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去好几年了,但每当夜深人静,我偶尔还是会从那个充斥着诡异吟唱和摇曳火光的噩梦中惊醒。
一身冷汗。
那年我刚大学毕业,一腔热血没处洒,一肚子才华没人赏,俗称,待业青年。
整天在出租屋里刷招聘网站刷到眼冒金星,不是专业不对口,就是薪资低到尘埃里。
就在我快要揭不开锅,准备回老家接受父母安排的时候,一条高薪素人体验综艺招募的帖子,像救命稻草一样飘到了我眼前。
《山野秘境》,大型沉浸式文化体验真人秀,寻找内心纯净、热爱自然的你,一同探索失落的古老智慧。无需才艺,无需经验,包食宿,全程顶级团队跟拍。成功入选者,将获得三万元参与酬劳。
三万块!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款。
内心纯净、热爱自然,这不就是在说我吗我从小在城市长大,对山野田园一直有种不切实际的向往。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投了简历,附上几张P了半天的文艺生活照。
没想到,一周后,我真的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声甜美又客气,简单问了我几个关于生活习惯和性格的问题,然后就通知我通过了初选。
林小姐,恭喜您。复选需要您到我们公司面谈,并签署一份保密协议。请问您明天上午有时间吗
我当时兴奋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连声说有有有。
第二天,我特意穿上了自己最文艺的一条棉布裙子,赶到了市中心一座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写字楼。
节目组的公司占据了整整一层,装修得很有格调,墙上挂着一些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现代艺术画作。
面试我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自称李导的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很和善,说话慢条斯理,眼神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审视感。
面试过程很顺利,李导问的问题大多和我的个人感受、对自然的理解有关,偶尔会插入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你相信命运吗你做过最真实的梦是什么
我当时没多想,只当是节目组为了营造神秘感。
面试结束后,李导笑着对我说:林小姐,你的气质和我们的节目非常契合。欢迎你加入《山野秘境》。
然后,就是签合同。
那份保密协议厚得像本小说,条款细致到令人发指。
其中有一条我记得特别清楚:乙方(参与者)需无条件服从甲方(节目组)的一切安排,包括但不限于在特定情境下的角色扮演、情绪引导,并同意在节目拍摄期间放弃部分个人隐私权。
我当时不是没犹豫,但三万块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而且李导解释说,这是为了保证节目的真实性和沉浸感,所有参与者都一样。
我想想也是,真人秀嘛,总得有点牺牲。
于是,我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周后,我和其他几位入选者一起,坐上了节目组安排的中巴车,前往一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偏远山村——石头寨。
车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除了我,还有三个男生和两个女生。
一个叫张扬,染着黄毛,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一路都在吹嘘自己以前参加过多少选秀。
一个叫陈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还有一个叫老K,年纪稍大,大概三十多岁,身材魁梧,面容冷峻,不怎么说话,但眼神很锐利。
另外两个女生,一个叫赵敏,妆容精致,看起来像个网红脸,不停地在补妆自拍。
另一个叫刘雪,长相清秀,文文静静的,总是怯生生地看着大家。
我属于人来疯的类型,主动和刘雪搭话,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她说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有点紧张。
我说我也是,互相加油。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七八个小时,天快黑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石头寨,名副其实,整个村子都是用黑褐色的石头垒成的,房子低矮,错落有致,依山而建,透着一股原始而苍凉的气息。
村口站着几个穿着当地特色服饰的村民,表情木然地看着我们。
他们的眼神很奇怪。
不是好奇,也不是排斥,更像是在看……某种祭品。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打了个寒噤,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李导热情地和村民代表握手,然后领着我们走进村子。
村里的路也是石头铺的,坑坑洼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我们被安排住进村子中央的一座石头大宅里,据说是村里保存最完好的古建筑。
房间简陋但还算干净,一人一间。
放下行李,李导召集我们开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会。
各位,欢迎来到石头寨。在接下来的十五天里,我们将在这里体验最原始、最纯粹的山野生活,寻找内心的平静与力量。
李导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
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嚣,没有网络的纷扰。只有星空、山风、溪流,和我们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手机、电脑等所有电子设备将由节目组统一保管。请相信我,这会是一段让你们终身难忘的旅程。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交出手机的那一刻,我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和不安。
晚餐很简单,粗粮米饭,几样叫不出名字的野菜,还有一锅寡淡的菜汤。
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大家都饿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饭后,李导宣布了第一项任务:早睡早起,明天凌晨五点,村里的长者会带领我们进行晨祷,感受山间的灵气。
回到房间,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几声虫鸣。
