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第13面镜子 > 第一章

1
腐坏的晨光
杨若的指尖刚触到眼镜金属架,床头那盏煤油灯突然爆起灯花。铁锈味混着潮湿的墙皮气息钻进鼻腔,他盯着天花板上蜿蜒的水痕,那些暗褐色纹路像极了某种生物的静脉。当第三滴水珠砸在床沿时,他听见左侧传来弹簧床的吱呀声。
林瞳
他的声音被吸进霉斑密布的墙纸里,没有回应。
右侧的床铺却在此时突然凹陷,灰绿色床单一角滑落在地,露出吴畏后颈的疤痕
——
那是高三那年翻墙摔的。杨若记得昨晚三人在酒店大堂时,吴畏还摸着疤痕笑说
今晚要睡个好觉,此刻那道淡粉色痕迹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青灰。
煤油灯突然剧烈摇晃,木质床头柜发出濒死般的呻吟。杨若踉跄着扶住墙,指尖触到一块剥落的墙皮,下面竟用暗红颜料画着扭曲的时钟,分针停在十一点四十五分。
你们......
他的喉咙像塞着浸水的棉花,看看墙上的钟。
林瞳终于有了动静,她坐起身时,黑色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这个角度让杨若错觉她的脖颈比平时长了几寸。女孩摸索着打开手机,屏幕冷光映出她瞳孔里的震颤:我的表......
显示凌晨三点十七。
吴畏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他扯过床头柜上的座机话筒,金属连接线在墙面拖出刺啦声响:喂你们这破地方玩密室逃脱呢老子交了五星级的钱
——
电流杂音突然盖过他的怒吼,话筒里传出气泡翻涌般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深水下说话。杨若注意到吴畏握话筒的手在发抖,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当电流声变成规律的
嘀嗒
时,他终于听清那是心跳频率。
放下它!
他冲过去按住吴畏的手,却在触到对方皮肤时猛地缩回
——
那温度低得不像活人。
座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三人同时看向墙上的钟:十一点五十分。林瞳的手机在此刻自动关机,屏幕熄灭前的瞬间,杨若瞥见锁屏时间跳成了
11:50。
门......
林瞳突然指向房间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木门,门框上缠绕着枯黄的藤蔓,藤蔓间隙里隐约可见暗红色斑点。吴畏踹了一脚床头柜,煤油灯摔在地上,火苗舔舐着掉落的墙皮,竟腾起淡绿色的烟雾。
爱谁谁,老子要出去抽根烟。
他踢开冒烟的灯盏,黄铜门把在掌心发出刺骨的凉意。当木门吱呀裂开一道缝时,杨若闻到了铁锈混着茉莉花香的诡异气味
——
那是他母亲出事那天的医院走廊味道。
门缝里渗出的光线不是预想中的晨光,而是暗紫色的暮霭。吴畏的身影被拉长成扭曲的剪影,他的右手悬在半空,像是摸到了什么粘稠的东西。林瞳突然抓住杨若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他......
没有影子。
杨若定睛看去,心跳瞬间漏了半拍。走廊地面铺着的花砖上,吴畏脚边确实没有影子,只有一圈模糊的阴影,像被水晕开的墨渍。更诡异的是,他握门把的左手正在逐渐透明,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蛛网状的灰黑色。
喂......
吴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门......
整面墙壁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花砖缝隙里涌出黑色液体,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杨若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书桌,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
——
不知何时出现的镜子碎了一地,其中一块镜片映出他背后的景象:
床上空无一人。
2
镜中时针
碎镜片割破了杨若的掌心,血珠滴在黑色液体上,竟化作白色烟雾。他盯着镜中空荡的床铺,喉间泛起铁锈味
——
明明刚才林瞳还抓着他的手腕,此刻她的身影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瞳
他的声音在颤抖,吴畏
走廊深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湿透的衣物在行走。杨若捡起半块镜片,镜面映出他扭曲的脸,左眼下方不知何时多了道划痕,鲜血正顺着下巴滴落。更诡异的是,镜片边缘浮现出细密的水珠,在镜面上拼出
11:55
的字样。
在......
这里......
林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杨若猛地抬头,看见天花板上倒吊着一个人影,黑色长发垂落如帘,发梢滴下的水珠在地面汇成小水洼。那身影穿着林瞳的白色连衣裙,可裙摆长度明显短了一截
——
今早她穿的是及踝长裙。
别......
抬头......
倒挂的人影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两个砂轮在摩擦,看......
镜子......
杨若下意识低头,手中镜片里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林端正站在他身后,浑身湿透,连衣裙的下摆滴着黑水。她的右手举着一把生锈的剪刀,刀刃正对着他的后心。
你们到底是谁
他转身时撞翻了书桌,泛黄的笔记本散落一地,每一页上都用红笔写着
退房时间已过。林瞳的倒影在镜片里动了动,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露出齿间夹着的黑发。
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出现了两点幽绿的光。杨若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科教片,狼的眼睛在夜里就是这样的反光。可当那光点靠近时,他发现那是两盏煤油灯,提灯的人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左胸前别着的工作牌上写着
陈建军
护工。
该吃药了。
护工的声音平板得像机械,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黑。杨若注意到他左手提着的铁皮药箱,锁扣处缠着女人的长发,发尾还系着林瞳常用的樱花发圈。
林瞳的倒影突然伸手触碰镜片,杨若感到掌心的伤口一阵刺痛,镜面上浮现出更多水珠,这次拼出的是
11:58。护工每走一步,地面的黑色液体就泛起涟漪,那些涟漪里隐约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在无声地呐喊。
你们不是真的。
杨若握紧碎镜片,锋利边缘割得掌心剧痛,这是梦,我要醒过来。
护工突然停下脚步,煤油灯剧烈摇晃,照亮了他的半张脸
——
右眼角有一道三寸长的疤痕,和吴畏后颈的形状一模一样。与此同时,林瞳的倒影举起剪刀,镜片里的时间跳成
11:59。
整栋建筑突然发出骨骼断裂般的轰鸣,天花板的水痕开始流动,在墙面上勾勒出巨大的时钟轮廓。杨若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上墙面,影子的右手正握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了护工的眉心。

——
午夜钟声响起的瞬间,护工的脸彻底暴露在灯光下。那是一张杨若无比熟悉的脸,镜中倒影与现实重叠,他终于看清了对方左眼角的疤痕
——
那是他十三岁时,在小区花园被野猫抓伤的痕迹。
林瞳的倒影在镜片里笑了,她的身体开始碎裂,化作无数黑色蝴蝶扑向杨若。碎镜片掉在地上,最后一块完整的镜面映出墙上的时钟:
十二点零一分。
而他们的影子,正在墙上缓慢地举起双手,做出被绞刑的姿势。
3
倒悬的怀表
碎镜片在地面拼出不规则的星图,杨若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
——
本该流血的位置只剩一道苍白的痕迹,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护工手中的煤油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响起金属链条滑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天花板上拉动滑轮。
看上面。
林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潮湿的回响。杨若抬头,看见无数根黑色藤蔓从天花板垂落,每根藤蔓末端都系着一只怀表。表盖开合的咔嗒声此起彼伏,他数到第七只时,发现所有怀表的指针都在逆时针旋转。
1998

