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歌声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化不开。宏村,这座被誉为画里乡村的古老村落,在月光下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下粉墙黛瓦勾勒出的寂静轮廓,宛如一幅巨大的水墨遗梦,沉睡在皖南的山坳里。
我叫林远,一个四十岁的失败者。此刻,我正站在客栈二楼的雕花木窗前,望着窗外被月色浸染的马头墙和蜿蜒的水圳,心中却是一片荒芜。冰冷的相机握在手中,镜头对着这绝美的夜色,却捕捉不到一丝能点燃我枯竭灵魂的火花。
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我像一个孤魂野鬼般在外漂泊。当年,我怀揣着成为顶尖摄影师的狂妄梦想,不顾妻子的泪水和女儿稚嫩的呼唤,决绝地离开了那个曾经温暖的家。我以为自己能拍出惊世骇俗的作品,能站在世界的顶端,让她们为我骄傲。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如今的我,事业一败涂地,灵感枯竭,连维持生计都成了问题。内心深处那份对家人的愧疚,如同藤蔓般疯长,几乎要将我吞噬。
林远啊林远,你到底在追寻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我对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悔恨。举起相机,机械地按下快门,取景框里的画面依旧冰冷,无法触动我麻木的心弦。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如同山间的薄雾,悄然飘进了我的耳朵。那歌声空灵、悠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又夹杂着几分孩童般的纯真。它不像现代的任何曲调,更像是从岁月深处流淌出来的低语,轻轻叩击着我心房最柔软的角落,唤醒了某种沉睡已久的熟悉感。
是谁在唱歌
我皱紧眉头,好奇心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勾起。放下相机,我披上外套,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走进了宏村深夜的迷宫。
石板路被月光照得泛白,两旁的老宅黑黢黢地矗立着,偶有几扇窗户透出昏黄的灯晕,更添几分神秘。歌声时断时续,像是在故意引导我。我循着那飘渺的旋律,穿过狭窄的巷道,绕过清澈的水圳,脚步在寂静的村落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青苔混合的气息,还有夜晚特有的清冷。
不知走了多久,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从未见过的巷子深处。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奇特的院落。院墙不高,里面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大鱼灯笼——鲤鱼、鲢鱼、甚至还有些造型古朴、我叫不上名字的怪鱼。它们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红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影交错,将整个院落映照得如同一个梦幻的结界。而那神秘的歌声,正是从这片摇曳的红光深处传来。
这是什么地方
我心中充满疑惑,白天游览时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难道是当地某种不为人知的习俗我犹豫着,最终还是被那歌声和奇特的景象吸引,抬脚迈进了院门。
脚下的石板似乎比外面的更加古旧。我穿行在密密麻麻的灯笼之间,感觉像是步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鱼群世界。灯笼的光芒映在脸上,暖洋洋的,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诡异。院落中央,有一口被藤蔓缠绕的古井,井边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式衣裙的小女孩,背对着我,正低头轻声哼唱着那首古老的歌谣。
小朋友,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放轻脚步,试探着开口。
女孩没有回头,歌声也未停止。我向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她的样子。就在这时,我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光线变得更加幽暗深邃,空气湿度陡然增加,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陈年木材和泥土混合的气息。远处隐约传来的流水声,也变得异常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我猛地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眼前的景象让我脊背发凉——这还是宏村,但又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宏村！建筑的轮廓依稀相似,但细节处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和破败；街道的布局似乎没变,却看不到任何现代的痕迹,连脚下的石板都显得更加沧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滞、肃穆,甚至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
你是谁为什么闯入这里
女孩终于停止了歌唱,缓缓转过身。月光透过灯笼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我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眼神清澈却又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她的模样,既陌生,又在某个瞬间让我感到了惊心动魄的熟悉。
我...我叫林远,是个摄影师。
我下意识地回答,心脏因为刚才的异变而狂跳不止,我听到歌声才过来的。请问,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和我刚才看到的宏村不一样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眼神复杂,像是在审视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物品。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敌意。
不好！他们发现有活人进来了！
女孩脸色骤变,之前的忧郁被紧张取代,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快跟我走！此地不宜久留！
她的手冰凉,力气却出奇地大。
什么活人他们是谁
我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满脑子都是问号。
别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女孩头也不回,语气急促,他们是影村的守卫,发现你是活人,会把你抓起来的！在这个世界,活人是不受欢迎的！
影村活人
我的心狠狠一沉,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难道真的闯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愤怒的呵斥：抓住那个阳气未散的活人！不能让他扰乱阴阳秩序！
女孩拉着我,像一只熟悉地形的夜行动物,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飞快穿梭。我被动地跟着她奔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最终,她带着我钻进了一座散发着霉味、看似废弃已久的水磨坊。
第二章
影村秘密
水磨坊内一片漆黑,只有几缕月光从破损的窗棂透进来,勉强照亮堆积的杂物和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木头和
stagnant
水的味道。
呼...暂时应该安全了。
女孩松开我的手,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剧烈地喘息着,同时警惕地透过窗缝向外张望。
我也靠着墙壁,大口地呼吸着浑浊的空气,惊魂未定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些人要抓我
女孩转过身,惨淡的月光勾勒出她稚嫩的轮廓。她抬起头,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当我的目光再次与她相遇时,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再次袭来——这双眼睛,这眼神,分明和我那三岁时就离开的女儿小鱼,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里是另一个宏村,一个与阳间并存的世界,亡者的归宿。
女孩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诡异,而你,林远,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闯入者。
亡者的世界
我感觉大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你是说...这里是...阴间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我们更习惯称之为‘影村’。
女孩点点头,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影村是阳间宏村在另一维度的投影,是逝去灵魂的栖息之地。每逢月圆之夜,阴阳两界的界限会变得模糊,某些节点,比如你刚才经过的大鱼灯笼院,就会短暂地开启通道。像你这样阳气未散的活人,偶尔会被歌声或景象吸引,误入此地。
大鱼灯笼院...是两界的节点...
