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双生劫·抉择之痛
圣女和魔女同时倒在了我的面前,而我手中只有一份解药。她们,一个是正道的圣洁象征,天剑门的云瑶师姐；一个是邪道的绝世魔头,血罗刹苏瑶。如今却都因我——这个夹在中间、屁本事没有的小修士——而命悬一线。冰冷的汗珠从我额角滑进眼睛,刺得生疼,可我连擦一下都不敢,生怕一眨眼,她们谁就没了。我攥着那颗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九转还魂丹,指节捏得发白,手抖得像得了鸡爪疯,那温润的药力透过玉瓶灼烧着我的掌心,也灼烧着我的心。
苏瑶,那个一身红衣此刻被血浸透、破败得像块烂抹布的女人,费力地掀了掀眼皮。她那张总是带着讥诮或杀意的脸,此刻白得吓人,嘴角却顽强地勾着那抹熟悉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弧度。她咳出一小口血沫,声音又轻又飘,像随时会断的游丝,可那话里的刺,却精准无比地扎进我最软的地方：
别…犹豫了,林逸…
她喘了口气,灰败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你…早就知道…你心里装的…从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女…呵…我这种…见不得光的…烂泥…算…什么东西…
闭嘴！不是这样的！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吼,可喉咙像是被铁钳夹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勉强维持的镇定。乱葬岗冰冷的雨水,腐尸的恶臭,高烧迷糊中那双把我从死人堆里拽出来的、同样冰冷却带着奇异力量的手…这些被正道身份刻意掩埋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呛得我窒息。
林逸！
一声清冷的、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低喝猛地炸响,硬生生把我从泥沼般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是云瑶师姐。
她侧躺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素白如雪的衣裙染满了刺目的黑红,那是蚀骨销魂散的毒血。她的脸色是一种濒死的金纸色,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可那双眼睛,即便在如此境地,依旧清澈、坚定,如同寒潭映月,直直地刺向我。
守…守住道心！
她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胸口剧烈起伏,又呛出一口黑血,莫要…被魔障…惑了心神！正邪…不两立…此乃…天道！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她蜷缩起来,身体痛苦地颤抖,可那份对正道近乎本能的执着,却像烙印般刻在她的眼神里,不容置疑。
天道正邪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窝马蜂。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苏瑶。她没看云瑶,依旧只是看着我。那双总是藏着戏谑或狠戾的眸子,此刻却异常干净,甚至…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乞求的脆弱。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我,仿佛把所有的信任,所有的生路,都押在了我这一念之间。
这无声的信任,比苏瑶刚才的嘲讽更重千斤！压得我几乎直不起腰。
师父…我该怎么办
绝望中,师父临终前浑浊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在我混乱的脑海里幽幽响起：逸儿…这世间…哪有什么…非黑即白…因果纠缠…如藤绕树…有时候…看似绝路…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这四个字像黑暗里骤然擦亮的一星火花！对啊！也许…也许根本不用选！也许还有别的办法！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混杂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呛进肺里,反倒让我狂跳的心稍稍稳了一点。不能慌！她们都等不起！我得冷静！先弄清楚她们到底伤到什么程度！万一…万一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呢哪怕希望渺茫得像风里的蛛丝！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迫自己忽略苏瑶那几乎要将我洞穿的目光,也忽略云瑶师姐眼中那份沉重的正道期望。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膝盖,朝着离我更近的云瑶师姐靠过去。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我屏住呼吸,慢慢抬起手,想要搭上她冰冷的手腕,探一探那蚀骨销魂散到底侵蚀到了什么地步。眼角余光,则死死锁在苏瑶胸口那道深可见骨、还在缓缓渗血的恐怖剑伤上——那是师姐的天剑诀留下的,更要命的是她体内魔功反噬的乱流,像无数把钝刀子在里面绞。
指尖离云瑶师姐的皮肤只有一寸之遥——
别碰她！
一声凄厉的尖叫陡然炸开！是云瑶师姐！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抬手,狠狠一推！一股精纯却已衰弱不堪的天剑罡气骤然爆发！我毫无防备,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当胸撞来,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砰！
后背结结实实砸在身后一根半朽的柱子上,剧痛袭来,喉头一甜,一股腥气直冲口腔。
我惊骇地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云瑶师姐竟然强撑着半坐了起来！那张惨白如金纸的脸扭曲着,嘴唇被咬出了血,而她看向苏瑶的眼神——那里面翻滚的,是刻骨的怨毒！是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滔天恨意！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冰冷、尖锐、陌生得让我浑身发冷！
她…她会害你！林逸！
云瑶的声音嘶哑变形,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毒素的侵蚀而显得狰狞,她是魔女！最擅长…咳咳咳…蛊惑人心！靠近她…你必死…无疑！
她嘶喊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我彻底懵了,脑子一片空白。这…这还是我那个清冷出尘、心怀慈悲、连一只受伤灵兔都要细心救治的云瑶师姐吗她对苏瑶的恨,怎么会如此…如此的不共戴天这恨意,浓烈得几乎有了实质,像粘稠的毒液,弥漫在空气里。
呵…哈哈哈…
