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端午节自救指南 > 第一章

大学毕业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份薪资不错工作的我,万万没想到工作要求是跟着公司那位知名恐怖探险主播深入各种传说中的诡异之地,实地亲身体验诡谲的习俗。
可更令我没想到的是,我们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居然是我的家乡。
这座镇子上有无数个要命的秘密在等着我,却没想过我也期待了很久来到这里。
1
暮色西沉,眼见大巴越开越偏僻,窗外的景色也越发荒凉,我不禁有些犯怵,抱紧了自己的旅行包,将自己整个塞进了座位里。
要求来这里探险的恐怖主播林生倒是神色自若,笑呵呵对我说道:
小安,你这芝麻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做我的助理。端午镇那地方听说可邪乎了,从千百年前到现在一直执行着同一套特别的端午习俗……
他的话意犹未尽,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却隔着包将我惊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林生被我这糗样逗笑,我却硬生生扼住自己想翻包的动作,想起
来之前在诡事论坛上看到的一句话:
鬼来电是媒介,接的电话越多,离死亡越近……
2
这已经是我接到鬼来电的第三天了。
那天我听说这份工作要来这些鬼地方,就在犹豫间想要辞职,可偏偏就在那天深夜凌晨4点,尖锐的手机铃声响起,我在半梦半醒中接起,里面只有一段仿佛指甲划过玻璃的笑声……
越来越频繁的来电,没有来电显示,只有单调的笑声刺穿了我的耳膜,直到今天,电话已经开始在白天出现了!
小安
林生略带疑问的声音响起。
我堪堪回神,挤出一个轻飘飘的笑容:
没事,林哥,估计是骚扰电话,懒得接……
我不想露出破绽,端午镇是传言中可以驱邪避疫的地方,可鬼知道他们在知晓我被鬼来电缠上之后,会怎么对待我。
3
到了。
我压住一路颠簸带来的反胃,捂住脸上的口罩,正打量这与世隔绝的镇子。
镇中莫名弥漫着大雾,使远处隐在雾里的小楼看着像幢幢婆娑鬼影。
几位是来参加我端午镇的端午祛邪避疫活动的吧。
沙哑干涩的声音骤然响起。
一个身形干瘪的老头正精神矍铄地盯着我,他身后的妇人手中随即举起一把青色草叶,在我头上额外刻意地抚了三下,又刻意再绕着我看了一圈。待仪式完成,老头才轻声道:
今夜住到最高处的排楼去吧,明天会有人来引你们的。
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觉得空气中有股浓郁生涩的臭味,却见他一边引着路,一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小姑娘身上不干净啊……
我立即想起那没有源头的鬼来电,却又听他轻声叹道:
多喝些五黄安神茶,今夜如果能睡个好觉,就代表灾厄能慢慢散去……
4
五黄安神茶
我坐在桌前,盯着那壶倒出来黑乎乎的茶水,再瞥了一眼自从我来到端午镇再没有响起的手机,如果他特地提点我,我可能反而会格外犹豫,但现在这情况,仿佛代表这地方真有些特殊……
想到这,我咬咬牙,连倒三杯,压下喉头腥膻的恶心感,一饮而下。
三天几乎没能合眼的困倦在精神稍微放松后终于迟来,我不由得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5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坐起身,迷迷糊糊走向浴室,打开水龙头想洗个头。
可低着头眼睛半睁半闭间,我却恍惚看到一双小脚,正站在门前!
我瞬间清醒,心一横抬起头向后望去,浴室的门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加剧的心跳怦怦,我再次低下头,那双小脚并非幻觉,此时已经更靠近了我一步……
我实在无法接受眼前可怖的一切,猛地直起身,望向镜子,身后空空荡荡,只有我自己面容苍白的一张脸。
咚—咚—咚—
深夜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将我吓得一惊。
我目光不由自主望向门边——仿古的建筑做了半透的纱窗,可伴随着规律敲门声,门外分明没有任何身影!