我努力消化着这匪夷所思的信息,那歌声也是你唱的是你故意引我过来的
女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解释道：你很幸运,今晚是农历十五,两界通道开启的第一天。但你也很不幸,你的阳气太盛,很快就被影村的守卫者察觉了。
那些追我的人...就是守卫者
是的。他们负责维持影村的秩序,确保阴阳两隔,互不干扰。他们的职责就是驱逐,或者...消灭像你这样的误入者。
女孩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根据影村的法则,你必须在三天之内,也就是通道关闭之前,回到阳间。否则,你的灵魂就会被影村同化,永远无法离开。
三天
我感到一阵恐慌,我该怎么回去还从那个灯笼院走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现在灯笼院附近肯定布满了守卫。
女孩皱起小巧的眉头,我们必须找到避开他们的方法,并且要抓准时机。通道只在特定的时刻才相对稳定。
我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这一切太疯狂了,简直像一场荒诞的噩梦。我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女孩,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素不相识。
女孩沉默了片刻,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有些落寞。她轻轻地说：因为我在等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也许...你能帮我找到他,或者,帮我传达一些信息。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复杂,那里面似乎交织着浓浓的期待,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
你叫什么名字
我轻声问道,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小鱼。
女孩回答,你可以叫我小鱼。
轰！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小鱼！这正是我女儿的小名！十三年前我离开时,她才刚刚学会蹒跚走路,咿呀学语。如今,她应该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了。眼前这个自称小鱼的女孩,无论是名字、眼睛,还是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倔强神情,都和我记忆深处的女儿影像重叠起来。
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
小鱼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失态。
没...没什么。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是...你的名字,和我女儿的小名,一模一样。
是吗那可真是巧合。
小鱼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天就快亮了。白天的影村虽然不像夜晚那么危险,但人多眼杂,更容易暴露。我们得找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藏身。
我麻木地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跟着这个自称小鱼的神秘女孩,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水磨坊,向着影村更深、更黑暗的角落走去。我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和恐惧,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拷问我：这一切,究竟是离奇的巧合,还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宿命安排
而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次意外的穿越,这次与小鱼的相遇,将彻底颠覆我的人生轨迹,迫使我面对那个我逃避了十三年的、最深的罪责,并给予我一个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去寻求那遥不可及的救赎。
第三章
两界法则
影村的白天,并非我想象中的阴森恐怖。阳光依然存在,但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光线黯淡而缺乏温度,投下的影子也显得格外清晰和漫长。街道上零星地走动着一些人,他们的穿着打扮五花八门,从古老的宽袍大袖到近代的中山装,甚至还有些穿着现代夹克的,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时光侵蚀后的陈旧感和挥之不去的落寞气息。他们行动缓慢,表情木然,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小鱼带着我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座位于村落边缘、看起来早已废弃的徽派老宅。高高的马头墙斑驳倾颓,雕花的窗棂朽烂不堪,紧闭的大门上铜环锈迹斑斑。天井里杂草丛生,中央一口枯井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这里相对安全些。
小鱼推开一扇虚掩的侧门,带我走了进去,这宅子在阳间据说是个小有名气的景点,但在影村,因为某种原因,很久没人靠近了。
屋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简单的家具蒙着厚厚的尘土,蜘蛛网随处可见。
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小鱼的声音低沉下来,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堂屋里一张布满划痕的八仙桌,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很久很久以前...在阳间的时候。
你的家
我有些惊讶。
小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在你了解如何离开之前,你必须先明白影村的法则。否则,你可能连明天都活不过去。
她找了两张相对干净的凳子,示意我坐下。
首先,影村的时间流速和阳间不同。
小鱼开始解释,这里的一天,大致相当于阳间的一个小时。所以,你只有相当于阳间三个小时的时间来找到回去的路。
一个小时这么快！
我心中一紧。
其次,影村的居民,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些灵魂,大多是曾经在宏村生活过的人。他们死后,因为各种执念滞留此地。
小鱼继续说道,大部分灵魂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忘记生前的记忆和情感,最终意识消散,彻底融入影村,成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那还有一些呢
还有一些像我这样...或者说,像那些守卫者,以及那位教书先生,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或强大的执念,能够保持独立的意识和部分记忆,长期存在下去。但这样的存在,往往伴随着痛苦和束缚。
那你呢你是什么情况你说你不完全属于这里
小鱼沉默了片刻,眼神飘向窗外：我...是个意外。一个不该存在的意识碎片。我的情况很特殊,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你。
她收回目光,语气变得严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活人的阳气,对于影村来说,既是异类,也是一种...诱惑。
诱惑
是的。对于那些即将消散或充满怨念的灵魂来说,你的阳气就像是黑暗中的灯火,他们会本能地想要靠近,甚至...吞噬,妄图借此重返阳间或获得力量。这就是为什么守卫者必须尽快找到你,隔离你。你的存在本身,就可能引发影村的混乱。
我听得脊背发凉,感觉自己像一块掉进狼群的肥肉。那...那我该怎么办
伪装。
小鱼站起身,走到墙角一个破旧的木箱旁,翻找起来,你需要尽可能地削弱身上的阳气,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影村的居民。
她很快找出了一套衣服——灰蓝色的粗布对襟长衫和一条打了补丁的黑布裤子,还有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换上这个。虽然简陋,但比你那身现代衣服好得多。
我有些别扭地换上这套散发着樟脑丸和霉味的旧衣服,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某个贫困的年代剧片场。
小鱼又拿出一个小巧的黑釉瓷瓶,倒出一些细腻的黑色粉末在手心：这是用影村特有的阴沉木烧成的灰烬,混合了一些草药制成的。涂在脸上和手上,可以暂时遮蔽你的阳气,让那些对阳气敏感的灵魂和守卫者不容易立刻察觉你。
她走近我,用指尖蘸取粉末,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的额头、脸颊和手背上。她的动作很轻柔,眼神专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此近的距离,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忧伤,以及那与我女儿如出一辙的轮廓。我的心再次被揪紧,一种强烈的父爱和愧疚感涌上心头。
好了。
小鱼后退一步,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不能完全掩盖,但至少不会那么显眼了。记住,从现在开始,尽量低头走路,避免与人对视,尤其是那些穿着黑色长袍的守卫者。不要主动和任何人搭话,除非必要。影村里,沉默是最好的保护色。
第四章
隐秘探索
接下来的两天（在影村的时间概念里）,我和小鱼如同两道谨慎的影子,穿梭在影村迷宫般的街巷中。我们白天躲在废弃的老宅里休息和规划,等到黄昏或清晨光线最黯淡、守卫者换班的时段,才悄悄溜出去,熟悉环境,寻找通往灯笼巷的安全路线。
