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郎逃婚了。
微博热搜霸榜:
【顶流逃婚只为了赴青梅幼时约定】
【纯爱战神倒地,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新娘不是她,宁可不将就】
【事实证明,天降抵不过青梅】
助理问我怎么办。
我把鸡腿往嘴里塞:什么怎么办趁那些人不注意,多吃点啊。
反正,这也是我的丧席。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同时吃喜丧双席的。
1
助理小周第三次问我怎么办的时候,我正在往嘴里塞第二个鸡腿。
遥姐,热搜已经爆了三个了,祁哥电话还是打不通。
小周急得眼眶发红,不停踱步。
宾客们都在议论,有几个媒体记者已经开始写稿了。
我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香酥的鸡腿肉,油脂的香气在口腔里蔓延。
不愧是每桌8888元的婚宴标准,这鸡腿外酥里嫩,火候恰到好处。
让他们写。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
冷静地为祁鹤眠擦屁股。
把准备好的通稿发出去,就说祁鹤眠临时有紧急工作,婚礼改期。
化妆镜里映出我精致的妆容,婚纱是简约大方的款式,很适合我这种常年穿职业装的人。
三小时前,我还坐在这里,任由化妆师在我脸上描摹,听着祁鹤眠在隔壁房间不耐烦地应付造型师。
这么麻烦干什么反正就是走个过场。
他的声音透过墙壁隐约传来,带了几分焦急。
妍书昨天情绪又不好了,我得早点结束去看看她。
我当时的胃就开始隐隐作痛,吞了两片止痛药才压下去。
为了这场期待已久的婚礼,我忍了又忍,心头被他的话刺了一刀。
可是,祁哥这理由也太……
小周欲言又止,言语里替我抱不平。
我笑了笑,夹起一块清蒸石斑鱼。
太假了
小周,你知道圈里每天有多少假新闻吗不差这一个。
宴会厅的门被推开,我的老友林嘉快步走进来,白大褂都没来得及换,显然是刚从医院赶过来。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筷子。
傅遥,你他妈还吃得下
林嘉咬牙切齿,眼眶红肿
显然是哭了一阵。
祁鹤眠那混蛋为了谢妍书那个绿茶逃婚,现在全网都在看你的笑话。
我抬眼看她,林嘉的愤怒里藏着更深的担忧。
只有她知道,我抽屉里那份胃癌晚期的诊断书。
林医生,注意形象。
我轻声道,重新拿起一双筷子。
这桌菜花了小十万呢,不吃多浪费。
手机屏幕亮起,是微博推送。
【爆！顶流祁鹤眠逃婚现场直击！为赴青梅竹马十年之约】
配图是祁鹤眠匆忙离开酒店的背影,和医院病房里谢妍书晒出的手腕包扎照片。
配文你来了,我就不疼了。
多浪漫啊。
我点开评论区,清一色的纯爱战神应声倒地,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新娘不是她,宁可不将就。
我去找他。
林嘉气得双手握拳转身就要走。
别。
我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他选择去陪谢妍书,这很好。
这是真话。
在医生宣布我最多还有三个月寿命的那天,我就知道这场婚礼只是个形式。
祁鹤眠不知道我的病情,我也没打算告诉他。
七年来,我看着他从小透明变成顶流,习惯了把所有苦水往肚子里咽。
只是没想到,连最后这点体面,他都不肯给我。
我站起身,拿起话筒,声音平稳得不像话。
各位来宾,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我和鹤眠的婚礼。很抱歉地通知大家,由于突发情况,婚礼需要改期。
不过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尽情享用。
台下哗然,闪光灯此起彼伏。
我保持着职业微笑,心想明天公关部又要加班了。
2
回到化妆间,我脱下婚纱,换上惯常的西装套裙。
镜中的我妆容精致,一丝不苟,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遥姐,祁哥发微博了。
小周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给我。
祁鹤眠的账号更新了一张照片。
病床上两只交握的手,配文十二年,我从未忘记过我们的约定。
我轻轻点头,熟练地做出应急。
用工作室账号转发,就说祝福祁先生和老友重逢。
可是……
小周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照做。
我打断她,继续吩咐。
然后联系谢妍书的经纪人,把她最近要争取的那个综艺名额让出去。