咚——咚——咚——
清晰的敲击声自门外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缩在了浴室的窗边,目光死死盯着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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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我在一阵敲击声中惊醒,几乎就要以为昨夜是一场梦境,可是我的右手分明还紧紧地拽在窗台上。
我不经意间抬头,却见林生笑容满面地从窗户半开的缝隙中盯着我:
小安你这是什么搞笑姿势赶紧起来去厨房端五黄汤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越看越觉得这挤到变形的半张脸诡异扭曲,一面爬起来,一面故作镇定地问道:
林哥,你知道我胆子小,睡不着……林哥,你昨天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什么声音我好久没睡这么好了!快快快,镇长叫咱早起喝一碗五黄汤,晚了可就没了!
在林生略带疑问的目光中,我不再应声,循着他指的路,准备走向厨房,可刚一站起,我就眼前一黑,扶着窗台才险险站稳。
待往前迈了一步,又立刻感觉天旋地转。
这地方,我还能待吗
7
借着去往厨房的路上,我有意想要离开排楼,可偏偏有几个皮笑肉不笑的妇人在楼门口守着,审视地打量着我:
小姑娘,今天是毒月恶日,五毒俱出,可别出门啦!
我不死心绕了几圈,硬生生是没有找到能出去的契机,反倒是有些其他收获!
在我面前彼此不认识的林生与镇长居然守在一块亲密聊天,还并肩向厨房走去!
五黄汤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不能出门真的是因为这些我没有听说过的习俗吗
林生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和镇长装作不认识
小安
林生一声轻飘飘的询问,将我魂都吓飞了。
我勉强笑一笑,轻声说:
林……林哥,怎么今天不让出去逛逛啊,我还想去镇子上看看呢!
今天是五毒日,你要尊重人家的习俗嘛。
林生嘴上轻飘飘笑道,可人却径直走了过去,
日子不好,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呗!好好休息一天。
我见他越靠越近,立即点了点头,顺应着陌生妇人的陪同,缩回了房间。
8
我在房间愁眉苦脸地踱来踱去,却猝不及防听见一道耳熟的疑问轻声响起:
你怎么在这
我抬头一看,居然是我的父亲!
我们面面相觑。
他迟疑了好半晌,才开口问道:
你都两三年没回家了……你脸色这么差,你怎么了!
我正想说点什么,他的目光却突然警觉起来:
走,跟我走,你不能待在这里!
他拉着我刚想走,可住在隔壁的林生立刻就冒了出来:
小安!去哪啊
我父亲立即脸一黑,低声含糊着说:
五福汤她喝的量不够,现在去安排。
听了这句话,林生依旧满脸狐疑上下打量着父亲。
我实在害怕纠缠不清,眼见林生似乎有了要喊人的意思,心一横,悄悄退回房中,拎起放在窗边的瓷器,对着林生狠狠地砸了下去!
9
我与父亲将昏迷的林生拖回我房间绑了起来,悄悄离开。
他是来借你的运的。
父亲带我回到家中,掏出一面铜镜,又洒了一瓢黑狗血,举起来给我看。
只见镜中的我果然面无血色,黑气萦绕。
父亲喟叹道:
以血喂血,以命换命。那排楼藏风聚气,背阴向阳,正适合做些肮脏事情,镇上人一直有这个交易,你喝的五福汤也叫五黄汤,是端午时节的黄鳝黄鱼炖煮才有效果,这里面还有他的血液,将他的厄运给你,留你的好运给他,三天,端午是五毒具出的日子,端午后那一场大雨,命就换成了,你怎么会被人骗回来,你看看你这被借寿借运的样子……
那我,该怎么办
看向镜中的自己一副血要被抽干的样子,我只感觉触目惊心。
你有没有被他磕过头!头磕了,这个事就算老天应允了!
父亲急吼吼问道。
我瞬间想起昨夜听到的敲门声,眼下已经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只觉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父亲见我脸色煞白,心一横,愁眉苦脸道:
今晚我给你做顿粽子,你带着日日吃,先压住自己身上的气运!我送你去山里你奶奶家躲一躲,别让他们找到你。等风头过了,我就来接你!
