和蓬蓬纱、笑容甜美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女郎出现在入口处,她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糖的毒药:旋转木马时间到啦!童年的梦幻之旅!只接纳最最纯真无邪的心灵哦!快来寻找那份遗失的快乐吧!
几个精神早已被恐惧压垮、濒临崩溃边缘的观众,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眼神空洞,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痴痴呆呆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彩灯闪烁的死亡平台。
其中一人,一个看起来神情恍惚的中年男人,刚踏上平台边缘——
呃…啊——!!!一声非人的、极度痛苦的惨嚎猛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禁止喧哗的规则被触发!
更恐怖的是他的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橡皮擦抹过,他的五官开始模糊、融化,衣服的颜色迅速褪去、质地变得如同纸片般脆弱,整个人的存在感在飞速消散!
他的轮廓变得透明、扭曲,几秒钟内,他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被彻底剥离了!原地只留下一片轻微扭曲、折射着彩灯光芒的空气!
女郎脸上那甜美的笑容纹丝不动,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台下如同惊弓之鸟的观众。最终,她的视线精准地锁定在一个紧紧抱着一个破旧泰迪熊、裤子湿了一片、吓得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小男孩身上。
多么纯净的小天使呀!即便是放声大哭也不会视为喧哗。女郎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不容抗拒的诱惑,你的心灵闪闪发光,是旋转木马最期待的客人!快来,让木马带你飞翔吧!
特殊规则【心灵纯洁的人哭声不会视作喧哗。】我扑捉到女郎话外的意思。
小男孩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抱住泰迪熊,拼命地向后缩,小小的身体抖成一团。但他身边那个同样被吓傻的母亲,在女郎目光的逼视下,如同被操控般,眼神呆滞,下意识地伸出手,用力推了小男孩一把!
不!张雪几乎要失声叫出来,被我和赵峰死死捂住嘴。
小男孩踉跄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那闪烁着死亡光芒的平台!
千钧一发之际!
赵峰眼中精光爆闪!他猛地弯腰,抓起地上一个之前观众遗落的、半空的矿泉水塑料瓶,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砸向旋转木马上方一根闪烁着刺眼白光的灯管!
啪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裂声!灯管应声碎裂!飞溅的玻璃碎片和突然熄灭的灯光带来了瞬间的混乱和光影交错!原本稳定运行的八音盒音乐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戛然而止!
小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刺耳的碎裂声惊得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冰冷坚硬的舞台边缘,离那致命的平台仅有半步之遥!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哭声在死寂的帐篷里显得格外响亮刺耳!规则1!
所有人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时间仿佛凝固!等待着那恐怖的爆头声!
一秒…两秒…三秒…无事发生!
【‘纯真之心’的哭声本身具有规则豁免!】赵峰瞬间抓住了这唯一的、稍纵即逝的生机,他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用气声急速分析:【规则10的‘纯真之心’很可能指特定的、未受污染的、充满恐惧或悲伤的原始精神状态!
混乱和巨响打断了他被‘接纳’进入平台的状态!他跌坐在平台外!指令未完成!规则3未触发!而哭声可能属于‘纯真’状态的一部分,被规则10部分豁免了规则1!】
女郎脸上那甜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她冰冷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我们三人所在的方向。灯光在她眼中反射出骇人的寒光。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一个穿着藏蓝色连体工装、戴着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大号棉布口罩和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的身影,推着一辆锈迹斑斑、发出轻微吱呀声的铁皮清洁车,悄无声息地从舞台侧面的阴影里滑了出来。
他的动作迟缓、僵硬,带着一种非人的韵律感,拿着一把硬毛刷子和一个铁簸箕,开始沉默地清扫舞台上残留的灰烬、空荡的连衣裙以及旋转木马平台边缘小男孩留下的水渍和污痕。沙…沙…沙…硬毛刷子刮擦地板的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如同钝刀子刮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规则7:清洁工神圣不可侵犯!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但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就在他弯腰,费力地用铁簸箕去铲起那件空荡连衣裙下沾着些微灰白尘埃的地板时,他戴着的、本应严丝合缝的棉布口罩边缘,似乎被动作牵扯得微微向上掀起了一瞬。
惨白的舞台灯光,角度刁钻地照进了那一闪而逝的缝隙。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
口罩下面……没有脸!