反正我也活不到看他们秀恩爱的那天了。
不如趁那些人不注意,多吃点好的。
毕竟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同时吃喜丧双席的。
……
我回到家,一双不属于我的miumiu高跟鞋歪歪斜斜地躺在玄关,像是某种恶意的宣告。
你回来了。
祁鹤眠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语调平静得仿佛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弯腰换鞋时,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不得不扶着墙缓了几秒。
妍书情绪不太稳定,我让她住客房了。
他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头也不抬地命令道：你这几天多照顾她,她刚回国没什么朋友。
我望向半开的客房门,里面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
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谢妍书裹着浴袍走出来,湿发披在肩上,看到我时眼睛微微睁大。
傅姐姐回来了呀。
她声音甜得发腻,眼里是明晃晃的恶意。
对不起,占了你的浴室。鹤眠说主卧的按摩浴缸比较好用……
客房浴室水压不够,我让她用我们的。
祁鹤眠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我身上的职业装。
婚礼的事处理好了
我张了张嘴,谢妍书却突然凑近。
傅姐姐,你脸色好差。
她身上飘着祁鹤眠送我的那款香水味,柑橘调混着沐浴露的甜香。
让我胃里一阵翻涌。
我去整理下明天的行程。
我转身走向书房,却被祁鹤眠叫住。
妍书明天生日,我推掉了那个运动品牌的拍摄。
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你联系下品牌方,改期。
那个德国运动品牌是我们花了三个月才谈下来的高端代言,明天是他们全球总裁特地飞来的拍摄日。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违约金是七位数。
从我的账户划。
祁鹤眠终于放下手机,看向谢妍书时满是温柔。
妍书十二年没在国内过生日了,我想陪她去迪士尼。
谢妍书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像只雀跃的小鸟扑向祁鹤眠。
我默默走进书房,关上门。
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我打开行程表,重新安排接下来一周的工作。
胃痛越来越剧烈,我拉开抽屉摸出药瓶,倒出两片止痛药干咽下去。
喉咙突然涌上一股腥甜,我慌忙抓过废纸篓,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天啊！傅姐姐你……
我猛地抬头,谢妍书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溜圆。
我迅速把纸篓踢到桌下,抽出纸巾擦嘴。
有事
她关上门,慢慢走近。
你生病了。
只是胃溃疡。
我平静地保存文档。
谢妍书突然笑了,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
傅姐姐,你知道吗,我妈妈就是胃癌去世的。
她歪着头,作出一派天真的模样。
吐血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呢。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滞了一秒
3
鹤眠知道吗
她轻声问,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没必要小题大做。
我合上电脑,努力保持镇定。
如果你不介意,我还要工作。
谢妍书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时突然俯身,嘴唇几乎贴到我耳朵上。
我会帮你保密的。
她呼出的气息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要你别妨碍我和鹤眠。
她离开后,我又吐了一次血。
这次没来得及拿纸篓,几滴血溅在了祁鹤眠下周要签约的合同上。
我赶紧用湿巾擦干净,重新打印了一份。
凌晨三点,我蜷在书房的小沙发上睡了几个小时。
醒来时,祁鹤眠和谢妍书已经出门了。