一阵低低的、破碎的笑声响起,是苏瑶。她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更多的血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下巴和衣襟。她看着状若疯狂的云瑶,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怜悯的嘲讽。
听到了吗…林逸
苏瑶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的…好师姐…恨不得…我立刻…魂飞魄散呢…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回我惊骇的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绝望悲哀还有一丝…洞悉一切的悲凉她怕我…林逸…她怕我…告诉你…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我的心跳得快要炸开！像被两股无形的巨力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撕扯。云瑶那陌生而狰狞的恨意,苏瑶那绝望的信任和语焉不详的真相…像两个巨大的漩涡,把我往深渊里拖。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面条,手抖得连地上的碎石都抓不稳。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眼前这完全失控的局面,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这比直接让我去死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闭…闭嘴！妖女！
云瑶师姐厉声尖叫,情绪激动之下,又是一大口黑血狂喷而出！她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神都开始涣散,身体摇摇欲坠！
不能再拖了！师姐快撑不住了！
师姐！冷静！你需要解毒！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狠劲暂时压倒了混乱。师父教的那些医术典籍在我脑子里疯狂翻页——蚀骨销魂散,毒入肺腑,再拖下去,大罗金仙也难救！苏瑶的伤…外伤致命,但她是血罗刹,魔功诡异,生命力顽强得不像人,或许…或许还能再撑一撑赌一把！先救最危急的那个！
牙齿深深陷进下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我做出了决定。一个无比艰难、带着巨大负罪感的决定。我再次拿出那颗散发着柔和光晕、此刻却感觉无比烫手的九转还魂丹,一步一步,沉重得像拖着千斤锁链,走向云瑶师姐。
师姐！张嘴！这是解药！
我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不成调。我半跪下来,捏着那颗小小的、却仿佛重逾泰山的丹药,颤抖着凑近她干裂苍白的嘴唇。
林逸——！！！
苏瑶的声音,从未如此凄厉！像濒死天鹅的哀鸣,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痛楚！她不知从哪里榨出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如同铁箍般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刺骨的寒意让我浑身一激灵！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皮肉里,几乎要嵌进骨头！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泪水混合着血水汹涌而出,里面燃烧着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火焰！
你…你当真…如此狠心！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当年…乱葬岗…大雨…是谁…把快死的…你…背出来！是谁…给你…找吃的…哪怕…是馊的！是谁…教你…怎么…在野狗嘴里…抢食！教你…用最狠的眼神…活下去！
她喘得厉害,胸腔像破风箱一样起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着我的心,你…都忘了吗！你忘了…你答应过…要带我…离开…这泥沼…的吗！你…答应过的啊！！！
每一个字！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拼命想要遗忘的记忆上！冰冷刺骨的暴雨夜,苏瑶瘦小的肩膀扛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里,她递过来的半块发霉却救命的饼子,她教我如何在恶臭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如何用不要命的凶狠眼神吓退那些觊觎的野狗和更凶恶的人…那份在黑暗和绝望中滋生的、带着血腥味的依赖和…难以启齿的情愫,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我的手僵在半空,丹药几乎要被捏碎！巨大的愧疚和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将我淹没。苏瑶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在她控诉的瞬间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死寂。她抓住我手腕的手指,力气正在飞速流失…
不！不能看！不能想！我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抽手！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那枚丹药粗暴地塞进了云瑶师姐微张的口中！师姐！咽下去！
我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不敢、也没有勇气再去看苏瑶哪怕一眼。
云瑶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丹药入腹。她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丝,缓缓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而苏瑶的手,在我抽离的瞬间,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无力地垂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义庄里却如同惊雷。她看着我,那双曾经流光溢彩、或狠戾或戏谑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冻彻骨髓的冰冷和死寂。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要难看、还要绝望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
林逸…你…果然…还是…选择了她…好…好得很…
那眼神,那声音,像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冻结了我的灵魂。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云瑶微弱的气息,还有…苏瑶那彻底熄灭、再无一丝生气的冰冷眼神。
