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微笑的引路人
七月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程家老宅的空调嗡嗡作响,却驱散不了屋内诡异的气氛。
姑姑,我带你去看看爸爸的坟吧。
七岁的程小阳仰着脸,嘴角挂着与年龄不符的神秘微笑。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两颗被擦得锃亮的黑玻璃珠,反射着吊灯刺眼的光芒。
程莉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脚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小侄子脸上,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声音。
小阳,别胡说八道!程莉的嫂子林月一个箭步冲过来,脸色煞白地捂住儿子的嘴,你爸爸...你爸爸他...
我知道爸爸死了,小阳挣脱母亲的手,声音出奇地平静,但他昨天告诉我,他想见见姑姑。
客厅里一片死寂。程莉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三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急救室刺眼的灯光,医生遗憾的摇头,白布下弟弟程岩青白的面容。
小阳,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程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蹲下身与侄子平视,爸爸已经不在了,他不可能...
他在后山的松树下,小阳打断她,伸出小小的手指向窗外,那里有三块红色的石头排成三角形,下面埋着他的秘密。
林月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踉跄后退几步,扶住了沙发才没有跌倒。程莉注意到嫂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沙发皮套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凹痕。
谁告诉你这些的?程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小阳歪着头,露出一个天真而诡异的笑容:爸爸告诉我的呀。每天晚上我们都会玩影子游戏,他教我认字,还给我讲故事。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他说姑姑是他最信任的人,只有你能帮他。
程莉感到一阵眩晕。后山确实有片松树林,但小阳从没去过那里。至于红色石头...她突然想起弟弟下葬时,她确实偷偷在坟前摆了三块从家乡带来的红石,那是他们儿时的约定。
够了!程莉的哥哥程峰大步走进客厅,一把抱起小阳,孩子最近动画片看多了,净说些胡话。小莉,别往心里去。
但程莉分明看见哥哥眼中闪过的恐惧。而当小阳被抱走时,那孩子一直盯着她,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说:今晚十二点。
第二章 午夜的邀约
午夜十一点五十分,程莉站在自己老宅房间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窗外的月光惨白,给后山的松树林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
我一定是疯了。她自言自语,却还是轻手轻脚地穿上外套,拿起手电筒。
老宅的走廊漆黑一片,木质地板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当她经过小阳的房间时,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程莉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小阳的床上空空如也。
姑姑,你来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程莉差点惊叫出声。她转身看见小阳站在走廊阴影里,穿着整齐,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泰迪熊——那是程岩送给他的三岁生日礼物。
你怎么...
爸爸说你会来的。小阳牵起她的手,掌心冰凉得不似活人,我们得快点了,月亮到山顶的时候,门才会开。
程莉想问什么门,但小阳已经拉着她向楼下走去。孩子的力气大得惊人,她几乎是被拽着前行。穿过杂草丛生的后院,他们来到了通往后山的小路。
月光下,小阳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睛却亮得吓人。他走路的方式很奇怪,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偶尔会停下来侧耳倾听,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在跟你说话吗?程莉听见自己问。
嗯,小阳点头,爸爸说谢谢你带来的红石头,那是很棒的标记。
程莉的血液几乎凝固。她从未告诉任何人关于红石的事。
松树林比想象中更阴森。夜风穿过树梢,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小阳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在树木间穿行,最后停在一棵特别粗壮的老松前。
就是这里。小阳指着树下的地面。
程莉的手电筒光束照过去,确实有三块暗红色的石头排成一个近乎完美的三角形。但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石头中间的地面上,有人用树枝画满了奇怪的符号——那绝不是孩子能画出的复杂图案。
这是什么?她蹲下身,手指悬在符号上方不敢触碰。
爸爸教的保护咒,小阳说,可以阻止坏人找到他。
程莉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符号上的泥土还很新鲜,像是最近几天才画上去的。而小阳的指甲缝里,隐约可见泥土的痕迹。
小阳,是你画的这些吗?
男孩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跪在三角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程莉认出那是程岩生前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
爸爸说要一滴血,才能打开门。
不行!程莉抓住他的手腕,小阳,这太奇怪了,我们该回去了。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突然闪烁几下,熄灭了。月光被云层遮蔽,树林陷入一片漆黑。程莉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耳边响起细微的、像是许多人低语的声音。
他来了。小阳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像一个孩子,低沉而沙哑。
松树下的泥土开始微微颤动,那些符号发出微弱的绿色荧光。程莉惊恐地后退,却看见小阳毫不犹豫地用刀尖划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三角形中央。
地面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程莉隐约看见缝隙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反光——那是一个金属盒子,上面刻着与地上相同的符号。
爸爸说,只有你能打开它。小阳转向她,眼睛在黑暗中发着诡异的光,里面有真相,也有危险。你准备好了吗,姑姑?
程莉的耳边嗡嗡作响,她分明看见小阳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变形,比实际高大许多,而且...那影子的轮廓像极了她已故的弟弟。
第三章 盒中的秘密
程莉的手指悬在金属盒上方,颤抖得厉害。盒子冰冷得不像是夏夜的物品,反而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那些刻在上面的符号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打开它,姑姑。小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属于孩童的迫切,爸爸等太久了。
程莉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本皮质笔记本和一个小布袋。笔记本的封面已经有些褪色,但程莉一眼就认出了弟弟熟悉的笔迹——程岩,2018。那是他去世前一年的记录。
这是...
爸爸的日记,小阳轻声说,他死前藏起来的。
程莉翻开第一页,手电筒的光线突然恢复正常,照亮了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开篇日期是三年前的5月15日,程岩写道:
我开始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没有脸的男人站在我床边,说我们家族欠他一笔债。小阳最近总是半夜惊醒,说他看见'黑影叔叔'在房间里。林月认为只是孩子想象力太丰富,但我看到了——衣柜门上的那些手印,不可能是小阳留下的...
程莉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快速翻动页面,每一篇都记录着越来越诡异的事件——家中的物品莫名移动,深夜走廊里的脚步声,小阳画出的令人不安的图画。在6月的一篇中,程岩提到发现父亲书房里的一本古籍,里面记载着某种古老的家族秘密。
7月3日,程莉读出声来,今天我去了老宅阁楼,找到了爷爷说的那个箱子。里面的东西证实了我的猜测——我们家族确实被诅咒了。那个没有脸的男人,他是...
后面的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程莉翻到最后一篇完整日记,日期是程岩死亡前一天:
他们知道了我在调查。刚才有人跟踪我回家。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记住——三块红石标记的地方,真相就在那里。保护好小阳,特别是他满七岁那天。莉姐会明白的...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程莉的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转向小阳,孩子正专注地盯着盒子里的布袋。
那里面是什么?