7

15
日......
最近的怀表突然发出沙哑的女声,表盖弹开的瞬间,杨若看见内侧刻着
陈雨桐
八岁生日快乐。泛黄的老照片从表盖里滑落,照片上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医院走廊,身后是抱着病历本的年轻女人
——
那女人左眼角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疤痕。
天花板传来木板断裂的吱呀声,杨若猛地后退,一根生锈的钢筋擦着鼻尖插进地面。钢筋末端缠着染血的纱布,纱布上隐约可见
精神科
302
病房
的字样。当他弯腰查看时,发现地面的黑色液体正在凝结成棋盘格图案,每个格子里都浮着细小的人脸,那些人脸的五官正逐渐向中间聚拢,形成一只独眼。
它们在看我们。
林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正常的颤音。杨若转身,看见她正用剪刀挑起自己一缕头发,发丝在剪刀刃上化作黑色灰烬,昨晚在酒店大堂,你有没有注意到前台的时钟
她剪下第二缕头发,灰烬落在棋盘格上,独眼突然转动起来:那钟的分针......
是倒着走的。
远处传来吴畏的笑声,却比平时低沉了几个八度:你们发现了这地方的时间啊......
脚步声从走廊两侧同时逼近,是用来喂怪物的。
左侧阴影里走出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右侧则是穿着病号服的护工。杨若瞳孔剧缩
——
两人都长着吴畏的脸,左边的嘴角有颗黑痣,右边没有。西装男抬手看表,袖口露出的手腕内侧有刀疤,而护工的手腕光滑如初。
选哪边
西装男开口,声音里带着烟酒过度的沙哑,选错了,就永远走不出这层楼。
林瞳的剪刀突然落地,刀刃在棋盘格上敲出清脆的响。所有怀表同时发出报时声,杨若看见
1998
年的小女孩照片正在吸水膨胀,红裙渐渐染成褐色。当怀表指针指向
12:03
时,西装男和护工同时伸出手,掌心向上托着一把钥匙。
左边的钥匙布满铜锈,钥匙环上挂着婴儿脚印形状的银饰;右边的钥匙闪着冷光,钥匙柄刻着
302
三个数字。林瞳突然抓住杨若的手腕,将他推向西装男:选有疤的!他......
他才是真的!
护工的嘴角扯出冷笑,他抬手揭开左脸的面皮,下面是蠕动的黑色虫群。杨若踉跄着撞进西装男怀里,闻到对方身上混合着消毒水和硝烟的气味。西装男趁机将钥匙塞进他掌心,低声说:去
302
房,找陈雨桐的病历。
当杨若攥紧钥匙时,发现掌心的苍白痕迹正在渗出黑雾,雾中隐约浮现出
陈建军
三个字。林瞳突然发出尖叫,他转头看见女孩的身体正在被藤蔓拖向天花板,她的连衣裙已变成血红色,裙摆下露出的小腿上布满缝合痕迹。
抓住她!
护工的声音里带着狂喜,她才是钥匙!
西装男突然拽着杨若冲向走廊尽头,墙面的时钟轮廓开始渗血,每滴鲜血落地都绽开成黑色曼陀罗。杨若听见林瞳的呼救声越来越远,回头时看见她的脸被藤蔓缠绕,正在变成照片里八岁女孩的模样。
302
房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淡蓝色的光。西装男在门前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子弹:如果看到镜子......
他将子弹塞进杨若掌心,打碎它。
门轴转动的声音像骨头错位,房间里摆着两张病床,床尾的金属牌分别刻着
陈建军

陈雨桐。左侧床头柜上放着一台老式放映机,胶片正无声地转动,投影在墙上的画面是: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站在悬崖边,远处有辆失控的卡车正冲过来。
那是......
我生日那天。
林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若转身,看见她穿着红白条纹病号服,脖子上挂着写有
陈雨桐
的铭牌,卡车司机酒驾,妈妈为了保护我......
她抬起手,袖口滑落露出腕间刀疤:可他们说我幻想出了妈妈,说她早在我出生时就死了。
放映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画面里的母亲扭过头,左眼角的疤痕清晰可见。杨若这才注意到,母亲怀里的婴儿穿着和林瞳现在一样的红裙,而卡车车牌上的数字,正是他刚才攥在掌心的
302。
林瞳的身体开始透明,她伸手触碰床头柜上的相框,里面是全家福照片
——
父亲穿着白大褂,左胸别着
陈建军
精神科医生
的铭牌。当她指尖碰到照片时,所有怀表同时爆炸,藤蔓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将杨若按在墙上。
看看镜子。
她的声音已经变成孩童的尖细嗓音,看看我们到底是谁。
房间角落的落地镜蒙上白雾,杨若挣扎着举起子弹,却在镜面清晰的瞬间凝固
——
镜中没有他的身影,只有林瞳
/
陈雨桐站在中央,她的左右两侧分别站着西装男和护工,三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形成一个戴着镣铐的人形轮廓。
时钟滴答声从镜子里传来,杨若这才发现镜面边缘刻着细密的刻度,根本是一只巨大的怀表表盘。林瞳的嘴角咧开,露出与护工如出一辙的冷笑,她抬手揭开杨若的左脸面皮,下面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无数齿轮在转动。
生日快乐,哥哥。
她从怀表里取出一枚怀表,表盘上的时间是
1998

7

15

12:04,我们的梦醒了。
藤蔓突然收紧,杨若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齿轮崩裂的声音。当黑暗彻底笼罩视线前,他看见所有病床的金属牌同时翻转,背面刻着同一个名字:
陈建军
/
陈雨桐
/
杨若
而西装男和护工的身影正在镜中融合,变成抱着病历本的年轻母亲,她左眼角的疤痕渗着血,病历封面上写着:
多重人格解离症
患者编号
302
4
割裂的病历
消毒水的气味像碎玻璃般扎进鼻腔,杨若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皮质办公椅上,手指间夹着的钢笔在病历本上洇开墨团。抬头看向落地窗外,1998
年夏天的阳光正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落,在桌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陈医生,302
床的会诊单......
护士站传来敲击玻璃窗的声音,杨若转头,看见穿粉色制服的护士举着病历夹,她左脸颊有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
这是他昨天才注意到的细节。
放桌上吧。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中年男人的沙哑,袖口露出的手腕内侧光滑无痕。办公桌上摆着三张相框:左边是穿婚纱的妻子,右眼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粉;中间是周岁时的女儿,手里攥着银色的婴儿脚印钥匙扣;右边是全家福,自己穿着白大褂,左胸铭牌清晰写着
陈建军
精神科主任。
病历本上的字迹歪斜如爬虫,最后一行写着:患者坚持称自己有个叫
杨若
的哥哥,声称是哥哥带她逃出车祸现场......
需加大镇定剂量。杨若皱眉翻页,看见
陈雨桐
的名字被红笔圈住,旁边贴着一张
CT
扫描图,右脑部位有明显的阴影
——
那是车祸造成的脑血肿。
抽屉突然自动滑开,露出里面的皮质文件夹,封面上用红漆写着
人格剥离手术风险告知书。他刚触到文件夹,窗外突然响起刺耳的刹车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暴雨倾盆的傍晚,妻子抱着女儿站在斑马线前,卡车的远光灯照亮她惊恐的脸,自己疯了似的冲向她们,却只抓住女儿飞落的红鞋......
爸爸
甜美的童声从走廊传来,杨若猛地起身,撞翻了身后的转椅。玻璃门外,穿红裙的小女孩正背对着他站在电梯口,手里的气球上印着黑色藤蔓花纹。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颈后,脚踝处沾着暗红的泥渍
——
那是车祸现场的颜色。
气球突然发出
滋滋
的漏气声,小女孩转过身,杨若的心脏瞬间停跳。她的左眼角有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疤痕,嘴角咧开的弧度却像极了护工(吴畏)的冷笑。当她抬起手时,杨若看见她掌心躺着一枚怀表,表盖边缘渗着水珠。
爸爸不记得小雨了吗
她走近时,裙摆发出液体晃荡的声响,小雨疼了好久呢,哥哥说......
只要爸爸签字,小雨就不会疼了。
电梯