见我沉默不语,父亲又叹了口气:
傻孩子,家里人哪有隔夜仇,你先坐着等我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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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匆匆逃离排楼,我心里却没有安定下来。
父亲阵阵剁肉声传来,逐渐在我心里和昨日的敲门声混为一谈。
我随意一瞥,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厨房门槛上一抹溅起的暗红。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我不由自主站起身,往前探了两步。
门槛上像是飞溅的血液。
还不止一处。
土黄色的地面,墙边矮柜遮掩的一个小角落,包括灯罩上,都有一滴猩红的血点。
而且这墙,似乎是新漆的
我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厨房里的父亲吸引。
他剁肉的身影似乎也越来越狰狞。
小安
轻声地问询惊动了我。
父亲一面回头看我,一面依旧手起刀落,一块碎骨差点飞溅到我脸上,我下意识瑟缩了脖子。
自记事起和我关系不好的,根本觉得女孩没用的,从未关心过我的父亲
我只知道我的家乡很重视端午节,端午祭也尤为重要,但眼下种种,我根本没有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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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吐一口气,空气中淡淡的臭味冲击着我的鼻腔,窒息感翻涌,握着口袋里偷偷换来的林生手机,我早已不愿坐以待毙。
那不管为什么来到端午镇上就再没有动静的鬼来电手机,已经被我悄悄留在了林生口袋里。
即使至今没有信号,这一点现代文明的慰藉,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的导航系统,也成了最为靠谱的救命稻草。
戴上口罩,我起身到院子里透气。
却意外听到一件有些在意的事情。
镇长的儿子前些日子得了痨病,现在在全镇上寻一个姑娘冲喜。
要八字够硬,少灾少难的女孩。
八字够硬,就要受得住痨病……
也就这会工夫,父亲喊我回家吃蒸好的粽子。
裹着蛋黄的鲜肉大粽,不知道为什么肉有点泛红。
我刚刚张嘴,一股腥臊味就涌了上来,一口咬下,立即又趁着反胃吐了出来。
父亲见状神色一下就不太好看,干巴巴咧着嘴夹了块肉片到我碗里:
快吃啊,别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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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塞下几口过后,我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吐得昏天黑地间,我依稀感觉到一具冰冷的躯体将我包裹了起来。
冰冷到发硬的发丝从我的脖颈间滑过,仿佛从我的鼻腔中钻入搅动着我的五脏六腑。
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滑腻的体感却异常真实,腥诞的气息似乎正从嘴中吐出,浓郁的死人味喷涌到我的脸上,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吐出了一口血来。
父亲却对此情状不闻不问,眯着眼的神色似乎还夹杂着一丁点喜悦,只是煞有其事掏出了一个香囊:
小安啊,你这肠胃也太差了,我前些时候给你求的熏过艾的香囊,你端午期间可千万带着啊。
我摆了摆手,接过香囊,摸着上面的鸳鸯刺绣,心中却浮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在端午节前,我父亲似乎几次发消息让我回家一趟。
端午节要带香囊,可镇子上定亲也要换香囊啊……
这莫名如同痨病一样的感受
我不信任他,以及这个镇子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鬼习俗,但一路走来,送我上山时人烟稀少,能算得上是我离开最好的机会了。
要怎么做呢
13
夜色已至,从镇中的集市里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
父亲不知听见了什么,神色突然有些慌张,拽着我匆匆往山里走去。
小安,在想什么呢
父亲眯着眼看着我,我的目光却始终聚焦在前方树下一个一闪而过佝偻着的熟悉身影。
好像是奶奶在那里冲我招手
我看了一眼混乱中往这个方向涌来的人群,立即下定决心,找着时机叫嚷着肚子痛,奋力挣脱了父亲的手,急匆匆跑到了田间。
恰时人群涌来,有几个老头老太太挤开了父亲,使他一时丢了视野。
那个慈祥的银发老太太,努努嘴给我指了个方向,我躲进了麦田里,眼见父亲因为找不到人,转悠来转悠去,最终逐渐暴怒的远去。
14
那是一双浑浊但温柔智慧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见她,我的眼眶就有点湿润。
因为只有在这双眼睛里,我才能看见真正的关爱。
奶奶于我,是唯一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亲人。
她记得我的喜恶,知道我生性胆小,每每都会在夜里提灯等我回家;
那个家里,只有她知道我对油菜花粉过敏,安静地陪我度过难熬的三四月;
我逃出读书的那些年学费,是她从一幅方帕子里零零碎碎数出来的……
奶奶的指尖轻轻抚过我为了挣脱父亲扯到脱皮的手腕,半晌不敢真的触碰上来,直至我主动握上去。
只是握着她那已经如枯枝般的手掌,跟她一同去往我从未去过的地方——她山中的家,我这两天所有的恐惧与惊慌,似乎都在这一刻安定了下来。
我想要和她一起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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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和上次见到时还是一样。
往年的那场大病似乎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甚至连手腕上系着的那条我临走之前编织的五彩绳,都还是三年前那一条……
下一刻,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如坠冰窖。
五彩绳,驱邪避灾、祈福纳吉。由青、白、红、黑、黄五种颜色的丝线编织而成,这五种颜色分别代表木、金、火、水、土,以及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
五彩绳五行相生,在端午节的清晨戴上,然后要在端午节后的第一个雨天,把五彩线剪下来扔在雨中飘走,才算是驱走灾病,庇护一年的好运。
为什么这条五彩绳,已经在奶奶的手腕上,系了整整三年呢
我的手不自觉摸过奶奶手腕上五彩绳结,此刻也觉察出一丝不对来。
这五彩绳结,好像和普通的系法,是倒着来的!