小阳没有回答,只是取出布袋递给她。程莉解开绳子,倒出里面的东西——一枚古老的铜钱,用红绳穿着,铜钱上刻着与小阳画在地上相同的符号。
护身符,小阳说,爸爸要我七岁生日时戴上它。但坏人先找到了他。
程莉突然意识到什么:小阳,你的生日是...
明天。孩子的眼睛在月光下深不见底,爸爸说,如果七岁前不戴上这个,黑影叔叔就会带走我,就像带走他一样。
一阵狂风突然卷过松林,吹得程莉几乎睁不开眼。当她再次看向地面时,那些发光的符号正在迅速褪色,泥土的裂缝也开始合拢。
我们得回去了,小阳抓住她的手,天快亮了,黑影叔叔不喜欢阳光。
回程的路上,程莉脑中思绪万千。弟弟的死绝非官方记录的自杀,而小阳的异常行为显然与此有关。最令她不安的是,小阳似乎真的能与程岩交流——但那真的是她弟弟的灵魂吗?
当他们悄悄回到老宅时,一楼的书房亮着灯。透过半开的门缝,程莉看见哥哥程峰正在翻阅一本古旧的大书,神情紧张而专注。书桌上摊开的纸张上,画着与小阳地上相同的符号。
程峰突然抬头,正好与门外的程莉四目相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迅速合上了书本。
小莉?这么晚了你怎么...
睡不着,出来走走。程莉下意识地把铜钱藏进口袋,哥,你也没睡?
工作上的事。程峰勉强笑了笑,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小阳身上,你们...去哪了?
小阳突然抓紧程莉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姑姑带我去了厕所,他用天真的童声说,我做了噩梦。
程峰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快去睡吧,明天是小阳的生日,我们准备了惊喜。
回到房间后,程莉锁上门,立刻检查了铜钱。在微弱的光线下,她发现铜钱边缘刻着一行小字:血脉相连,邪祟不侵。
小阳坐在床边,机械地摇晃着双腿:叔叔在说谎。他知道爸爸是怎么死的。
小阳,程莉蹲下身与他平视,告诉姑姑,爸爸还跟你说了什么?
孩子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抱住头:太多了...声音好吵...黑影叔叔生气了...他的眼睛开始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
小阳!
就在程莉伸手去扶他时,房间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她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小阳口中发出——那绝不是孩子的声音:
莉姐...保护好他...铜钱...生日前...
声音戛然而止,小阳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在她怀里。与此同时,房门把手轻轻转动,有人在外面试图进来。
程莉屏住呼吸,铜钱在她手心发烫,仿佛有了生命...
第四章 阁楼探秘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程莉才意识到自己抱着铜钱和小阳睡了一夜。孩子在她臂弯中安静地呼吸,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看起来与普通孩童无异。
程莉轻轻起身,铜钱从她掌心滑落,在木质地板上一路滚到衣柜下方。她弯腰去捡,却发现衣柜底部有一道奇怪的划痕——三道平行的凹槽,像是某种猛兽的爪印。
那是黑影叔叔留下的。小阳不知何时醒了,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他生气的时候会这样抓东西。
程莉的手指悬在爪痕上方,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攀升。这痕迹绝不是人造的,边缘处木屑还很新鲜,似乎是最近才留下的。
小阳,这个黑影叔叔...他长什么样?
孩子歪着头思考了一会:有时候很高,有时候很矮。他没有脸,但有很多手。他停顿一下,声音变得更轻,爸爸说他是来讨债的。
程莉想起日记中被撕掉的页面,那里可能记录着关键信息。她帮小阳穿好衣服,决定去老宅阁楼看看——程岩在日记中提到过那里藏有爷爷的箱子。
下楼时,厨房里传来林月和程峰的说话声。
必须今天完成,程峰的声音压得很低,否则就来不及了。
但小阳才七岁!林月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小莉已经起疑了,昨晚他们可能去了...
嘘!程峰突然警觉地打断她,照计划行事。为了整个家族,这是唯一的办法。
程莉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退回楼梯。铜钱在她口袋里突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她掏出铜钱,发现上面的符号正在微微发光。
姑姑,有人在说谎。小阳仰头看着她,眼睛黑得深不见底。
早餐桌上的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程峰反常地热情,不断给小阳夹菜;林月则脸色苍白,几乎没碰自己的食物;而小阳安静地吃着,偶尔抬头对程峰露出一个让程莉毛骨悚然的微笑——那表情太像程岩小时候恶作剧前的样子。
小莉,今天镇上有庙会,程峰突然说,不如你带小阳去玩玩?我和林月准备晚上的生日派对。
程莉正想回答,小阳在桌下用力踢了她一脚。
好啊,她勉强笑道,正好我也想逛逛。
回到房间准备时,程莉发现铜钱的温度恢复了正常,但那些符号似乎比昨天更清晰了。她翻开程岩的日记,仔细检查被撕掉的页面——在阳光下,她注意到残留的纸页上有几个模糊的字迹:血脉...祭祀...第七年...
小阳,我们不去庙会,她蹲下身对侄子说,姑姑带你去阁楼看看,好吗?
孩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找爷爷的箱子!爸爸说那里有答案!
老宅的阁楼积满灰尘,阳光从唯一的小窗户斜射进来,照亮漂浮的尘埃。程莉按照弟弟日记中的描述,移开一堆旧书后,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是一个老式的檀木箱,锁已经生锈。
需要钥匙...程莉喃喃自语。
小阳从领口拉出一条细绳,上面挂着一把小巧的铜钥匙:爸爸给我的,说总有一天会用上。
钥匙完美地插入了锁孔。箱子打开时,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叠发黄的照片、几本手写笔记和一块包裹在黑布中的长方形物体。
程莉先拿起照片——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家族老照片。最上面一张是一个穿着民国长衫的严肃男子站在一群村民前,身后是一座造型奇特的石碑。照片背面写着:程立仁,1932,立镇邪碑。
这是曾祖父,小阳指着照片说,他骗了大家。
程莉惊讶地看着侄子:你怎么知道?
爸爸告诉我的。小阳拿起那包黑布包裹的东西,这是最重要的。
揭开黑布,里面是一块古老的木牌,上面用红漆画着复杂的符文,中央刻着两个大字:镇邪。木牌背面则刻着一列名字——程莉认出那是家族历代长子的名字,最后一个赫然是程岩。
这是...
家族令牌,小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成熟,每一代长子都要守护它,直到下一个七年的轮回。
程莉翻开那些笔记,发现是祖父程立仁的日记。随着阅读,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日记记载了一个可怕的家族秘密:
1932年,程立仁作为村长,主持了一场驱邪仪式。村里接连有人离奇死亡,传言是百年怨灵作祟。仪式需要一名替身承担所有怨气,程立仁选择了村里一个外来的哑巴少年。仪式后,死亡果然停止了,但程立仁在日记中写道,那个少年死前诅咒程家七代血偿。
所以那个无脸男人是...程莉的声音颤抖。
哑巴少年,小阳接话,他每七年会回来一次,带走程家一个孩子。爸爸是第六个,我是第七个。
程莉猛地合上日记:不可能!这只是迷信...