餐桌上留着张纸条,带妍书去看日出,拍摄的事交给你了。
我洗了把脸,换上职业套装,往胃里塞了几片面包就赶往片场。
祁老师呢
品牌总监皱眉问道。
临时有急事。
我递上修改后的方案,语气平静。
我们可以先拍产品静物,后期合成。
总监的脸色更难看了。
傅经纪,我们是冲着祁鹤眠的敬业口碑才选择合作的。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运动鞋。
给我四十分钟。
化妆师给我化了浓妆,遮住惨白的脸色。
我换上祁鹤眠尺码的运动服,在摄影师指导下摆出各种姿势。
宽大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我身上,近几个月我瘦了太多。
傅经纪,表情再有活力一点。
摄影师喊道。
我咧嘴微笑,胃里却像有把刀在搅动。
拍完最后一组照片时,后背已经全湿透了。
后期会把祁老师的脸P上去。
我向品牌方保证,效果不会打折。
走出摄影棚,我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林嘉看到我时,手里的病历夹啪地掉在地上。
你他妈不要命了
她把我拽进诊室,强行按在检查床上。
冰冷的仪器滑过我的腹部,林嘉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胃穿孔,必须马上住院。
她刷刷写着医嘱,眼眶湿润。
还有,祁鹤眠那个混蛋在哪
我摇摇头,手机突然震动。
是祁鹤眠发来的照片,他和谢妍书在迪士尼城堡前的合影,她头上戴着卡通发箍,靠在他肩上笑得灿烂。
他当年是怎么求着你当他经纪人的
林嘉突然说,眼里满是为我抱不平的怒意。
记得吗那个下大雨的晚上,他在你公司楼下站了六个小时。
我当然记得。
那时祁鹤眠还是个跑龙套的,被上个经纪人骗光了片酬。
我在一次片场偶然发现他的潜力,他却以为我想潜规则他。
你说他是块璞玉。
林嘉冷笑着摇头。
现在他功成名就了,转头就去舔他的白月光
护士进来给我打止痛针,我闭上眼睛。
记忆里的祁鹤眠浑身湿透,眼睛却亮得惊人。
傅遥,只要你肯带我,我什么苦都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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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针头刺入皮肤的疼痛让我瑟缩了一下。
现在的祁鹤眠,大概只记得谢妍书爱吃什么口味的蛋糕了吧。
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
推开门,客厅里摆着迪士尼的纪念品和一堆气球。
谢妍书的声音从祁鹤眠卧室传来,他们在看生日当天的照片,笑声透过门缝钻入我的耳朵。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锁上门。
电脑屏幕的蓝光里,我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开始整理祁鹤眠所有的商务联系人。
吐血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得抓紧时间了。
我开始熬药,整个厨房里飘着苦涩的药香。
我盯着砂锅里的中药,计算着还要熬多久才能把这一碗漆黑的苦水灌下去。
林嘉开的方子,说是能缓解胃出血,但每次喝都像吞刀子。
傅姐姐在煮什么呀味道好难闻。
谢妍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穿着真丝睡裙,怀里抱着祁鹤眠送她的泰迪熊。
自从她搬进来,公寓里到处都散落着她的东西,茶几上的发圈,沙发上的外套,浴室里五花八门的护肤品。
药。
我简短地回答,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液体。
她凑过来,鼻子皱了皱。
鹤眠说你不喜欢喝苦的,要不要加冰糖
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拉开橱柜,自顾自地动手。
我记得放在这里的……
不用。
我伸手想拦住她,她却突然一个转身,手肘不小心撞翻了砂锅。
滚烫的药汁泼洒在我手背上,砂锅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还没从灼痛中回过神,谢妍书已经尖叫起来。
怎么了
祁鹤眠冲进厨房,谢妍书立刻扑进他怀里。
我不小心打翻了傅姐姐的药……
她声音发抖,眼神窃窃。
我想帮她加糖的……
祁鹤眠的目光落在我通红的手背和满地狼藉上,眉头紧锁。
傅遥,妍书身体不好,你别为难她。