的一声打开,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出来,左胸铭牌写着
吴畏
实习医师。他看了眼小女孩,表情瞬间凝固:陈主任,这是......
带她去检查室。
杨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通知麻醉科,准备术前评估。
小女孩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怀表贴在他皮肤上,表盖内侧刻着
1998.7.15
12:05。当吴畏伸手抱她时,她的身体突然化作黑雾,只留下气球飘在半空,气球上的藤蔓纹路变成了扭曲的
302。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杨若盯着来电显示的
302,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玻璃倒影中,他看见自己的右脸开始浮现细密的裂纹,裂纹里渗出黑色液体,液体在桌面上聚成
不要相信镜子
的字样。
陈医生,该去手术室了。
吴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和西装男(杨若)一样的硝烟味,您说过,这是唯一能救小雨的办法。
手术室的无影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杨若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儿,她的手腕上戴着和林瞳一样的樱花发圈。麻醉师递来的手术钳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他突然注意到器械盘边缘刻着一行小字:第
7
次手术,患者拒绝融合。
开始吧。
他听见吴畏说,声音像是从扩音器里传来的,剥离‘杨若’人格,保留‘林瞳’作为缓冲......
手术刀刚触到皮肤,手术室的灯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杨若看见女儿的脸变成了林瞳的模样,她的嘴角渗着血,低声说:你其实知道,我们都是你杀的。
天花板开始滴落黑色液体,每滴液体落地都变成怀表,表针疯狂逆时针转动。杨若后退时撞到器械台,手术钳掉在地上,发出的却不是金属声,而是玻璃碎裂的脆响。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脚正在陷入液态的地面,脚踝处缠着的正是电梯里小女孩的气球线。
陈主任!
吴畏的声音带着惊恐,患者心率骤降!
杨若猛地抬头,看见监护仪的屏幕上跳动着
03:17,那是林瞳手表显示的时间。手术台突然倾斜,女儿的身体滑落在地,红裙在黑色液体中绽开如恶之花,露出裙摆下缝合的伤口
——
那是他亲手做的
7
次手术痕迹。
爸爸看清楚哦。
林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地面的怀表同时弹开表盖,每块表盘里都映着不同场景:
1998

7

15

12:00:妻子推开女儿,自己抱着女儿冲向急救室
2005

4

12

03:17:第一次人格剥离手术失败,杨若
人格觉醒
2023

11

11

11:50:三人走进诡异旅馆,前台的时钟倒着走
此刻:手术室内,自己的右手正插在
女儿
的胸腔里,握着一枚停止跳动的怀表
你用了二十年,想把我困在时间里。
林瞳的脸从怀表水面浮起,左眼下方有和他镜像对称的疤痕,但哥哥教会我看镜子......
看清楚你到底是谁。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穿病号服的护工(吴畏)推着担架床冲进来,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杨若
——
他的左脸面皮剥落,露出底下的齿轮结构。护工举起手中的病历本,封面写着:患者坚信自己是
陈雨桐的哥哥,实际为监护人陈建军的分裂人格。
该醒醒了,医生。
护工扯掉脸上的面皮,露出底下无数张人脸在蠕动,你看,你的病人都等不及要退房了。
杨若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颈钻进大脑,记忆如潮水般决堤:车祸当天,他其实是那个酒驾的卡车司机;妻子为保护女儿推开自己,却被他撞死;重伤的女儿在手术台上喊着
哥哥救我,他为了逃避罪责,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制造了
多重人格
的假象,将罪恶感分裂成
杨若
人格......
所以旅馆的退房时间......
他的声音混着血沫,是我杀人的时间。
林瞳的手穿过怀表水面,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掌心有和他一样的苍白痕迹,那是手术缝合的疤痕:每到
7

15
日,你的潜意识就会构建牢笼,让‘杨若’替你受罚。但这次......
所有怀表同时指向
12:00,手术室的地面裂开,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旅馆走廊。杨若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奔跑,有的穿着西装,有的穿着病号服,每个

经过的房间门口都挂着
302
的木牌。
护工(吴畏)捡起地上的手术刀,抵在杨若咽喉:医生,这次该你退房了。
刀刃切入皮肤的瞬间,杨若突然抓住护工的手腕,看见对方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脸
——
左眼角的疤痕正在渗出黑雾,黑雾中浮现出
陈建军
三个字。他终于明白,吴畏是他分裂出的
执行者
人格,专门替他实施手术;而西装男杨若,是用来保护
女儿
的牺牲品。
等等。
他看向林瞳,她的红裙正在变成白色连衣裙,那是他们第一次去旅馆时她穿的衣服,镜子......
还没碎。
林瞳笑了,她的手指抚过镜面,镜面上浮现出裂痕:你以为镜子是牢笼其实......
裂痕中渗出金色光芒,是你留给自己的生路。
当镜子彻底碎裂时,杨若听见无数声
生日快乐
重叠在一起。他感觉身体在极速坠落,怀里抱着的不再是手术刀,而是一枚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致陈建军:你永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落地的瞬间,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旅馆的大床房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头。林瞳坐在床边涂指甲油,吴畏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电视里播放着天气预报:今日晴,气温
28℃,适合出行。
睡傻了
吴畏扔来一罐可乐,拉环拉开的声音格外清脆,不是说今天去游乐园吗
杨若盯着掌心,那里有一道新鲜的疤痕,形状像极了怀表的轮廓。他抬头看向床头柜,那里摆着三人的合照,背景是
1998
年的医院花园,他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穿红裙的小女孩,女孩手里攥着的,正是那枚婴儿脚印钥匙扣。
电视突然雪花闪烁,天气预报的声音变成电流杂音,紧接着传出清晰的
滴答
声。杨若看向墙上的时钟,分针正在倒着走,而林瞳涂指甲油的手,正握着一把生锈的剪刀。
哥哥,
她转头时,左眼下方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疤痕,这次要选对哦。
窗外传来卡车的鸣笛,杨若浑身发冷
——
那鸣笛的节奏,和旅馆座机里的电流声完全一致。
5
旋转木马的挽歌
游乐园的铁门在身后合拢时,杨若听见链条上锁的
咔嗒
声。阳光穿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那些阴影正随着他的脚步蠕动,逐渐勾勒出藤蔓的形状。林瞳的白色连衣裙被风吹起,他看见裙摆内侧绣着黑色的怀表图案,秒针正逆时针转动。
看!旋转木马!
她的声音带着不合时宜的雀跃,指向园区中央的哥特式建筑。木马座舱顶部的彩绘玻璃已经破碎,露出里面扭曲的金属骨架,每匹木马的眼睛都是空洞的黑洞,马鞍上的皮革裂开无数细缝,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吴畏突然抓住杨若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闻见了吗
他的西装袖口露出新的刀疤,铁锈味混着茉莉花香......
和昨晚旅馆一样。
入口处的售票员坐在售票亭中,头戴毛绒兔子面具,左手缠着渗血的绷带。当他递出三张门票时,杨若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泥垢,那是车祸现场的颜色。门票上印着
午夜场特惠,日期却是
1998