小鱼对影村的了解程度超乎我的想象。她知道哪些巷子是死胡同,哪些地方有守卫者巡逻,甚至知道某些特定居民的习惯和作息。在她的引导下,我们数次与巡逻的守卫者擦肩而过,有惊无险。
在这个过程中,我对影村有了更深的了解。它就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重复着昔日宏村的片段。我看到穿着长衫的账房先生在算盘上拨弄着虚无的账目,看到扎着麻花辫的浣纱女在干涸的水圳边捶打着不存在的衣物,看到戴着瓜皮帽的老者在棋盘上与无形的对手对弈...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执念中,对外界的变化漠不关心。
他们已经快要融入影村了。
小鱼低声解释,很快,他们就会忘记自己是谁,变成这里的一阵风,一块石头。
这种景象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和恐惧。永远被困在重复的执念中,直到彻底失去自我,这难道就是死亡后的归宿吗
第二天傍晚,我们冒险潜入到靠近村子边缘的一片区域。根据小鱼的观察,这里的守卫相对薄弱,可能存在通往灯笼巷的捷径。
小心点,前面那个拐角后面,据说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老画师,他的执念很深,对生人的气息特别敏感。
小鱼拉住我,压低声音提醒。
我们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绕过拐角。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从前方传来。
快躲起来！
小鱼反应极快,拉着我闪身躲进路旁一堆废弃的柴草垛后面。
几乎是同时,几个身穿黑色长袍、手提蓝色灯笼的守卫者匆匆走过。他们的脸色异常凝重。
教书先生有令,加强对灯笼巷周边的巡查！那个活人的阳气越来越强了,绝不能让他靠近通道！
其中一个领头的守卫者沉声说道。
奇怪,他一个活人,阳气怎么会越来越强难道他在这里获得了什么
另一个守卫者疑惑地问。
不清楚。教书先生只说,此事关乎两界平衡,绝不能出差错。他似乎在担心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听说月沼最近也不太平静,水波异常...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从柴草垛后面探出头,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阳气越来越强这是怎么回事
小鱼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按理说,活人在影村待久了,阳气应该逐渐衰弱才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某种力量在保护你,或者...在利用你。
小鱼的眼神变得忧虑起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他们提到的教书先生,是影村真正的管理者,据说拥有强大的力量,能够洞察人心,维持两界法则。如果被他盯上,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继续探路吗
不,先回去。守卫加强了巡逻,现在出去太危险。
小鱼果断地说,明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们必须在午夜之前行动。回去后,我再告诉你一个或许能增加成功率的方法。
我们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潜回了那座废弃的老宅。小鱼的神情一直很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回到相对安全的屋子里,小鱼从地板下那个隐蔽的角落里,再次取出了那个装着玉佩的小木盒。
这是什么你上次说是护身符。
我看着那块刻着鱼形图案、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佩问道。
它不仅仅是护身符。
小鱼小心翼翼地拿起玉佩,这是影村与阳间联系的媒介之一,里面蕴含着一丝特殊的能量,可以在短时间内强行混淆守卫者的感知,甚至干扰灯笼巷的能量场,制造出一条相对安全的通路。
这么厉害
我有些惊讶,那为什么不早点用
因为使用它需要付出代价。
小鱼的眼神黯淡下来,这玉佩里的能量是一次性的,而且与我的存在息息相关。一旦使用了它,我...我可能会变得非常虚弱,甚至...
她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了其中的风险。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了。
小鱼却异常坚定,你必须回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在阳间等你的那个人。
她将玉佩塞进我的手中,玉佩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一丝生命的温度。明天行动的时候,一定要戴好它。记住,它的效果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必须在那段时间内穿过灯笼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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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紧手中的玉佩,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神秘的女孩,这个与我女儿如此相像的灵魂,为什么要如此奋不顾身地帮助我她口中那个在阳间等我的人,难道真的是指我的女儿吗
深夜,我假装睡着,却偷偷观察着小鱼。她果然又拿出了那张照片,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默默地看着。这一次,我清楚地看到,照片的背面似乎写着字,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她的肩膀在黑暗中微微耸动,压抑的啜泣声如同细针,扎在我的心上。
第五章
逃离计划
第三天,也是最后期限的日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清晨,小鱼醒来时,眼圈带着明显的红肿,显然昨晚并没有睡好。她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镇定。
你还好吗
我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中满是担忧和愧疚。
嗯,没事。
她勉强对我笑了笑,笑容里却藏着深深的疲惫,只是...有些事情终究要面对。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必须成功,不能有任何差错。
白天,我们没有再外出探路,而是留在老宅里,仔细推演着晚上的行动计划。小鱼凭借着她对影村的了解,在地上用石子和树枝勾勒出几条通往灯笼巷的路线,分析着每一条路线的利弊和可能遇到的风险。
这条路最近,但守卫也最多。
她指着其中一条线,这条路最隐蔽,但要经过一片据说有怨灵聚集的废弃墓地。
最后,她指向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线：这条路相对折中,需要穿过几片居民区,但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抓住守卫换班的空档,成功的几率最大。
我们最终选定了第三条路线。小鱼告诉我,影村守卫的换班时间大约在傍晚日落后半个时辰左右,有大约一刻钟的防御空隙,那就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记住,玉佩的能量有限,必须在进入灯笼巷之前激活。
小鱼再次叮嘱,进入灯笼巷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绝对不能回头,不能停下脚步,一口气冲过去！那里是两界交汇之地,能量混乱,很容易产生幻象和心魔的干扰。一旦被迷惑,就可能永远迷失在时空乱流中。
那你呢
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忍不住再次问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吗回到阳间去
小鱼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悲伤和坚定：我不能离开影村。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什么使命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她避开了我的目光,开始收拾我们仅有的一点行李——那个装着食物的布包和水壶,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傍晚终于来临。影村的太阳（如果那能被称为太阳的话）沉入了远处的山峦,天色迅速暗淡下来。小鱼示意我戴好那块玉佩,贴身藏好。
出发！
她低喝一声,率先推开侧门,闪身进入了暮色渐浓的巷道。
我们按照预定的路线,快速而谨慎地前进。小鱼的身影在前方忽隐忽现,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影村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寂静,但也更加诡异。偶尔有提着灯笼的居民从我们身边经过,他们低着头,对我们视而不见。
快到了。
小鱼在一个拐角处停下,压低声音指着前方,穿过前面那片空地,就是灯笼巷的外围了。守卫应该刚刚换班,我们动作快！
我们屏住呼吸,正准备冲过空地,突然,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我们背后响起：站住！
我和小鱼同时僵住,缓缓回头。只见三个身穿黑色长袍、手提蓝色幽光灯笼的守卫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正冷冷地盯着我们。
被发现了！跑！
小鱼反应极快,拉起我的手,向着与灯笼巷相反的方向冲去。
