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李明,穷学生一个。为了那点可怜的夜班费翻倍,我硬着头皮接下了好邻居便利店通宵班的活儿。操蛋,谁让房租快到期了呢。
第一晚,店里那股味儿就差点把我送走——关东煮泡烂了的味儿、廉价消毒水味儿,还有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飘出来的霉味儿,混在一块儿,闻得人脑仁疼。头顶那几根破灯管还滋滋响,跟特么催眠曲似的。货架影子拉得老长,黑黢黢的,看着就膈应。
李明一个沙哑得像砂纸磨铁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
我吓得一激灵,差点原地蹦起来。回头一看,是经理老张。他顶着一张蜡黄蜡黄的脸,眼袋快耷拉到嘴角了,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生活榨干了的疲惫。手指头夹着根快烧到过滤嘴的烟,烟灰也不弹,就让它掉在擦得锃亮、但总感觉油腻腻的收银台上。
是,张经理。我赶紧应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怂。第一天,不能露怯。
老张压根没看我,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收银台旁边墙上嵌着的那块监控屏幕。屏幕分成十几个小格子,像一堆冰冷的眼睛,没感情地瞅着店里的角角落落:收银台、大门、饮料柜、零食区……画面大多死气沉沉,偶尔有个模糊人影晃过去,眨眼就没了。
他的眼神,死死钉在右下角那个最不起眼的小格子上。那格子里的画面,黑得跟泼了墨似的,就边上透出点微弱的光,勉强能看出是堆叠的纸箱子——那是仓库的监控。
喏,那个,他用夹烟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那块黑屏上,仓库的镜头。
他狠狠嘬了口烟,烟雾把他那张脸弄得更加模糊不清。然后,他扭过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终于对上了我。瞳孔深处好像缩了一下,带着一股子不容商量的严厉劲儿。
小子,给我听好了,他声音压得贼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砂砾感,这店里的监控,你爱看哪个看哪个,随你便。他顿了顿,把烟屁股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滋一声轻响,唯独这个仓库的镜头,他盯着我,眼神像冰锥子,千万别碰!尤其是……深更半夜,就你一个人在这儿的时候!
千万别碰这四个字,咬得又重又冷,砸得我耳朵嗡嗡响。空气好像一下子冻住了,连头顶灯管的滋滋声都变得遥远。仓库镜头里那片死黑,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感觉更浓了,更……邪性了,好像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我喉咙有点发干,只能点头:知道了,经理。
他又瞥了一眼那块黑屏,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然后才拖着步子,慢吞吞地晃悠进了后面办公室。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像上了锁。店里就剩我一个,还有墙上那十几只冰冷的电子眼。
2
时间过得贼慢,跟灌了胶水似的。熬到凌晨两点,外面彻底死寂了,路灯的光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黄。最后一个醉鬼打着酒嗝滚蛋后,卷闸门哗啦一声沉重落下,把我和这片死寂彻底关在了这个被荧光灯统治的小盒子里。
货架之间的过道变得又深又暗,感觉能把光吞了。一点点声音都被放得老大——冰柜压缩机沉闷的启动声,角落里耗子窸窸窣窣的动静,连我自己咽口水的声儿,都在这空旷里撞出让人心慌的回音。我强迫自己盯着收银台,盯着那些花里胡哨的杂志封面,可眼角的余光,就是忍不住往墙上那块监控屏上瞟。
右下角那个小格子,那片凝固的黑暗,像个沉默的钩子,又像个无声的警告。老张那张蜡黄的脸和他那句冷冰冰的千万别碰,在我脑子里来回放电影。
千万别碰……尤其是深夜……
为啥那里面到底有啥玩意儿是怕我看见仓库里堆的过期食品还是……别的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擂鼓,一股子强烈的好奇心混着隐隐的不安,在血管里乱窜。手指头好像不听使唤了,自己就伸向了鼠标。冰凉的塑料触感让我指尖一麻。屏幕亮着,十几个小画面安安静静。鼠标指针,像被啥玩意儿吸着,抖抖索索地移向了右下角那个黑暗的格子。
点了一下。
屏幕主画面唰地切换,整个占满了屏幕。仓库的监控画面放大了。还是那片让人喘不过气的昏暗。堆叠的纸箱子在画面边上投下歪歪扭扭的黑影,像蹲着的怪兽。空气里只有冰柜压缩机在远处有一下没一下地嗡鸣。
啥也没有。果然是自己吓唬自己。我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刚垮下来一点,手指头就要去点鼠标关掉这无聊玩意儿。
就在我手指头尖儿快要碰到左键的那一刹那——
画面最里头,那片纸箱子堆叠的浓重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的呼吸猛地停了!全身的血轰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疙瘩!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角落,眨都不敢眨一下。
不是眼花!