山里的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非常诡异的梦。
梦里,我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袍子,和其他许多看不清面目的人一起,站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巨大洞穴里。
洞穴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火光映照着洞壁上奇形怪状的图腾。
我们围绕着篝火,跳着一种古怪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吟唱着听不懂的音节。
那吟唱声低沉而富有节奏,像是在召唤什么,又像是在安抚什么。
气氛压抑而神圣。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只能随着人群一起摇摆,一起吟唱。
直到一声尖锐的鸡鸣将我从梦中惊醒。
天刚蒙蒙亮。
我浑身是汗,心脏怦怦直跳。
梦里的景象如此真实,那诡异的吟唱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我晃了晃脑袋,试图把梦境驱散。
只是个梦而已,可能是白天太累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那种不祥的预感,却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我心头。
2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的生活完全按照节目组的安排进行。
晨祷,学习当地的传统歌舞,冥想,吃着那些寡淡但据称能净化心灵的食物。
晨祷确实是在山顶,空气清新,风景优美。
但所谓的长者,是一个眼神浑浊、沉默寡言的老头,他只是带着我们面朝东方盘坐,嘴里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咕哝声。
传统歌舞的动作简单而重复,有点像广播体操,但节奏很慢,跳久了会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我隐隐觉得,那些动作和我梦里跳的舞蹈,有几分相似。
冥想课更是奇怪。
李导会点上一支味道浓郁的线香,让我们闭上眼睛,跟着他的引导语去感受内心的能量流动。
每次冥想结束,我都会感到一阵疲惫,但精神又异常亢奋,像是喝了浓咖啡。
食物依旧难以下咽。
但奇怪的是,几天下来,大家似乎都习惯了。
甚至有人开始称赞这种清淡饮食对身体好。
我注意到,张扬不再咋咋呼呼,变得沉默寡言。
赵敏也不再热衷于化妆,素面朝天地跟着大家活动。
只有陈默和老K,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陈默依旧捧着他的书,偶尔会对着某个方向发呆。
老K则更加沉默,像一尊石雕。
刘雪和我走得比较近,她私下里跟我说,她觉得这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林悦,你有没有觉得,李导看我们的眼神,有时候……很奇怪她小声问我。
我点了点头。
李导的眼神,确实让人不舒服。
那种和善的表象下,似乎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我房间里的一些细微变化。
有一次,我早上梳头时掉在地上的几根头发,晚上回来时不见了。
我放在枕头下的一本随笔,被人翻动过,书签夹在了不同的位置。
是节目组的人进来过吗
他们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
我开始怀疑,这个所谓的文化体验,可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第五天,出事了。
那天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可以在村子附近走走,但不能走远。
张扬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往后山深处跑,说要去找什么野味。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劝了几句,没劝住。
结果,天黑了,张扬还没回来。
李导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
他立刻组织人手进山搜寻。
我们这些参与者也被要求待在房间里,不准外出。
那一晚,整个石头寨都笼罩在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中。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呼喊声和脚步声,心一直往下沉。
直到后半夜,外面才渐渐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李导把我们召集起来,脸色凝重地宣布:张扬……找到了。
他怎么样了赵敏急切地问。
李导叹了口气:他违反了节目规定,私自进入了后山的禁地,受了点惊吓,精神状态不太好。我们已经安排车送他下山接受治疗了。
禁地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的,后山有一些区域是当地村民的祭祀场所,不对外人开放。张扬误闯了进去。李导解释道,语气不容置疑。
他还强调,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和节目的顺利进行,任何人不得再擅自离开规定活动区域,否则后果自负。
张扬就这么被劝退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
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只激起一点涟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更清晰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洞穴。
这一次,我看清了洞壁上的图腾。
那是一个由无数扭曲的线条组成的眼睛图案,瞳孔深处仿佛有漩涡在旋转,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而张扬,就穿着那身白色的袍子,跪在图腾前,身体剧烈地颤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他的眼神空洞而恐惧。
这个梦让我毛骨悚然。
我开始偷偷观察节目组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
我发现,每天给我们送饭的那个村民大婶,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雕挂坠。
那挂坠的形状,赫然就是我梦里看到的那个眼睛图腾。
还有李导,他经常在冥想课之后,把某些队员单独叫到他的房间谈心。
那些被谈心过的队员,回来后眼神都会变得有些迷离,对节目组的安排更加顺从。
赵敏就是其中一个。
她以前还会抱怨饭菜难吃,现在却说这是心灵的甘露。