义庄里,死一般的寂静。浓重的血腥味里,似乎还残留着丹药那一点虚假的甜香。
第二章：噬魂丹·光暗惊变
苏瑶那句好得很,像淬了冰的毒针,深深扎进我耳膜里,然后凝固、冻结,带着她眼中彻底熄灭的死寂光芒,一起沉入我心底最冰冷的深渊。义庄里死一样的寂静,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丹药残留的那一丝虚假的甜香,堵得我喘不过气。我甚至不敢去看苏瑶,仿佛只要不看她,她眼中那冻绝灵魂的冰冷就不会将我彻底冰封。我只能死死盯着云瑶师姐。
她吞下丹药后,闭着眼,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那可怕的蚀骨销魂散带来的死金色,好像……褪去了一点我心里那点微弱的、名为选择正确的侥幸火苗,刚想小心翼翼地燃起一点——
异变,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以最暴烈的方式降临！
轰！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霸道、充满了毁灭与吞噬气息的能量,毫无预兆地从云瑶师姐的体内爆发出来！那不是救命的生机,而是……灭绝一切的死亡之光！
刺目的惨白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昏暗的义庄！比最烈的正午阳光还要强横百倍！那光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所过之处,义庄内本就稀薄的阴气、尘埃、甚至光线本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被强行湮灭、吞噬！
啊——！！！
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双眼如同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剧痛瞬间剥夺了我的视觉,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灼烧灵魂的惨白！泪水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混合着眼球毛细血管破裂的血水,糊满了我的脸。我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捂住眼睛,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但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这足以致盲、冻结灵魂的惨白光芒爆发的中心点——另一个更让我魂飞魄散的变化,正在发生！
呃……嗬……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的吸气声,穿透了我痛苦的嘶鸣,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是苏瑶！
怎么可能！她明明……明明已经……！
强烈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本能,让我强忍着双眼炸裂般的剧痛,拼命地、透过指缝那一点点模糊的视野,看向光芒爆发的源头附近——苏瑶倒下的位置。
然后,我看到了此生最诡异、最颠覆认知的景象！
那足以湮灭一切的惨白毁灭之光,照射在苏瑶破败染血的身体上,非但没有将她摧毁,反而……像是最滋补的甘霖！
她胸口那道深可见骨、连内脏都隐约可见的恐怖剑伤——那道由云瑶师姐天剑诀留下的、几乎将她劈成两半的致命伤——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飞快愈合！焦黑翻卷的皮肉边缘,如同有无数细小的、血红色的肉芽在疯狂蠕动、交织、覆盖！断裂的血管像活过来的毒蛇,自行延伸、对接！深可见骨的裂隙被新生的、带着诡异暗红光泽的肌肉和筋膜填满、覆盖！
这……这不是愈合！这他妈是……重塑！
更可怕的是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原本因为魔功反噬而如同风中残烛、紊乱崩溃的魔气,非但没有在这毁灭白光下消散,反而如同被浇灌了滚油的烈火,轰然暴涨！一股比之前她全盛时期更加精纯、更加森寒、带着古老血腥味道的恐怖魔威,从她身上如同沉睡巨兽苏醒般,轰然爆发！
她身上那件破碎的红衣,在这狂暴魔气的鼓荡下,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她缓缓地、稳稳地……站了起来！
双脚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站得笔直！如同浴血重生的……魔神！
我捂着眼睛,透过血泪模糊的指缝,惊恐欲绝地看着这一幕。大脑彻底宕机,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荒谬感在疯狂咆哮：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明明快死了！她明明被我……放弃了！为什么！这光……这光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光芒的中心,云瑶师姐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那毁灭性的惨白光芒,正是从她体内爆发出来的！她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瞳孔不再是清澈的黑色,而是变成了……死寂的、混乱的、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灰白色！
呃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充满了极端痛苦的嘶吼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刚刚似乎平稳下去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脸上的那一点点刚刚好转的金纸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尸般的、没有任何生机的惨白！她的呼吸变得极其急促、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浓烈的黑气和……一丝丝被强行剥离的、微弱的金色光点
师……师姐！你怎么了！
巨大的惊骇压过了眼球的剧痛,我肝胆俱裂,挣扎着想扑过去。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师姐吞下的是救命的仙丹啊！怎么会这样！
别过来！
一个冰冷、漠然、带着无尽嘲讽和一丝……快意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凝结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的灵魂上。
是苏瑶！
她好整以暇地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吧几声脆响。那双刚刚还死寂冰冷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闪烁着妖异、戏谑、又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掌控一切的光芒。她甚至抬手,用指尖抹去嘴角残留的一点血迹,动作优雅而……残忍。她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在沸水里徒劳挣扎的虫子,红唇勾起一抹邪魅到令人心胆俱寒的弧度：