那为什么爸爸会死?小阳的眼睛突然涌出泪水,为什么我每天晚上都能看见黑影叔叔?为什么铜钱会发热?
阁楼突然暗了下来,一团乌云遮住了太阳。程莉听见楼下传来程峰的喊声:
小莉?小阳?你们在哪?我们要出发去庙会了!
小阳抓紧她的手:姑姑,别告诉叔叔我们找到了箱子。他在帮黑影叔叔。
程莉的心跳加速,她迅速将东西放回箱子,只拿了祖父的一本日记和那块令牌。刚藏好,阁楼的门就被推开了。
程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古怪的微笑:原来你们在这。他的目光扫过阁楼,在看到那个打开的檀木箱时,瞳孔猛地收缩,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只是些旧衣服,程莉挡在箱子前,小阳想看看我小时候的玩具。
程峰的目光在她和小阳之间游移,最后停在孩子脖子上挂着的钥匙上:那是...小岩的钥匙?
铜钱在程莉口袋里突然发烫,与此同时,小阳发出一声尖叫——一只巨大的黑手从阁楼阴影中伸出,抓住了孩子的脚踝。
姑姑!救我!
第五章 血字警告
程莉几乎是本能地扑向小阳,抓住他的双臂与那股无形的力量对抗。孩子的身体被拉得笔直,仿佛在进行一场恐怖的拔河比赛。
程峰!帮忙啊!程莉大喊。
但她的哥哥站在原地,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表情。他的嘴唇蠕动着,像是在默念什么咒语。
铜钱从程莉口袋中滑出,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刹那间,那只黑手像是被烫到般缩回了阴影中。小阳跌进程莉怀里,瑟瑟发抖。
你看见了,对吧?程莉质问程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程峰的表情变得扭曲:你不该插手这件事...这是家族的宿命...
宿命?程莉抱起小阳,捡起铜钱,看着自己侄子被怪物抓走?
你以为我想吗?程峰突然爆发,十年前我就知道了!父亲临终前告诉了我一切!每七年,程家必须献祭一个孩子,否则全族都会遭殃!小岩发现了真相,他想打破这个循环,结果呢?他死了!而现在轮到小阳了!
小阳在程莉怀中安静得可怕,只是用那双过于成熟的眼睛盯着程峰。

所以你就认命了?程莉声音颤抖,准备牺牲自己的侄子?
不是牺牲,程峰痛苦地摇头,是保护。只要献祭一个,其他人就安全了。今晚的生日派对...实际上是一场仪式...
程莉感到一阵恶心。她抱紧小阳,快步走向楼梯:我不会让这事发生的。
程峰没有阻拦,只是在她身后轻声说:你以为小岩是怎么死的?他和你现在一样,想要反抗。看看结果吧...而且...他的声音变得更低,你真的以为,现在的小阳还是你侄子吗?
程莉僵在原地。
看看他的眼睛,程峰继续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七岁孩子会知道家族秘史?会认得那些古老符文?会半夜去坟地画符咒?
铜钱在程莉手中发烫,小阳却出奇地安静。她低头看进孩子的眼睛——那双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回望着她,某种不属于孩童的存在。
姑姑,小阳轻声说,别听他的。爸爸说,只有你能救我。
程莉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下楼梯。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了解更多。回到房间锁上门,她将小阳放在床上,然后拿出祖父的日记和那块令牌。
小阳,告诉我实话,她直视孩子的眼睛,你现在...还是你自己吗?
小阳歪着头,这个天真的动作与他接下来的话形成可怕反差:大部分时候是。但有时候爸爸会借我的眼睛看东西,借我的嘴说话。黑影叔叔也想这么做,但铜钱保护着我。
程莉想起民间关于鬼上身的传说,背脊一阵发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爸爸死后第三天,小阳摆弄着泰迪熊的耳朵,他第一次在镜子里跟我说话。后来他教我画那些符号,说可以阻止黑影叔叔靠近。
程莉翻开祖父的日记,找到关于诅咒的详细记载。根据描述,那个被献祭的哑巴少年死前咬破手指,用血在祭坛上写下诅咒:七代血偿,子嗣断绝。程立仁当时用那块令牌镇压了少年的尸体,并立下石碑,才暂时平息了怨气。
但每隔七年,怨气会再次聚集,必须由程家献祭一个孩子——通常是长子一脉的。程岩作为第六代长子,本应在三年前被献祭,但他发现了这个秘密并试图反抗,结果离奇死亡。
而现在,轮到第七代的小阳了。
爷爷说,只有'血脉相连,邪祟不侵',小阳指着铜钱上的字,所以爸爸让你保护我。你是程家血脉,但不是长子一系,不受诅咒约束。
程莉突然明白了铜钱的意义——这是程岩留下的护身符,利用家族血脉中的某种豁免权。但今晚的生日派对实际上是献祭仪式,程峰显然是执行者。
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窗外天色渐暗,程莉决定先带小阳离开老宅。她收拾了日记和令牌,正准备开门,却发现门把手纹丝不动——有人从外面锁住了。
小莉?林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哭腔,对不起...但这是为了大家好...程峰说只要过了今晚...
嫂子!程莉拍打着门,你知道这是错的!程岩是怎么死的?你真的相信是自杀吗?
沉默片刻后,林月的声音变得更低:那天晚上...程峰和程岩吵得很厉害...后来我在院子里看到了黑影...第二天就发现了程岩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拖走了。
程莉转向窗户,但二楼的高度对小阳来说太危险了。就在这时,铜钱突然变得滚烫,令牌上的符文开始泛出微弱的红光。
小阳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他来了...黑影叔叔生气了...
房间的温度骤降,程莉看见自己的呵气在空气中形成白雾。墙上的阴影开始蠕动,逐渐汇聚成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没有五官,但周身伸出无数手臂般的黑影。
滚开!程莉举起令牌,上面的红光变得更强烈。
黑影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威胁。接着,它突然扑向小阳,速度快得惊人。程莉挡在孩子面前,令牌与黑影接触的瞬间发出嗤的声响,像是烧红的铁块碰到水。
黑影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退到墙角。但它没有离开,而是开始分裂——越来越多的黑影从墙壁、天花板渗出,很快填满了半个房间。
令牌力量不够...小阳颤抖着说,需要血...血脉相连...