我感到一阵阵寒意从心底冒起。
这个节目组,这个石头寨,绝对有问题。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把我的怀疑告诉了刘雪。
她听完后,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林悦,我们……我们报警吧
报警
我们的手机都被收走了,这里与世隔绝,怎么报警
就算能报警,我们有什么证据
说我们做了噩梦说村民戴着奇怪的挂坠
警察会相信吗
别慌,我们先静观其变,收集一些证据。我强作镇定地对刘雪说。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
我开始有意识地对抗那种净化心灵的食物。
我借口胃不舒服,每次只吃一点点,然后偷偷吃掉我藏在行李箱夹层里带来的几块压缩饼干和维生素片。
这些东西是我妈硬塞给我的,说怕我到山里水土不服,没想到现在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保持清醒,这是我当时唯一的念头。
我注意到老K。
他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他的眼神却总是若有所思。
有一次,我看到他趁人不注意,在后山的一块大石头上刻下了几个奇怪的符号。
那符号我看不懂,但直觉告诉我,那很重要。
陈默则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不再看书,而是整天抱着一个破旧的木头盒子,嘴里念念有词。
有一次我不小心撞见,他正对着盒子磕头,神情狂热而虔诚。
那盒子上,也刻着那个眼睛图腾。
这个图腾,到底代表着什么
3
第七天,李导宣布,我们将要参加一个石头寨最盛大的传统节日——月圆祭。
这是石头寨几百年来最重要的祭祀活动,用来祈求山神的庇佑和丰收。李导的语气带着一丝神秘和蛊惑。
届时,全村人都会参加。而我们,作为尊贵的客人,也将有幸参与其中,见证这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他又说:为了表达对山神的敬意,祭祀期间,所有参与者都需要穿上特制的祭祀服装,并遵循长者的指引。
我心里咯噔一下。
祭祀服装白色袍子
我的噩梦,难道要成真了
刘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抓住我的手,手心冰凉。
林悦,我害怕……
别怕,有我。我安慰她,但自己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想办法弄清楚真相。
月圆祭在三天后。
这两天,村子里的气氛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村民们开始忙碌起来,搭建祭台,悬挂彩幡。
空气中那股檀香味也越来越浓。
我和刘雪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到村子后面。
我想去看看张扬失踪的那个禁地。
后山的路很陡峭,杂草丛生。
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节目组的视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我们看到了一座破败的石头祠堂。
祠堂周围用一人多高的石头墙围着,墙上爬满了青苔。
门口挂着一块腐朽的木牌,上面用模糊的朱砂写着两个字,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祖祠。
这里应该就是李导说的禁地了。
祠堂里静悄悄的,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我和刘雪对视一眼,鼓起勇气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祠堂里面很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
我的心猛地一跳。
祠堂正中供奉着一个巨大的石雕,正是那个眼睛图腾。
图腾下面,散落着一些枯萎的花环和动物的骨骸。
而在图腾的右侧,我看到了让我头皮发麻的东西。
几件揉皱的衣服,胡乱地堆在角落里。
其中一件T恤,我认得,是张扬的。
T恤上,有几处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刘雪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捂住了嘴巴。
我拉着她,在祠堂里快速搜索起来。
在一个倒塌的香案后面,我们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放着几本线装的旧书,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一本,里面的字迹是类似甲骨文的符号,完全看不懂。
但书中夹杂着一些诡异的插画。
画上的人都穿着白色袍子,围绕着眼睛图腾跳舞、叩拜,甚至……用活人献祭。
那些被献祭的人,表情痛苦而绝望。
我的血都快凉了。
这他妈哪里是什么文化体验!这分明就是一个邪教窝点!
张扬……张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们必须逃出去!
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和刘雪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躲到石雕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祠堂门口。
奇怪,我刚才好像听到里面有动静。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是老K!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李导。
可能是山里的野猫吧。这里平时没人敢来。
嗯,祭祀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老K问。
放心,一切按计划进行。这次的‘祭品’质量都很好,特别是那两个女娃,灵性十足。李导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祭品那两个女娃
我和刘雪惊恐地对视一眼,手脚冰凉。
他们说的,是我们吗
那就好。仪式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老K的声音依旧冷硬。
那是自然。主的荣光,将再次降临石头寨。李导的声音变得有些狂热。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和刘雪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的对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月圆祭,根本不是什么祈福仪式,而是一场活人献祭!
而我们,就是他们选中的祭品!
难怪他们要收走我们的手机,难怪食物那么奇怪,难怪张扬会失踪……
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我们必须在月圆祭之前逃出去!