蠢货。你以为,那‘九转还魂丹’……真的是用来救人的吗
轰隆！！！
这句话,比刚才那毁灭性的白光更狠！更毒！更像一道九天劫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将我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以为是的正确选择,劈得粉碎！
什……什么！
我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冻结,连灵魂都在颤栗！不是……救人的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狂怒,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酝酿、咆哮！
苏瑶一步步向我走来。她走得很慢,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我狂跳的心脏上。那恐怖的魔威如同实质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我脆弱的神经。她欣赏着我脸上那混合着恐惧、茫然、震惊和即将爆发的愤怒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趣味。
呵呵呵……
她的笑声在充斥着毁灭白光的义庄里回荡,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和……深深的疲惫林逸啊林逸,你真是天真得……让人心疼,又让人想把你掐死。
她停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我。
让我来告诉你,你拼了命从青云山秘库里偷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狠狠剜进我的意识深处,它的真名,不叫‘九转还魂丹’。它叫——‘锁魂夺魄引’！
锁魂……夺魄……引！
光是这个名字,就让我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上古邪修用来控制顶级炉鼎的玩意儿,
苏瑶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道菜名,内容却恶毒得令人发指,服下它,中毒者或伤者的神魂会被强行禁锢、锁死在躯壳之内,无法逃离,也无法反抗。同时,丹药会透支肉身最后的所有潜能,强行激发一股看似磅礴的‘生机’和力量,制造出‘起死回生’、‘伤势痊愈’的完美假象。
她顿了顿,目光扫向光芒中心痛苦痉挛、瞳孔灰白、发出非人嘶吼的云瑶,嘴角的讽刺更深了。
但实际上呢这具被‘激活’的肉身,连同里面被锁住的神魂,都变成了施术者手中最完美的活体傀儡！它的一切行动,都将由施术者的意志主宰。更妙的是……
苏瑶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带着刻骨的恨意,这具傀儡本身精纯的修为、生命本源、乃至灵魂力量,都会在‘激活’状态下,被丹药的力量缓慢而持续地抽取、转化,成为滋养施术者、供其吞噬吸收的……终极养料！直到这具躯壳和神魂被彻底榨干,化作飞灰！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我看着云瑶师姐那扭曲痛苦、完全不像她的脸,看着她灰白死寂的瞳孔,感受着那从她体内爆发出的、充满毁灭和吞噬意味的惨白光芒……苏瑶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眼前这地狱景象的所有密码！
假的！全都是假的！那好转是假的！那所谓的仙丹,是世间最恶毒的毒药！是奴役灵魂、吞噬本源的邪物！我……我亲手把这东西,喂给了我视若神明的师姐！
不……不可能！
巨大的冲击让我几乎崩溃,我嘶吼着,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师姐她是正道魁首！是天剑门的圣女！她光明磊落！她怎么可能……
正道魁首天剑门圣女光明磊落
苏瑶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笑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充满了无尽的鄙夷和悲愤！她猛地抬手,直直指向光芒中心那个痛苦挣扎、气息狂暴混乱的身影,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
林逸！睁开你那被狗屎糊住的眼睛！给我看清楚！你心中那皎皎无瑕、神圣不可侵犯的好师姐！天剑门高高在上的圣女云瑶！她早就不是什么正道象征了！她才是被邪道彻底侵蚀、早已失去自我、沦为行尸走肉的……傀儡！
轰隆隆！！！
这一次,我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脚下的地面都在旋转、开裂！师姐……是傀儡！那个教我持剑卫道、心怀苍生的师姐……是假的！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她背后的主子,
苏瑶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就是那个躲藏在阴影里、觊觎我天生‘血煞魔体’本源力量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一个靠着吞噬他人本源续命、早就该烂在棺材里的邪道巨擘！
你以为她为什么像疯狗一样追着我不放仅仅是因为正邪不两立呸！
苏瑶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凌厉如刀,是因为只有彻底杀死我,吞噬我‘血煞魔体’最核心的本源力量,她背后那个老不死的怪物,才能借助她这具被精心培育、灵力纯净的‘圣女’躯壳,完美地……夺舍重生！
夺舍重生！利用师姐的身体！
这个信息带来的冲击,甚至超过了刚才的锁魂夺魄引！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无数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痛得几乎要炸开！所有的信仰,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而我……
苏瑶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我故意露出破绽,引她到这鸟不拉屎的废弃义庄。我故意受她那一记‘天剑诀’,甚至故意在重伤之下强行引动魔功‘血海焚天’的反噬,让自己陷入濒死假象……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恨,有怨,有一丝怜悯,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林逸,你这个她最信任、也最能在关键时刻影响她判断的小师弟……让你亲手把那颗致命的‘锁魂夺魄引’,喂进她嘴里！
轰！
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由苏瑶布下、以自身为饵、以命相搏的……死局！她算准了我的犹豫,算准了我的正道选择,算准了我会在愧疚和压力下,把药喂给云瑶！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逃跑,而是……将计就计,把这颗毒药,塞进操控云瑶的邪魔口中！