颜色……似乎也与我口袋里的那条,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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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正一反,意味着什么呢
这些天日日夜夜浏览各种诡事帖子的我,在脑内疯狂检索,突然想起当时划过去的一条:
同绑命绳,生死共享,一正一负,一阴一阳,以咒为凭,以绳为引,命数同分,不死不休。
几年前端午节前奶奶的一场大病,最后平安无事的草草收场,那年端午节在河神前不眠不休的祈福,互相换带的五彩绳……
安安,怎么啦……你看看,奶奶的朋友们还在山脚下等我们呢!
奶奶轻缓的声音传来,见我呆立在原地不动,腿迟迟不愿意迈开,她捏了捏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往山里走去。
我抬头,顺着奶奶的指向望去,此时夜色已经降临,越来越偏僻的小路上并没有什么灯光,偶尔还有些古建筑上莫名的带着阴气的红灯笼。
山脚下,有几个全黑的人影站成一排,隐约有些佝偻,可是那真的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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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寿,借运,用命冲喜……
我几乎要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人人都想要算计我,人人都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
可我偏偏不会让他们如愿。
那么摆脱奶奶的契机,在哪呢
想起父亲当时找不到人的样子,我的心中深知此时状况诡异,只能沉下心来观察。
避过奶奶如炬的目光,那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在黑夜与灯笼映照出的明暗之间,我依稀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点。
快走出镇子,走到山脚了。
心跳怦怦,要是等真的到了山里,一片漆黑……
对了!
在太阳下山后才出现的奶奶,一开始就躲在了人群灯光照不到的树后,一路上悄悄避开了所有灯光的路径,需要借寿的她,还能算得上是个正常人吗
我伸手摸向口袋中的手机,一点一点往外抽出,滑向了手电筒的位置,猛地对着奶奶脸上举起。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感受到手上的力度一松,我不敢回头,往镇子上飞奔而去。
几乎要逃出视线了,我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或许是一下子伤到了痛处,她始终在原地没有追来,只是看着我的眼神,还带着一点奶奶残存的温柔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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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小安!小安!
我正在这些没什么人住的偏僻地方轻巧穿梭,却听见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招呼声,转过头一看,竟是带着我来到这里的主播林生。
他此刻样子狼狈,上衣俨然是被人撕扯变形的状态,猫在一家小院的后门下,见我注意到他,立刻急切地招了招手。
上次见面我还将他头砸了个大包,此刻他见到我却异样热情,我捏紧刚刚寻找的趁手石块,在手中抛了抛,才走近了几步。
小安!能见到你太好啦!这镇子上的人都是什么鬼东西!