7

15
日。
祝你们......
玩得开心。
兔子面具发出机械的电子音,售票亭里突然飘出浓雾,雾中隐约可见无数只悬空的手,每只手都戴着樱花发圈。
旋转木马的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第一匹木马突然向前倾斜,马鞍上的皮革裂开,露出里面塞满的病历本。杨若捡起一本,封面上写着
陈雨桐

13
次人格融合失败,内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票根,正是游乐园的旋转木马票,日期是
2005

4

12

——
他第一次带
林瞳
来这里的日子。
爸爸快看!
远处传来小女孩的笑声,穿红裙的陈雨桐骑在木马上,手里挥舞着银色的钥匙扣。杨若的心脏狂跳,她的左眼角没有疤痕,笑容却让他后背发凉
——
那弧度和护工(吴畏)如出一辙。
该上马了。
林瞳不知何时换了红裙,她的手腕上戴着陈雨桐的婴儿脚印钥匙扣,小雨说,坐完三圈就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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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畏已经跨上了最后一匹木马,他的西装变成了白大褂,左胸铭牌写着
陈建军。当杨若触碰木马的鬃毛时,那些看似布料的毛发突然变成真实的马毛,带着温热的触感,而马眼的黑洞里开始渗出黑雾。
音乐盒响起破碎的《致爱丽丝》,旋转木马开始转动。第一圈经过兔子
booth
时,杨若看见里面的售票员摘下面具,露出吴畏的脸,他正在往绷带上注射黑色液体。第二圈时,林瞳的红裙变成了血红色,她的头发垂落遮住脸,每根发丝末端都系着一枚怀表。
第三圈......
她的声音从头发里闷声传出,要抓紧哦。
第三圈转到一半时,所有木马突然加速,杨若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视线开始模糊。当他勉强聚焦时,发现旋转木马的中心立柱上刻满了名字:陈建军、陈雨桐、杨若、吴畏,每个名字旁都有对应的日期,最新的一条是今天,后面跟着
12:00。
木马猛地颠簸,杨若伸手抓住林瞳的手臂,却摸到冰凉的金属质感
——
她的皮肤正在变成木头,指甲缝里渗出黑色液体。吴畏的白大褂已经被鲜血浸透,他对着杨若笑,露出齿间夹着的黑发:医生,该给小马们上发条了。
旋转木马突然停止,所有木马同时转向,空洞的马眼对准杨若。林瞳的身体完全木质化,她的手中握着一把生锈的钥匙,钥匙柄上的
302
正在滴血。吴畏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术刀,刀刃上刻着
第七次手术
的字样。
选吧。
兔子面具的电子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用钥匙打开中心立柱,或者用手术刀给木马放血。
杨若的指尖刚触到钥匙,地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旅馆走廊。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时空中做出选择:有的用钥匙打开立柱,被喷出的黑雾吞噬;有的用手术刀划开木马,流出的血在地面汇成时钟图案。
它们在循环。
林瞳的木头嘴巴开合,发出吱呀声,就像我们的人生。
中心立柱突然发出蜂鸣,杨若看见柱子内部嵌着一个巨大的怀表,表盘上的时间是
11:50。怀表玻璃内侧贴着一张照片,是
1998
年车祸当天的监控截图
——
他穿着卡车司机的衣服,在方向盘前打盹,而妻子和女儿正在斑马线前挥手。
你以为分裂人格就能赎罪
吴畏的手术刀抵住他的咽喉,其实你只是想让‘杨若’替你受罚,自己躲在‘父亲’的壳里。
旋转木马的音乐突然变成心跳监测仪的滴答声,杨若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大脑里蠕动,那是被他封禁二十年的记忆:车祸后,他用女儿的病历伪造了多重人格诊断,每次
治疗
都是对她的二次伤害,而所谓的
人格剥离手术,不过是用催眠强化谎言。
爸爸,看看我。
林瞳的木头身体开始碎裂,露出里面蜷缩的小女孩,她的左眼角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疤痕,我才是被锁在镜子里的人......
而你,才是怪物。
中心立柱的怀表突然爆炸,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只手,每只手都拿着不同版本的病历本。杨若接住一本飘落的病历,封面上写着
陈建军
创伤后应激障碍,内页诊断写着:患者通过制造
女儿存活
的幻想,逃避过失杀人的罪责。
该结束了。
穿红裙的小女孩举起钥匙,插入中心立柱的锁孔,这次,换你被锁在时间里。
当钥匙转动的瞬间,旋转木马的所有木马同时发出哀鸣,马眼里喷出黑色液体,在地面汇成巨大的时钟。杨若看见吴畏的身体正在融入木马,他的白大褂变成马鞍的皮革,手术刀化作马的鬃毛。林瞳的木头碎片飘向空中,变成无数只怀表,表针全部指向
11:55。
记住这个时间。
小女孩的声音从怀表中传出,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地面的时钟突然转动,杨若感觉自己被吸入表盘中心。当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游乐园的镜子迷宫入口,手里攥着一张票根,日期是
2023

11

11
日,时间
11:55。林瞳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入口处对他微笑,她的左眼角没有疤痕。
发什么呆
她晃了晃手中的地图,吴畏说在镜子迷宫等我们,听说这里面能照出人的潜意识呢。
镜子迷宫的玻璃墙反射出无数个杨若,每个倒影的穿着都不同:有的穿西装,有的穿病号服,有的穿白大褂。当他走过第一面镜子时,倒影突然伸手敲了敲玻璃,掌心写着
不要相信她。
看这个!
林瞳在转角处挥手,她面前的镜子里映出一个病房场景,床上躺着穿红裙的小女孩,床头挂着
302
的号牌。当杨若靠近时,镜子突然雾化,小女孩的脸浮现出来,她的嘴型在说:11:58
了哦。
迷宫的天花板开始滴落黑色液体,每滴液体在地面砸出一个镜面,镜中映出不同时空的林瞳:有的拿着剪刀,有的戴着兔子面具,有的躺在手术台上。杨若注意到所有镜面中的林瞳都戴着樱花发圈,而眼前的林瞳正把发圈摘下来,放在耳边听。
你听见了吗
她把发圈递给他,里面有声音。
发圈里传出模糊的低语,他仔细辨认,听见
哥哥救我