一个模糊的轮廓,正从最深的阴影里,一点一点地……分离了出来。
3
那玩意儿没个清晰的五官,也看不出穿啥衣服,就一个大致的、人形的轮廓,像一团凝住不散的浓雾,又像一张曝光严重不足的底片上的鬼影。它就那么直挺挺地杵在仓库最深处,脸正对着监控镜头。
一股寒气顺着我脊梁骨噌地窜上来,头皮一阵阵发麻。我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屏幕里那个模糊的人影。
它动了。
它抬起了一条……胳膊那动作慢得邪乎,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跟生锈的机器在嘎吱嘎吱运转似的。胳膊抬到一定高度,然后……放下了。接着是另一条胳膊,抬起,放下。
它在……模仿
模仿啥
我脑子一片空白,就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疯了一样撞着肋骨,咚咚咚!震得耳膜生疼。然后,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我脑子里——它模仿的,是我几分钟前整理靠近仓库门口那排薯片货架的动作!
一模一样!抬手,拿起一包薯片,放下,再拿起另一包……那种僵硬的、卡顿的节奏感,完全就是复刻我!
血好像都涌到了手脚尖儿,手指头冰凉。我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腿在瓷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尖叫。跑!必须离开这儿!视线慌乱地扫过屏幕,那个模糊的人影还在继续它那诡异的模仿秀,动作好像……快了一丢丢它原本只是对着镜头,这会儿,那个模糊的脑袋轮廓,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朝我这边偏过来一个微小的角度!
就好像隔着冰冷的屏幕,隔着几十米和厚厚的墙,它那根本不存在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我惊恐万状的注视!
4
啪!
我用尽吃奶的力气,一巴掌狠狠拍在显示器顶上的电源按钮!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像一张猛地合拢的大嘴,吞掉了那个让人汗毛倒竖的景象。
黑暗降临,只有收银台电脑屏幕那点微弱的光照着我惨白的脸。冷汗把后背的T恤都浸透了,又黏又冰。我大口喘着粗气,耳朵里嗡嗡响,心脏还在疯狂地擂鼓,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仓库里那东西……它看见我了它知道我在看它
死寂。让人窒息的死寂重新压下来,比刚才更沉。冰柜的嗡鸣没了,耗子的动静也没了,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了静音键。就剩我自己粗重又急促的呼吸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气里显得贼刺耳。
我背靠着冰凉的收银台,身体僵得像块木头,眼睛死死盯着通往后面仓库那扇紧闭的灰色金属门。门上的油漆剥落了好几块,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块块难看的疤。门把手是冰冷的金属,反射着一点微光。
就在这时——
咚。
一声闷响,清清楚楚、毫无预兆地,从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后面传了过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大铁锤狠狠抡在我耳膜上,震得我浑身一哆嗦,魂儿都快吓飞了。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疙瘩。
谁仓库里……有人是那玩意儿!
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这回,是连着两下。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耐心劲儿。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我神经最细的那根弦上。
谁……谁在那儿我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干涩嘶哑,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门外屁回应没有。只有那沉重的、贼有规律的敲击声,固执地响着。
咚…咚…咚…
它来了!它就在门后面!屏幕里那玩意儿!它从那片凝固的黑暗里爬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洪水瞬间把我淹到了顶。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我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向便利店的前门——那扇死沉的卷闸门。手指头哆嗦着,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胡乱摸索着那个小小的、隐藏的紧急开门按钮。在哪儿*的按钮在哪儿!
咚!咚!咚!
身后的敲门声猛地变得又急又重,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的暴戾,发疯似的砸在金属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门感觉下一秒就要被砸开!
找到了!指尖终于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凸起。我几乎是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了下去!
哗啦啦啦——!!!
