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水晶吊灯轰然坠地的巨响中,碎片如雨般四溅。
程妄将我牢牢护在怀中,自己的胳膊却被划出一道口子。
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低头仔细检查我是否受伤。
他嗓音低沉,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来了,别怕。
我抬头望进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这个令整个京市闻风丧胆的阎罗,此刻正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贺谨言抱着啼哭的婴儿僵在原地,声音发颤:
程,程少爷
程妄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脱下风衣披在我肩上,专注地看着我。
这种垃圾,也配让你哭
他转向贺谨言时,眼神瞬间凌厉如刀。
贺家,很好。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整个宴会厅的温度骤降。
多日来积压的委屈突然决堤,我哽咽着扑进程妄怀里。
阿妄,他们都欺负我......
贺老太太看着程妄抱着我,指着我破口大骂:
宁微!你出去旅游这几个月,原来是跟野男人鬼混去了
我们贺家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白冰立刻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姐姐,我知道你生气,但也不能这样报复贺家啊......
而且,程少爷是什么身份,怎么会......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程妄,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程妄冷笑一声:
贺家真是有眼无珠,把鱼目当珍珠。
他一个眼神,身后的小弟立刻会意。
掏出一叠照片甩在贺谨言面前。
照片散落一地,清晰可见白冰在不同场合与多个富二代亲密接触的画面。
甚至还有她出入私人医院的孕检记录。
时间显示她在与贺谨言发生关系前就已经怀孕一个月。
贺谨言脸色瞬间惨白,颤抖着捡起照片。
这,这不可能......
白冰尖叫着扑上来要抢照片:
这是假的!程少爷为什么要陷害我!
程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玩味。
既然你说是假的,那现在就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敢吗
白冰顿时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贺老太太见状,立刻明白了什么,一巴掌扇在白冰脸上。
贱人!你竟敢骗我们贺家!
然后迫不及待地转向我,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微微啊,都是这个贱人挑拨离间,妈就知道你最懂事......
程妄把我搂的更紧,嫌弃地瞥她一眼。
她已经不是你们贺家的媳妇了,谁准你自称她妈
贺谨言跪着爬到我脚边,声泪俱下。
微微,我错了,都是这个贱人设计我......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十年的感情......
我看着他这副嘴脸,心里觉得无比恶心。
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男人,如今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我冷冷地开口:
贺谨言,离婚协议你已经签了,别废话了,明天民政局见。
贺谨言猛地站起身,面目狰狞。
我反悔了!那份协议我不认!你休想离开我!
程妄轻轻拍了拍手,宴会厅的大门突然打开,走进来十几个黑衣保镖。
他附在贺谨言耳边,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三人能听见。
你可以试试。明天要么乖乖离婚,要么看着贺氏集团灰飞烟灭。
贺谨言浑身发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恐惧取代。
程妄揽着我的腰转身离开宴会厅,身后传来贺老太太的哭喊和白冰的尖叫。
走出酒店,夜风拂过我的脸颊,吹散了多日来的阴霾。
6
没人知道,我和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道太子爷,有过这样一段过往。
记忆里的中学时代,程妄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瘦小的身影蜷缩在教室角落。
他的父母常年在别的城市打工,只留下他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那些坏学生总爱欺负他。
把粉笔灰倒进他的书包,在他课桌上刻满没人要的野种。
而我,作为年级第一,是老师们的掌上明珠。
每次撞见他们欺负程妄,我都会挡在他面前,扬起下巴,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我罩的人,你们动一下试试
他总是用力推开我,头也不回地跑开,声音冷硬。
不用你管。
周围的哄笑声刺耳,哈哈哈,热脸贴冷屁股!
可我知道,他不是讨厌我,而是怕我也被那些坏学生盯上。
每天早晨,妈妈准备的便当我都会多拿一份。
趁没人的时候,悄悄塞进程妄的课桌。
他总装作没看见,直到某天午休,我撞见他在天台狼吞虎咽地吃着已经冷掉的饭团。
后来,天台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他渐渐会跟我说起,家里只有奶奶,父母寄来的钱总是不够用。
说着说着,少年漆黑的眼眸里会泛起水光,又很快被他倔强地眨掉。
有一次,他忽然转头看我,眼神灼热得烫人。
等我创出名堂,换我来照顾你。
那时的我读不懂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如今才明白,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是早已生根发芽的爱意。
后来,他整整一周没来上课。
我急得坐立不安,软磨硬泡才从班主任那里问到他家的地址。
破旧的筒子楼里,他的邻居告诉我。
他奶奶突发脑溢血去世了,父母回来办了丧事,就强行把他带去了南方打工。
那年我才十四岁,除了哭着担心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时光流转,再见到他就是五年前。
他回到京市,短短数月便在道上站稳脚跟。
曾经瘦弱的少年,如今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程少爷。
京市大大小小的堂口,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贺家的公司,连跟他做生意的资格都没有。
当他终于找到我时,却只看到我无名指上的婚戒。
然后,我们只是简单加了微信。
我始终恪守着已婚的本分,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他倒是经常给我发消息。
有时候是一些碎碎念。
今天路过母校,桂花开了。
城西新开了家甜品店,记得你爱吃。
有时候是他受伤后深夜发来的消息。
今天出了点意外,缝了七针......
