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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玻璃窗上的雨痕
13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阮星把冻得发红的手缩进校服袖子里,英语课本上的字母在潮湿的雾气中晕成模糊的墨团。教室后排突然爆发的哄笑让她脊背僵直,有两三个粉笔头砸在她后颈,像被毒蜂蜇过的刺痛。
她没有转头,除了那几个人也没谁了。
装什么清高啊,真当自己是公主了扎着蝴蝶结的女生故意把椅子往后顶,阮星的书本应声落地。泛黄的练习册里掉出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在照片里笑得无忧无虑。
阮星假装无所谓,反正这种说法从初一一直说到了初二。
她低头捡书时,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带着雨丝的风卷进来。班主任身后跟着个高挑的男生,黑色卫衣兜帽下露出半截银质耳钉。转学生易闲,坐阮星旁边。因为只有她没有同桌。
少年经过时带起一阵松木香,阮星盯着他帆布鞋上干涸的泥点。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指节处贴着创可贴:你的本子。
阮星触电般缩回手,却见易闲已经弯腰捡起那张全家福。他指尖在照片边缘顿了顿,突然转头对后排说:这么喜欢扔东西,要不要帮你们报名铅球队
教室里死一般寂静。蝴蝶结女生涨红了脸要起身,被易闲似笑非笑的眼神钉在原地:对了,我刚看到教务处主任在查监控——上周是谁把消防栓弄坏的来着
那天放学,阮星在学校车棚遇见正在修单车链子的易闲。少年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蜿蜒的伤疤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喂,他突然开口,被人欺负要还手啊。
雨就是在这时落下来的。阮星握紧书包带,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怎么还
比如这样。易闲突然从她书包里拿出一本书,举起她的物理作业本,冲着远处走来的几个男生大喊:王老师说要重点表扬阮星的解题思路!看着瞬间变脸的霸凌者,少年笑得狡黠,看,他们最怕你比他们强。知道有人替阮星撑腰,他们也都四散而去。
阮星也向老师说过,可老师的话让她觉得说了也没用。父母在外工作,他们说着赚钱的不容易,所以只要还能忍受,她从不会不依不饶的非要争个结果。
可此时,少年那得意自豪的模样却犹如一颗小石子落入她那枯寂的心海,泛起点点涟漪。
雨水顺着生锈的棚顶滴落,在阮星脚边汇成小小的漩涡。她第一次注意到易闲眼下有颗泪痣,随着笑意漾开浅浅的涟漪。
第二章
补习教室的日光
14年的夏季,蝉鸣撕扯着暑气,阮星把错题本推到易闲面前时,铁质风扇正在头顶发出年迈的呻吟。这道函数题有三种解法......她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发现少年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猫。
易闲!阮星夺过草稿纸,指尖触到他发烫的掌心。少年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小老师,你知道为什么抛物线永远到不了顶点吗
因为......
因为它要留着力气接住坠落的人啊。易闲突然抽走她夹在课本里的志愿表,青藤高中听说那里天文台能看到仙女座星云呢。
阮星慌忙去抢,却被他手腕上医院腕带晃了眼。易闲迅速把袖子往下扯,铅笔在志愿表背面画了只戴宇航员头盔的猫:到时候带你去摘星星。
补习第五周,易闲的数学依然不及格。阮星抱着作业穿过操场时,看见他翻墙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暮色中的旧城区像张破败的蛛网,霓虹灯牌在细雨中渗出猩红的光。
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在网吧后门看见易闲正在卸货。少年把整箱啤酒扛在肩上,后颈的汗水浸透衣领。隔着玻璃窗,油腻的中年男人正把钞票甩在他脸上:臭小子,再打碎瓶子就从你工资里扣!