卷闸门电机发出刺耳的尖叫,沉重的金属门帘唰地向上弹起!凌晨冰冷的空气裹着湿气,像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我汗湿的皮肤。我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一头栽进外面漆黑的夜色里,头都不敢回,玩命朝着远处有路灯亮光的地方狂奔。身后,卷闸门缓缓落下的沉重摩擦声,还有门里那持续不断的、疯狂的砸门声,搅和成一首来自地狱的送行曲,死死追着我的脚后跟。
5
冷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肺管子火辣辣地疼,但我他*一步都不敢停。便利店那惨白的灯光在身后缩成一个小点,像个正在合上的、冰冷的死人眼。那模糊的影子,那砸门的动静……操!它们是真的!就在那儿!老张那句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像根淬了毒的冰锥子,狠狠扎进我脑子里。
可这操蛋的恐惧,根本没因为跑远了就放过我。它像长了脚的藤蔓,悄没声儿地缠上来,越勒越紧,往骨头缝里钻。白天上课,讲台上教授那声音,跟隔了层厚毛玻璃似的,嗡嗡的,断断续续。那些公式、理论,昨天还他*能看懂,今天就全成了鬼画符,在眼前扭来扭去。我瞪着摊开的课本,那些黑字儿像一群蠕动的蚂蚁,爬得我脑仁儿疼,直犯恶心。
李明坐旁边的王浩用胳膊肘怼了我一下,压着嗓子,发什么癔症呢老刘点你名了!
我一个激灵,猛地抬头。讲台上,戴着啤酒瓶底眼镜的刘教授皱着眉,镜片后的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扫过来:李明同学,复述一下我刚才讲的核心论点。
教室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我脑子一片空白,刚才教授放屁了一个字儿没听见!冷汗唰地从额角冒出来,喉咙干得冒烟,张了张嘴,就挤出几个屁:呃……这个……是……
刘教授一脸没救了的表情,摇摇头,接着讲。可那种被当众扒光了审视的羞耻感,混着昨晚上没散干净的恐惧,像一坨冰冷的烂泥糊在胸口,堵得我喘不上气。我低下头,死盯着摊开的笔记本,雪白的纸页上,不知道啥时候被我无意识用笔尖戳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坑,活像一张扭曲的、正在无声尖叫的鬼脸。
幻觉,这玩意儿开始像霉菌一样,在我脑子里悄悄冒头了。
深更半夜,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回到我那狗窝一样的出租屋。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在胳膊上,稍微清醒了那么一丁点。我抬起头,看向洗手池上面那面全是水渍的破镜子。镜子里映着我那张脸——惨白,眼窝深陷,下巴上胡子拉碴。操,就俩字:憔悴。
我抬起手,想抹把脸上的水珠子。
镜子里那傻*,那只抬起的手,动作他*的……明显慢了一拍!
我胳膊都抬到眼前了,镜子里那货才刚慢悠悠地开始弯胳膊肘。我停住不动了,镜子里那手还在那儿慢动作完成抬起的轨迹,然后才跟卡壳的劣质机器人似的,僵在半空。
一股寒气嗖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猛地甩了甩头,使劲闭上眼,再睁开。
镜子里的人影正常了,也带着跟我一模一样的惊恐表情瞅着我。刚才……眼花了肯定是累劈叉了。我赶紧关掉水龙头,跟逃命似的窜出了这*仄的卫生间。
又过了几天,轮到我晚班。店里空得能跑马,就头顶那几根破灯管还在那儿滋滋伴奏。我推着补货车晃悠到饮料冷柜区。拉开沉甸甸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各种齁甜香精的冷气糊了我一脸。我弯下腰,开始把冰镇可乐、雪碧一罐罐往货架上码。
手指头碰到一罐可乐的铝壳,指尖传来的感觉不对劲——硬邦邦的,冰得扎手。不像液体,倒他*像……冰块
我疑惑地拿起那罐可乐。死沉!罐身冰得刺骨,上面凝结的水珠子在我手心化开。透过红色的罐体,模模糊糊看见里面……操!不是流动的深褐色可乐,全他*是白色的、浑浊的冰块!冻得跟块砖头似的!
我心口猛地一跳,赶紧又抓起旁边一罐雪碧,一样!硬邦邦的,里面也是凝固的白色冰碴子!再拿起一罐芬达……橙色的冰坨子!一整排,靠近冷柜最里面那几罐饮料,全他*诡异地冻成了实心冰疙瘩!