我们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亡命奔逃,身后的守卫者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他们的速度极快,而且似乎完全不受地形的影响。蓝色的灯光在身后不断晃动,如同催命的鬼火。
这边！
小鱼对地形的熟悉在此时发挥了关键作用,她带着我左拐右绕,试图甩开追兵。
前面右转,那条巷子很窄,他们进不去！
小鱼喘着气喊道,拉着我猛地拐进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夹缝。
这条巷子阴暗潮湿,两侧高耸的墙壁几乎要将天空完全遮蔽。我们艰难地在里面穿行,身后守卫者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被隔绝在外。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微弱的红光——我们看到了巷子的出口,出口外面,赫然就是那片挂满大鱼灯笼的神秘院落！
太好了！是灯笼巷！
我心中一阵狂喜,几乎要欢呼出来。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冲出窄巷的瞬间,一个高大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完全挡住了我们的去路。那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教书先生！
小鱼失声惊呼,脚步猛地顿住。
第六章
身份揭露
教书先生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小鱼,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我灵魂深处所有的秘密。
林远。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不该来这里。影村不是你该踏足的地方。
我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教书先生的语气依旧平静,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也知道是谁在引导你。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脸色苍白的小鱼,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或许是失望,或许是惋惜：小鱼,你终究还是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小鱼低下头,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他看到真相,想让他有机会...弥补。
约定真相弥补
我完全糊涂了,看着他们两人,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窄巷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那三个守卫者竟然也找到了这里,将我们的退路彻底堵死。蓝色的灯光映照着他们冷酷的面容,我感到一阵彻骨的绝望——看来,我真的要永远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了。
教书先生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对眼前的局面早有预料。他没有理会我的疑问,而是对守卫者下令：带他去月沼。
两个守卫者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手臂。他们的手如同铁钳般有力,我根本无法挣脱。
放开我！
我挣扎着,惊恐地看向小鱼,月沼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小鱼！
小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不舍。她从怀中颤抖着掏出那张一直珍藏着的照片,塞到我的手里：也许...是时候让你知道一切了。拿着这个。
我被守卫者推搡着向前走,低头看向手中的照片。借着灯笼巷入口处透出的微弱红光,我终于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那是一张已经泛黄、边角磨损的全家福。照片上,年轻的我意气风发地抱着一个三岁左右、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她笑得天真烂漫；我的妻子依偎在我身旁,笑容温婉。那个小女孩,赫然就是我的女儿,林小鱼！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我！我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被守卫拦在身后的、穿着旧衣裙的女孩,看着她那双与照片上小女孩一模一样、此刻却噙满泪水的大眼睛,一个破碎而惊人的真相在我脑海中逐渐拼凑成型。
你...你就是...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震惊而剧烈颤抖。
女孩含泪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出了那句彻底击溃我心理防线的话：我...我是林小鱼的一部分。是她被恨意深深掩埋下,那份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割舍的...对父亲的爱与思念...所化的分神。
轰隆！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耳边崩塌。分神爱与思念所化眼前这个一路引导我、保护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孩,竟然是我女儿内心深处对我残存的那一丝情感
巨大的震惊、狂喜、愧疚、痛苦...无数种复杂的情感瞬间将我淹没。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她,想要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却被守卫者无情地拉开。
带他去月沼。
教书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是时候让他真正面对自己的过去,面对他所亏欠的一切了。
守卫者押着我,强行将我拖离灯笼巷口。我拼命回头望去,只见小鱼（或者说,我女儿的分神）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她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笼红光中显得那么脆弱,那么令人心碎。
在那一刻,我终于彻底明白了。我来到影村,并非偶然,更不是什么意外。这是命运的牵引,是我女儿内心深处那份被压抑的爱对我发出的、跨越阴阳两界的呼唤。这也是我,一个逃避了十三年的懦夫,获得救赎的最后,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第七章
月沼映照
我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守卫者押解着,穿过影村蜿蜒曲折的街巷。周围的景物在我眼中变得模糊不清,我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小鱼那句令人心碎的话语。
最终,我们来到了一片异常开阔的水域前。这片水域形状宛如一弯新月,水面平静无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地倒映着夜空中那轮残缺的冷月和岸边影影绰绰的徽派建筑轮廓。月光洒在水面上,氤氲出一片朦胧而圣洁的银辉。
这就是月沼。
教书先生不知何时已来到我的身旁,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影村最神秘,也是灵气最汇聚的地方。这里,是阴阳两界最接近的节点之一。
我抬眼望去,发现月沼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影村的居民。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肃穆,目光复杂地投向我这个不速之客。我看到了人群中的小鱼,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不敢与我对视。
月沼...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它能映照真实。
教书先生缓缓说道,对于亡者,它能映照出其生前最深的执念；而对于活人,比如你,它会清晰地映照出你生命中最关键的节点,那些塑造了你如今模样的选择,以及...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
他抬手示意守卫者松开我：去吧,林远。走到月沼边去,看看你的过去,看看你一手造成的结果。
我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在周围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我一步一步地挪到水边。冰冷的空气带着水汽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我望向那片平静如镜的水面时,水面中心开始泛起一圈圈涟漪。涟漪散开,水面上的月影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凝聚成一幅清晰的动态画面——
那是十三年前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画面中的我,正背对着镜头,将几件简单的行李塞进一个破旧的背包。我的妻子,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红着眼睛,一遍遍地哀求我不要走,为了她,为了年幼的女儿。
我会成功的！等我拍出好照片,赚了大钱,就回来接你们！
画面中的我头也不回,语气冰冷而坚决。
三岁的小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伸出小手紧紧抱住我的腿,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不走...爸爸...