暴雨倾盆而下时,阮星在巷口堵住易闲。少年湿透的刘海黏在额前,却还在笑:怎么,要来给我补社会课她举起手里被雨水泡皱的试卷,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故意考差
易闲的笑容僵在脸上。远处惊雷炸响,他转身时露出后腰处的淤青:重点高中一年学费五千八,阮星。这是第一次,他完整地叫她的名字,有些人生来就在泥潭里,但你可以飞出去。
他成绩不好,就算在这最后的时光争分夺秒,顶多得到个进入重点高中的资格,即使踩着门槛进去,也不过是再浪费三年时光,最后也考不上好大学。
何必呢有时候吧,人有自知之明也不是坏事,不是吗
第三章
便利店的白炽灯
17年的梅雨季漫长得没有尽头。阮星把第二件便利店制服塞进背包,高考成绩单在裤袋里被汗水洇出褶皱。586分,足够考上省重点师范,但泛黄的录取通知书正锁在抽屉最底层——学费栏印着的8000元,是她家拿不出手的数字。
虽然也能够凑够,但是大学四年的时间,如果读一半就退学了的话,那她还不如不读。
阮星身穿第一件制服在整理货架。自动门叮咚作响,她抬头时冻住了呼吸——易闲正在收银台前抖落伞上的雨水,黑色大衣裹着清瘦的身形。
两包利群。他的声音沉了许多,指间老茧摩挲着柜台玻璃。阮星看见他无名指上的戒痕,货架上的泡面突然开始晃动,原来是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似乎没认出她,她也没主动开口,只是接照工作流程道:找零。易闲转身时,钥匙串上的工地门禁卡擦过她手背。
易闲即将踏出门店时,易闲!她才喊出这个名字,易闲一顿,转身看她,五年时光在他们之间裂开沟壑,少年眼下的泪痣没入青黑的阴影,唯有耳钉还闪着冷光。
易闲终于仔细的看清她是谁,笑意很快展开,阮星。他突然觉得今天也不是那么糟糕。
雨越下越大,他执意送她回出租屋,伞面在风雨中摇晃成孤舟。路过彩票站时,易闲突然说:还记得我说要带你看星星吗霓虹灯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光斑,昨天路过青藤高中,天文台拆了。
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阮星看着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少年时代松木香被消毒水味取代,她鼓起勇气去碰他的衣袖:易闲,其实我......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易闲接电话时背过身去,阮星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和模糊的化疗费。再转身时,他点燃一根烟:考上大学了吧
在攒学费。她表示如果攒不够,她可能不读书了。易闲吐出烟圈,沙哑的笑:当年不是说要做天文学家
阮星把成绩单捏成一团。远处惊雷炸响时,易闲突然扳过她肩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剩下的钱,我出。
你为什么帮我他郑重的模样让她非常疑惑。
当年说好要带你看星星的人,总不能食言。听到这句话,阮星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漏了一拍。
暴雨淹没了他离去的脚步声。
阮星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身影被雨幕吞没。凌晨三点,手机弹出陌生号码的短信:【别去天台看星星,会着凉。】
接下来的两个月,易闲总在晚上出现。有时带着宵夜,有时只是站在路灯下望着她的窗户。阮星发现他总在刻意保持距离,说话时会偏头藏起耳后的针孔。
大学即将开学的前几天,他们确实了恋爱关系。
第四章,医院走廊的消毒水
四年的大学生活平静安稳的渡过。
可大学毕业没几天,易闲却提出了分手,他们一直僵持着,直到那场意外发生。
变故发生在21年的平安夜。他们约好再好好聊一聊,阮星抱着热可可走向便利店,刺目的远光灯突然撕裂夜色。她被人猛地推开,易闲的白衬衫在车灯中绽开血花。
急救室的红灯亮起时,阮星在染血的外套里摸到诊断书。晚期肾癌,日期是半年前。手机相册里存着她大学演讲的视频,最近删除栏全是偷拍她的照片。
他说不想耽误你。匆匆赶来的工友递给她存折,这几年跑工地攒的,密码是你生日。皱巴巴的存款单上,每一笔都精确到个位数。
阮星把脸贴在ICU玻璃上,监护仪的绿光在易闲脸上跳动。她想起十七岁那个雨夜,少年指着志愿表说:等你去看星星的时候,要记得......