这他*怎么可能!冷柜温度是恒定的冷藏,根本不可能结冰!我下意识地一抬头,看向嵌在冷柜上方的那个黑黢黢的监控探头。那小镜头,像只冰冷的眼珠子,正他*无声无息地盯着我!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比冷柜的寒气还瘆人!我哐当一声狠狠关上冷柜门,巨大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店里炸开,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幻觉……都是幻觉……压力太大了……我靠着冰凉的冷柜门,嘴里念叨着,想说服自己。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冷笑:那仓库里的影子呢那砸门声呢也是幻觉操!
老张那张蜡黄疲惫的脸,还有那句千万别看的警告,又他*无比清晰地蹦了出来。这破便利店,这狗屁仓库,绝对藏着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恐惧像藤蔓缠得我喘不过气,可一股被耍了、被扔进火坑的邪火,也像闷烧的炭,在我心底噌地燃起来了。老子必须知道真相!那仓库,那地下室……答案肯定在那儿!
6
机会在一个闷得能拧出水的午夜来了。天气预报说暴雨要来了,空气黏糊糊的,一丝风都没有,憋得人难受。老张接了个电话,脸变得更难看了,蜡黄里透着一股死灰。他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油乎乎的头发,对着话筒嗯嗯啊啊了几声,然后啪地挂了。
操他*的!他低骂了一句,像头困兽似的在收银台前转了两圈,眼珠子扫过空荡荡的店面,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股子极其不耐烦的审视。
喂,小子,他哑着嗓子开口,语气硬邦邦的,家里……有点破事,得马上滚回去一趟。这鬼天气,估计也没几个傻*来买东西了。你一个人盯着,行不行他嘴上问着,眼神里可没半点商量的意思,纯粹就是通知。
心脏在胸腔里咚地猛跳一下。机会!我强压住翻腾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老实巴交:没问题,经理。您放心。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浑浊得像泥潭,好像想从我脸上抠出点啥,又好像只是累得灵魂出窍了。最后,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机灵点!有事打我电话!记住……他顿了顿,眼珠子下意识地瞟向监控屏幕,尤其是右下角那片死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绷紧的弦儿,……别他*瞎跑!特别是后面仓库和……地下室!锁好门!
知道了。我低下头,避开他那双瘆人的眼。
他没再废话,抓起柜台上的旧皮夹克,脚步匆匆地冲向后门。金属门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脆地传来。紧接着,外面卷闸门哗啦啦升起又落下。整个便利店彻底成了我一个人的铁笼子。
头顶的破灯管还在滋滋响,在这片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空气闷热得像凝固的胶水,吸一口都烫肺管子。我靠在收银台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他滚蛋了。
时间像黏稠的糖浆,一滴一滴往下淌。店里死寂一片,就剩我的心跳在耳朵里咚咚擂鼓。十分钟……二十分钟……确认这老小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干!
我深吸一口气,那闷热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子铁锈混着霉烂的怪味儿。走到后门,握住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老张刚才落锁的声音贼清楚,但……我试探着轻轻一拧。
咔哒。
门把手居然他*转动了!锁舌弹开的声音在死寂里像放了个炮仗!
心脏猛地一抽。他没锁门是走得太急忘了还是……这他*根本就是个坑恐惧的毒刺又扎进神经。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咬紧后槽牙,猛地拉开了后门。
一股比外面更闷、更浑浊、更恶心的空气呼地扑了我一脸!浓重的灰尘味儿、烂纸板味儿,还有那股子熟悉的、让人想吐的铁锈腥气!仓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墙壁,找到了开关。
啪嗒。
昏黄的白炽灯亮了,光线贼弱,勉强照亮眼前一小块地方。高大的货架像沉默的巨人,投下浓得化不开的阴影。空气里飘着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下慢悠悠地跳舞。看起来……好像没啥问题
不对!我的目光被仓库最深处、靠近墙角的地面吸住了。那儿,有一块厚重的、边缘包着磨损铁皮的木板,像块通往地下的活板门。木板中间,挂着一把沉甸甸的老式挂锁。
锁是锁着的。但我的视线死死钉在木板边缘——那儿,有一道非常细小的、新鲜的划痕!像是被啥金属工具刚撬过,跟周围陈旧的木头纹理格格不入。
地下室!老张最后特意提了地下室!