爸爸骗人
交替出现。当他抬头时,发现林瞳的脸正在镜子里分裂,左边是陈雨桐的童年模样,右边是成年林瞳,中间的裂痕里渗出黑雾。
他们来了。
成年林瞳的嘴角上扬,你闻见茉莉花香了吗
迷宫深处传来皮鞋的脚步声,杨若转身,看见穿白大褂的陈建军正向他走来,左胸铭牌滴着血。当两人擦肩而过时,陈建军低声说:去镜子宫殿,那里有真正的出口。
镜子宫殿的穹顶由无数镜面组成,中央摆放着一张大理石圆桌,桌上有三个玻璃杯,分别装着红色、黑色、透明的液体。林瞳已经坐在桌前,她面前的杯子里是红色液体,杯底沉着一枚婴儿脚印钥匙扣。
选一杯吧。
她的声音同时来自左右两侧的镜子,红色是遗忘,黑色是记忆,透明是......
死亡。
吴畏从阴影中走出,这次他穿着卡车司机的衣服,手里拿着酒瓶:我选黑色,我要记住自己杀了人。
他仰头饮尽,身体开始颤抖,皮肤下浮现出齿轮的轮廓。
陈建军从另一扇门进入,他的白大褂上染着血迹,手里握着注射器:我选红色,我要忘记自己是个杀人犯。
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他的头发开始变白,左眼角的疤痕逐渐淡化。
杨若盯着透明的液体,杯底映出自己的脸,左眼角的疤痕正在渗出黑雾。当墙上的时钟跳到
11:59
时,他听见旋转木马的音乐再次响起,这次是完整的《致爱丽丝》。
我选......
他的手指刚触到透明杯,所有镜子同时碎裂,碎片在空中组成巨大的怀表,真相。
怀表的玻璃碎片划破他的手掌,鲜血滴在地面,竟开出黑色曼陀罗。在剧痛中,他终于看清:原来所有的人格都是他,陈建军是逃避者,杨若是救赎者,吴畏是惩罚者,而林瞳
/
陈雨桐,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自己。
生日快乐,爸爸。
陈雨桐的声音从怀表核心传来,现在,该你直面镜子了。

12
点的钟声响起时,杨若看着满地的镜子碎片,每块碎片里都映着同一个场景:1998

7

15

12:00,他站在卡车驾驶座前,看着妻子推开女儿,自己的脚踩向刹车
——
但刹车失灵了。
碎片突然全部指向他,锋利的边缘对准他的心脏。在最后的瞬间,他终于明白:所谓的时间循环,不过是他在濒死时刻的记忆闪回,而旅馆、医院、游乐园,都是他灵魂的审判场。
我认罪。
他闭上眼,等待碎片刺入,但求让小雨......
剧痛没有传来,他听见玻璃重组的声音。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旅馆的大床房里,林瞳和吴畏坐在床边,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今日凌晨,一名男子在废弃游乐园被发现,其随身携带的病历显示......
林瞳递来一面小镜子,镜中映出他左眼角的疤痕,清晰如昨。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崭新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致杨若:你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窗外传来卡车的鸣笛,这次的节奏是均匀的
嘀嗒。杨若看向墙上的时钟,分针正顺时针转动,时间是上午
9:00。吴畏扔来游乐园的门票,票根上的日期是今天,时间
11:50。
发什么呆
林瞳晃了晃手机,预约的镜子迷宫体验还有两小时,快走啦!
她转身时,樱花发圈从头发上滑落,杨若弯腰捡起,听见发圈里传出极轻的一声
谢谢。当他抬头时,看见林瞳的倒影在衣柜玻璃上一闪而过
——
那倒影穿着红裙,左眼角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疤痕。
旅馆的座机突然响起,他按住跳动的心脏,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清澈的童声:
爸爸,这次......
不要再迟到了哦。
6
镜子宫殿的第十三面墙
镜子迷宫的霓虹招牌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杨若盯着
1998
年开业纪念
的字样,指腹摩挲着口袋里的怀表
——
表针停在
11:50,和旅馆墙上的钟分秒不差。林瞳的樱花发圈松松地缠在他手腕上,发圈内侧还沾着昨晚在旅馆捡到的黑色液体,那液体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条活物般蠕动。
吴畏怎么还没来
林瞳踮脚张望,白色连衣裙的腰带不经意间滑落在地,露出内侧绣着的藤蔓花纹
——
和旅馆墙纸的图案完全一致。杨若弯腰捡起腰带,发现编织纹路里藏着细小的数字
302,每个数字都由婴儿脚印组成。
他在那儿!
林瞳突然指向迷宫入口,吴畏正靠在镜子旁抽烟,西装袖口露出的刀疤比昨天更深了些。他扔烟头时,杨若看见火星在地面溅起的形状像极了手术室的无影灯。
刚接到个电话。
吴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
无信号,你们记不记得昨晚旅馆的电话那个沙哑的退房提示......
林瞳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刚才说的‘11

40’,和我手表显示的凌晨
4
点......
是同一个时间的不同维度。
杨若摸出怀表,表盖边缘渗出的黑雾在阳光下显形为细小的齿轮,就像镜子的正反两面。
迷宫入口的保安递来地图时,杨若注意到对方胸前的工牌写着
陈建军,而他左眼角的疤痕正在渗出淡粉色液体。地图背面用红笔写着:第
13
面镜子藏着出口,但找到它的人再也走不出去。
第一面镜子映出的是旅馆房间:床头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墙皮剥落处露出的时钟指向
11:55。林瞳的倒影在镜中举起剪刀,剪断了杨若手腕上的发圈,黑色液体溅在镜面上,形成
跟紧光
三个字。