心电监护突然发出刺耳鸣叫。阮星冲进去握住易闲的手,感觉他指尖在掌心轻轻划动。那是他们年少时发明的暗号,三个颤抖的笔画——星星的星。
窗外暴雨如注,她却看见云层裂开缝隙。原来最亮的星光,要穿过最厚的阴霾才能抵达。
第五章
病历本里的星光
ICU的蓝光把消毒水气味染成冰冷的金属味。阮星握着易闲的手,指尖按在他静脉留置针凸起的皮肤上。那些她以为是工地擦伤的淤痕,此刻在监护仪的光线下显露出可怕的青紫色。
这个总说工地盒饭管饱的人,原来早已病入膏肓。
患者需要立即进行血液透析。主治医师翻着病历本,癌细胞已经转移到骨骼,上周出现急性肾衰竭......
阮星突然夺过病历冲出病房。安全通道里,她颤抖着翻开泛黄的纸页。20年3月12日,确诊肾癌中期;21年9月,癌细胞转移;今年1月,拒绝住院治疗同意书上的签名潦草得像被雨水泡过的蜘蛛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易闲工友发来的视频。镜头摇晃得厉害,戴着安全帽的易闲正蹲在钢筋架上拧螺丝,暴雨把他淋得透湿。拍摄日期是她大学毕业典礼那天。
闲哥不让说。工友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化疗掉头发,他特意剃了光头,说是工地凉快。有次疼得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怀里还揣着给你买的毕业礼物......
阮星摸到外套内袋的硬物。褪色的丝绒盒里躺着碎钻拼成的星月项链,吊坠背面刻着RX&YX
2013。那年暴雨如注的车棚里,少年曾用粉笔在地上画过同样的图案。
回到病房时,易闲正在拔输液针。血珠溅在雪白床单上,像寒冬里最后几朵腊梅。你走!他哑着嗓子推她,去找个健康的......
阮星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冰凉的项链贴上他掌心。易闲触电般缩手,却被她抓住手腕按在心跳的位置:当年你说要接住坠落的人,现在轮到我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身上划出银色的刻度。阮星摸到他后颈手术留下的疤痕,十七岁那个盛夏突然在消毒水味里复活——补习教室里,少年总是趴在课桌上睡觉,原来不是因为偷懒,而是止痛药让他昏沉。
还记得函数题吗她把脸埋在他肩窝,抛物线接住坠落的人之后,就该变成双曲线了。感觉到易闲的颤抖,她轻声补完下半句,因为要永远保持靠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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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易闲终于卸下所有伪装。他摸索着去碰她的发梢,却在触到的瞬间蜷缩成婴儿的姿势。成年后第一次,阮星听见他破碎的呜咽,像被困在暴风雨中的幼兽。
第六章
透析室里的彩虹
化疗药物让易闲开始掉牙。清晨阮星给他擦脸时,发现枕巾上沾着颗带血的臼齿。他慌乱地用棉签去堵渗血的牙床,却把消毒液打翻在阮星手背。
丑。他别过头不肯喝粥,手机屏幕倒扣在床头柜——昨晚阮星睡着后,他偷偷搜索口腔癌的科普视频。
护士来抽血时,他突然问:殡仪馆骨灰盒最便宜多少钱