我的‘血煞魔体’本源,是这世间至阴至邪、却也蕴含着最霸道生命力的力量之一。
苏瑶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当这具濒死的魔体,在‘锁魂夺魄引’爆发的毁灭性力量（那惨白光芒）照射下,就如同干柴遇到了烈火！魔体本源会被强行激发、燃烧,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与我同源,却与那丹药的力量……水火不容！天生相克！
她指向云瑶体内那狂暴冲突、让她痛苦不堪的惨白光芒和偶尔逸散出的黑红魔气：看！我的本源魔气被引动,正在疯狂冲击、反噬那颗‘锁魂夺魄引’的力量！它在压制丹药对她神魂的绝对控制！它在干扰那个老怪物对她躯壳的远程操控！
苏瑶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魔刀,直刺我混乱的灵魂核心：林逸！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你想象的非黑即白！你心中那轮皎洁无瑕的白月光,内里早已被邪魔蛀空,腐朽不堪！而我这个世人眼中十恶不赦、该千刀万剐的魔女……才是真正想要挣脱这狗屁的宿命枷锁、想要活下去、也想……让你看清真相的人！
她猛地踏前一步,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到我的脸上,眼神灼灼,燃烧着疯狂和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
现在！就是现在！她体内的‘锁魂夺魄引’被我的魔体本源强行引动反噬！那个老怪物对她的控制暂时被压制到了最低点！这是她神魂唯一可能挣脱束缚的机会！也是我们唯一能救她……真正的灵魂的机会！
她的话如同重锤,敲打着我的理智。救……真正的师姐那个被邪魔禁锢、污染的灵魂
怎么救！
我嘶哑地问,心中那被碾碎的信仰废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苏瑶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冷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寒冰坠地：
毁灭这具被邪魔彻底污染、沦为傀儡的躯壳！
什么！杀了……师姐的身体！
这个要求,比让我选择救谁更加残酷！更加无法接受！
只有彻底毁掉这具被邪魔占据、作为‘锁魂夺魄引’载体的肉身！禁锢她真魂的牢笼才会被打破！她才有那么一丝渺茫的机会,在肉身崩毁、丹药失效的瞬间,真灵逃逸！否则……
苏瑶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等到我的魔气被耗尽,反噬结束,‘锁魂夺魄引’的力量重新占据上风,那个老怪物彻底掌控这具身体……你的云瑶师姐,她最后一点真灵,将被彻底吞噬、消化,成为那老怪物力量的一部分！永世沉沦,不得超生！
永世沉沦！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
就在这时——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暴戾、混乱与无尽怨毒的非人咆哮,猛地从光芒中心炸响！
那一直被惨白光芒和体内魔气反噬冲突所压制的云瑶,动了！
她那双灰白死寂的瞳孔,此刻被混乱的邪光充斥,死死锁定了……苏瑶！显然,苏瑶的魔气反噬和揭露真相,彻底激怒了占据这具躯壳的邪魔意志！也让它感知到了巨大的威胁！
只见云瑶猛地张开嘴,一道混合着惨白光芒和浓烈黑气的、如同实质般的能量吐息,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如同出膛的炮弹,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苏瑶……和我所在的位置！狂暴轰来！
那力量之强横、速度之快,远超之前云瑶师姐展现过的任何手段！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性的恶意！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第三章：斩孽躯·余烬悲歌
吼——！！！
那非人的咆哮裹挟着毁灭性的吐息,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和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如同地狱巨兽张开的獠牙,瞬间吞噬了我与苏瑶所在的空间！惨白的光芒混合着浓稠如墨的黑气,所过之处,腐朽的梁柱、散落的瓦砾,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湮灭、汽化！死亡的阴影,冰冷、粘稠、带着绝对的毁灭意志,当头罩下！
太快了！太强了！这根本不是云瑶师姐的力量！这是那个占据了她躯壳的老怪物,在苏瑶魔气反噬压制下,爆发出的、歇斯底里的绝杀！
我脑子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只有一个念头——躲开！
可那力量笼罩的范围太大了！速度更是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刹那——
滚开！
一声带着无尽疲惫和决绝的厉喝在我身侧炸响！
是苏瑶！
她猛地将我狠狠撞开！那股力量大得惊人,我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整个人斜飞出去,重重摔在十几步外的断墙残骸里,碎石和尘土呛了我满口满鼻！
而她自己,却完全暴露在了那毁灭吐息的正前方！
血海……凝渊！
苏瑶嘶吼着,双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狂结印！她身上刚刚因毁灭白光照射而暴涨的魔气,如同百川归海,瞬间在她身前凝聚！不再是狰狞的血蟒,而是一面急速旋转、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色漩涡盾牌！
轰隆——！！！
毁灭吐息狠狠撞在暗红漩涡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摩擦的恐怖尖鸣！刺目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烟花般疯狂溅射！惨白与暗红疯狂交织、吞噬、湮灭！
噗——！
苏瑶如遭重击,身体剧震,一口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她脚下坚硬的地面寸寸龟裂、塌陷！那面凝练到极致的暗红漩涡盾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碎裂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她挡住了！但仅仅是……勉强挡住！
呃啊——！
苏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单膝重重砸在地上,膝盖下的石板瞬间化为齑粉！她双手死死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暗红漩涡,手臂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龙盘绕,皮肤下血管根根凸现,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她身上的魔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疯狂外泄,刚刚愈合的胸口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浸透了残破的红衣！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痛苦的低吟。