吴畏敲了敲镜面,倒影里的他变成了护工模样,正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手腕,是说这些鬼灯
迷宫的地灯每隔五步亮一盏,幽绿的光线在镜面上折射出无数光斑。杨若发现光斑移动的轨迹和旅馆走廊的水痕一致,当第七盏灯亮起时,光斑拼成了怀表的轮廓,中心位置悬浮着一枚钥匙
——
和旅馆房间突然出现的木门钥匙一模一样。
小心!
林瞳突然拽住他的胳膊,镜面里的光斑突然化作乌鸦形态,扑棱着翅膀撞向玻璃。杨若这才注意到,每面镜子的左下角都有细微的裂痕,裂痕形状和他在旅馆打碎的镜片完全吻合。
第二面镜子映出医院手术室:自己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台前,林瞳躺在台上,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他此刻攥着的樱花发圈。麻醉师的脸被阴影遮住,口罩上印着旋转木马的木马图案,而手术器械盘里放着的不是剪刀,是游乐园的门票。
这是......
林瞳的声音发颤,我第一次‘治疗’的场景
镜中的
杨若
突然转身,左眼角的疤痕渗着血,他举起手术刀,刀刃映出迷宫的景象
——
无数个他们在不同的镜面里穿梭,每个镜面的时间都不同,有的显示
11:50,有的显示
12:01。
吴畏突然冲向镜子,拳头砸在
12:01
的区域:老子受够了这些破镜子!
镜面应声而碎,碎片落地时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每块碎片里都映着同一个场景: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悬崖边,手里的气球正在飘向太阳。
那是......
车祸当天我做的梦。
杨若捡起碎片,小女孩的脸逐渐变成林瞳的模样,她总说气球上有旅馆的藤蔓......
第三面镜子映出旋转木马:吴畏骑着的木马正在渗血,马鞍上的病历本被血浸湿,露出
人格融合成功
的字样。林瞳的倒影穿着血红色连衣裙,她的头发里缠着旅馆的电话线,话筒里传出的不再是电流声,而是清晰的孩童哭声。
第十二面了。
吴畏踢开脚边的碎镜,他的皮鞋上沾满黑色液体,地图说第十三面......
话未说完,地面突然下陷,三人掉进一个圆形空间。天花板上悬挂着十二面巨大的镜子,每面镜子都映着不同的时空:旅馆、医院、游乐园、手术室、镜子宫殿......
中心位置立着第十三面镜子,镜面蒙着黑布,布角绣着
302
的藤蔓花纹。
别碰!
杨若伸手去拦,但林瞳已经掀开了黑布。
镜面里是旅馆的走廊,杨若看见自己正举着煤油灯走向尽头,身后跟着林瞳和吴畏
——
但他们的影子拖在前方,像是被某种力量拉扯着。走廊尽头的门牌号不是
302,而是
13,门缝里渗出的不是紫霭,是浓稠的黑色液体。
看时钟。
吴畏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镜中墙上的时钟指向
11:58,而林瞳的手机在此刻自动开机,屏幕显示
11:58,我们在旅馆的时间......
和这里同步了。
第十三面镜子突然发出蜂鸣,黑布下的镜面浮现出无数裂痕,每条裂痕里都映着他们三人的脸。杨若注意到林瞳倒影的左眼角开始出现疤痕,而吴畏倒影的刀疤正沿着脖子向上蔓延,像是要割裂头颅。
它们要融合了。
林瞳摸向自己的眼角,指尖沾上一点血迹,就像镜子碎了会重组成新的形状......
镜面突然炸裂,碎片如暴雨般落下。杨若本能地护住林瞳,却发现碎片穿过他们的身体,嵌入后方的墙壁
——
那些碎片竟组成了旅馆房间的模样:床头的煤油灯、老旧的座机、墙上的时钟(11:59)。
吴畏捡起一块碎片,碎片里映出他在旅馆摔电话的场景:话筒没有撞到墙壁,而是陷入了黑暗中的某种柔软物质。他猛地抬头,看向第十三面镜子的残骸,终于明白为什么电话那头没有回声
——
因为旅馆的墙壁本身就是
镜子,而他们一直被困在镜中世界。
退房时间......
林瞳的声音混着碎片落地声,是镜子的保质期。
时钟的滴答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杨若看见所有镜面碎片同时指向他,碎片边缘浮现出细小的文字:杀死镜子里的自己,才能从镜中世界退房。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字迹在血光中显形:致陈建军:镜子的第十三面,是你正视自己的最后机会。
原来我们一直在镜中循环。
他握紧怀表,齿轮转动的声音在耳膜轰鸣,旅馆、医院、游乐园......
都是镜中世界的不同面,而第十三面镜子,是现实与虚幻的交界。
吴畏突然大笑,他扯开西装,露出胸口的手术疤痕
——
那是
杨若
人格试图自我毁灭的证据:所以要出去,就得杀了镜中的人格行啊,老子先宰了那个懦夫!
他举起碎片刺向镜中自己的心脏,鲜血从镜面渗出,滴在地面的时钟图案上。林瞳的倒影突然抓住他的手,镜中的她已经完全变成陈雨桐的模样,红裙上染着的不是血,是车祸当天的泥浆。
不是杀,是融合。
她的指尖抚过吴畏的刀疤,疤痕瞬间化作樱花花瓣,你看......
所有镜面碎片开始旋转,在中央形成巨大的漩涡。杨若看见不同时空的自己纷纷走出镜面:穿白大褂的陈建军、握手术刀的吴畏、举煤油灯的杨若、穿红裙的陈雨桐。当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时,怀表的指针终于开始顺时针转动。
1998

7

15

12:00......
陈雨桐的声音里带着释然,爸爸,这次换你接住我。
旋涡突然喷出强光,杨若感觉身体被撕裂般剧痛。当光线消散时,他发现自己站在真正的游乐园镜子迷宫出口,手里攥着的不再是怀表,而是一枚婴儿脚印钥匙扣,钥匙扣上挂着张纸条:镜中十三年,现实十三秒。
林瞳蹲在地上呕吐,她的白裙上沾着黑色液体,却没有任何疤痕。吴畏靠着墙抽烟,手腕内侧的刀疤淡得几乎看不见:你们有没有觉得......
刚才像做了场很长的梦
杨若看向迷宫入口的时钟,时间是
11:59。售票亭里的兔子面具突然转头,冲他露出微笑,面具上的裂痕和第十三面镜子完全吻合。当他低头时,发现钥匙扣正在渗血,血珠在地面汇成
302
的字样。
手机突然震动,林瞳收到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欢迎回到现实,陈医生。您的
302
号患者,预约了明天的人格融合手术。
吴畏的烟掉在地上,他盯着短信发件人,瞳孔骤缩
——
那号码正是旅馆座机的号码。杨若抬头看向天空,发现太阳的位置和镜中世界的一模一样,而远处的旋转木马正在启动,骑在木马上的小女孩穿着红裙,手里的气球上印着
12:00
退房
的字样。
该走了。
他握紧钥匙扣,触感从金属变成了柔软的皮肤,有些账,该在现实里算了。
林瞳站起身时,樱花发圈从头发上滑落,掉在地上的血泊中。杨若看见发圈里掉出一根黑色的线,那是手术缝合线,线的末端系着一枚微型怀表,表针永远停在
12:00。
迷宫出口的保安递来三张纪念照,照片上的三人站在第十三面镜子前,背景是正在融化的旅馆、医院和游乐园。杨若注意到自己的左眼角有淡淡的疤痕,而林瞳和吴畏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戴镣铐的人形轮廓。
照片背面印着游乐园的标语:每个谎言都会在镜子里生长,直到它成为你的全部。
当三人走出游乐园时,身后传来镜子迷宫关闭的声音。杨若回头,看见所有镜子同时蒙上白雾,雾中浮现出无数个自己的脸,每张脸都在说同一句话:
欢迎回家,陈建军。
7
诊室里的怀表
精神科诊室的百叶窗滤过正午阳光,在桌面投下整齐的金条。杨若(陈建军)盯着办公桌上的三件
证物:染血的婴儿脚印钥匙扣、樱花发圈里的微型怀表、镜中世界的纪念照。怀表的表针突然逆时针跳动了一格,钥匙扣的银饰映出他左眼角的疤痕
——
现实中的疤痕比镜中淡了
70%,但在特定光线下仍清晰如昨。
陈医生
林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指尖在真皮沙发扶手上敲出不规则的节奏
——
那是镜中世界里旋转木马音乐的变调。
说说吧,
他打开录音笔,病历本上
林瞳
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三次,你说自己刚从‘镜中世界’逃出来
她摘下墨镜,左眼角的疤痕如同一道粉色新月:您不记得了吗我们在旅馆、医院、游乐园......
还有镜子迷宫的第十三面墙。
她的手突然伸向他的手腕,樱花发圈擦过他的皮肤,这个发圈还是我给您的,里面的怀表停在
12
点,和您抽屉里的那块一样。
杨若猛地抽回手,拉开抽屉
——
里面躺着的正是镜中世界的怀表,表盖内侧的字迹已经变成
致陈雨桐:爸爸对不起你。林瞳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移动,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弧度与镜中护工如出一辙。
您看,
她指着诊室的玻璃幕墙,外面的街道是不是很像旅馆的走廊那些行人的影子......
幕墙倒影里,路人的影子确实拖在身体前方,像是被某种力量拽着走,还有这个时钟,
她敲了敲墙上的电子钟,每天
11:50