我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他这句话带来的刺痛。
谢妍书从他怀里偷看我,嘴角挂着转瞬即逝的得意。
我自己收拾。
我弯腰去捡碎片,眼前突然一阵发黑,不得不扶住橱柜。
祁鹤眠叹了口气,似乎欲言又止。
你自己去涂点烫伤膏吧。
说完,他搂着谢妍书离开了厨房,轻声安慰她。
不是你的错,刚才没有吓到你吧。
我看着地上渐渐冷却的药汁,突然懒得收拾了。
反正喝不喝,结局都一样。
5
凌晨两点,手机震动把我从浅眠中惊醒。
是小周发来的链接。
【祁鹤眠夜会神秘女子】
热搜第三,配图是他在酒吧角落和一个女孩交头接耳的照片。
我立刻打开电脑联系公关团队,同时给那家媒体的主编打电话。
照片里的女孩只是个新人演员,那天我也在场,他们在讨论一个合作项目。
但八卦不需要真相。
花了三个小时,我们终于谈妥撤热搜的条件。
祁鹤眠下次专访必须给这家媒体。
刚挂电话,手机又响了,是祁鹤眠发来的定位,某海滨观景台。
看日出,今天不回。
简短的消息后,紧跟着一张他和谢妍书的合照。
晨光中,她靠在他肩头,他笑得轻松自在,完全不知道我刚为他解决了一场危机。
我刷新微博,果然看到他刚更新的状态。
与最重要的人迎接第一缕阳光。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没有点赞。
下午,我开始整理祁鹤眠的演艺资料。
合约快到期了,需要准备续约材料。
翻到早期的文件夹时,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那是七年前的夏天,祁鹤眠在某个古装剧里跑龙套。
照片里,他穿着侍卫服装,站在片场外的树下等我。
那天特别热,他给我买了冰镇酸梅汤,自己却舍不得喝,说片酬还没结。
我记得他当时眼睛亮晶晶地说。
傅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带的艺人都红遍全国。
现在他做到了,代价是弄丢了自己。
怀旧
祁鹤眠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他站在书房门口,身上还带着海风的气息。
整理资料。我把照片放回文件夹。
他走过来,瞥见那张照片,表情突然变得讽刺。
怎么,又想提醒我当年有多落魄
我抬头看他,不明白他怎么能扭曲成这样。
傅遥,我最讨厌你这种表情。
他冷笑道：好像我欠你多少似的。这些年我给你的分成少吗
我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直接打断我,言语里满是威胁。
用过去绑架我没用,感情不能勉强。
他说这话时,书房门外传来谢妍书哼歌的声音。
我默默合上文件夹,把它塞进抽屉最底层。
对了。祁鹤眠转身要走,却突然留下。
妍书想演戏,你帮她看看有什么好剧本。
门关上了。
我打开电脑搜索谢妍书的名字,发现她早年在国外拍过几部不入流的网络电影。
最新动态是她半小时前发的微博。
九宫格日出照,最后一张是祁鹤眠睡着的侧脸,配文我的专属枕头。
热评第一。
【这才是爱情啊！比某些商业联姻真实多了】
我关上电脑,手背上的烫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三个月,乐观的话。
林嘉的声音在诊室里显得格外冰冷。
化疗呢我问。
可以延长几周,但生活质量……
林嘉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掩盖住自己红肿的眼眶。
傅遥,你必须住院了。
我摇摇头,从检查床上坐起来,胃部传来一阵钝痛。
昨晚又吐了血,这次连洗手池都被染红了,我花了半小时才刷干净。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去他妈的工……
林嘉。
我打断她,咳嗽着说话。
你知道我的脾气。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把病历本摔在桌上。
行,你爱怎样怎样,反正疼的不是我。
护士进来给我打针,林嘉站在窗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发抖。
我知道她在哭。
大学时我就是这样,急性阑尾炎还硬撑着完成期末考试,最后被抬进手术室。
针头扎进血管,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想起祁鹤眠刚出道时,有次发高烧还坚持拍雨戏,我在片场边抱着毛毯和热水等他,心疼得直掉眼泪。
现在轮到我了,却没有人等我。
6
回到公司,电梯里遇到几个新人演员,他们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