而我,那个年轻气盛、被梦想冲昏头脑的我,竟然狠心地掰开女儿的小手,将她推到妻子怀里,然后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家门。身后,是妻子压抑的哭泣和女儿撕心裂肺的啼哭。
不...不！
我痛苦地跪倒在月沼边,双手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涌出,别让我看这些！求求你！
你必须面对,林远。
教书先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毫不留情地剖开我的伪装,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正视自己的错误,才能找到救赎的可能。
月沼中的画面无情地继续流转。它像一部快放的纪录片,展现了我离家后这十三年的轨迹：最初的雄心勃勃与四处碰壁,中期的迷茫挣扎与日益沉沦,以及最终的自暴自弃与麻木不仁。画面分割开来,另一半则开始播放我离开后,妻女相依为命的艰难生活——妻子白天在工厂做工,晚上还要做手工补贴家用,一个人拉扯着女儿长大,脸上写满了疲惫和辛酸；小鱼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逐渐长成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女,她从最初的翘首期盼,到后来的失望,再到最后的怨恨,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阴霾。
够了！求求你,够了！
我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趴在地上失声痛哭,像个无助的孩子,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是个混蛋！是个懦夫！我辜负了她们！我对不起她们！
就在我情绪崩溃的边缘,月沼的画面突然定格。画面上,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正是长大后的林小鱼。她独自一人站在阳间的宏村月沼边,时间似乎也是一个月圆之夜。她默默地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眼神复杂,充满了恨意,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割舍的思念。她对着水面,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呢喃：爸爸...如果你能回来...哪怕只是...看我一眼也好...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少女的眼角滑落,滴入平静的月沼水面,荡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就在那涟漪中心,一个小小的、穿着蓝色旧衣裙的身影,缓缓地从水中浮现出来——那身影,赫然就是一直在我身边,帮助我的这个小鱼！
我如同被雷电击中,猛地抬头,震惊地望向人群中那个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的女孩。在这一刻,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所有的谜团都烟消云散。我终于,完完全全地明白了她的来历,她的身份！
现在,你彻底明白了吗
教书先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叹息,你的女儿,林小鱼,她表面上对你充满了怨恨,拒绝提起你,但她的内心深处,那份对父亲的爱和思念从未真正泯灭。这份被压抑的情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月圆之夜,借助月沼的灵力,凝聚成了这个分神,来到了影村。
我踉跄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人群中的小鱼,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所以...你一直在等的人...其实...就是我
小鱼缓缓抬起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是...我是她不愿承认、不敢面对的那一部分...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对你的爱,和那份不肯放弃的...微弱的期待。她太骄傲,太受伤了,所以不肯原谅你。但我知道...我知道她有多么希望你能回来...
那教书先生...你们之间的约定...到底是什么
我急切地追问。
教书先生走上前来,神情肃穆：我生前曾是宏村的一名教书先生,死后因放不下此地文脉,自愿留在影村,守护两界平衡。小鱼的分神来到影村后,找到了我,恳求我利用月沼的力量,让你看到这一切真相,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我被她的执念打动,答应了她。但条件是,她必须遵守影村的法则,不能直接干预阳间事务,更不能主动将你引入影村。
可是...她还是用歌声把我引来了。
我瞬间明白了。
是的。
教书先生的目光转向小鱼,带着一丝严厉,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违反了约定,利用了月圆之夜两界通道的缝隙。孩子,难道你忘了,违反约定的代价吗
我的心猛地揪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什么代价到底是什么代价
小鱼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脸上竟然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分神本就是无根之萍,是依附于本体强烈情感而存在的虚影。一旦它所承载的使命完成,或者情感发生变化,它就会自然消散。而像我这样...违反了法则的分神,一旦消散,将...将无法回归本体。
无法回归本体
我感到一阵眩晕,几乎无法呼吸,那...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会彻底消失。
小鱼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般敲打在我的心上,永远地消失。而我所代表的那份...对你的爱和思念,也将从你女儿的灵魂中...彻底剥离,不复存在。
这个残酷的真相,如同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地刺穿了我的心脏。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不！怎么会这样我宁愿自己永远被困在这里,也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不！一定有其他办法的！一定有的！
我语无伦次地喊道。
没有其他办法了,林远。
教书先生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法则就是法则,不可违逆。
那就让我留下来！
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回阳间了！让我代替她承受这一切！
不行！
这次,是教书先生和小鱼异口同声地拒绝了我。
活人绝不能滞留影村,这会引发两界秩序的彻底崩溃。
教书先生严肃地解释道,而且,你还有你必须承担的责任。你的女儿——那个真实的、活生生的林小鱼——她还在阳间,她需要你去弥补,去赎罪。这才是你此行的真正意义。
我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水混合着绝望,汹涌而出：可是...如果小鱼消失了...如果她内心对我的爱彻底消失了...那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面对一个彻底恨我的女儿,我...我该怎么办
意义在于,即使她不再爱你,你依然选择去爱她,去弥补你所犯下的过错。
教书先生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林远,救赎从来都不是为了获得原谅,而是为了完成内心的责任与忏悔。这,才是你唯一能走的路。
第八章
最后的抉择
月沼岸边,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吹过水面,带来阵阵寒意。所有影村居民都沉默地看着我们,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与无奈。
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小鱼。我想拥抱她,想感受她的温度,想告诉她我有多么后悔,多么心疼。然而,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肩膀时,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将我轻轻推开。