林生丝毫不介意我略带威胁的动作,只是有些畏惧地瞥了一眼,然后更是恨不得涕泪横流,跟我讲述起了他的经历。
他直播许久,却没什么热度,几乎要被公司辞退,直至有人给他指了条明路——每年带着一个刚毕业的新人来端午村参加端午祭,将自己的血滴到特别熬制的五黄汤里,将对方的气运换过来。
他当时已经走投无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尝试,却没想到直播事业真的从此一飞冲天。
林生一面忏悔,一面承诺这换命对人并不会带来什么性命之忧,只是会倒霉一段时间,更何况他也给了重金酬谢……
可是这一次,由于我的意外出逃,他才意识到那些祭祀的人都是疯子。
所谓换运,他们其实就是一个要抽成的运营商,他们这些游客拿1,这些镇上的人就要拿9,我出逃了,他们就拿林生的运来补,运不够,就拿命来补。
而端午第三天的龙舟河祭,就是镇子里和河神交流,恳求继续拥有神力的契机。
林生被人灌了一水的五黄汤,为了效果更好,那五黄居然还是活的……
可这林生居然还有些运气,毕竟来了这么些年,在看守中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妇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逃了出来。
傍晚的那场骚乱,就是林生出逃,镇子在抓闹之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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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些消息,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林生为了如今和我能在同一战线上,一起出逃,主动交代。
他那时挑中我胆小缺钱,却又怕我胆小宁愿辞职,所以鬼来电,其实是他故布疑阵,推动我来到这里的强心剂。
鬼来电是假的
可想想每每鬼来电后,那钻心蚀骨的凉意,想起我丢掉手机后,吃饭时感受到的那冰凉的躯壳,心里却并不赞同这个结论。
我更倾向于,这端午镇有什么非人的东西缠上我了,或者是要跟我结亲之类的……
我当然不会与林生辩白这些。
眼下林生给我提供了好去处,他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撞到了一个瞎眼老太太独居的家里,现如今就猫在这后院,正打算去厨房偷些吃的,顺势邀我一起逃出去。
20
我也确实有点饿过劲了。
手中掂着石块,我与林生一同摸进了这户人家。
温热的米香指引了方向,厨房里,应该正蒸着大白馒头。
我强行压下咕噜咕噜抗疫的肚子,偷偷观察。
扫来扫去,我总隐约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
盲眼老太太独居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那么多拿起来很麻烦的东西吧。
东一个关得严丝合缝的柜子,西一个腌菜大缸……
眼见隐约传来了拐杖敲击的声音,我拉着不明所以的林生蹲到了窗下。
干瘪的老太太摸索着蒸笼,掀开闻了闻,似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将蒸屉放在了一旁,大约是打算晾一晾。
真的是个瞎子
我眼见她无视窗台我刚刚故意放下的扫帚,心中疑虑重重。
21
你们想吃东西吗
老太太睁着一双雾蒙蒙泛白没有眼珠的眼睛,精准地望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与林生对视一眼,不敢吭声。
老太太依旧用眼白望着我们,温柔开口:
别害怕,你们想吃,就来吃点东西吧,老婆子我虽然眼睛不行,但耳朵好使啊,吃点东西,就走吧。
胃部翻涌,我咽下口水。
你们要是担心,老婆子我可以先给你们试试,我能有什么本事你们是外乡人吧。
说话间,那老太太正摸索着,捡起一个馒头,吃了一口,
镇子上的事我不管,你们要跑,就别去西北方向的前山,老人都埋在前山上了,好像不太安稳。
西北方向的前山
你想起奶奶和那群在山脚等着你们的身影,方向是没错……
老太太似乎也不管你们,自顾自地拿着馒头往外走,嘴里喃喃道:
我走啦,你们吃吧,往西南山上走,翻过山,那边山脚有一条暗河。那条路很安全的,只要见到镇上猎户在那边休息的小屋,应该就快了,如果屋子里没人,你们可以在小屋修整修整,再顺着暗河向下游走,就能出去了……
谢谢……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已哑得厉害,我颤抖着拿起了馒头,狼吞虎咽了起来。似是丝毫没注意到林生向我投来的奇怪目光。
22
铃铃铃——
一路无言,走到山间见到小屋时,突兀响起的铃声打破了我与林生之间最后的平静。
脑后一阵劲风袭来,林生却没想到我早有准备躲过,语气凌厉地对他说道:
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曝光,但你怎么不想想,这破镇上哪有什么猎户!那米婆说的话你也信你去看看那小屋是不是真的没人生活的痕迹!
林生被我一段乱七八糟没什么缘由的话说得一愣。
我皱着眉不耐烦跟林生解释,要不是两个人更有逃出去的机会:
这一路上,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我刚刚才想明白,那老婆婆煮出来的馒头,可不是她一个人吃的量,我趁着借厕所看了她的卧室,她那里一堆报纸还有镇子上的通报什么的,全都讲的是几年前,这地方出了个命案,凶手逃了,因为他是镇子上能和山精鬼怪沟通的米婆的独子,镇子只是放逐了他。估计那老婆婆一直在偷偷养着他,更何况,你看看这地方山上鸟不拉屎,哪有什么猎户!只怕她是担心自己势单力薄,让我们来给他儿子送财的!