或者说,本该是皮肤的位置,只有一片平滑、惨白、毫无起伏的……空白!没有鼻梁的隆起,没有嘴唇的轮廓,没有下巴的凸起,甚至连毛孔都没有!那就像一块剥了壳的熟鸡蛋,被人硬生生安在了颈子上,然后被口罩草草盖住!
他不是人!规则7的同化……难道就是变成这样!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住了心脏。就在这时,那个无脸的清洁工……他铲灰的动作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顿了一下。
然后,他没有直起腰,也没有转动身体,但那个覆盖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头部,却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关节活动的方式,平滑地、无声地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张空白的、没有任何五官的脸,正对着我!
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但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注视感瞬间将我锁定!我感觉自己像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血液凝固,呼吸停滞,连思维都冻结了!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拉得无比漫长。就在我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同化或触发其他规则时,那个清洁工动了。
他缓缓抬起一只戴着脏污的白色劳保手套的手,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机器,伸进了他连体工装胸前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却沾染着几点暗褐色污渍的白色纸条。然后,他那只手,朝着我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递了过来。
【陷阱!】张雪的手瞬间冰凉,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赵峰的大脑也在疯狂运转,眼神锐利如刀:
规则7不可侵犯!注视是否算侵犯
他递纸条算规则3的‘指令’吗必须响应
规则6债务!接受物品需付费!代价未知!
赌!规则3必须响应指令的优先级可能极高!而且纸条可能是关键信息!我强压下呕吐和逃跑的冲动,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我没有触碰他那戴着劳保手套的手,只是僵硬地、极其轻微地向前探出一点身子,让那张折叠的纸条从他指尖飘落,掉在我同样冰冷、汗湿的掌心里。
指尖触碰到纸条粗糙边缘和那点干涸污渍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带来一阵心悸。
清洁工那只递出纸条的手,极其缓慢地收了回去。他那顶着鸭舌帽的头部,再次平滑地转了回去,重新面向那片污秽。他弯下腰,继续用那把硬毛刷子,沙…沙…沙…地刮擦着地面,仿佛刚才那惊魂一幕从未发生。
我颤抖着手,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染着污渍的纸条展开。惨白的灯光下,一行印刷体的小字清晰得刺眼,那暗褐色的污渍如同干涸的血泪,点缀在字迹旁:
规则十四:笑容是离场的门票,眼泪是开门的钥匙,甜蜜的债务需以血泪清偿。
笑容是离开的门票,规则4和8的终极矛盾!
规则12同时也提到,小丑的眼泪预示着生门!
债务血泪清偿!我们手中那该死的、冰冷的棉花糖!赵峰的眼镜片上瞬间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舞台灯光骤然变得惨淡,重新聚焦回中央。小丑再次出现在光圈中。他脸上的油彩剥落得更多了,露出了底下大片青灰色、毫无生气的皮肤,那咧开的红唇似乎也失去了之前的张扬,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更深沉的、如同深渊般的急迫。
亲爱的朋友们!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冰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演出终幕降临!用你们最热烈的掌声,为这场永恒的剧目献上告别吧!记住——小丑的眼泪,是终结的号角!违逆者将永陷乐园!
他夸张地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做出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的动作。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借助惨白的灯光,我、赵峰、张雪都清晰地看到——一滴浑浊的、带着一丝暗红的、真实的液体,顺着他剥落油彩的青灰色脸颊,缓缓滑落!
小丑的眼泪!规则12的终局信号!出口即将开启!但规则2表演结束前的空间禁锢是否解除,能离开吗
赵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猛地抓住我和张雪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用气声疾速而清晰地低吼:规则12是终局信号!
规则2‘表演结束前’的条件随终局宣告而失效!空间禁锢解除!
规则14:笑容是门票(离开此地的资格)!眼泪是钥匙(开启出口)!债务需血泪清偿——我们手里的棉花糖是债!
张雪瞬间领会,语速飞快地补充:舞台规则8高于一切!‘禁止微笑’的禁令效力范围是‘表演结束前’!现在表演被宣告结束,规则12触发舞台铁律的禁令自动解除!规则4‘保持微笑’此刻是生路!是门票!我们必须笑!但......她看向赵峰手中的纸条,眼神悲戚,血泪清偿......
出口在那里!赵峰的目光如同利剑,精准地刺向舞台侧后方那片最浓重的阴影区域!那里,空气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扭曲波动!一个不稳定的、边缘闪烁着危险紫黑色电弧的裂口正在缓缓成型!
跑!赵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带着决绝!