活人与分神之间存在界限,不可逾越。
教书先生的声音适时响起,强行接触,只会加速她的能量消耗,让她更快消散。
我只能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隔着那道无形的屏障,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庞,心如刀割。对不起...小鱼...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十三年前我没有那么自私,如果我选择留下,如果我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没有如果了,爸爸。
小鱼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释然,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
她抬起头,那双酷似我女儿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我不曾见过的、令人动容的坚定与温柔：我冒险引你来影村,不是为了让你留在这里,更不是为了让你沉溺于悔恨。我是希望你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然后,回到阳间去,回到她的身边,用你剩下的时间,去好好弥补,去努力成为一个...她值得拥有的父亲。即使...即使我消失了,即使她因为我的消失而彻底忘记了对你的爱,你也要做到。
我答应你！
我哽咽着,郑重地点头,我发誓！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弥补我的过错,无论她是否原谅我,无论她是否还爱我！
教书先生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天色：时间不多了。月圆之力正在减弱,灯笼巷的通道即将关闭。林远,你必须立刻离开。
我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小鱼脸上移开,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酸楚和不舍。在走之前...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小鱼沉思了片刻,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着的小布包,递给我：这里面...是我闲暇时画的一幅画。请你...请你务必带回去,交给她...交给阳间的那个我。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生活。
我颤抖着接过那个小小的布包,感觉它重若千斤。我小心翼翼地将它贴身放入怀中：我一定会的。我保证。
教书先生对旁边的守卫者点了点头：送他去灯笼巷。
在守卫者的押解下,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月沼。水面依旧平静,倒映着残月,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然而,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却悄然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并非所有的结局,都早已注定。
守卫者带着我,沿着来时的路,向灯笼巷走去。小鱼和教书先生默默地跟在后面,为我送行。
夜色更深了。灯笼巷入口处,那些大鱼灯笼在夜风中无声地摇曳,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红光,仿佛在指引着归途。
记住我的话,林远。
教书先生在巷口停下脚步,最后一次严肃地叮嘱我,一旦踏入灯笼巷,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绝对不能回头,不能有丝毫犹豫,一口气向前冲！通道中的能量极其不稳定,任何迟疑都可能让你万劫不复！
我用力地点点头,然后转向小鱼,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谢谢你...小鱼。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小鱼的脸上绽放出我从未见过的、灿烂而纯净的笑容,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谢。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宿命。
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激活玉佩,踏入灯笼巷的那一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声。几个守卫者神色慌张地跑来,向教书先生急声报告：先生！不好了！月沼方向阴气突然异常波动,两界通道似乎受到了来自阳间的强烈干扰！
教书先生脸色骤变：什么怎么回事
不清楚！但能量波动非常剧烈,似乎...似乎是有人在阳间试图强行通过月沼与影村建立联系！灯笼巷的能量场也开始不稳定了！
守卫者语速极快地回答。
教书先生立刻转向我和小鱼,眼神凝重：情况有变！通道可能随时崩溃！林远,你现在穿越会非常危险！
那怎么办
我焦急万分,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去月沼查看情况,稳定通道！
教书先生当机立断,你们在这里等我消息！记住,在我回来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
说完,他身形一闪,带着大部分守卫者,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夜色中。
灯笼巷口,只剩下我和小鱼,以及两个留下来看守我们的守卫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诡异。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阳间的干扰
我不解地看向小鱼。
小鱼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疑惑,随即又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是她...一定是她！是我的本体...是阳间的那个我！
什么
我大吃一惊,你是说...现实中的林小鱼她在做什么
小鱼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们之间...分神与本体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灵魂感应,尤其是在月圆之夜,这种感应会达到顶峰。一定是她...她通过某种方式,或许是梦境,或许是直觉,感知到了我的存在,感知到了你的危险！她正在尝试...她正在尝试通过阳间的月沼,与影村建立联系！她在呼唤我！
这...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这意味着...也许...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小鱼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望之光,教书先生说过,分神消散后无法回归本体,是因为法则的束缚和本体的排斥。但如果...如果本体主动打开心扉,主动接纳我,主动呼唤我回去...那或许...我还有机会！我可能不会完全消散,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回归！
希望！巨大的希望如同闪电般照亮了我绝望的心！那...那我们该怎么做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
小鱼茫然地摇着头,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法则中也没有记载...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整个灯笼巷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所有的鱼形灯笼开始疯狂地摇曳、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一股强大的能量乱流凭空出现,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形成一个小型旋风。
不好！通道彻底不稳定了！快要崩溃了！
小鱼惊骇地大叫,林远！你必须马上走！立刻！
可是教书先生说要等他回来！而且你说你还有机会...