林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踏着树叶的厚重脚步声却已在不远处传来。
23
我立即拉着林生压低脚步,偷偷离开。
一个逃犯,绝对不会躲在通往外界的山上的,只怕要另寻他路。
可此时,天光已经微微泛白,而我与林生几乎都没什么体力了。
镇中戒严,大量的搜查队已经在镇中出动。
在两次堪堪避过追捕之后,我和林生终究失去了所有运气,双双被抓。
也就是在这时,我才知道,我被米婆鉴定为端午祭难得一见的祭祀福女,最适宜作为龙舟河祭的祭品,所以这次搜查才如此大动干戈。
林生被捆在祠堂的柱子上对我愁眉苦脸地感慨:
这老虔婆还是防了一手,明明想将我们送到他儿子手上,却还怕我们知道她的秘密,铁了心要搞死我们……我们还能怎么办
嗡嗡——嗡嗡——
林生身上的手机再次响起,我们对视一眼,分明都看见了一个没有显示任何号码的界面,与之前鬼来电时一般响起。
24
不过半晌功夫,我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了。
可笑的是,我还能清晰地分辨出,自己出了哪些问题。
五脏六腑的钻心疼痛,大概率是因为我的父亲将我和那个痨病鬼结了亲,共摊了命理;
加倍的虚弱和生命精神的流失,是因为我正在与奶奶分摊着双份的寿命;
鬼来电,只怕是林生自以为是,将我的号码泄露给了什么鬼东西,被缠了个彻彻底底,那种昨天就已经清晰地冰冷附着感,只怕很快,就已经能让我真正看见,将我拖进不属于人间里。
但我现在,还要被献祭。
所以不如献祭,今天也是端午祭典的正日子了。
我在林生惊诧的目光中,对着外面高声呼喊:
喂!外面的,帮我叫米婆给我滚过来!不然祭福之后,我可就给他穿小鞋啦!
25
我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自愿献祭的福女。
自愿当然好啦,福泽深厚,庇佑自然也会有更好的效果。
在镇长怀揣着反正我也跑不掉的心态中,我欢欢喜喜地对镇子上开始提起了祭典的要求。
我做河神的福女,镇子上自然要重视,要摆流水大席,要给我缝制新衣服,要去祠堂与河神拜天地,待到夜里,我会自愿走进西北前山的落花窟里与河神圆房,待到早上,他们就会将我投入河里。
落花窟,一是端午祭典给河神送新娘的重要地方,二来也是整个端午镇上,按照年纪排序的老人,自愿一个一个来居住的地方。
到了年纪,就被送上去,每日送一顿饭,码一块砖,等洞口都堵住了,这人也就不用管了,做了平日里河神供奉的侍从,若是哪天下大雨或者有自然灾祸降临,意味着河神不耐,又解封了,送新的老人上来。
也是我奶奶待着的地方……
26
时候到了。
我安心地拜过天地,被送来了落花窟中,
满目都是抓痕与疮痍。
那是一个个活人硬生生死在饥饿,燥渴,或是缺氧的恐惧中,最后痛苦地挣扎吗
抚过一道道抓痕,我心中涌起一阵悲伤。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如今的镇中,应该正面临着河神的收割。
因为成为河神福女的,可不只是我,而是整个镇子上的人啊。
成为福女的真正条件,能被河神享用的条件,是需要交换庚帖,交换血肉。
交换了我的庚帖,可是河神的血肉,早就被米婆换进了镇子上的流水席中。
交换庚帖后,河神会在焚过香的幻境中,来给没有防范意识的我喂下他的血肉。
可如果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叶公好龙,敬畏着依赖着河神,又畏惧着河神,家家户户都备着雄黄酒,那种雄黄特有的淡臭味我又十分熟悉的话,也不会让我找到这河神的真身,是一条黏腻的水蛇。
至于林生,他势必还会被赐福宴的福运蒙蔽双眼,那死亡,也是我唯一能替他选中的结局。
至于为什么米婆会同意和我合谋。
大约是因为她已经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了吧。
反正在她的构想中,换了庚帖,我也活不下来,如果我真的是江安的话。
27
我不叫江安,我叫江宁。
江安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是在我们出生的医院里,就被人抱走不见的那个。
她胆小温顺,我却冷静又心狠。
在我在大学遇到这个和我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孩后,我就默默与她做起了朋友,顺带开始了调查。