4
可是,怎么逃
整个村子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
我们两个弱女子,手无寸铁,怎么可能逃出这个魔窟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刘雪已经吓得哭了出来,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别哭!我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还有时间,一定有办法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这几天观察到的一切细节。
老K在后山石头上刻的符号……
陈默那个神秘的木盒子……
还有,我梦里那个巨大的洞穴……
祠堂里发现的那些资料,虽然文字看不懂,但插画显示,祭祀仪式似乎是在一个类似洞穴的地方举行的。
如果能找到那个洞穴,说不定会有逃生的机会。
刘雪,你记不记得,村子西边有一条小溪,溪水的源头好像在山里我问。
刘雪抽泣着点了点头。
我怀疑,那个祭祀的洞穴,可能就在溪流的上游,或者附近。我们想办法去那里看看。
可是……太危险了。刘雪怯生生地说。
待在这里更危险!难道你想等着被他们献祭吗我厉声说道。
刘雪打了个寒噤,不再说话。
我们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悄悄溜回了住处。
一路上心惊胆战,生怕被人发现。
晚上,我翻来覆覆,脑子里一直在盘算着逃跑计划。
机会只有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第二天,我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加早上的晨祷。
刘雪也找了个理由留了下来。
等大部队都上山后,我们悄悄溜出了大宅。
我们沿着村西的小溪,一路往上游走。
溪水潺潺,两岸树木茂密。
越往山里走,路越难行。
我们拨开荆棘,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里穿梭。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我们隐约听到前方传来水声。
不是溪流的潺潺声,而是瀑布的轰鸣声。
我们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果然,在山谷的尽头,我们看到了一条落差十几米的瀑布,水流从悬崖上倾泻而下,形成一个深潭。
而在瀑布的侧后方,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这里!
我敢肯定,这就是我梦里那个洞穴!
我和刘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一丝希望。
我们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钻进了洞穴。
洞里很黑,很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那股熟悉的檀香味。
我们打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这是我从节目组一个废弃的工具包里偷偷拿的),往里走去。
洞穴很深,七拐八弯,像迷宫一样。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出现在我们面前。
溶洞中央,果然燃烧着一堆篝火,虽然现在只是些余烬。
洞壁上,雕刻着那个巨大的眼睛图腾,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狰狞。
溶洞的另一端,似乎还有通道。
这里一定就是他们举行祭祀的地方!
我们仔细搜索着溶洞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在一个石台后面,我们发现了一些散落的白色袍子,和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器皿。
还有几根粗大的绳索,上面沾着暗褐色的污渍。
我的心沉了下去。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这里已经被他们布置成了祭坛。
林悦,你看这是什么刘雪突然指着洞壁的一个角落叫道。
我走过去一看,发现那里刻着几个模糊的符号。
正是老K在后山石头上刻下的那种符号!
这些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快到了,把东西搬进来。
是李导的声音!
我和刘雪大惊失色,赶紧熄灭手电,躲到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束手电光晃了进来。
李导带着几个村民打扮的人,抬着一些箱子和包裹走进了溶洞。
他们把东西放在祭坛上,开始忙碌地布置起来。
记住,今晚的仪式至关重要,关系到我们寨子未来的气运,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李导对那几个村民吩咐道。
是,李大师!村民们恭敬地回答。
李大师
我心中一动。
看来这个李导,不仅仅是节目导演那么简单。
他恐怕是这个邪教组织的核心人物。
等他们布置得差不多,李导又说:老K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个村民回答:老K大人已经把那几个‘种子’都看管好了,只等吉时一到。
种子
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也是祭品
会是谁陈默吗
李导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们先出去吧,守住洞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村民们应声离去。
溶洞里只剩下李导一个人。
他走到眼睛图腾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头盒子,正是陈默整天抱着的那种。
他打开盒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粉末状的东西。
他抓起一把粉末,洒向篝火的余烬。
嗤啦一声,余烬中冒起一股奇异的青烟,散发出浓烈的异香。
那香味……和冥想课上点的线香味道一模一样!