12:00
都会自动重启。
电子钟突然黑屏,再次亮起时显示
11:50。杨若感觉后颈发麻,这个时间点正是镜中世界的
退房倒计时。他摸出怀表,表针开始顺时针转动,但每转一圈就会倒退半圈,像是在模拟某种心跳频率。
上周四的凌晨三点十七分,
林瞳从包里拿出
CT
扫描图,您给我做了第
13
次人格融合手术,术后您说‘这次一定能让小雨回来’。
扫描图上,右脑的阴影区有明显的手术夹痕,但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在游乐园镜子迷宫,而您......
穿着卡车司机的衣服。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显示
302。杨若盯着话筒,想起镜中世界里座机传出的沙哑退房提示。当他接起时,对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哭声里夹杂着齿轮转动的
咔嗒
声。
陈医生,
林瞳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您听见过镜子里的哭声吗那是小雨在喊救命。
她掀起毛衣袖口,露出腕间的刀疤,这些年您一直在给我做手术,名义上是融合人格,其实是在销毁‘陈雨桐’的存在证据。
杨若的钢笔在病历本上洇开墨团,他看见自己写下的字迹歪斜如爬虫:患者幻想出
陈雨桐
人格,认为是医生的女儿,需加大镇定剂量。但视线稍一偏移,字迹竟变成:救救她,也救救你自己。
您看这个。
林瞳扔来一张报纸,头版标题是《1998
年卡车司机肇事逃逸案告破》,配图里的司机穿着和镜中吴畏一样的夹克,真正的陈建军在车祸后就自杀了,而您......
是他分裂出的‘救赎者’人格。
诊室的百叶窗突然全部闭合,黑暗中传来怀表的滴答声。杨若摸出打火机,火苗跳动间,他看见林瞳的脸正在分裂:左半是成年林瞳,右半是八岁陈雨桐,中间的裂痕里渗出黑雾。
人格融合手术从来没有成功过,
陈雨桐的童声从黑雾中传来,每次到
12
点,您就会重置时间,把我困在镜中世界。
黑雾凝聚成旋转木马的形状,但这次我找到了第十三面镜子,它连通着真正的现实。
电子钟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显示
12:00。杨若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颈钻入大脑,记忆如潮水般决堤:原来他不是陈建军,而是陈雨桐分裂出的
父亲
人格,真正的陈建军早在车祸中死亡,而她为了活下去,用幻想构建了三层人格牢笼
——
杨若是保护者,吴畏是惩罚者,父亲
是最后的避风港。
所以旅馆的退房时间,
他的声音混着呜咽,是我接受现实的最后期限。
林瞳(陈雨桐)点点头,她的身体开始透明,露出里面穿着白大褂的
杨若
人格:镜中世界的每一次循环,都是我在尝试自我救赎。而您,是我最不想面对的真相
——
我才是杀死父母的那个人。
窗外传来卡车的鸣笛,这次的节奏是连续的
嘀嗒,像极了镜中世界的心跳监测仪。杨若看向玻璃幕墙,倒影里的自己正在变成卡车司机的模样,而林瞳的身影逐渐消散,只剩下樱花发圈飘落在地。
对不起......
他捡起发圈,微型怀表突然开始转动,表针指向
12:01,爸爸来晚了。
诊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穿白大褂的护士举着注射器:陈医生,302
床该换药了。
杨若这才注意到护士左脸颊的蝴蝶胎记,和镜中世界的护士一模一样。
等等,
他抓住护士的手腕,你是谁
护士摘下面具,露出吴畏的脸,刀疤从耳后延伸到嘴角:我是您创造的‘执行者’,负责在循环结束时......
他举起注射器,里面的液体泛着幽蓝光芒,让一切归零。
陈雨桐的声音从怀表中传来:打碎镜子,爸爸!
杨若抓起桌上的纪念照砸向玻璃幕墙,镜面应声而碎,碎片中掉出一张真正的诊断书,封面上写着:陈雨桐,多重人格解离症,建议长期住院观察。而照片里的三人只剩下他自己,背景是空白的纯白。
原来......
我才是被困在镜中的人。
他看着碎片里的无数个自己,每个都穿着不同的衣服,却有着相同的左眼角疤痕,而你们,都是我分裂出的活下去的理由。
吴畏的注射器掉在地上,他的身体开始融入阴影:您终于明白了......
其实根本没有现实,我们都在您的大脑里。
电子钟的时间跳回
00:00,所有碎片开始重组,形成新的镜面。杨若看见镜中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场景:阳光明媚的公园,一个小女孩牵着父母的手,左眼角没有任何疤痕。
那是......
真正的我
陈雨桐的声音带着哽咽。
杨若点点头,他摸出怀表,这次表针坚定地顺时针转动:现在,该让所有人格融合了。
他将怀表放在碎镜中央,这次,爸爸会接住你。
强光从怀表中迸发,杨若感觉身体被温暖的光芒包裹。当光线消散时,他发现自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边睡着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她的左眼角有淡淡的胎记,像朵即将绽放的樱花。
爸爸
小女孩揉揉眼睛,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梦见自己在镜子里找你。
他握紧她的手,掌心躺着一枚婴儿脚印钥匙扣,钥匙扣上挂着张纸条:致陈雨桐:你的人生,从现在开始。远处的旋转木马传来欢快的音乐,他抬头看向天空,真正的太阳正在头顶闪耀,时间是上午
10:00。
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一条来自自己的短信:镜中十三年,现实十三秒。现在,去拥抱真实的人生吧。
小女孩指着远处的冰淇淋车笑起来,杨若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缠着樱花发圈,发圈里露出半枚怀表,表针指向永恒的
12:00——
但这次,是崭新的开始。
诊室里,真正的陈雨桐从治疗椅上醒来,
psychiatrist
关掉录音笔,在病历本上写下:第
13
次治疗后,患者终于接受了父母双亡的事实,开始构建正向人格。建议下周尝试暴露疗法,参观游乐园。
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远处的游乐园旋转木马正在启动。陈雨桐摸向自己的左眼角,那里光滑无痕。办公桌上的相框里,三岁的她被父母拥在中间,背景是
1998
年的医院花园,父亲左胸的铭牌清晰可见:陈建军
儿科医生。