直到走进办公室,小周才告诉我,圈里都在传我失宠了。
谢妍书昨天在饭局上说,祁哥准备换经纪人。
小周咬着嘴唇,不忍问道：遥姐,这不是真的吧
我打开电脑,没有正面回答。
把《凤鸣天下》的剧本发我看看。
那是大女主戏,投资方定了影后陈……
发给我。
熬到凌晨三点,我改完了剧本评估报告。
第二天一早,我约了《凤鸣天下》的制片人老徐打高尔夫。
大学时他欠我个人情,这些年我一直没动用。
女主已经定了陈雯。
老徐挥杆,白色小球飞向远处。
导演坚持用她。
我放下球杆,谢妍书是祁鹤眠的未婚妻。
老徐挑眉道：我以为你才是
商业合作而已。
我面不改色地抛出条件。
祁鹤眠愿意零片酬客串,条件是谢妍书演女主。
这是个谎言。
但老徐心动了,因为祁鹤眠的客串至少值三千万热搜。
三天后,谢妍书拿到了合同。
当晚,祁鹤眠难得敲了我的书房门。
妍书的事,办得不错。
他靠在门框上,语气像是恩赐。
她很高兴。
我继续整理文件。
剧组下个月开机,给她请个表演老师。
你不带她
我有其他工作。
比如,在死前安排好你的未来。
他皱眉,似乎不习惯我的拒绝。
正要说什么,谢妍书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鹤眠！来看我试戏服。
祁鹤眠转身离开,却又在门口停住。
你最近脸色很差。
我心跳漏了一拍。
少熬点夜。
他补充道：妍书说你总咳嗽,吵得她睡不着。
门关上了。
我捂住嘴压抑住一阵咳嗽,指缝间渗出血丝。
周末,祁鹤眠带谢妍书去挑剧本要求的古装头饰我难得一个人在家,开始整理电脑里的工作文件。
七年来的合同,宣传方案,危机公关记录分门别类归档。
手机震动,是小周发来的消息。
遥姐,谢妍书在片场耍大牌,导演说要换掉她。
我叹了口气,拨通导演电话。
二十分钟后,对方勉强同意再给谢妍书一次机会。
代价是我承诺为他的新电影拉来五千万投资。
刚挂电话,门锁响了。
谢妍书一个人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鹤眠去公司了。
她把购物袋扔在沙发上,眼里晦涩不明。
傅姐姐,我买了新茶,一起喝吧
不等我回答,她已经烧上水。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想起剧组说她NG了二十多次还记不住台词。
听说你帮我搞定了导演
她端着茶杯坐到我对面,谢谢呀。
不客气。
她眨着大眼睛,眼里却满是恶趣味。
傅姐姐,你和鹤眠真的只是商业合作吗
茶水烫得我舌尖发麻。
她明知故问的样子真让人作呕。
不然呢
我反问。
我觉得他其实挺关心你的。
她凑近一些,对上我的眼睛。
那天你昏倒在书房,他抱你回房的。
我握杯子的手一颤。
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医生说……
她故意拖长音调,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你没什么事吧
原来在这等着。
我放下杯子,淡淡道：胃溃疡而已。
她靠回沙发,意味不明。
那就好,我可担心了。
妈妈走的时候,也是整天说没事没事……
厨房水壶突然鸣叫,她跳起来去关火。
我趁机把嘴里的血吐进纸巾,攥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7
晚上,我约了小周见面。
咖啡厅角落里,我把一个加密硬盘推给她。
这是什么
—祁鹤眠所有的工作资料,联系人,合约模板,宣传渠道。
我压低声音吩咐道：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接手他的经纪工作。
小周瞪大眼睛,声音带上几分哭腔。
遥姐你别吓我。
只是未雨绸缪。
我搅动着杯中的柠檬水。
记住,别让谢妍书插手他的事业。
你不说我也会的。
小周愤愤道,忍不住开始倒苦水。
她今天又NG三十多次,全剧组都在骂……
我微笑着听她抱怨,胃里却翻江倒海。
这场戏,我大概也NG太多次了。
是时候杀青了。
手机震动时,我正在医院排队取药。
小周发来的链接让我手指一僵。
【祁鹤眠谢妍书订婚舞会】
热搜第七,配图是他们在某个私人派对上相拥而舞的视频。
祁鹤眠穿着我为他挑选的定制西装,谢妍书一袭红裙贴在他身上,手指暧昧地划过他后颈。
评论区一片好甜。
傅小姐
护士叫到我的名字。
我匆匆收起手机,接过装着止痛药的袋子。刚走出医院,电话就响了。
视频怎么回事
祁鹤眠的声音带着怒意。
我不是说过私人行程不公开吗
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已经在处理了。
我哑着嗓子说,几乎是力竭了。
联系了发布者,是谢妍书闺蜜的弟弟,他们同意删帖,条件是你下周参加他的生日会。
妍书肯定不知情。
祁鹤眠立刻辩护,为他的心上人抱不平。
她那么单纯,不可能会……