阮星摔碎了保温桶。瓷片飞溅到透析机下方,她跪在地上捡拾时,看见易闲脚踝上未愈的烫伤。工友说那是一年多前在工地食堂,有人嘲笑她是收银台西施,易闲把整锅热汤泼在那人身上。
你以为这样很伟大她攥着瓷片的手掌渗出血珠,当年教我反击的人,现在却想当逃兵
易闲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想起初三那年雨季,阮星举着全优成绩单在教室门口等他,却被混混堵在巷口。当他抡起板砖冲过去时,少女竟先一步将书包砸在对方脸上。碎玻璃划破她的手腕,血滴在成绩单上像朱砂批注。
回忆被透析机的警报声打断。阮星扑过来按住他乱动的手臂,针头在皮肤上划出长长的血线。她突然解开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大二那年餐馆失火,我冲进后厨救人的时候,想的不是见义勇为。
易闲的呼吸停滞了。那道他以为是工伤的疤痕,此刻在晨光中宛如月牙。
我是怕。阮星抓住他的手按在伤疤上,怕如果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某个说要带我看星星的骗子。
透析液在透明管道里循环,折射出细小的彩虹。易闲用舌尖顶住漏风的牙床,忽然笑出眼泪。他摸到床头柜下的素描本,翻到某页递给她——戴护士帽的阮星正在给病床上的自己喂药,窗外是浩瀚星河。
昨天梦见的。他蘸着药水在空白处写,下次化疗后,我们去看真正的星星。
第七章
工地上的银河
拆迁工地的探照灯刺破夜幕时,阮星正扶着易闲练习走路。抗癌药损伤了他的运动神经,曾经扛着钢筋如履平地的双腿,现在走三步就要倚着碎石堆喘息。
当心玻璃。易闲突然拽住她。三十七层烂尾楼在月光下宛如巨大的骨架,他们坐在生锈的钢筋架上,远处CBD的霓虹像飘浮的星云。
阮星从保温杯倒出褐色药汁:医生说这次验血指标......
你看。易闲突然指向天空。阴云散开的瞬间,盛夏银河倾泻而下,流星划过塔吊的轮廓,在水泥地上投出转瞬即逝的光痕。
他变魔术似的从工具包摸出望远镜,金属机身贴着退烧贴。上个月收的二手货,他调整目镜时手在发抖,仙女座星云现在应该转到......
阮星突然抢过望远镜对准地面。易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瞳孔骤然收缩——基坑底部用荧光涂料画着巨大的星图,每个星座旁都标注着日期:4.12
化疗第二次;5.17
能自己吃饭;6.3
小星生日。
工友们帮忙画的。易闲耳尖发红,本来想到第七次化疗再......
阮星的眼泪砸在望远镜镜片上。她终于看清那些夜班时分的来电,背景里隐约的金属碰撞声,原来是工友们在基坑打着手电筒涂画星图。就像很多年前,少年在网吧后门卸货时,总不忘把她的作业本藏在最干净的纸箱里。
夜风裹着水泥粉尘掠过,易闲突然剧烈咳嗽。阮星解开他的衣领散热,发现锁骨下方埋着输液港。这个曾为她挡住风雨的人,如今轻得像片随时会消散的雾。
明天开始我陪你化疗。她把自己的围巾裹在他颈间,等春天来了,我们去天文馆。
塔吊的警示灯由红转绿,易闲在药效带来的昏沉中呢喃:其实......我偷偷看过青藤高中的天文台。他露出孩童般的得意,你高三晚自习时,我翻墙进去擦过镜片。
阮星握紧他冰凉的手。直到此刻她才读懂,那些年莫名清晰的观测记录,原来不是幸运,而是有人替她拭去了所有尘埃。
第八章
药瓶里的千纸鹤
肿瘤科走廊飘着中药与消毒水交织的苦涩。阮星蹲在煎药室门口叠千纸鹤,易闲的呕吐声穿透门板撞在她的脊椎上。第十三次化疗后,他开始出现幻听,总说听见初中教室的下课铃。