血轰地涌上头顶,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兴奋搅和在一起。我眼珠子四处乱扫,在墙角那堆破烂工具里搜寻。一把断了木柄、锈迹斑斑的旧铁锹头靠在那儿。我冲过去,一把抓起那沉甸甸的铁疙瘩。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爬上来。
回到活板门前,我蹲下身,把锹头锋利的边缘狠狠塞进挂锁的锁环和锁梁之间的缝隙里。铁锈簌簌往下掉。我咬紧牙关,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往下一撬!
嘎嘣——!
一声让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炸响!那把老掉牙的挂锁,居然真他*断了!
成了!我甩开锹头,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两只手抓住木板边缘冰冷的铁皮,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一掀!
吱呀——嘎……
沉重的木板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被掀开,一股更浓烈、更阴冷、更他*恶心的气息呼地从下面冲了出来!泥土的腥臊味儿、浓得呛鼻的霉烂味儿,还有那股子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比仓库里浓了十倍不止!
一道又陡又窄的水泥台阶,向下延伸,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台阶边上全是灰和脏东西。我掏出手机,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点开了手电筒。
一道惨白的光柱像把刀,劈开了黑暗,照亮了向下延伸的台阶。台阶上,散落着一些深褐色的、已经干巴了的……污渍像泼洒的酱油,又他*像……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跟踩地雷似的往下挪。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台阶不长,也就十几级。光柱扫过粗糙的水泥墙,上面好像有些乱七八糟的、深色的刮痕。
终于,脚底板踩到了地下室冰冷坚硬的水泥地。手电光柱在黑暗里乱晃,像只受惊的兔子眼。
地方不大,顶多十平米。空气冷得刺骨,湿气贼重。角落里堆着些破纸箱和垃圾,盖着厚厚的灰和蜘蛛网。但我的目光,瞬间被房间正中央的景象死死焊住了!
那儿,跟扔垃圾似的,丢着几样东西。
一把沉甸甸的撬棍。一头糊满了暗红发黑、干巴凝固的污垢,像糊了一层恶心的油漆。那颜色……那味儿……操!是血!绝对是血!那股浓烈的铁锈腥味儿就是这儿散出来的!
撬棍旁边,散落着一堆被撕得稀巴烂的硬纸片。我蹲下身,手指头哆嗦着扒拉开那些碎片。手电光下,勉强能认出碎片上的图案——一张被撕得稀碎的全家福照片!
背景看着像个普通公园。碎片里,能看到一只男人的手搭在一个穿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肩膀上,小男孩笑得没心没肺。还有一角,是个女人穿着碎花裙子的下半身……但所有人的脸,都被极其粗暴地、带着一股子刻骨仇恨地撕掉了!就剩下点边边角角的皮肤和头发茬子。
谁老张照片上那小男孩……是他
寒意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嗖地缠上我的四肢百骸,差点把我当场冻僵!那把沾血的撬棍,这撕碎的照片……这地下室就是他*个冰冷的坟坑!埋着见不得人的血债!老张那张蜡黄疲惫的脸在我脑子里扭曲变形,变成了狰狞的恶鬼。他警告我别看监控、别来地下室……就是因为这儿藏着他杀人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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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就在这当口——
哐当!!!
一声沉重的闷响,像他*有口铁棺材砸在地上,猛地从头顶仓库的方向传来!
我的心脏瞬间停跳!全身的血唰地一下全他*凉了!他回来了!
手电筒的光柱因为剧烈的颤抖在墙上疯狂乱跳!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嗷一声从地上弹起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把我捏成了傻*!来不及想!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狭窄的台阶,手机的手电光在黑暗里乱晃,好几次差点脱手飞出去。沉重的脚步声,正他*清清楚楚、一步一顿地,从仓库的方向,朝着地下室入口*过来!
完了!露馅了!这老小子要杀我灭口!像处理照片上的人一样把我给办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我拼命往上蹿,肺管子火辣辣地疼,根本不敢回头。就在我脑袋刚冒出地下室入口的瞬间——
吱呀——
仓库后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道贼亮贼亮的手电筒强光,像他*探照灯一样,唰地从门口射进来,横扫过昏暗的仓库,瞬间就死死钉在了正狼狈地从地下室洞口往外爬的我身上!
光柱刺得我睁不开眼。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但那轮廓……正是老张!
8
小兔崽子!!!一声暴怒的、跟野兽咆哮似的吼声在仓库里炸开,震得顶上的灰簌簌往下掉,你他*找死呢!