公关稿已经写好,说是朋友聚会即兴舞蹈。
我打断他,不欲与他多说。
品牌方那边我也解释过了,不影响代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他突然叹息道：傅遥,你总是这样。
什么事都要控制,不累吗
这句话像把钝刀捅进我胃里,比癌细胞还要疼。
我深吸一口气,那下次你自己处理
随便吧。
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药袋在我手中窸窣作响。
我打开微博,看到工作室账号已经发了澄清声明。
热评第一是【经纪人管太宽了吧,纯爱战神也要被资本控制】
我关掉手机,招了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我好几眼才犹豫出声。
姑娘,你脸色很差啊,要不要直接去医院
我一直看向窗外,街边蛋糕店的橱窗里摆着生日蛋糕模型,这才想起今天是我生日。
二十八岁,胃癌晚期,男朋友和别人在传订婚。
真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回到公寓,祁鹤眠和谢妍书都不在。
冰箱上贴着便条。
陪妍书过生日,不回来吃晚饭。
字迹潦草,墨迹晕开,像是匆忙间写的。
我打开冰箱,里面塞满谢妍书爱吃的甜品,我常买的矿泉水被挤到了角落。
取出一瓶,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血点溅在白色冰箱门上,我赶紧用袖子擦掉。
茶几上放着一个精美礼盒,缎带上别着小卡片。
给我最爱的妍书,愿每一天都有你相伴。——爱你的鹤眠
我坐在沙发上,从包里取出检查报告。
林嘉用红笔在几个指标上画了圈。
必须立即住院！！！
三个感叹号力透纸背。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林嘉。
检查结果看到了我帮你安排了明天上午的床位。
再等一周。
我说,等祁鹤眠和星光传媒的合约签完。傅遥！
林嘉几乎在吼,恨不得冲到我的房间将我拖出去。
你他妈的要钱还是要命
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忍不住出声。
我都想要。
8
挂掉电话,我找来一张纸,开始写清单。
标题是要做的事。
第一条是：1.
确保祁鹤眠续约成功
写到第五条时,窗外突然亮了起来。
我走到阳台,看见夜空中数百架无人机组成巨大的生日快乐,旁边是一颗跳动的爱心。
对面大楼的电视墙正在直播这场表演,主持人兴奋地说：顶流祁鹤眠为青梅竹马谢妍书准备的生日惊喜,据说花费超百万。
无人机变换队形,组成谢妍书的侧脸剪影。我仰头看着,想起去年我生日,祁鹤眠在片场赶戏,只发了条生日快乐的微信。
我当时高兴得截了图,现在还保存在手机里。
胃部传来尖锐的疼痛,我蜷缩在阳台躺椅上,额头冒出冷汗。
手机从口袋滑落,屏幕亮起,显示十几个未读消息,全是工作相关的。
没有一条祝我生日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
我勉强爬起来开门,林嘉站在外面,手里拎着蛋糕。
就知道你一个人。
她瞪着我惨白的脸色,担忧道：疼多久了
我摇摇头,让她进来。
林嘉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正好压在那份我给谢妍书争取来的剧本上。
二十八岁快乐。
她点燃蜡烛,许个愿吧。
烛光摇曳中,我闭上眼睛。
愿望太多了,不知从何许起。
最后只默念了一句,希望让我有始有终。
林嘉切蛋糕时看到了我的清单,问了句：这是什么
待办事项。
我接过她递来的盘子,奶油甜得发腻。
她拿起纸读了几句,脸色越来越难看。
全是关于祁鹤眠的你自己的事呢
我指了指第五条。
吃一次米其林三星。
林嘉把纸揉成一团又展开,不争气道：傅遥,你能不能自私一次
我没回答,因为胃里翻江倒海,刚吃的蛋糕全吐了出来,混着刺目的鲜血。
林嘉一把拉起我,够了,现在就去医院。
她几乎是拖着我出门。
你都要死了还等他
我太虚弱了,无力反抗。
林嘉把我塞进出租车时,夜空中的无人机表演正值高潮,组成我爱你三个大字,照亮了整个城市。
去医院的路上,我昏昏沉沉靠在林嘉肩上。她小声骂着祁鹤眠,骂着谢妍书,骂着不长眼的老天爷。
迷糊中,我梦见七年前第一次见到祁鹤眠的场景。
他站在雨中,眼睛比星星还亮。
傅遥,我会成为你最骄傲的艺人。
鹤眠……
我无意识地呢喃。
9
急性胃出血,准备手术！
血压持续下降。
通知林医生。
破碎的声音在黑暗中忽远忽近。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林嘉压抑地啜泣。
我睁开眼,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林嘉的眼妆晕开了,白大褂上沾着血迹。
