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清北大学校办工厂的后门。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远处投下摇曳的光斑。
陆宸穿着一身深色运动服，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他此刻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铁丝网上。
三百二十七块五毛，他最终买到了两百克实验级的TA15钛合金粉末。
这点粉末，只够制造一个核心关节。他没有退路，也从没想过退路。
校办工厂里，有一台德国进口的SLM金属3D打印机，平日里主要用于一些精密模具的试制和小批量高端零件的加工，管理极严。
陆宸曾在选修课上操作过几次，对它的性能和操作流程了如指掌。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咔哒。”一声轻微的金属扭曲声，铁丝网被特制的工具剪开一个缺口。
陆宸矮身钻了进去，动作敏捷得像只狸猫，与他白天测试失败时的狼狈判若两人。
工厂内部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特有的冰冷气味。
陆宸凭借着之前的记忆，轻车熟路地避开几个红外感应器，摸到了三楼的精密加工车间。
那台SLM打印机如同沉睡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车间中央。
他迅速连接好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导入预设的打印程序。
这是他根据“启明”提供的仿生关节结构，结合钛合金特性重新优化的设计，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上百次的虚拟模拟。
“滴——滴——滴——”
突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车间角落的红外报警器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不好！”陆宸心中一紧，他明明记得避开了所有已知的感应器。
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晃动。“谁在那里？出来！”是保安的声音。
陆宸额头渗出冷汗，现在放弃，前功尽弃。不退反进，手指飞快地在电脑上操作，试图强行启动打印程序。
只要机器开始运转，就算被抓，至少核心部件能成型一部分！
“砰！”车间门被猛地推开。
刺眼的手电光照在陆宸脸上。
“举起手来！鬼鬼祟祟干什么？”保安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清了陆宸的脸。
“是你？陆宸？”保安老王有些错愕，他是学校的老职工，认识这个前阵子在学校论坛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学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王叔，这么晚巡逻辛苦了。我有点东西忘在实验室，过来取一下。”
苏晚晴！
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宸和保安老王同时愣住。苏晚晴穿着白色的实验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神色如常，仿佛只是路过。
老王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苏同学？这么晚了，这里可不是你们系里的实验室啊。”
“嗯，我知道。我之前跟李主任申请过，借用一下这边的光谱仪做个材料分析，报告忘在这里了。”
苏晚晴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刚走到楼下，就听到警报声，吓我一跳。陆宸学弟，你也是来找东西的？”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陆宸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催促。
陆宸立刻会意：“是的，王叔，我有点资料落在上次参观的机器旁边了。”
老王看看苏晚晴，又看看陆宸，脸上的怀疑并未完全消散，但苏晚晴是系里的优等生，平时表现也无可挑剔，他的语气缓和了些。
“下次注意，校办工厂晚上禁止学生入内。警报器我会处理，你们拿到东西就赶紧离开。”
“谢谢王叔。”苏晚晴微微一笑，走到一台光谱仪旁，装模作样地翻找起来。
老王嘀咕着“现在的学生，真不让人省心”，转身去处理报警器了。
趁着这个空档，苏晚晴迅速走到陆宸身边，将一个U盘塞进他手里，压低声音。
“这是我根据你上次画的仿生结构，重新优化的数控代码，用了新的晶格填充算法，理论上能进一步减重20%，同时增强特定方向的抗扭强度。钛合金的激光熔融参数我也做了微调。”
陆宸握紧U盘，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没想到苏晚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没想到她竟然还在默默地帮他改进设计。
“为什么？”
“欠你一次。”苏晚晴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语气依旧清冷。
“上次火灾，你抢救出来的军用马达核心，有部分数据对我的一个研究课题也有启发。还有我不喜欢看人认输的样子，太难看了。”
这算什么理由？陆宸有些哭笑不得。
“快点，老王马上就回来了。”苏晚晴催促道。
陆宸不再犹豫，迅速将U盘插入电脑，新的代码和参数瞬间覆盖了原有设置。
他看了一眼苏晚晴，她正假装看着光谱仪的屏幕，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关注着他这边的动静。
“行者一号”的失败，对她的打击恐怕也不小。她嘴上说着“相信科学，不信赌徒”，但她此刻的行为，却像是一场更大的赌博。
陆宸心中暗道：“这一次，绝不能再失败了。”
他将那袋珍贵的钛合金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入打印机的供料槽。
脑海中，“启明”的光屏自动浮现。
【检测到新的设计参数及TA15钛合金材料数据。开始虚拟推演。】
光屏上，复杂的仿生蜂窝结构在虚拟空间中快速生成，每一个节点，每一根支撑都经过精密计算。
【推演完成。新设计方案在理论上可将关节综合性能提升18.5%。】
【警告：TA15钛合金对激光功率、扫描速度、铺粉层厚等工艺参数极为敏感。当前校办工厂SLM打印机设备老化，激光器功率衰减约7%，扫描振镜精度存在0.02mm累积误差。】
【综合评估，在现有设备条件下，打印成功率为11.3%，产生内部缺陷或结构形变的概率为89.7%。】
百分之八十九的失败率！
陆宸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数字，比他预想的还要残酷。
苏晚晴也注意到了他电脑屏幕上“启明”同步显示的警告信息，当然，她看到的只是普通的模拟软件界面，眉头微蹙。
“设备精度不够，”她低声道，“尤其是激光功率不稳定，很容易造成粉末未完全熔透或者过度烧结。”
陆宸咬了咬牙：“只能赌一把了。”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打印机的启动按钮。
“嗡——”
打印机内置的惰性气体保护系统开始工作，工作舱内的氧气被迅速抽离。高功率光纤激光器预热，发出低沉的轰鸣。
铺粉辊将薄薄的一层钛合金粉末均匀铺在基板上，激光束按照预设路径，精准地照射在粉末层上，发出刺眼的白光。
钛合金粉末在高温下瞬间熔化、凝固，形成设计好的截面。
第一层，成功。
第二层，成功。
……
苏晚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陆宸身后，神情专注地盯着打印过程。
她的手指在另一台辅助控制台的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根据激光熔融池的实时反馈数据，不断微调着激光功率和扫描速度补偿值。
“激光功率补偿增加千分之三……扫描速度降低百分之一……”她的声音冷静而果断。
陆宸则全神贯注地盯着熔融池的光斑大小和烟雾形态，凭借着“启明”赋予他的超强逻辑分析能力和经验，判断着每一层的熔融质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小的仿生关节结构在打印平台上逐渐堆积成型。
它复杂的内部蜂窝结构，充满了科幻般的美感。
就在打印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几层的时候，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