那声音里的狂暴和杀意,像他*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穿了我的耳膜!巨大的恐惧瞬间把我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看见了!他什么都看见了!地下室的血撬棍,撕碎的照片……他肯定要弄死我!
时间好像他*凝固了。老张堵在门口,像尊怒目金刚。他手里那强光手电筒像把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我身上,刺得我眼睛生疼。仓库里弥漫着灰尘和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味儿,空气沉得像灌了铅。
我……我……喉咙像是被一只冰手死死掐住,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脑子一片空白,就剩下那把糊满暗红血痂的撬棍和被撕碎的全家福在眼前疯狂闪回。他要杀我!像撕照片一样撕了我!
给老子滚出来!老张的咆哮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嘶哑,他猛地往前跨了一大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砸出回响。手电光柱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扫过堆叠的纸箱,投下扭曲跳动的巨大阴影,像一群要扑上来吃人的怪兽。
跑!必须冲出去!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僵直。在他第二步就要落地的刹那,我像被电打了似的猛地往侧面一扑!身体咚地一声重重撞在一个堆满空纸箱的货架上!纸箱哗啦啦像雪崩一样倾倒下来,暂时挡住了他的视线和冲过来的路。
操你*!他怒骂一声,手电光柱在翻倒的纸箱堆上乱晃。
就是现在!我根本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从纸箱堆里爬出来,像只被狗撵的兔子,朝着仓库通往店面的那扇薄木门玩命狂奔!身后传来他暴躁地踢开纸箱的闷响和更加狂暴的咒骂。
拉开那扇破木门,我冲进了便利店的前区。惨白的荧光灯下,货架林立,一片死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感觉下一秒就要炸开。收银台!前门!钥匙在收银台抽屉里!
我冲向收银台,手指头哆嗦得像得了鸡爪疯,去拉那个放零钱和钥匙的小抽屉。太慢了!太他*慢了!身后,仓库门被砰地一声粗暴地撞开!老张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子阴冷的煞气冲了出来!手电筒不知道收哪儿去了,但他手里……赫然抓着那把刚从地下室带出来的、沾着暗红污垢的撬棍!
金属的棍身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棍头那些干涸发黑的血迹,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狰狞!
小杂*!你他*活腻歪了!他双眼赤红,脸上肌肉扭曲,蜡黄的皮肤下透着一股骇人的青灰色,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他不再咆哮,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子,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就永远给老子把嘴闭上吧!
他高高举起了撬棍!沉甸甸的金属棍头带着风声,朝着我的天灵盖狠狠砸了下来!
9
死亡的阴影瞬间把我罩了个严严实实!我瞳孔缩成针尖,身体的本能让我向侧面猛地一歪!
哐啷——!!!
撬棍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我刚刚拉开一条缝的收银台抽屉上!金属抽屉瞬间变形、碎裂!里面的硬币、纸钞、钥匙像炸弹开花一样噼里啪啦飞溅出来,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整个收银台都在晃荡。碎木屑和金属碎片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我失去平衡,狼狈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瓷砖地上,疼得眼前直冒金星。
老张一击落空,彻底暴走。他看都不看散落一地的钱,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死死锁定摔在地上的我,那眼神已经完全不像人了,充满了原始的、嗜血的疯狂。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双手再次高高举起了那根沾血的凶器,沉甸甸的棍头对准了我的脑门!
完了!躲不开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把我淹没了。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一下把我脑袋开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便利店前门方向炸开!不是撬棍砸落的声音,而是……整扇巨大的玻璃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狠狠撞碎的声音!
无数晶莹的玻璃碎片像他*暴雨一样哗啦啦倾泻而下,砸在地上!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拉响,尖利得能撕裂人的耳膜!
老张高举撬棍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狰狞的杀意瞬间被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愕然扭头看向门口。
刺眼的红蓝警灯光芒疯狂地旋转闪烁,穿透弥漫的玻璃粉尘,把整个便利店染成一片诡异紧张的颜色。几个穿着深色制服、荷枪实弹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破碎的大门处冲了进来!
警察!放下武器!立刻放下武器!威严的吼声如同炸雷!
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指向了僵立在收银台旁、手里还高举着染血撬棍的老张!