来不及了！
小鱼猛地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向那片狂暴的红光,通道一旦崩溃,我们两个都会被卷入时空乱流,永世不得超生！你快走！趁现在还有一丝机会！
看着她焦急而决绝的眼神,我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我用力点了点头：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
小鱼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担心我！快走！
我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怀中的玉佩,准备激活它,冲入那片未知的能量乱流。但在最后一刻,我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小鱼喊道：小鱼！无论结果如何！请你一定记住！我爱你！我爱我的女儿！从今以后,我永远不会再抛弃你们！永远不会！
小鱼的眼中瞬间涌出泪水,她用力地点头,哽咽着喊出了那句我渴望了十三年的称呼：去吧...爸爸！
爸爸！
这两个字如同最强大的力量,瞬间充满了我的身体。我不再犹豫,激活了玉佩,转身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那片狂暴、混乱、却又蕴含着回家希望的灯笼巷！
通道内的景象远超我的想象。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鱼形灯笼如同失去了引力般,在扭曲的光影中疯狂旋转、碰撞、碎裂。刺耳的能量爆鸣声和各种诡异的声响充斥着我的耳朵。我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巨大的力量拉扯、撕裂。
我咬紧牙关,牢记着教书先生和小鱼的嘱咐,拼命向前冲,不敢有丝毫停顿,不敢回头。
然而,就在我即将冲到通道尽头,看到前方那片象征着阳间的白光时,一个凄厉而痛苦的呼喊声突然从我身后传来：爸爸！救我！我好痛啊！爸爸！
是小鱼的声音！那么真实,那么痛苦,那么绝望！
我的心猛地一揪,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一种无法抗拒的回头欲望攫住了我。是幻觉吗还是小鱼真的遇到了危险我该怎么办
爸爸！求求你了！回头看看我！我快要消失了！
身后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诱惑。
我的身体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转过去。汗水如同溪流般从我的额头滑落,浸湿了我的眼睛。
就在我即将崩溃的边缘,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声音,如同天籁般,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不要回头,爸爸。继续向前走。那不是我。我在等你回来。
这个声音,同样是小鱼的声音！但它比身后的呼喊更加真实,更加温暖,充满了爱和鼓励！
我瞬间清醒过来！是心魔！是通道中的幻象在干扰我！
啊！
我怒吼一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向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的白光猛冲过去！
身后的凄厉尖叫和诱惑呼喊被我远远抛开。我闭上眼睛,一头扎进了那片温暖而耀眼的白光之中。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之后...周围的一切,终于彻底归于平静。
第九章
重回人间
当我意识逐渐恢复,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粉墙黛瓦,以及清晨微曦中弥漫的薄雾。耳边传来远处村庄隐约的鸡鸣狗吠声,鼻尖闻到的是潮湿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到了阳间的宏村。
我挣扎着从冰冷的石板路上坐起来,急忙检查自己的身体。那身灰蓝色的旧衣服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我进入影村前穿着的现代服装。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离奇而冗长的噩梦。
然而,当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温热而坚硬的物体——是那个小鱼分神交给我的、用手帕包裹着的小布包。它安然无恙地躺在我的怀里。
这不是梦...
我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静静地躺着那幅水墨画——月沼,少女,倒影中的男人,以及右下角那清晰的小鱼签名。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回到客栈,时间显示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影村的三天,在阳间不过是短短的一夜。我迅速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我的女儿,真正的林小鱼。
可是,茫茫人海,我该去哪里找她十三年未见,我甚至不知道她如今的模样,不知道她是否还生活在黄山,是否还会来宏村。
就在我茫然无措之际,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月沼！影村的月沼是两界交汇的灵地,那么阳间的月沼呢它是否也隐藏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我几乎是跑着冲向宏村中心那片著名的半月形水域。清晨的月沼游客还不多,只有三三两两早起的摄影爱好者在捕捉着晨光下的美景。我站在岸边,望着那片平静无波的水面,心中充满了忐忑和期待。
这位先生,您是在找人吗
一个正在旁边写生的白发老者见我神情焦急,主动开口问道。
是...是的！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拿出手机,翻出仅存的一张小鱼三岁时的照片,递给老人看,老先生,我在找我的女儿。她叫林小鱼,今年应该十六岁了,小时候长这个样子。您...您有没有见过和她长得像的女孩
老人扶了扶老花镜,仔细端详着照片,又抬头看了看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这小姑娘的眉眼...有点印象...对了！昨天下午,在南湖书院那边,我看到一个背着画板写生的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和这照片上的孩子颇有几分神似！也是大眼睛,瓜子脸！
南湖书院！
我的心猛地狂跳起来,谢谢您！老先生！太谢谢您了！
我激动地向老人鞠了一躬,然后拔腿就向南湖书院的方向跑去。南湖书院是宏村的另一处标志性景点,一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古老学堂。
清晨的书院格外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我在庭院里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着那个可能是我女儿的身影。然而,庭院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是老人记错了或者她已经离开了
就在我感到失望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庭院一角的屋檐下,静静地立着一个画架。画架上固定着一张画纸,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画纸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水墨画,画的正是月沼的景色。那熟悉的笔触,那独特的意境,竟然与小鱼分神交给我的那幅画,如出一辙！
那是我的画。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个清脆而略带警惕的女声,突然从我身后响起。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电流击中。我缓缓地转过身。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画板,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她有一双明亮而清澈的大眼睛,挺翘的鼻子,小巧的嘴唇,脸部的轮廓依稀还能看到儿时的影子。
是她！
真的是她！
我的女儿,林小鱼！
我朝思暮想了十三年,亏欠了十三年的女儿！
小...小鱼...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哽咽着,几乎发不出声音。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少女被我这副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打量着我这个头发花白、眼眶通红的中年男人：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看我的画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十三年的岁月,早已将我变成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模样。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情绪,用颤抖的声音说出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我是...林远。
林远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被冰冷的厌恶所取代,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请你离开。
她转身就要走。我知道,如果现在让她离开,我可能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等等！
我急忙从怀中掏出那个布包,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幅水墨画,小鱼！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看这个！
少女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画上。当她看清画的内容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幅画...是我画的...可是...我根本不记得我画过这样一幅画！这不可能！
你昨晚...有没有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我看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少女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你...你怎么知道！我昨晚确实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很像宏村、但又不是宏村的地方...遇到了...遇到了另一个我...还有一个...