她为了挡住这一击,为了护住我这个……刚刚才背叛了她的蠢货,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本就重伤濒危的身体,再次被推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
苏瑶！
我挣扎着从碎石堆里爬起,看着那在毁灭洪流中苦苦支撑、鲜血淋漓的红色身影,心如刀绞！巨大的愧疚、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犹豫和软弱！
毁灭这具躯壳！救真正的师姐！
苏瑶的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了我的灵魂上！正邪表象都他妈是狗屁！我现在只知道,那个占据师姐身体的邪魔老鬼,必须死！师姐被禁锢的真灵,必须救出来！
杀——！！！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那点可怜的真元！青色的剑气在我掌心吞吐不定,虽然微弱,却带着我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正在全力喷吐毁灭吐息的云瑶侧翼猛冲过去！目标直指她的肋下！那里是灵力运转的一个节点！
不自量力！
灰白瞳孔的云瑶发出模糊不清的嗤笑,看都没看我一眼。她空着的左手只是随意地、如同驱赶苍蝇般朝着我的方向凌空一挥！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巨力凭空生成！我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
噗——！
胸口剧痛,气血翻腾,喉头一甜,鲜血狂喷！凝聚的剑气瞬间溃散！整个人比冲过去时更快地倒飞回来,重重砸在地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差距太大了！在她（它）面前,我这点微末道行,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林逸！别送死！用你的心！
苏瑶在苦苦支撑的间隙,嘶声力竭地朝我吼道,声音因为巨大的压力和痛苦而变形,想想真正的云瑶！她的剑意！她的道心！用你的心去感知！去唤醒她！只有她的真灵苏醒,哪怕只有一瞬间！里应外合！我们才有机会破开这躯壳的禁锢！
用心感知唤醒师姐的真灵
苏瑶的话,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盏孤灯！
我强忍着几乎散架的剧痛,挣扎着半跪起来。看着那在毁灭吐息下苦苦支撑、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苏瑶,看着那个被邪魔占据、面目狰狞、疯狂咆哮的师姐躯壳……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杂念,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师姐！云瑶师姐！
我猛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不再去听那刺耳的轰鸣！心神不顾一切地沉入识海最深处！
摒除一切杂念！摒弃所谓正邪！摒弃所有恐惧和绝望！
只剩下……云瑶！
不是那个被邪魔占据、散发毁灭气息的躯壳！而是……真正的她！
是青云山巅,晨雾缭绕,她手持木剑,一招一式,清冷而专注地教导我剑法基础时,那清澈如泉的眼神！
是她在我被其他内门弟子嘲笑废物、野种时,默默挡在我身前,面对那些刻薄的话语,只是微微蹙起秀眉,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同门之间,当以道心为重。
那份无声的庇护！
是她站在山门石阶上,望着山下芸芸众生,眼中闪烁着纯粹而坚定的光芒,对我说：林逸,修行非为长生逍遥,当持剑卫道,护佑苍生。
那份近乎固执的、对正道的信仰与坚持！
是她在月下抚琴,琴音空灵悠远,偶尔看向我时,唇角那一闪而逝的、冰雪初融般的温柔笑意……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这些独属于云瑶的气息、眼神、信念……如同涓涓细流,在我混乱的识海中汇聚,化作最纯粹、最炽热的情感洪流！这不是灵力,不是法术,而是我全部的记忆,全部的情感,全部的灵魂呐喊！
师姐！醒来！我是林逸！回来！
我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坚韧的丝线,带着我全部的生命印记和呼唤,不顾一切地朝着那被邪魔占据、被锁魂夺魄引禁锢的躯壳冲击而去！这不是攻击,而是最深沉的精神共鸣！是灵魂的呼唤！
呃……啊——！！！
就在我的意念洪流触及那躯壳的瞬间！
毁灭吐息中心的云瑶,身体猛地一僵！那狂暴喷吐的能量流出现了极其短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停滞！她那双灰白死寂、充满混乱邪光的瞳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剧烈地震颤起来！脸上那狰狞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痛苦和……挣扎！
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熟悉气息的意识波动,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萤火,从那具躯壳的深处,顽强地挣扎出来！
是师姐！真正的师姐！她听到了！她在挣扎！她在回应我！
虽然那意识波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一闪即逝,瞬间就被灰白的邪光和狂暴的力量重新压制下去……但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和挣扎！
对于苏瑶这样的高手来说,足够了！这是她以命相搏、苦苦等待的唯一机会！
就是现在——！！！
苏瑶眼中那疯狂燃烧的光芒,瞬间暴涨到极致！她发出一声穿金裂石、仿佛要燃烧尽生命最后一点能量的尖啸！支撑着暗红漩涡的双手猛地收回,在胸前闪电般结出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繁复、散发着无尽凶戾和不详气息的血色印诀！
以吾血煞为引！燃吾魔魂为薪！血魄——凝神针！
随着她凄厉的咒言,她身上残存的所有魔气,连同她喷溅在空中的鲜血,甚至她自身散发出的生命气息,都如同受到黑洞吸引般,疯狂地朝着她双手结成的印诀中心汇聚！
那一点,亮得刺眼！不再是暗红,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仿佛能洞穿九幽的……猩红！
一股难以言喻的、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锋锐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那是凝聚了苏瑶全部生命、全部魔魂本源、带着同归于尽意志的……终极一击！
破——！！！