我们三人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同时爆发出身体里残存的全部力量!脸上强行挤出此生最夸张、最扭曲、肌肉因极度恐惧和用力而痉挛的笑容,朝着那波动最剧烈的方向亡命狂奔!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污和冰冷的绝望之上!
抓住他们!钥匙和门票!别让他们带走!小丑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冰冷,变得尖利扭曲,充满了气急败坏!那个无脸的清洁工瞬间丢掉了手中的扫帚,动作由迟缓变得迅疾如电,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扑向我们!推气球车的小丑也丢下车子,从侧面拦截!后台那片浓稠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骤然睁开!
债务未清!拦住他们!小丑发出愤怒的咆哮,那滴真实的眼泪加速滑落。
就在无脸清洁工那只冰冷、戴着劳保手套的手即将抓住张雪后衣领的瞬间!赵峰猛地将我和张雪向前狠狠一推!力量之大让我们踉跄着扑向那近在咫尺的裂缝!
他自己却骤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脸上挂着那疯狂到极致、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扭曲笑容,对着猛扑而来的无脸清洁工和拦截的小丑张开了双臂!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进入这地狱马戏团后唯一的声音,也是他生命最后的绝响:
规则6!我的债务!用我的血!用我的命!清偿它!清算我吧——!!!
噗——!!!
赵峰的身体如同被投入强酸之中,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橡皮擦瞬间抹过!他身体的色彩、轮廓、物质,在眨眼间崩塌、消散!没有火焰,没有爆炸,只有一蓬细密的、带着微弱红光的尘埃,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在空气中飘散、湮灭!
他用生命和主动触发喧哗作为代价,触发了规则6的清算为我们争取了那至关重要的、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赵峰!张雪呜咽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哭泣,泪水汹涌而出!
那滴眼泪终于坠落,滴在舞台地板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小丑身后的空间猛地撕裂开一道更大的、边缘疯狂闪烁紫黑色电弧的裂缝!外面是翻滚涌动的、混沌未明的雾气!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
无脸清洁工冰冷的手已经触到了张雪飞扬的发梢!
走啊!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生命力,死死抓住泪流满面、几近崩溃的张雪,纵身扑向那道散发着毁灭与希望气息的裂缝!
滋啦——!!!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带电的凝胶,巨大的撕扯感、麻痹感和赵峰化作尘埃消散的画面同时冲击着感官!剧烈的眩晕和疼痛瞬间淹没了意识。
冰冷!坚硬!粗粝的砂石摩擦着皮肤,带来真实的痛感。
我和张雪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肺腑,带着熟悉的汽车尾气、食物香气和…自由的味道。耳边是嘈杂的人声、车流声。
我挣扎着抬起头,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是熟悉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我们正趴在离中心广场游乐场大门仅两条街之隔的一条昏暗小巷口。身后,只有冰冷粗糙、布满涂鸦的砖墙。
赵峰…赵峰…张雪瘫软在地,脸埋在冰冷的砂石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泪水混着泥土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我挣扎着坐起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脸上那强行挤出的、疯狂的笑容因为肌肉过度用力而僵硬、抽搐,一时竟无法平复。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笼罩着我,仿佛生命力被抽走了大半。口袋空空如也,游乐场的硬币、纸巾…所有东西都不翼而飞。
我颤抖着抬起手,想擦掉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指尖触碰到嘴角那僵硬的弧度时——
一种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剥离感传来。仿佛…有一层薄薄的、不属于我的、带着冰冷笑意的面具,正在从我的皮肤上悄然脱落,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身后小巷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
规则十四:笑容是离场的门票。
我们逃出来了,用赵峰的血与命。
但那门票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它留下的印记,那强行烙印在肌肉记忆里的、冰冷的笑容弧度,以及那融入阴影的面具…或许,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逃生,仅仅是一个开始。
而那张用血泪换来的门票,其真正需要支付的、更沉重的代价,或许才刚刚浮出水面。我看着张雪悲痛欲绝的背影,看着玻璃橱窗倒影中自己嘴角那无法平复的僵硬弧度,一股比马戏团的黑暗更深沉的寒意,悄然爬上心头。
你们两个,没事吧......赵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惊讶痛苦着抱住他。
赵峰声音沙哑,拍了拍我们笑道:规则8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而我无意识的主动奉献生命,反而让我先早一步逃出生天。
张雪抹了抹眼泪,道:再也不要天上掉下来免费的馅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