时间好像被按了慢放。
老张脸上的惊愕凝固了,像张拙劣的面具。他高举撬棍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还维持着那个要命的劈砸姿势。撬棍顶端,暗红色的污垢在疯狂闪烁的红蓝警灯下,泛着妖异的光。他浑浊的眼珠里,狂暴的杀意像退潮一样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茫然,随即被更深沉的、如同掉进无底洞般的绝望吞噬。
放下武器!最后一次警告!为首的警官,一个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再次厉声喝道。他手里的枪稳稳地指着老张的眉心,手指紧扣扳机,纹丝不动。
嗬……嗬……老张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蜡黄的脸在警灯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他死死地盯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又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瘫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怨毒,有不解,最终只剩下一种彻底认命的、空洞的死寂。
高举的手臂,终于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垂落下来。
哐当!
沉重的撬棍脱手,砸在满地狼藉的碎玻璃和硬币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滚了两圈,停在了沾满灰尘的瓷砖地上。那顶端暗红的污迹,在灯光下无比刺眼。
两个警察如同猎豹般迅猛地扑了上去!一人扭臂,一人锁喉,瞬间将老张死死地按倒在地!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住了那双刚刚还高举凶器的手腕。
老实点!警察的呵斥声严厉。
老张的脸颊被用力摁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沾满了碎玻璃渣和灰尘。他没挣扎,只是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像一滩彻底失去生气的烂泥。
李明那个为首的警官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我惨白的脸和擦伤的脸颊,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关切,能起来吗伤着没
我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筛糠,牙齿咯咯打架,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能胡乱地点头。刚才跟死神擦肩而过的冲击,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软得像面条。
警官伸手,有力的胳膊把我搀扶起来。他的手掌温热而稳定,传递过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我靠着他,腿还是软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老张,还有地上那把静静躺着的、沾血的撬棍。
地下室……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手指颤抖地指向仓库的方向,仓库……地下室……有东西……血……照片……
警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立刻对旁边待命的警员下令:小陈,带两个人,保护现场!封锁仓库入口!小刘,你跟我下去看看!注意安全!
被叫做小刘的年轻警员立刻应声,掏出了配枪,神情严肃。为首的警官扶着我,示意另一个警员照看,然后带着小刘,快步走向那扇通往仓库的、已经破损的木门。
仓库的灯被重新打开。昏黄的光线下,翻倒的纸箱一片狼藉。警官和小刘的目光瞬间被仓库深处墙角那块被掀开的、边缘包着铁皮的厚重木板吸引。那个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像一张无声张开的大口。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更加严峻。小刘持枪在前,警官紧随其后,两人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通往地下的水泥台阶,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入口处。
10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便利店里只剩下刺耳的警报声还在单调地嚎叫,红蓝警灯的光芒在破碎的玻璃和散落的货物上流转。我瘫坐在一张被扶正的椅子上,一个女警员递给我一瓶水,温声安抚着。被铐住的老张蜷缩在墙角,由两名警察严密看守着,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像尊石像。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地下室里到底有啥更多的血尸体照片上被撕掉脸的人……他们到底咋了
终于,沉重的脚步声从仓库方向传来。
为首的警官和小刘重新出现在仓库门口。两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尤其是小刘,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还没褪干净的震惊和生理性的不适。警官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装着那把沾满暗红污垢的撬棍。另一个袋子里,则是那些被撕得粉碎的全家福照片碎片。
警官的目光扫过被铐住的老张,眼神冰冷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沉重。他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初步勘察,地下室有大量陈旧性血迹反应,跟这把撬棍上的残留物对上了。还有……一些被埋起来的……个人物品残骸。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张强,十五年前那起轰动全城的‘幸福里灭门悬案’……被害的一家三口,就是你的老婆、儿子和老丈人吧
墙角,被叫做张强的老张,身体猛地剧烈一颤!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那张蜡黄疲惫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彻底崩溃的、扭曲的痛苦。浑浊的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尘和碎玻璃渣,无声地汹涌而下。他没回答,只是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那声音里,塞满了无法言说的绝望、疯狂和……深入骨髓的悔恨。
红蓝警灯的光芒,冰冷地闪烁在他涕泪横流的脸上,像一个残酷的句号。
一个月后。
初秋的风带了点凉意,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行人脚底下打转。阳光还算凑合,但照在身上,已经没啥暖和气儿了。我裹紧了外套,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在人行道上。
那条熟悉的街出现在眼前。街角,好邻居便利店的招牌还亮着,白底蓝字,在秋日的阳光下有点晃眼。卷闸门换成了新的,光洁锃亮。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能看到里面货架整齐,灯光通明。一个穿着崭新便利店制服、看着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子,正站在收银台后,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
一切看起来……好像啥都没发生过。
可我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马路对面。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隔着那扇崭新的玻璃门,我静静地看着那家店。
橱窗玻璃反射着阳光,有点刺眼。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深夜,那个在荧光灯下独自码货的自己,那个因为手贱点开监控回放的自己……还有那个从仓库深处阴影里爬出来的、模糊的、卡顿着模仿我动作的诡异影子。
胃里一阵翻搅。那沉重的砸门声,冷藏柜里冻成冰坨的可乐,镜子里慢半拍的傻*倒影……还有地下室里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冰冷的撬棍、被撕碎的笑脸……无数破碎而恐怖的画面瞬间涌进脑子,清晰得跟昨天刚发生一样。
我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味的凉风,想把那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压下去。
11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个新店员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个黑色垃圾袋,走向店门旁边的分类垃圾桶。他随意地朝马路这边瞥了一眼,目光好像在我身上停了一下。
我立刻低下头,转身,抬脚就想赶紧溜。这鬼地方,老子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哎!哥们儿!等一下!