程莉明白了。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涂在令牌上。符文顿时红光大作,像是一张网罩向黑影。黑影发出痛苦的嘶吼,逐渐被逼退到窗外。
但程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她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落山,最后的余晖像是血染红了天际。
小阳,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摘下铜钱,她严肃地说,姑姑会保护你。
孩子点点头,然后突然指着床下:姑姑,看...
程莉弯腰,发现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血字,像是有人用指尖蘸血写的:
碑下有答案,子时前找到它
第六章 石碑下的秘密
血字在程莉眼前慢慢渗入木地板,消失得无影无踪。窗外,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夜幕吞噬,老宅里响起诡异的吱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壁间穿行。
什么碑?程莉低声问。
小阳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爸爸说,后山有块怪石头...曾祖父立的...
程莉想起在祖父日记中看到的照片——程立仁站在一块造型奇特的石碑前。如果那就是镇压哑巴少年怨气的石碑,或许下面埋藏着破解诅咒的关键。
但首先他们得逃出这个房间。
铜钱和令牌暂时阻挡了黑影,但程莉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她检查了窗户,发现下面是一个倾斜的屋顶,可以通到一楼的雨棚。
小阳,敢不敢跟姑姑爬下去?
孩子坚定地点头。程莉用床单拧成简易绳索,系在床脚,然后抱着小阳慢慢从窗口降下。夜风阴冷,带着腐朽的气息,远处传来像是呜咽的声音。
当他们安全落地时,整栋老宅已经灯火通明。程莉看见程峰和林月的身影在二楼窗户焦急地来回走动——显然已经发现他们逃走了。
快走!她拉起小阳的手,向后山跑去。
月光惨淡,树林里影影绰绰。小阳却像是认得路,带着她在树木间灵活穿行。铜钱在他胸前微微发光,照亮前方几尺的路。
爸爸说石碑在松林最深处,小阳气喘吁吁地说,那里没有其他植物生长。
随着深入树林,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带着金属般的腥味。程莉的皮肤刺痛,像是被无数细针扎着。突然,小阳停下脚步,指向前方:
在那里!
一块约两米高的灰色石碑矗立在林间空地上,表面刻满与令牌上相似的符文。石碑周围的土地寸草不生,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最诡异的是,石碑表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像是鲜血。
程莉走近石碑,发现基座上有新近挖掘的痕迹——泥土松软,像是有人不久前挖开又填回去。她用手扒开泥土,很快碰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
帮我一下。
小阳跪下来和她一起挖。几分钟后,他们挖出了一个生锈的铁盒,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可辨:
见此盒者,程家子孙。欲破诅咒,必先明真相。立仁绝笔。
程莉的心跳如鼓。这是她祖父留下的!她颤抖着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发脆的纸张和一个小布袋。最上面的纸上写着:
余一生最大之过,莫过于轻信术士之言,以活人献祭。当日哑童之死,实乃冤案。村中命案非鬼魅所为,乃水源被投毒所致。余发现真相时已晚,哑童怨气已成。术士言唯有以程家七代长子血脉平息,余不得已而从之。然每至七年,石碑渗血,乃怨气未消之兆。破咒之法...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无法辨认。程莉翻看其他纸张,发现是程立仁多年来调查的记录——原来所谓的怨灵索命根本是一场误会加骗局!村中死亡事件是有人在水井投毒所致,而那个游方术士利用了村民的恐惧,提议用活人献祭来驱邪。
所以根本没有诅咒,程莉喃喃自语,只是一个冤死的孩子和一场持续近百年的骗局...
小阳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姑姑,有人来了!
程莉听见树林里传来脚步声和程峰的呼喊声。她迅速将文件塞回铁盒,却发现小布袋里装着一样奇怪的东西——一颗人类的牙齿,上面刻着细小的符文。
这是...
哑巴少年的,小阳出奇平静地说,爸爸说这是关键。要毁掉它才能结束一切。
程莉来不及多想,将铁盒和牙齿塞进口袋。她拉着小阳想躲起来,但为时已晚——程峰和两个陌生男子已经出现在空地边缘,手电筒的光束直射向他们。
小莉!程峰的声音既愤怒又恐惧,你不明白你在做什么!离开石碑!
程莉挡在小阳面前:我全都知道了,哥!根本没有诅咒,只是一场冤案!祖父的笔记证明...
我当然知道没有诅咒!程峰的话让程莉愣在原地,但怨灵是真的!百年来它已经吸收了六条人命的力量!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头吗?
程莉震惊地意识到,程峰一直都知道真相。那两个陌生男子走上前,程莉认出他们是村里的神棍父子——所谓的术士后代。
程小姐,年长的术士声音沙哑,你手上的东西很危险。把它交给我们,仪式还能顺利进行。否则...怨灵今晚会带走不止一个程家人。
小阳突然从程莉身后走出,站在月光下。他的影子在地上延伸,变形,最后形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轮廓。
爸爸说,是时候结束了。小阳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回声,九十年的冤屈,今晚必须洗清。
程峰和术士们脸色大变。年长的术士掏出一把古旧的小刀,刀身上刻满符文:退后!这孩子已经被附身了!
不,程莉护住小阳,是程岩在通过他说话。哥,你听,弟弟有话要说!
程峰的表情扭曲着,似乎在激烈挣扎。就在这时,石碑突然剧烈震动,表面的血如泉涌般喷出。一个低沉、痛苦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仿佛千万人的哭喊汇聚在一起。
他们来了...年轻术士脸色惨白,所有被献祭的孩子...他们回来了...
地面开始裂开,无数苍白的手臂从裂缝中伸出。空气变得刺骨寒冷,月光被乌云遮蔽。程莉紧紧抱住小阳,感觉铜钱在胸前发烫。
把牙齿给我!年长术士扑向程莉,只有我能结束这一切!
混乱中,程莉看见程峰突然冲向术士,将他撞开:不!小岩是对的!我们不能再继续了!
两伙人扭打在一起。小阳挣脱程莉的手,跑向石碑,将沾有程莉血的令牌按在石碑表面。刹那间,一道红光从石碑底部直冲云霄,照亮了整个夜空。
姑姑!现在!小阳回头大喊,把牙齿放进石碑的血里!
程莉冲向石碑,从口袋掏出那颗牙齿。当她接近时,无数黑影从石碑中涌出,试图阻止她。铜钱烫得像是烙铁,令牌的红光与黑影对抗着。
就在她即将碰到石碑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地底伸出的苍白手臂。程莉摔倒在地,牙齿从手中飞出,滚向石碑基座。
不!她奋力向前爬,指尖终于碰到了牙齿。用尽最后力气,她将牙齿扔进了石碑渗出的血中。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然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起,石碑从中间裂开。红光化作无数细线,缠绕住每一个黑影,将它们拉回裂缝中。那些苍白的手臂也慢慢缩回地底。
最后消失的是那个最高大的黑影——无脸的男人。在完全被红光吞噬前,程莉分明看见它转向小阳,做了一个鞠躬的动作,然后化为青烟消散。
寂静。
月光重新洒在空地上,石碑已经碎成两半,不再有血渗出。程莉踉跄着爬起来,发现小阳昏倒在石碑前。她抱起孩子,发现他的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程峰跪在不远处,脸上满是泪水。两个术士不知所踪,可能逃进了树林。
结束了...程峰喃喃道,小岩终于可以安息了...