结论显而易见,收养着她的家庭,正是和人贩子沾亲带故的那伙人。
可是就在我刚刚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父母,正准备带着我的父母去认亲后,却传来了我的妹妹江安回家探亲意外落水身亡的消息。
我的父母经不起重新拥有又失去,伤心过度,想要去接回我妹妹的尸骨,也在半路上车祸身亡。
所以我的妹妹真的是意外身亡吗
我化名小安,一路追寻着她的生活轨迹而来,甚至试图装成她,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
她并不知道她还有亲人,因为奶奶生病的她,图着高薪,找到了一家直播公司做助理兼职,成为了林生的助理,被林生带回端午镇,吸食气运。
又因为她八字生辰不错,所以被选为了福女,送到了龙舟河祭上。
而那个从来漠不关心他的父亲,在祭典中与她擦肩而过,对此全然不知情。
为着对这里的熟悉,她出逃又被抓回,却在绝望中选择了将自己的寿命输送给了唯一对她好过的奶奶,亲手编织了同生共死的五彩绳,最后绝望地被沉入河里。
我对端午镇为数不多的那点认知,仅仅来自于江安的口中。
可林生早已不记得自己招过一个名字里同样带安的胆小助理,镇子上的人不觉得我面熟,而那位父亲,没有认出习惯天差地别的我和她,顺理成章将我当成了女儿,准备再换点钱回来花花,又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
除了那位老人——江安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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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江安因为离开时年纪尚幼,根本不知道村子里关于落花窟的习俗究竟是什么。
那个唯一不在意江安是不是自己亲生孙女的对她抱有善意和温柔的老人,因为不死,被陷在了落花窟里尤为久,时至今日,落得个不生不死的鬼样子,遭受着痛苦。
她最后的善良,促使了她唯一爱着的人的痛苦。
痛苦一直淬炼着那位老人的灵魂,她却和那些所谓河神的侍从交友,期待着有一天,还有一个老人能恢复一点神志。
直至她看见了我,那个和她孙女尤为相似的我。
爱屋及乌,她就算被我误解,也依旧想要保护我。
她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我。
又或许是因为血脉至亲,自从我踏入这里后,江安的灵魂居然偶然有了一丝清醒。
所以,在她的家里,是她被河神派来窥探我,却用自己冰凉的灵魂给了我一个拥抱。
她胆小,温顺,不会反抗,但她想救我,送我离开这里。
而我胆大,心狠,我想要让她的灵魂解脱,还想报复所有伤害她的人。
等到河神吞噬了端午镇所有的罪恶,就轮到它了。
我当然有帮手,有合作对象,可并不是林生,也不是米婆,而是那些已经被河神桎梏住的灵魂。
我在那些被苦厄命运选中为河神的福女的姑娘们帮助下,找到了那条水蛇藏得很好的本体。
她们果然都是有福的女儿,在需要用到那一点运气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额外顺利。
29
撒上雄黄,我欣慰地笑了,点燃了一把火。
撕心裂肺地惨叫传来,那条吞噬了太多力量的水蛇有所感应,立即来到了这里,愤怒地凝视着我,他的嘴边,尽是那些肮脏之人的血液。
只要能烧干净,就无所谓了。
我一向心狠,也对自己如此,合上眼用肉身阻挡在火前,可下一刻,小安几乎透明的灵魂,脱离了血脉与灵魂的桎梏,拦在了我的身前。
还有她的奶奶——那个被落花窟困住的仆从。
还有那些一个个被困住甚至已经数百上千年的干净灵魂。
这座终年被迷雾笼罩的山林,此刻却突然得见阳光。
日光之下,镇子上所有的罪恶,包括那条找着机缘,留存至今的水蛇精,都在阳光与火光下无处遁形。
火势逐渐蔓延,我打开已经有了信号的手机,循着导航离开。
可我那在所有亲人离去后干涸的眼泪,却在这一刻淌过脸颊。
因为我想,在刚刚那场大火中,那些灵魂,已经悉数消散,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