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和恍然大悟,她难以置信地指着我,难道...难道梦里的那个男人...是你！
是的！
我用力地点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小鱼！是我！我是爸爸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离开了你和妈妈！对不起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你！爸爸错了！爸爸真的知道错了！
少女站在原地,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微微颤抖。她的表情极其复杂,震惊、愤怒、怀疑、悲伤...种种情绪在她脸上交替闪过。她低头看看手中的画,又抬头看看泪流满面的我,似乎在努力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哽咽：我昨晚...梦见了另一个自己...她说...她说她是我的分神...是我对爸爸的爱和思念...她说...有些恨意需要放下...有些爱需要勇敢表达...我以为...我以为那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那不是梦,小鱼！
我急切地摇头,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个小鱼,她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她为了让我明白真相,为了让我有机会回来见你,她冒险把我引到了影村！
影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在影村经历的一切,包括遇到小鱼分神、被守卫追捕、月沼的真相、教书先生的法则,以及最后小鱼分神可能为了让我回来而永远消散的结局,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讲述的过程漫长而艰难。少女的表情随着我的叙述不断变化,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悲伤和动容。当我说到小鱼分神可能已经永远消失时,大颗的泪珠终于从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所以...
她哽咽着,声音沙哑,另一个我...为了让你回来见我...甘愿...永远消失
我痛苦地点点头：她说...她说即使你因为她的消失而不再爱我,她也希望我能回来...做一个好父亲。
少女沉默了。长久的沉默。泪水无声地滑过她年轻的脸庞。最终,她抬起头,用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原谅你。十三年的缺席,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去的。但是...我知道,我内心的一部分...确实从未真正放弃过你。既然...既然她愿意为此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我想...我至少...应该给你一个机会。
听到这句话,我感觉心中一块压抑了十三年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虽然前路漫漫,但这已经是我能奢求的最好的开始了。
谢谢你...小鱼...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
我感激涕零,郑重地承诺,我保证！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离开！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努力弥补我犯下的所有错误！
妈妈...三年前已经改嫁了。
少女突然开口,语气平静,继父对我和妈妈都很好。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但更多的是释然和祝福。我苦笑着点点头：那...那太好了。我很高兴...她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
我们现在住在黄山市区。这次是学校组织来宏村写生,后天就回去了。
少女继续说道。
那...我能...我能偶尔...去看看你吗
我小心翼翼地,近乎卑微地问道。
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可以。但是...请不要去打扰妈妈和叔叔的生活。
我保证！绝对不会！
虽然对话依然生疏,甚至带着些许尴尬,但至少,隔阂正在被打破。少女,我的女儿林小鱼,竟然主动邀请我观看她其他的画作。我们在南湖书院的庭院里,并肩坐着,她给我讲述着她的学校生活,她的绘画梦想,以及那些我缺席了十三年的、属于她的成长故事。我认真地听着,心中充满了愧疚、欣慰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临近中午,小鱼说要回去和同学们会合了。在我们分别前,她迟疑了一下,从画板后面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速写本,递给我：这个...给你吧。里面是我这几年随便画的一些东西。
我受宠若惊地接过速写本,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我小心翼翼地翻开。
一幅幅生动而充满灵气的画作展现在我眼前——宏村的风景,校园的角落,生活中的点滴...记录着一个少女细腻的内心世界和成长的足迹。翻到后面,我的呼吸猛地一滞！我看到了几幅人物速写,画的是一个模糊的男性背影,或坐着,或站着,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画中人,就是我！
你...你一直都...记得我...
我的声音再次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小鱼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嘟囔了一句：只是...练习画的而已。
但我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练习。这是她内心深处无法割舍的思念,是那个在影村奋不顾身帮助我的小鱼分神的源头！她从未真正忘记过我！
谢谢你...小鱼...
我合上速写本,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说,谢谢你...没有完全忘记爸爸。
小鱼没有回应,只是对我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但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到,她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像是一朵在冰雪中悄然绽放的小花。
我站在南湖书院的庭院里,望着女儿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我知道,重建我们之间的父女关系,注定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道路,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我用行动去证明。但至少,我们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回到客栈,我迫不及待地再次打开那本珍贵的速写本,仔细地欣赏着女儿的每一幅画作,感受着她这些年的成长与心路历程。当我翻到最后一页时,我惊讶地发现,在页面的最下方,用铅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回来了,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
这是女儿留给我的问题,也是我必须坦诚面对的过去。我找出笔,在那行字的下方,郑重地写下了我的答案：
因为那时的爸爸太自私,太愚蠢,被虚无缥缈的梦想蒙蔽了双眼,没有懂得珍惜身边最重要的东西。但现在,爸爸明白了,家人的爱,比世界上任何所谓的成功都更加珍贵。对不起,我的宝贝女儿。
写完这行字,我轻轻合上速写本,走到窗前。夕阳正缓缓落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宏村,将粉墙黛瓦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远处的月沼在夕阳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我知道,在那个与我们平行的影村世界里,小鱼的分神,那个凝聚了我女儿爱与思念的善良灵魂,或许真的已经消散了。但她的牺牲,她的付出,并没有白费。她成功地将我这个迷途的父亲,带回了家人的身边。
谢谢你,小鱼。
我对着窗外的夕阳,在心中默默低语,爸爸不会辜负你的牺牲,绝不。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拿起一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的心猛地一跳,颤抖着点开：
爸爸,有些事情,我想通了一些。如果你明天还在宏村的话...我想请你帮我拍一些照片,我想把它们画下来,作为这次写生的纪念。
短信的署名是：小鱼。
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迅速地回复了两个字：
等你。
放下手机,一股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潮水般,瞬间将我包围。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救赎吧——不是去逃避和遗忘过去的错误,而是选择勇敢地去面对,去承担,并用尽余生去弥补。
而在宏村的某个角落,一个曾经被怨恨和失落包裹的年轻灵魂,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方向,不再徘徊于爱与恨的边缘,而是选择了宽恕,拥抱了重生。
灯笼巷的奇遇,影村的冒险,似乎已经画上了一个句号。但对于我和我的女儿林小鱼来说,这并不是结束。
这,仅仅是一个崭新生活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