一个清亮的声音穿透了街道的嘈杂,追了过来。
我身体一僵,脚步骤停。回过头。
那新店员已经丢完了垃圾,正站在便利店门口,隔着马路,朝我这边挥着手,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没心没肺的热情笑容。他指了指店里,又指了指我,好像在确认我是不是在看他。
哥们儿!他提高了嗓门,带着点好奇,隔着车流喊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搁这儿干过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猛地攥紧了!我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只想他*赶紧消失。
他好像没看出我的不对劲,反而更来劲儿了。他侧过身,指了指收银台旁边墙壁上嵌着的那块监控显示屏,屏幕分成十几个小格子,其中一个角落,依旧是那片仓库特有的、凝固的昏暗。
哎,问你个事儿呗!他脸上带着点困惑,又有点探究的意味,声音清晰地传过来,那里面……仓库那个监控,画面老他*怪怪的,黑乎乎一片,好像……好像总有点影子在里头晃悠你知道咋回事不是不是摄像头坏了
嗡——
我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血轰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疙瘩!仓库的监控……影子……张强那张涕泪横流、绝望扭曲的脸……还有那把糊着血痂的撬棍……无数恐怖的碎片在眼前疯狂闪回、炸裂!
别……我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只挤出一个干涩嘶哑的音节。
但已经晚了。
马路对面,那新店员见我没吱声,似乎觉得没趣,又像是想自己瞅瞅。他耸耸肩,转身走回收银台后面。隔着明亮的玻璃窗,我看到他随意地伸出手指头,朝着监控屏幕下方的控制面板——
嘀。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按键音,隔着街道的喧嚣,如同冰锥般,精准地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点开了!
他点开了那个仓库的监控画面!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便利店里明亮的灯光,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头顶秋日还算凑合的阳光……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在瞬间褪去、扭曲。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块监控屏幕上,钉在那个刚刚被点亮的、右下角的小格子里。
那片仓库的昏暗,在放大的屏幕主画面中,像一滩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堆叠的纸箱在边缘投下参差不齐的黑色剪影。
然后……
在那片浓墨的最深处,那片纸箱堆叠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难以分辨具体形状的轮廓,正从最深沉的黑暗里,一点一点地……分离出来。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吞没!它还在那里!那个东西……它他*的一直都在那里!
马路对面,便利店里。那个新店员似乎也察觉到了屏幕上的不对劲。他脸上的轻松好奇消失了,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屏幕,眉头疑惑地皱了起来。他伸出手指,好像想调整一下画面……
别看!!!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尖得能划破天!
但一切都太迟了。
我猛地转过身,像背后有无数索命的厉鬼在追,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远离那家便利店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起来!
冷风刀子般刮过脸颊,灌进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肺像要炸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我不敢回头,一次也不敢。身后,那间亮着惨白灯光的便利店,那块嵌在墙上的冰冷屏幕,那片从黑暗深处分离出来的模糊轮廓……它们像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散发着致命的吸力,要把所有好奇的傻*,都拖进永恒的噩梦深渊。
跑!只有跑!
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那一声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冰冷的按键音,在脑海里无限循环,挥之不去。
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