她握住我的手,掌心冰凉。
傅遥,你最多只剩三天时间了。
我轻轻点头,比想象中平静。
窗外夕阳西沉,给病房镀上一层金色。
多像七年前那个傍晚,我第一次见到祁鹤眠时的天色。
林嘉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带着哭腔。
傅遥,至少让他来……
我想办个告别宴。
我打断她,心里一阵情绪翻滚着。
就用那个婚礼场地。
小周是第一个赶到的。
她抱着厚厚一沓文件,眼圈通红
全部交接好了,祁哥下周就能签新合约。
朋友们陆续到来,挤满了病房。
室友苏沁带来了大学时我最爱吃的桂花糕,老徐拎着两瓶茅台,化妆师阿杰拿着全套工具说要让我美美的……他们笑着,闹着,像参加一场普通聚会。
小周小声凑近了说说：就按你喜欢的白色郁金香布置。
我微笑着看她,小声道：记得提醒他们,不要放哀乐。
夜深人静时,林嘉帮我换上那条珍藏的墨绿色丝绒裙。
这是祁鹤眠送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他说这个颜色衬我的眼睛。
林嘉突然问,为他付出一切,到最后连真相都不告诉他值得吗
我望向窗外的月亮,想起昨天祁鹤眠的朋友圈。
他和谢妍书在游艇上的合影,配文遇见你,花光我所有运气。
我轻声说道：与值得无关,只是我的选择。
告别宴当天,阳光出奇地好。
我坐在轮椅上,看朋友们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阿杰给我化了精致的妆,连林嘉都说看不出病容。
最后还有什么心愿吗林嘉附耳问我。
我看着满屋子的笑脸,轻声说道：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吧。
不要墓碑,不要祭奠,就像我从未来过。
镜头在这里,看这个红点就行。
小周调整好摄像机,声音哽咽。
随便说什么都行。
我靠在枕头上,望着黑洞般的镜头,林嘉帮我理了理头发,手指微微发抖。
红灯亮起。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微笑。
祁鹤眠,当你看到这个视频时,我已经……
我停顿了一下,改口道：我已经去环游世界了。
角落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你的新合约在蓝色文件夹里,小周会帮你处理好。
法国品牌喜欢准时,记得提前半小时到拍摄现场。
我说得很慢,每个字都耗费力气。
谢妍书不适合古装剧,但现代职场剧可以试试……
一阵剧痛袭来,我闭上眼睛缓了缓。
再睁开时,镜头已经蒙上水雾。
我没有什么遗憾……
这句话差点变成谎言,我急忙补充道：除了没能看到你拿到金像奖。
不过没关系,迟早的事。
最后,我看着镜头,仿佛能穿透时空看见他的眼睛。
祝你星途坦荡,前程似锦。
小周泣不成声。
林嘉关掉摄像机,朋友们轮流上前拥抱我。阿杰帮我补妆,抱怨病房灯光太暗；
老徐讲着拙劣的笑话；苏沁握着我的手哼唱大学时的班歌……
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更真切地感受到活着。
等他们都暂时离开后,我请林嘉从床头柜拿出那个铁盒。
里面是我七年来的私人日记,每一页都写满祁鹤眠的名字。
烧掉。
我把铁盒递给她。
林嘉瞪大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出声。
这都是你的宝贝。
我轻声打断,摇头轻笑。
人死债消,这些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看着那些字迹消失,突然想起祁鹤眠第一次得奖时,我在日记里写。
今天他捧着奖杯对我笑,我愿用十年寿命换这一刻永恒。
一语成谶。
疼痛越来越频繁,医生加大了药量,朋友们轮流守在床边,时而低语,时而沉默。
第三天清晨,我突然清醒得出奇。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嘉握住我的手。
我看向窗外,此时的祁鹤眠在做什么呢
在为谢妍书准备早餐还是在挑选今天的领带
他会不会,哪怕一瞬间,想起今天原本该是我们的婚礼周年
下辈子……
我轻轻说,几乎没有动嘴。
祁鹤眠,不要再遇见你了。
林嘉的眼泪砸在我脸上,温热如初吻。
10
番外——祁鹤眠视角
我推开傅遥的办公室门时,里面已经坐了个陌生人。
请问您是
新来的经纪人站起身。
傅遥呢
我环顾四周,发现书架空了,电脑换了,连窗台上的小多肉也不见了。
傅姐她一周前就离职了啊。
新人疑惑地眨眼,反问我道：您不知道吗