程莉没有回答。她看着怀中熟睡的小阳,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真正结束——那些秘密,那些亡魂,还有程家每个人心中的阴影。
但至少今晚,诅咒被打破了。
当第一缕晨光穿过树林时,程莉抱着小阳向山下走去。铜钱已经不再发烫,安静地躺在孩子胸前。令牌上的符文褪去了红色,变回普通的刻痕。
在他们身后,碎裂的石碑静静躺在空地上,像是某种古老时代的墓碑。风吹过裂缝,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然后归于平静。
第七章 苏醒的异变
镇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得让程莉眼睛发酸。她坐在小阳病床边,看着孩子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已经失去光泽的令牌。
窗外,晨光给小镇镀上一层金色,仿佛昨夜林间的恐怖只是一场噩梦。但程莉知道那不是梦——她口袋里那颗刻有符文的牙齿和祖父的日记就是铁证。
病人生命体征稳定,只是有些脱水。医生推了推眼镜,奇怪的是,他的脑电波活动异常活跃,几乎是常人的两倍。我们会进一步检查。
程莉点点头,目光没有离开小阳。孩子胸口挂着那枚铜钱,在阳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自从石碑碎裂后,铜钱就恢复了普通金属的温度,不再有那种诡异的灼热感。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程峰站在门口,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却迟迟不敢进来。
小阳怎么样?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程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晨光中,她第一次注意到哥哥两鬓已经斑白,额头的皱纹深如刀刻——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佝偻着背,像是被什么无形重担压垮了。
我...煮了粥。程峰尴尬地举了举保温桶,你也没吃早饭吧?
为什么,哥?程莉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帮着那些人害自己亲弟弟?
程峰的肩膀垮了下来。他慢慢走到病床另一侧坐下,保温桶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不知道那会害死小岩...他盯着自己的手掌,马家父子——就是那两个术士——他们说只是暂时'安抚'怨灵,争取时间寻找破解方法...
所以你帮着他们给弟弟下药?
程峰猛地抬头:不!那天晚上...我只是按他们说的,把小岩引到后山。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会...他的声音哽住了,等我赶到时,小岩已经...地上全是血...马家父子说怨灵失控了...
程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弟弟日记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他们知道了我在调查。程岩早就怀疑自己的死亡会是意外。
那晚你看到了什么?她逼问道。
程峰的眼神开始飘忽,像是回忆起了某种极度恐怖的场景:树...树在流血...地上有无数手印...小岩的胸口...他突然捂住嘴,干呕起来,他的胸口有个洞...但里面没有血...只有...只有黑影在蠕动...
病房里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低了几度。程莉看见小阳的手指轻微抽搐了一下,但医生说过这是正常现象。
马家父子说那是怨灵取走了祭品,程峰继续说,他们让我对外说是自杀...否则下一个就是林月或者小阳...
然后你就信了?程莉声音颤抖,帮着他们准备献祭自己的侄子?
程峰痛苦地抱住头:父亲临终前告诉我,程家祖上确实害死了那个哑巴少年。马家先祖就是当时的术士,他说只有每七年献祭一个程家血脉,才能平息怨气...我查过族谱,每隔七年,程家确实有长子暴毙的记录...
因为马家在继续杀人!程莉从口袋掏出祖父的日记残页,爷爷早就发现真相了!根本没有什么诅咒,只有冤魂和马家的谎言!他们利用这个控制程家几代人!
程峰接过那些发黄的纸页,眼睛越睁越大:这...这不可能...父亲说...
爷爷的日记被撕掉了几页,就是记录真相的部分。程莉冷笑,看来不只是马家,我们自家长辈也在隐瞒什么。
一声轻微的咳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阳睁开了眼睛——那双眼比平时更黑,更深,像是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爸爸说...你们吵得太大声了...孩子虚弱地说。
程莉和程峰同时僵住了。小阳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共鸣,像是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个是稚嫩的童声,另一个则低沉熟悉...
小...小岩?程峰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小阳的目光转向他,嘴角浮现出一个不属于孩子的苦笑:大哥...好久不见...
程莉感到一阵眩晕。这不是小阳平时的模仿,而是真正的附身——她能感觉到房间里多了某种存在,空气变得厚重,灯光忽明忽暗。
弟弟...她伸手想碰小阳,却在距离孩子皮肤几厘米处停住了——那里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冰冷刺骨。
时间不多...小阳——或者说程岩通过小阳的嘴说道,马家不会罢休...他们需要程家血脉维持力量...小阳是最后一个关键...
什么力量?程莉急切地问。
长生...这个字眼从小孩口中吐出,带着无尽的讽刺,马家先祖发现...哑巴少年的怨气可以延寿...他们编造诅咒...让程家代代献祭...维持怨气不散...
程峰面如死灰:所以父亲活到九十四岁...
因为他是族长...程岩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每献祭一个...族长就能...多活七年...现在轮到马德才...那个老术士...他已经...一百多岁了...
病房的灯光突然剧烈闪烁,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小阳的身体开始抽搐,嘴里冒出白沫。
他撑不住了!程莉惊慌地按下呼叫铃,小岩,快离开他!
地下室...老宅地下室...小阳的瞳孔已经扩散,声音越来越弱,我把证据...藏在...
医护人员冲进病房,程岩的气息瞬间消失了。小阳剧烈咳嗽起来,然后陷入沉睡,监护仪上的曲线逐渐平稳。
暂时性休克,可能是癫痫发作。医生快速检查后说,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家属请先出去。
走廊里,程莉和程峰相对无言。远处传来雷声,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
老宅有地下室?程莉终于打破沉默。
程峰摇摇头:我从没听说过。老宅翻修过几次,如果有的话...
一定有。程莉想起什么,祖父日记里提到过'地窖',但一直以为是储藏室。小岩肯定发现了什么,才会被灭口。
程峰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小莉,如果马家真的靠这个活了一百多年...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小阳的。今晚是阴历十五,月圆之夜...传统的献祭时间...
程莉想起小阳的生日派对原本就定在今晚。她掏出手机,看到林月发来的十几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嫂子知道多少?
她只知道要准备一场仪式,不知道具体内容。程峰苦笑,我真是个懦夫...连妻子都不敢告诉...