今天抽骨髓的时候,易闲倚着枕头笑,冷汗浸透病号服,想起你当年教我的压强公式。他指尖在床单上画着受力分析图,针尖面积越小压强越大,难怪这么疼。
阮星握住他发抖的手,发现床头柜下藏着止痛药空瓶。每个瓶子里都塞着折成星星的缴费单,最新一张显示治疗费已透支。当夜她偷偷联系器官捐献中心,却被护士长拦在值班室:那孩子三个月前就签了遗体捐赠协议。
暴雨夜,阮星在出租屋翻出易闲的旧手机。云相册里存着七百多张她的照片:便利店值夜班时翘起的发尾,医院走廊抱着化验单打盹的侧脸,每张都标注着拍摄时的血肌酐值。最后视频定格在建筑工地,易闲对着镜头笑:今天给小星的嫁妆攒到十万了。
她冲回医院时,病床已经空了。床头贴着便利店便签,字迹因手抖而扭曲:【不要找我。殡仪馆说眼角膜必须在六小时内移植,替我看看星星。】
第九章
地铁站的时光胶囊
阮星在早高峰地铁里穿梭,工作牌上天文馆讲解员的字样泛着冷光。三号线换乘通道总有流浪歌手在唱《夜空中最亮的星》,她每天驻足听完才肯离去。
深秋的黄昏,她在自动贩卖机前看见熟悉的身影。易闲裹着灰色羽绒服,正弯腰捡拾滚落的橙子。化疗后遗症让他走路像踩棉花,却还记得她最爱喝这个牌子的果汁。
遗体捐赠是骗我的阮星堵住逃生通道。易闲的假发被穿堂风吹歪,露出手术后蜈蚣般的伤疤。他退后时撞翻保洁车,消毒液泼在两人裤脚:你该去参加学术会议......
为什么放弃治疗阮星从他购物袋里抖落止疼贴和营养剂,你以为躲起来就能当圣人她突然撕开他的衣领,锁骨下的输液港结着血痂,当年教我直面霸凌的人,现在却对病魔投降
易闲的呼吸器泛起白雾。他摸出手机播放录音,是主治医师的声音:骨转移引发病理性骨折,治愈率低于5%。身后大屏幕正播放天文馆宣传片,彗星划过他凹陷的眼窝:我的星星应该高悬夜空,而不是被困在病房。
阮星突然拽着他冲进地铁。列车启动时,她将两人的手按在车窗上:还记得初三逃课看日食吗玻璃倒影中,她的眼泪坠入他消瘦的衣领,你说过,再黑暗的时刻,只要等到下一个站台就有光。
地铁穿越江底隧道,黑暗如潮水漫过车厢。易闲在手机闪光灯里摸索她的无名指,套上一枚易拉罐环:在当年的网吧后门捡的,比钻戒结实。他的吻落在她颤抖的眼睫,等春天来了,我们去拍婚纱照。
第十章
星河下的婚礼
又是一年平安夜,天空中飘着细雪,天文馆穹顶投影出猎户座星云。阮星穿着医护送的白纱站在旋转星图下,易闲的椅缠满输液管,西装口袋里插着镇痛泵。
根据广义相对论,她调整望远镜焦距,星光经过引力场会发生弯曲。屏幕显示土星环的实时影像,就像有些人,穿越无数磨难才来到你面前。
易闲的戒指是用透析管编的。他念誓词时漏风的口齿惹笑宾客,直到大屏幕突然播放旧视频:二十岁的他在工地扛水泥,对着镜头喘息:今天多搬五十包,小星的大学学费就攒够了。
骨髓穿刺的疼痛在欢呼声中淡去。易闲望着穹顶幻化的极光,想起某个暴雨夜的便利店。那时他刚吐完血,却在监控里看见阮星踮脚整理货架,便觉得还能再活三个月。
午夜钟声响起时,阮星推着他来到天台。暴雪不知何时停了,银河倾泻在易闲渐散的瞳孔里。看,她将他的手按在心口,星星落到我身体里了。
易闲最后的手势是他们发明的暗语。阮星在逐渐冰凉的掌心读到未说完的话:抛物线抵达顶点后,会变成守护你的卫星轨道。
翌日朝霞满天时,护士发现窗台落着两只交颈的千纸鹤。风掀起病历本最后一页,有人用血样画了个笑脸,旁边标注:此处应有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