我掏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依然是冰冷的电子音。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小周抱着文件经过,被我一把拉住。
傅遥去哪了
女孩的眼神瞬间变得古怪,眼里满是怒气和若有若无的鄙夷。
祁鹤眠,你真的不配知道。
三天后,我站在之前和傅遥曾经合租的公寓门前,钥匙插在锁孔里却转不动。
这代表锁已经换了。
新房主告诉我,傅遥一个月前就退租了,所有物品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那姑娘真细心,连墙上的钉子都拔出来补好了。
新房主啧啧称奇,眼里满是欣赏。
好像从没住过一样。
我感觉心空了一块,胃部突然绞痛起来,就像那天在谢妍书生日宴上的感觉。
我跌跌撞撞地下楼,给小周发了条语音。
把傅遥留下的东西都给我。
在公司储物间,小周交给我一个纸箱。
傅姐说,等合约期满后再给你。
纸箱很轻,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文件。
我的每一份合同备份,每个合作方的联系方式,甚至还有未来三年的职业规划。
最底下是个牛皮纸信封,倒出来是几十张剪报。
是从我出道至今所有关于我的报道,边角已经泛黄,每张背面都标注日期。
她收集这个干什么……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
小周却抑制不住地突然哭了。
祁鹤眠,傅姐她……半个月前就去世了。
我感觉空气凝固了。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最早的一张剪报,那是我第一次跑龙套的剧组通告,登在报纸最不起眼的角落。
胃癌晚期,最后几天在医院……
小周哽咽着,几乎是愤恨地盯着我。
她不让我们告诉你……
我感觉视线模糊,猛地想起那天为了妍书质问她时,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
想起我抱怨傅遥总咳嗽吵到谢妍书时,她嘴角那抹古怪的微笑。
想起这半年来,她一次次欲言又止的表情……
骨灰呢我喉头梗塞,嘶哑地问。
今天……今天撒向大海了。
小周擦着眼泪,又哭又笑地看着我。
傅姐的遗愿,不设墓碑,不办葬礼。
我立刻冲出公司,开车直奔海边。
半路上,谢妍书打来电话。
鹤眠,试镜结束了,导演很满意,晚上庆祝一下
傅遥死了。我机械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声轻笑。
哦,那个病秧子啊！早该……
你说什么
我猛地踩下刹车。
我说她活该。
谢妍书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
整天装清高,其实不就是想用病情绑住你吗就像我假装割腕……
电话突然挂断。
我坐在车里,浑身发抖。
我想起谢妍书每次自杀都恰好在我要和傅遥谈重要事情时；想起她那些恐慌发作总是打断我和傅遥的通话；想起谢妍书打翻傅遥的药后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海边空无一人。
我又回到了曾经合租的公寓楼下,鬼使神差地去了物业管理处。
年迈的保安认出了我。
祁先生傅小姐留了样东西给您。
那是一个小小的铁盒,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一张我们第一次合作的片场合影,一枚我送我的廉价戒指和一张便条。
上面写着记得按时吃饭。
便条背面写着一个医院名字和日期,正是我逃婚那天。
半夜,我跪在空荡荡的公寓里,终于明白了那句话。
心碎是有声音的。
窗外,暮色四合。
这个世上再没有人会在我熬夜背台词时,轻轻放下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第二天,我宣布退圈。
谢妍书苦苦哀求,用计想要爬上我的床,我却看透了她温柔外表下的蛇蝎心肠。
我故作同意。
却在房间里放了摄像头。
第二日,谢妍书的视频便传遍了全网。
我也因此人人喊打。
但我不在乎了。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站在傅遥身前,扬言要成为四海皆知的明星。
可我却在做到了之后弄丢了她。
我总是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
又一天,我喝下一整瓶白酒后,朦胧间见到了朝我而来的傅遥。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步步朝她走去,一如当年,她坚定地选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