程莉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做了一个决定:哥,我要回老宅找那个地下室。你留在这里保护小阳。
不,我去老宅。程峰的眼神突然坚定起来,我欠小岩的...而且马家父子认得我,我能拖住他们...
程莉还想争辩,病房门突然打开。护士惊慌地跑出来:孩子不见了!刚刚还在床上,一转身的功夫...
程莉冲进病房——床上空空如也,只有那枚铜钱孤零零地躺在枕头上,上面沾着一丝血迹。窗户大开着,窗帘在风中狂舞。
地上用血画着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有个倒三角形——和之前小阳在坟前画的符号一模一样。
他们带走了他...程峰面如死灰,月圆之前...仪式要开始了...
第八章 血月之下
程家老宅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程莉和程峰分头行动——程峰走正门吸引注意,程莉则从后院潜入寻找地下室入口。
后院杂草丛生,程莉借着月光搜寻可能的入口。祖父日记中提到地窖入口在厨房后墙外,但那里现在被一片茂密的灌木覆盖。
她拨开灌木,发现一块几乎与地面平齐的锈蚀铁板,上面挂着一把新锁——有人最近使用过这里。
程莉从工具棚找来铁锹,用力砸开锁。铁板掀开的瞬间,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像是多年不通风的地穴混合着某种肉类腐败的气息。她打开手机照明,露出一道狭窄的石阶,通向黑暗深处。
石阶湿滑,长满青苔。程莉小心地一步步下行,空气越来越浑浊,呼吸变得困难。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手机光照亮的范围内,她看到墙上挂满了奇怪的符咒和干枯的草药。
突然,灯光照到地上一个反光的东西——那是一副儿童眼镜,镜片已经碎裂。程莉认出这是小阳的,他今早才戴上。眼镜旁边有几滴新鲜的血迹,通向房间深处。
小阳?她轻声呼唤,声音在地下室回荡。
没有回应,但远处传来微弱的啜泣声。程莉顺着声音走去,穿过几个堆满古旧箱子的隔间。最里面的房间点着几支蜡烛,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布满黑色污渍。
小阳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他面前站着马家父子——老马德才穿着一件古怪的黑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把骨刀;他儿子马强则按着小阳的肩膀。
我就知道程家人会找来。马德才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时间刚好,你可以亲眼见证最后一场献祭。
程莉想冲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地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符文圈,她正好站在边缘。
别费劲了,这是定身符。马德才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异常红润的脸,眼睛亮得不像老人,九十年前我祖父画的,效果依旧不错。
烛光下,程莉看清了铜镜上的污渍——那是无数个血手印,大大小小,层层叠叠。最上面的几个还很新鲜。
六个程家孩子的生命,马德才爱抚地摸着铜镜,加上今晚这个,阵法就圆满了。我就能再活四十九年。
你疯了!程莉挣扎着,却动弹不得,根本没有诅咒!你们马家编造谎言害死这么多人!
老术士哈哈大笑:当然有诅咒!只不过不是对程家的,而是对我们马家的!我祖父发现那个哑巴少年的怨气可以延寿,但需要活人鲜血为引。于是他编了个故事,让程家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孩子!
他走到小阳面前,骨刀在孩子脖子上比划:你弟弟很聪明,发现了祖传的账本——记录着每个献祭带来的寿命增长。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程莉看向小阳,发现孩子已经睁开眼睛,但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姑姑...铜镜后面...
马德才猛地转身,骨刀狠狠拍在小阳脸上:闭嘴!小杂种!
鲜血从孩子嘴角流下,但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太晚了...爸爸已经打开了门...
地下室的温度骤然下降。铜镜开始震动,表面泛起涟漪,像是变成了液体。马德才脸色大变,急忙从袍子里掏出一把符纸贴在镜面上。
强子!快动手!在那些东西出来前完成仪式!
马强按住小阳的头,露出脖子。老术士高举骨刀,开始吟诵古怪的咒语。程莉绝望地挣扎,突然感觉口袋里的令牌变得滚烫——
一声巨响,地下室的门被撞开。程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铁棍。他直接冲向马强,两人扭打在一起。
马德才的咒语没有停,骨刀已经划破小阳脖子上的皮肤,一线鲜血流下,滴在铜镜前的一个小碗里。镜面的涟漪更剧烈了,符纸一张张脱落。
住手!程莉尖叫,你会放出所有怨灵!
正是如此!马德才眼中闪着疯狂的光,七代怨气汇聚,足以让我长生不老!
程峰终于制服了马强,一棍打在老术士背上。马德才踉跄了一下,但仪式已经无法停止——铜镜中伸出无数黑影组成的手臂,抓住小阳的身体试图将他拖入镜中。
程莉感到定身符的力量突然消失。她扑向前,抓住小阳的腿与那股力量对抗。程峰也来帮忙,但黑影的力量大得惊人,小阳的身体一点点滑向铜镜。
令牌!小阳突然大喊,用令牌和牙齿!
程莉这才想起口袋里的东西。她一手死死抓住小阳,一手掏出令牌和那颗刻有符文的牙齿。不知如何是好,她本能地将牙齿按在令牌中央的凹槽上——
一道刺目的红光爆发,整个地下室如同白昼。程莉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尖叫,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孩童的啼哭。红光中,她隐约看到六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小阳身后,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旧式衣服的瘦弱少年——他没有舌头,眼睛是两个黑洞,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平静感。
红光击向铜镜,镜面如同水面般沸腾。马德才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他的皮肤开始迅速老化、剥落,露出下面腐烂的肌肉。
不!我的寿命!我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如同沙雕般崩塌,化为灰烬。
马强惊恐地看着父亲死去,转身想逃,却被从铜镜中伸出的一只黑影手臂抓住,拖入镜中。他的尖叫声随着镜面恢复平静而消失。
小阳瘫软在地,脖子上只有一道浅浅的伤口。铜镜上的血手印一个个消失,最后只剩下七个淡淡的痕迹。
程莉抱起小阳,发现孩子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程峰跪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
结束了吗?他颤抖着问。
程莉刚要回答,铜镜突然再次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浮现——那是一个穿着现代服装的年轻男子,面容清晰可辨...
小岩?程峰的声音破碎不堪。
镜中的程岩微笑着,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向地下室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暗格,程莉之前没有注意到。
证据...镜中的程岩嘴唇蠕动,没有声音,但程莉读懂了,给孩子...铜钱...
随着最后一丝涟漪平息,程岩的身影消失了。铜镜变回普通的古董,只是表面多了七道无法擦去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伤的。
程峰崩溃地哭起来,程莉则抱着小阳走向那个暗格。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防水袋,装着程岩的遗物——一本详细的调查笔记,记录着马家几代人操纵诅咒的证据;几张老照片,显示马德才在近百年的照片中容貌几乎未变;还有一封给程莉的信。
她正要打开信,怀中的小阳突然动了动,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恢复了孩子的清澈,却带着超越年龄的智慧。
爸爸说谢谢你,姑姑。小阳轻声说,他说你可以读那封信...但要在一个人的时候...