苏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那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猩红针芒,无声无息地撕裂了空间！无视了那依旧在肆虐的惨白毁灭吐息！无视了那具躯壳外狂暴的魔气和防御！如同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
快！快到超越了思维！
我只看到一道猩红的细线一闪而逝！
下一瞬——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利物穿透朽木的声音传来。
那点猩红,精准无比地……钉入了云瑶的眉心正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毁灭性的惨白吐息……戛然而止。
云瑶那双剧烈震颤的灰白瞳孔,瞬间定格。里面翻腾的混乱、暴戾、怨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空洞以及一丝……迅速回归的、属于人类的……惊骇与痛苦
呃……嗬嗬……
一个极其嘶哑、仿佛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从云瑶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那不是老怪物的咆哮,也不是云瑶清冷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混合了无数杂音的、濒死的呜咽。
紧接着——
啊——！！！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充满了无尽怨毒、不甘和恐惧的尖啸,猛地从云瑶的体内爆发出来！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亿万冤魂齐哭,刺得我耳膜破裂,脑袋嗡嗡作响,灵魂都在颤抖！
随着这非人的尖啸,云瑶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扭曲！她体表那层惨白的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闪烁、明灭！一道道狰狞的、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的……黑色裂纹,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凭空出现！那裂纹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无尽的虚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和湮灭气息！
噗——！
一大口混合着粘稠黑气、破碎内脏碎块和点点微弱金光的污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
在她身体因剧烈抽搐而向后仰倒的瞬间——
啵！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声响。
一道极其黯淡、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的女子虚影,挣扎着从云瑶头顶的百会穴处……逸了出来！
那虚影的轮廓……正是云瑶师姐的模样！只是无比的模糊,无比的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茫然、惊惶,还有一丝……刚刚挣脱束缚的、难以置信的……轻松
那道虚弱的真灵光影,在空中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存在,那模糊的面容微微转动,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有痛苦,有歉意,有解脱,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感激
没有声音,没有停留。
只是惊鸿一瞥。
随即,那道微弱到极点的真灵光影,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比流星还要黯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朝着遥远天际的某个方向……瞬息遁去！
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姐……真正的师姐……逃走了去寻求那渺茫的……重生之机
与此同时——
噗通！
那具布满黑色裂纹、失去了所有支撑的躯壳,如同彻底腐朽的枯木,直挺挺地、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裂纹瞬间蔓延至全身！那曾经清丽绝伦的面容,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和空洞。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干瘪、枯槁,如同存放了千年的木乃伊。那身染血的白衣,也如同经历了无尽岁月,化作了飞灰,簌簌飘散。
原地,只留下一具迅速崩坏、散发着浓郁死气和邪祟气息的……空壳。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义庄彻底化为一片废墟。断壁残垣,烟尘弥漫。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以及那具空壳散发出的腐朽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炼狱般的土地。
噗通！
另一声沉闷的倒地声传来。
是苏瑶。
她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耗尽了她生命里最后一点烛火。暗红色的魔气彻底消散,那点猩红的针芒也早已无踪。她身上的红衣,被自己的鲜血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枯槁的轮廓。她的脸色,是那种失血过多到极致的、近乎透明的白,看不到一丝生气。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眼神空洞地望着云瑶真灵遁走的天际,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地上那具布满黑色裂纹、正在迅速腐朽的空壳。那复杂的眼神里,有终于解脱的释然,有深入骨髓的疲惫,有刻骨铭心的恨意消散后的虚无,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伤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朝着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我,一步步挪了过来。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了。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她低下头,看着我。那双曾经流光溢彩、或狠戾或戏谑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平静。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那曾经能轻易取人性命的手指,此刻冰冷得如同寒冬的枯枝,颤抖着,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笨拙的温柔,轻轻拂过我脸上混合着血、泪和灰尘的污迹。