而在她看不见的抽屉深处,躺着一枚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致亲爱的小雨:无论多少次循环,爸爸都会找到你。
8
齿轮与蝴蝶的双重重生
十月的阳光带着焦糖色的暖意,陈雨桐站在游乐园镜子宫殿的拱门前,掌心的婴儿脚印钥匙扣贴着皮肤发烫。她穿着淡蓝色的风衣,樱花发圈松松地绑着马尾,发圈内侧的微型怀表已经修复,表针安静地指向
3:17——
那是她每次从镜中世界惊醒的时间。
准备好了吗
吴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米色的休闲装,手腕内侧的刀疤只剩淡淡的痕迹,杨若
人格的沉稳与
吴畏
的锐利在他身上达成微妙的平衡。
她点头,推开雕花铁门。镜子宫殿内部已被改造成艺术展,十二面巨大的镜子环绕中央旋转木马,每面镜子都映着不同季节的游乐园,却唯独没有那面曾通往镜中世界的第十三面墙。
根据医生的建议,
杨若(陈建军人格)递来一张导览图,笔尖划过
旋转木马修复区,暴露疗法需要循序渐进......
话未说完,旋转木马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
咔嗒
声,陈雨桐浑身一颤
——
那声音和镜中世界的怀表走动声完全一致。她看向木马座舱,发现每匹木马的眼睛都换成了彩色玻璃,马鞍上的皮革崭新发亮,却在阳光折射下隐约映出病历本的影子。
是错觉吗
吴畏皱眉,我好像看见血......
是记忆。
陈雨桐摸向镜面,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倒影里的自己穿着红裙,左眼角有疤痕,它们还在这里。
镜面突然雾化,红裙女孩的脸浮现出来,她的手中握着一枚怀表,表盖内侧渗出黑雾,雾中浮现出旅馆、医院、迷宫的片段。陈雨桐感觉鼻腔泛起铁锈味,那是镜中世界腐坏的气息。
别怕,
杨若的声音带着父亲般的温暖,他指向旋转木马中心立柱,你看,他们把这里改成了许愿池。
青铜立柱上缠绕着新生的藤蔓,池底铺满游客的许愿币,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陈雨桐弯腰投币时,发现池底沉着一枚熟悉的钥匙
——
旅馆房间的木门钥匙,钥匙环上的银饰已经氧化发黑。
该结束了。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三件物品:樱花发圈、微型怀表、婴儿脚印钥匙扣,它们不属于现实。
吴畏接过怀表,表针突然逆时针转动:你确定要这么做一旦销毁......
我再也不想在镜子里看见它们。
陈雨桐的声音坚定,这些年我困在自己的大脑里,用分裂的人格逃避现实......
现在该直面了。
旋转木马突然启动,《致爱丽丝》的旋律从隐藏音箱流出,却混着镜中世界的电流杂音。陈雨桐爬上木马,将樱花发圈放在马鞍上,发圈立即被藤蔓缠绕,化作金色粉末。微型怀表在她掌心裂开,齿轮滚入许愿池,激起的水花在镜面上映出无数个她的倒影,每个倒影都穿着不同人格的衣服。
再见了,杨若。
她对镜中穿西装的自己微笑,谢谢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
再见了,吴畏。
她转向镜中带刀疤的男人,谢谢你替我承受了罪恶感。
再见了,爸爸。
最后,她看向镜中穿白大褂的身影,谢谢你让我相信有人爱我。
婴儿脚印钥匙扣在她手中碎成齑粉,粉末飘向旋转木马的齿轮,齿轮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所有镜面同时亮起,映出镜中世界的崩塌:旅馆的墙壁化作樱花飘落,医院的长廊变成花海,镜子迷宫的碎片组成蝴蝶振翅的形状。
看!
吴畏指向天空,金色的粉末在空中聚成怀表的轮廓,表针终于顺时针转动,时间开始流动了。
陈雨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剥离,二十年来压在心底的巨石逐渐消散。当旋转木马停下时,镜面上的红裙女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穿着蓝衣的她,左眼角干干净净,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
雨桐
杨若的声音带着惊喜,你的疤痕......
她摸向眼角,那里光滑如缎:因为我不再需要它们了。
许愿池突然喷出泉水,水中浮现出父母的笑脸。陈雨桐想起病历里的真相:母亲在车祸中当场去世,父亲重伤后坚持做完手术才离世,临终前托护士给她买了樱花发圈。所谓的
多重人格,不过是她用幻想编织的保护网。
爸爸说过,
她捡起一枚许愿币,币面上刻着
勇气,人生就像旋转木马,总会回到起点,但沿途能看见不同的风景。
镜子宫殿的穹顶缓缓打开,真正的阳光倾泻而下。陈雨桐牵着吴畏和杨若的手走向出口,旋转木马的齿轮在身后发出轻快的转动声,这次不再是恐惧的象征,而是新生活的伴奏。
三个月后,精神科诊室。
根据最新的脑电波监测,
医生微笑着递来报告,您的人格融合非常成功,陈雨桐、杨若、吴畏的脑区活动已趋于统一。
陈雨桐看着报告上的
正常
字样,窗外传来游乐园的欢笑声。她摸向手腕,那里戴着全新的樱花发圈,发圈里藏着枚极小的怀表,表针永远指向
3:17——
不是恐惧的节点,而是重生的时刻。
办公桌上的相框里,一家三口在旋转木马前合影,父亲的白大褂左胸别着铭牌:陈建军
儿科医生,母亲的手腕上戴着和她一样的樱花发圈。照片背面写着父亲的字迹:小雨,无论何时回头,爸爸妈妈都在你身后。
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一条来自游乐园的推送:镜子宫殿全新展览
破碎与重生
今日开放,欢迎探寻内心的真实。
她轻笑,将报告收进抽屉,那里躺着最后一件纪念品:镜中世界的纪念照,照片上的三人笑容灿烂,背景是正在融化的旅馆,而右下角隐约可见第十三面镜子的残影,镜中映着一个奔跑向阳光的女孩。
该去看看了。
她对镜中的自己说,左眼角似乎闪过一道粉色的光,却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走出诊室时,十月的微风带来桂花香,陈雨桐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轻盈。远处的旋转木马正在转动,骑在木马上的孩子们发出欢快的尖叫,她知道,那些声音里再也不会有镜中的呜咽。
而在她看不见的镜子宫殿深处,第十三面镜子的碎片正在土壤里生根发芽,等待着下一个需要勇气面对真相的人
——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