突然想起以前受伤时,你总骂我不小心。
五个月前,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贺谨言和白冰的事。
微微,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隔了五分钟,又一条。
考虑考虑甩了他,嫁给我,我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见我没回复,半小时后他补了句。
哈哈,开个玩笑,你幸福最重要。
可紧接着,又是一条小心翼翼的消息。
那个......要不你真考虑一下
那时我正在马尔代夫的海边,看着他纠结的语气,忍不住笑出了声。
长达将近半年的旅行,我本是想放空自己,从烦心事中抽离。
可每天打开朋友圈,都能看到贺谨言更新照顾白冰的日常。
朋友圈里贺谨言晒出的孕肚照,评论区里全是恭喜嫂子的留言,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那些不明真相的朋友们,一个个热情地发来私信祝福。
我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每天看着日出日落,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宁微,从来都不是会委屈求全的人。
既然这段婚姻已经变质,那就该果断放手。
所以,当程妄再一次发来消息时,我回复他。
你让我考虑嫁给你的事,我答应了。
他几乎是秒回,像是生怕我反悔。
真的不会后悔
我笑。
绝不后悔。
8
第二天清晨,程妄的车就停在了酒店楼下。
他倚在车门边,黑色风衣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见我出来立即掐灭了手中的烟。
他不由分说接过我手中的包,替我拉开车门。
我陪你去。
民政局门口,贺谨言果然早已等在那里。
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一看就是整夜未眠。
见到程妄的瞬间,他的表情明显僵住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冲过来想要拉我的手,声音里带着卑微的恳求。
微微,我把白冰赶走了!那个贱女人,我让她滚出京市了!
真的!孩子也送走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程妄一把将我护在身后,高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贺谨言的视线。
贺谨言,你再说一句废话,我让你后悔自己不是个哑巴。
贺谨言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太清楚程妄的手段,这位黑白两道通吃的太子爷,要捏死贺氏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又强撑着不肯认输:
程少爷,这是我们的家事......
程妄冷笑一声,伸手拍了拍贺谨言的脸,力道不重却充满羞辱。
马上就不是了,老老实实办手续,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工作人员递来离婚协议时,贺谨言的手指死死攥着纸张,指节都泛了白。
他红着眼眶看我,声音哽咽。
微微,十年感情,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我看着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那些耳鬓厮磨的温存,那些相濡以沫的承诺,如今都化作了一场荒唐的笑话。
他眼里的悔意来得太迟,就像一场迟到的春雨,再也浇灌不活已经枯萎的感情。
而如今,我和他的十年婚姻,最后竟要用威胁才能换来一个解脱。
我平静地开口:
贺谨言,从你选择背叛的那一刻起,从你为了白冰一次次欺骗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我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他面如死灰地签了字。
钢印落下的声音清脆利落。
贺谨言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气,整个人瘫软着从长椅滑落到地上。
而我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解开了勒在我心上多年的枷锁。
程妄适时地牵起我的手,温热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莫名安心。
他低头看我时,眉宇间的凌厉尽数化开,只剩下满眼的温柔。
我们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贺谨言压抑的呜咽声,但那些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走出民政局大门,程妄突然停下脚步。
他冲不远处使了个眼色,十几个黑衣保镖立即整齐划一地鞠躬。
嫂子好!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在外人面前杀伐果决的黑道太子爷,突然像只大型犬一样把下巴搁在我肩上蹭了蹭。
微微,他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我红着脸推他,却被他趁机搂得更紧。
他拖长声调撒娇,完全不顾小弟们憋笑的表情。
给个名分嘛~
你看离婚证都领了,总不能让我继续当野男人吧
最前排的保镖一个没忍住笑出声,被程妄一记眼刀吓得立即绷直身体。
但转向我时,他又瞬间切换成委屈巴巴的眼神。
他凑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
好不好,程太太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好,程先生。
阳光正好,将我们相握的手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过去的阴霾终于散去,而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