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
她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流声。她努力地凝聚着最后一点力气,声音沙哑、破碎,轻得像风中飘散的羽毛,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林逸…你…
她顿了顿,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词,又仿佛仅仅是说话都耗尽了她的生命。
…终于…长大了…也…看清了…
她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疲惫、苦涩,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她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眼神开始涣散。她艰难地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云瑶真灵消失的天际方向,那里只有一片虚无的灰暗。她又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属于云瑶的空壳,眼神复杂难明。
然后,她像是耗尽了生命里最后一点支撑,身体彻底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布偶,软软地、毫无声息地……向后倒去！
苏瑶——！！！
我失声尖叫！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身体的本能快过了一切！我猛地扑了过去,在她冰冷僵硬的身体触碰到冰冷的地面之前,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抱在了怀里！
好轻！轻得不像一个活人！轻得像一片随时会消散的羽毛！
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仿佛一块刚从寒潭里捞出的玉石。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她身上一种独特的、仿佛陈年铁锈混合着冷梅的奇异气息,充斥了我的鼻腔。
她靠在我的臂弯里,头颅无力地垂下,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我颤抖着手,想要拂开她的发丝,却只摸到一片冰冷和粘稠的血污。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动作,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再次掀开了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光彩夺目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灰暗和空洞,如同蒙尘的琉璃。她看着我,涣散的目光似乎努力地想聚焦,却终究是徒劳。她的嘴唇又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如同梦呓：
你们…都要…好好活着…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神飘向虚无的远方,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和……解脱
这狗屁的…世道…我…先走一步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如同断线的风筝。
她靠在我怀里的身体,最后那一点点微弱的起伏,彻底……停止了。
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眸子,依旧半睁着,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仿佛在质问这苍天,又仿佛只是……累了。
我抱着她。
抱着这具迅速变得冰冷、僵硬的躯体。
跪在冰冷的废墟尘埃里。
怀里的冰冷,刺得我骨髓都在发痛。
我抬起头,望向云瑶真灵消失的那片虚无天际。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她逃走了吗逃向哪里那点微弱的真灵,能在这残酷的世间找到重生的契机吗希望渺茫得……让人绝望。
我又低下头,看着怀中苏瑶苍白如纸、再无生息的容颜。这张脸,曾经带着讥诮,带着杀意,带着戏谑,也曾带着信任,带着绝望,带着疲惫……如今,只剩下永恒的冰冷和寂静。她死了。为了破局,为了救我,为了让我看清,也为了……那一点点渺茫的、拯救另一个灵魂的机会,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燃尽了最后一点魂。
我亲手喂下了毒药（锁魂夺魄引）。
我参与了毁灭（师姐的躯壳）。
我选择了正道（最初的选择）。
可最终呢
我救下了谁
云瑶师姐的真灵飘渺无踪,生死难料,重聚无期。
苏瑶……这个被世人唾弃的魔女,这个在黑暗中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女人,这个用最残酷的方式撕开世界真相的人……她死了。死在了我的怀里。带着对这个狗屁世道的厌倦和……解脱
我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代价——信任、选择、勇气、甚至灵魂的信仰。我经历了最痛苦的撕裂,做出了最艰难的抉择,参与了最惨烈的战斗。
可最终……我什么都没能真正留住。
怀中是苏瑶冰冷的尸体。
眼前是云瑶腐朽的空壳。
天际是师姐真灵消失的虚无。
我……林逸,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那不是嚎啕大哭的悲伤,而是深入骨髓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像心被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空洞,冷得我浑身发抖。
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淌下来。混着脸上的血污、尘土,滴落在苏瑶冰冷苍白的脸颊上,又迅速变得冰冷。
什么正道什么魔道什么圣洁什么污秽
都他妈是假的！
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一场被更高层次力量玩弄的残酷游戏！一场用人心、用情感、用生命作为棋子和燃料的……骗局！
师姐是棋子。苏瑶是棋子。我……更是棋子中的棋子。
我们都在命运的棋盘上挣扎、厮杀、痛苦、抉择……自以为掌控了什么,其实不过是幕后黑手眼中一场精彩的戏剧。
哪有什么绝对的正邪不过是人心鬼蜮,宿命弄人！
冷风呜咽着,卷过化为废墟的义庄,卷起地上的尘埃、灰烬和尚未干涸的血腥味,盘旋着,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荒诞、悲凉、充满了背叛与牺牲、却最终两手皆空的结局……唱响最后的挽歌。
我抱着苏瑶冰冷的身体,跪在尘埃里。像一座失去灵魂的雕像。
只有那无声汹涌的泪水,和心底那片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