程莉紧紧抱住侄子,泪水打湿了孩子的肩膀。在地下室的角落里,那枚曾被遗忘的铜钱静静躺着,在烛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第九章 迟来的告别
晨光再次照进程家老宅时,一切都不同了。
程莉坐在弟弟生前常坐的那把摇椅上,手中是那封尚未开启的信。小阳在隔壁房间熟睡,程峰和林月守在旁边——经历了昨夜的恐怖后,夫妻二人似乎重新找回了什么,眼神交流中多了几分多年不见的温情。
马家父子的失踪暂时没人注意,镇上人都以为他们去外地参加什么法事。程莉知道,这件事终归需要给个说法,但不是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拆开了程岩的信。
亲爱的莉姐: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马家的确在利用所谓的'诅咒'控制我们家族。我查遍了祖上记录,发现每隔七年,程家就会有一个孩子'意外'死亡,而马家总会有人在场'驱邪'。更诡异的是,马德才这个人在爷爷小时候就长现在这样,九十多年过去,他看起来只老了二十岁。
我在老宅地下室发现了可怕的东西——一面铜镜,上面沾满了孩子的血迹。马强说漏嘴提到这是'长生镜',需要程家血脉的魂魄滋养。我偷走了马家的账本,记录着每次献祭带来的寿命增长。他们追查到我,所以我必须把这些证据藏起来。
莉姐,小阳是第七代,马家需要他完成什么'七星连珠'的阵法。保护好他,特别是他七岁生日前后。爷爷留下的铜钱是关键——那是用哑巴少年坟前的铜钱熔铸的,能保护佩戴者不被怨灵侵扰。
我可能没机会亲自保护小阳了。马家已经起疑,昨晚有人跟踪我。如果我遭遇不测,记住——真相在地下室,解脱在石碑下。原谅我的自私,我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了你。
永远爱你的弟弟, 程岩
信纸上有几处水渍,像是写信人的眼泪。程莉将信纸贴在胸口,仿佛这样能感受到弟弟最后的气息。
门轻轻开了,小阳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脖子上挂着那枚铜钱,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医生说是轻微擦伤,但程莉知道那是与超自然力量搏斗的痕迹。
姑姑,爸爸说你看完信会很难过。孩子爬上她的膝盖,小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他让我告诉你,他很抱歉,但他从没后悔调查真相。
程莉抱紧小阳:你现在还能...听到他说话?
小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像以前那样清楚。现在更像是...梦里的声音。铜钱把大部分联系切断了,爸爸说这样对我好。
那些...其他的声音呢?黑影叔叔?
消失了。小阳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和其他的叔叔阿姨都去了该去的地方。爸爸说,哑巴少年其实一直很痛苦,他不想伤害我们,只是怨气太深...
程莉想起红光中看到的那个瘦弱少年,心中一阵酸楚。一场近百年的冤案,两个家族被扭曲的命运,多少无辜生命成为贪婪的牺牲品。
姑姑,爸爸还有话要我转告。小阳认真地说,他说地下室的东西要烧掉,除了铜镜。铜镜要埋回哑巴少年的坟前,就是后山那片空地。
那石碑...
爸爸说石碑已经完成了使命。小阳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刻符文的牙齿,这个要磨成粉,撒在七个地方——包括爸爸的坟和曾祖父立的碑。这样所有联系就切断了。
程莉接过牙齿,惊讶地发现它已经裂成两半,里面的符文变成了黑色,像是被烧过一样。
还有,小阳犹豫了一下,爸爸说...程峰伯伯不是坏人。他当时被马家骗了,以为真的是在保护家族。爸爸原谅他了。
程莉的眼泪再次涌出。她一直知道程岩是兄弟中心肠最软的那个,即使被背叛,也能理解对方的苦衷。
姑姑,我以后还会见到爸爸吗?小阳突然问,声音里带着孩子特有的脆弱。
程莉抚摸着他的头发:会的,但不是现在。他要你先好好长大,做个快乐的人。
那铜钱...
戴着它,直到你十四岁生日。程莉将铜钱重新挂回孩子脖子上,这是爸爸的礼物,会保护你。
小阳点点头,满足地依偎在她怀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程峰和林月低声交谈的声音,厨房飘来早餐的香气。
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的轨道,但程莉知道,有些改变是永久的——比如她对超自然的认知,比如小阳那双偶尔会闪过成熟智慧的眼睛,再比如老宅地下室里那面永远带着七道痕迹的铜镜。
下午,当小阳和程峰在后院玩耍时,程莉独自回到地下室。铜镜依然挂在原处,在阳光下显得古老而平和。她小心地取下它,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魂归魂,土归土,冤有头,债有主
这显然是新刻的,笔迹陌生中又带着几分熟悉。程莉想起红光中看到的程岩,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她将铜镜包好,准备按弟弟的指示安葬。转身离开时,她分明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谢谢,像是风声,又像是叹息。
程莉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坚定地走上楼梯,迈向阳光明媚的地面,迈向等待她的家人,迈向没有怨灵纠缠的未来。
第十章 月圆之约
葬礼在一个阴沉的下午举行。没有遗体,程莉只将弟弟生前最爱的一套衣服和那封遗书放入棺木。小阳坚持要放进那本程岩常读给他听的《小王子》,书页间夹着一张父子合影。
这样爸爸在那边就不会寂寞了。孩子说着,轻轻吻了吻照片,然后合上书页。
程莉注意到小阳脖子上的铜钱不再散发那种特殊的光泽,变成了普通的古董。自从地下室那晚后,孩子再也没提起过听见爸爸说话这类事,夜晚也不再惊醒。医生说他脑电波恢复了正常儿童的水平,只是偶尔会说出一些令人惊讶的深刻话语。
葬礼结束后,程家老宅举行了简单的家宴。与几周前那场诡异的生日派对不同,这次气氛虽然悲伤,却透着一种释然。程峰主动帮忙布置餐桌,林月则一直搂着小阳的肩膀,眼神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小莉,饭后程峰将程莉叫到书房,手里捧着一个老旧的饼干盒,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个。我在整理小岩的遗物时发现的。
盒子里是程岩收集的各种关于马家的资料——剪报、照片、手写笔记,甚至有几段录音。最上面是一张发黄的报纸剪报,日期是三十年前:
本地民俗学者程立仁去世,享年九十四岁。程老先生生前致力于收集整理本地区民间传说,尤其对'怨灵诅咒'类故事有独到见解...
爷爷活了九十四岁,程峰声音低沉,正好是十三个七年。
程莉翻看弟弟的笔记,里面详细记录了程家过去百年间所有意外身亡的孩子:七个男孩,五个女孩,全部是长子一脉,死亡时间间隔精确得可怕——每七年一个,都在阴历十五月圆之夜。
马德才至少一百二十岁了,程峰苦笑,他儿子马强看起来五十多,其实是我爷爷那辈的人。他们靠程家孩子的命活了一个多世纪。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程莉质问。
程峰的眼神飘向窗外:我...我需要确认小阳真的安全了。马家不止父子两人,他们还有别的亲戚。而且...他深吸一口气,我参与了小岩的死。虽然不是直接下手,但如果不是我把小岩引到后山...
程莉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应该恨程峰,应该尖叫着让他滚出去。但看着哥哥满脸的泪水,她只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小岩原谅你了,她最终说道,通过小阳传达的。他说你被骗了。
程峰崩溃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板,肩膀剧烈抖动。程莉站在原地,既没有扶他,也没有离开。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兄弟俩的合照上——那是他们十岁和八岁时在河边拍的,两张笑脸天真无邪,还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背叛与生死相隔。
我会用余生弥补,程峰哽咽着说,对小阳,对你,对林月...我会做个真正的男人。
程莉没有回答。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愈合,有些信任需要行动重建。她轻轻放下饼干盒,走出书房,留下程峰独自面对自己的愧疚。
院子里,小阳正在和邻居家的小孩玩耍,笑声清脆如铃。程莉靠在门框上看着,突然注意到孩子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痕迹——那是被黑影手臂抓过的印记,医生说是某种罕见的皮肤过敏,但程莉知道真相。
姑姑!小阳跑过来,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明天开学,你能送我去学校吗?
程莉蹲下身与他平视:当然可以。你的新书包准备好了吗?
嗯!妈妈给我买了蜘蛛侠的!孩子兴奋地说,然后压低声音,姑姑,我昨晚梦见爸爸了。
程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很好,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地方。小阳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以后不会再来看我了,因为我已经安全了。他还说...孩子犹豫了一下,月圆的时候,记得把铜镜埋好。
程莉这才想起,后院的工具棚里还放着那面带七道痕迹的铜镜。按照程岩通过小阳传达的指示,应该在下一个满月时将它埋回哑巴少年的坟前——也就是后山那片石碑碎裂的空地。
我们明天就去埋掉它,程莉说,然后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小阳点点头,又跑回去和朋友玩耍。程莉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到这个噩梦可能真的到了尽头。
夜幕降临后,程莉独自来到后院工具棚。铜镜被黑布包裹着,安静地靠在墙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揭开了黑布——
镜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七道痕迹像是七道伤疤。程莉小心地触碰其中一道,突然感到一阵刺痛,手指渗出鲜血。血珠滑落镜面,却没有留下痕迹,像是被吸收了一般。
还没结束...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程莉猛地转身,院子里空无一人。但那声音如此清晰,不可能是幻听。她重新包好铜镜,决定不再等待——现在就把它埋掉。
铁锹在手,程莉悄悄出了后院门,沿着熟悉的小路向后山走去。月光很亮,不需要手电筒也能看清路。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松树林比记忆中更安静,连虫鸣都没有。程莉来到空地中央——碎裂的石碑依然躺在那里,只是裂缝中长出了几株顽强的小草,像是生命在死亡中萌发。
她选了一块松软的土地开始挖坑。铁锹每次插入泥土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林中格外刺耳。挖到约半米深时,铁锹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程莉蹲下身,用手拨开泥土,发现是一块小石板,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掀开石板,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地洞,里面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盒——和她之前在这里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
第二个盒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了。
程莉回头,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站在月光下——那是程岩,穿着他最喜欢的蓝衬衫,嘴角带着熟悉的微笑。但与之前不同,他的形象不再是通过小阳展现,而是独立的存在。
小岩?程莉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
时间不多了,姐。程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声,马家不会轻易放弃的。铜镜只是容器,真正的力量在地下。
程莉看向刚挖出的铁盒:这里面是什么?
哑巴少年真正的遗物。程岩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当年他被献祭时,身上带着一块家传玉佩。爷爷偷偷藏了起来,后来发现那是镇压怨气的关键。
程莉打开铁盒,里面果然是一块残缺的白色玉佩,雕刻着精美的莲花图案,只是已经断裂成三块。
把玉佩和铜镜一起埋在这里,程岩说,然后撒上牙齿的粉末。这样所有联系就彻底切断了。
那你呢?程莉急切地问,你会怎样?
程岩的笑容变得悲伤:我会去该去的地方。姐,我已经死了三年,是时候放手了。
程莉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做不到...小阳也需要你...
小阳有你们就够了。程岩的身影越来越淡,他会有正常的人生,上学、恋爱、成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怨灵呢?哑巴少年呢?
他们都自由了。程岩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仇恨困住了他们近百年,现在终于可以安息...我也一样...
程莉伸手想抓住弟弟,却只碰到冰凉的空气。月光下,程岩的身影如烟消散,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飘荡:
月圆的时候...完成仪式...然后好好生活...替我...
程莉跪在泥土中,无声地哭泣。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将她吹醒。她擦干眼泪,将铁盒中的碎玉取出,放在挖好的坑底,然后小心地放入铜镜。
就在她准备填土时,铜镜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镜面泛起诡异的红光。程莉惊恐地后退,只见镜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面孔,有老有少,都在无声地尖叫。最清晰的是马德才那张狰狞的老脸,他的嘴巴大张,像是在诅咒什么。
程莉想起口袋里的牙齿粉末。她迅速掏出小阳交给她的那包灰白色粉末,撒向铜镜。粉末接触镜面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当光芒散去,坑中的铜镜已经碎成无数片,每片上都带着一道裂痕。那些碎片在月光下迅速氧化变黑,最后化为一堆无用的金属屑。
程莉长舒一口气,开始填土。当最后一铲土落下时,她感到一阵奇异的风拂过脸颊,带着松树和野花的清香,仿佛整个森林都松了一口气。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在重新平整的土地上时,程莉转身下山,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老宅里,小阳正在门廊上等她,怀里抱着他的蜘蛛侠书包。
爸爸走了,对吗?孩子问,眼睛清澈见底。
程莉点点头,蹲下身与他平视:但他永远爱你。我们也一样。
小阳摸了摸脖子上的铜钱,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我知道。今天开始,这就是普通的纪念品了。
程莉牵起他的手:准备好了吗?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程家老宅的窗户反射着晨光,像是无数只眼睛,静静注视着这对走向新生活的姑侄。
而在后山那片空地上,新埋的土堆旁,不知何时开出了一朵白色的小野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如同一个遥远的告别手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