李导对着图腾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吟唱着我梦里听到的那种古怪音节。
他的表情虔诚而狂热,眼神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我看得心惊肉跳。
这个邪教仪式,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等李导离开后,我和刘雪才敢从钟乳石后面出来。
刘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我们必须在今晚仪式开始前行动!我咬着牙说。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
硬拼肯定不行,他们人多势众。
报警也来不及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他们的破绽,或者……制造混乱。
我再次看向洞壁上老K刻下的那些符号。
这些符号,会不会是某种求救信号,或者是指引
我掏出手机(没错,我偷偷藏了一部备用机,虽然在这里基本没信号),对着那些符号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我拉着刘雪,悄悄退出了洞穴。
我们必须想办法联系到老K。
如果他真的是卧底,或者有别的目的,他或许能帮我们。
回到住处,已经是下午了。
我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着机会。
傍晚时分,村民们开始挨家挨户地通知,让我们换上祭祀服装,到村口的广场集合。
那所谓的祭祀服装,果然是宽大的白色袍子。
穿上它,我感觉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他们也都穿着同样的白色袍子,手持火把,神情肃穆。
李导站在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一个高台上,发表着慷慨激昂的演讲。
无非是些关于山神、信仰、净化的鬼话。
我四下张望,寻找着老K的身影。
终于,我在人群的边缘看到了他。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却不时地扫过我们这些参与者。
我趁着人群骚动,悄悄向老K靠近。
老K!我压低声音叫他。
他转过头,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你刻在后山和洞穴里的符号,是什么意思我开门见山地问。
老K沉默了几秒,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那是我们内部的联络暗号。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K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今晚的仪式很危险,你们必须想办法自救。
我们怎么自救他们人多势众!
洞穴的东南角,有一个不起眼的裂缝,可以通到外面。但那里有守卫。老K迅速说道,仪式开始后,我会想办法制造混乱,你们趁机从那里逃走。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有些不敢相信。
老K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像是在苦笑:我也有我的……信仰。
说完,他不再理我,转身融入了人群。
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至少,我们不是孤军奋战了。
5
很快,李导宣布,月圆祭正式开始。
村民们举着火把,簇拥着我们这些祭品,浩浩荡荡地向后山走去。
队伍中,我看到了陈默,他也穿着白色袍子,眼神呆滞,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搀扶着。
看来,他已经被深度洗脑了。
赵敏和另外两个男生也差不多,神情恍惚。
只有我和刘雪,还保持着清醒。
我们再次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洞穴。
洞穴里已经点燃了篝火,火光熊熊,映照着洞壁上的眼睛图腾,显得更加诡异。
李导站在祭坛中央,手持一根镶嵌着宝石的权杖,高声吟唱着古老的咒语。
村民们跪在地上,跟着他一起吟唱,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狂热。
空气中弥漫着那种奇异的香味,让人头晕目眩。
我和刘雪被带到祭坛前,和陈默等人并排跪下。
我能感觉到,刘雪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慌。
仪式进行到高潮。
李导举起权杖,指向我们:伟大的山神啊,请接受您最虔诚的信徒献上的祭品!用他们的纯洁灵魂,换取我们石头寨永世的安宁与繁荣!
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走上前来,手里拿着绳索,准备把我们绑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巨响从洞穴深处传来,整个溶洞都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浓烟从里面冒了出来。
怎么回事李导惊叫道。
村民们也骚动起来。
着火了!里面着火了!有人大喊。
混乱中,老K突然冲到祭坛前,一把推开那几个准备绑我们的村民,低喝一声:快走!
是他!
是他制造了混乱!
我拉起刘雪,跟着老K向洞穴的东南角跑去。
那里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裂缝,仅容一人通过。
裂缝外,隐约可以看到星光。
从这里出去,一直往山下跑,不要回头!老K把我们推向裂缝,自己却返身冲回了混乱的人群。
老K!我叫道。
他没有回头,身影很快被浓烟和晃动的人群吞没。
来不及多想,我拉着刘雪,钻进了裂缝。
裂缝外面是一条陡峭的山坡。
我们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身后传来嘈杂的叫喊声和追赶声。
data-fanqie-type=pay_tag>
山路崎岖,我们摔倒了好几次,身上被划得到处是伤。
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们,不敢有丝毫停歇。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我们再也听不到后面的追赶声,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月光下,我们看到远处山谷里,那个举行仪式的洞穴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老K……他怎么样了
我们不敢多想,继续往山下逃。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终于逃出了那片可怕的山区,来到了一条公路上。
幸运的是,很快遇到了一辆路过的货车。
司机是个好心的大叔,听了我们遭遇山洪,和同伴走散的谎言后,答应载我们到最近的县城。
到了县城,我们第一时间冲进了警察局。
当我们语无伦次地讲述完在石头寨的遭遇后,接待我们的年轻警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邪教活人献祭你们确定不是在写小说
直到我们拿出手机里拍的那些照片,以及身上的伤痕,他们才开始重视起来。
警方迅速成立了专案组,并联系了上级部门。
当天下午,大批警力开赴石头寨。
后来的事情,都是我从新闻报道和老K的口中得知的。
石头寨确实是一个组织严密的邪教窝点。
他们信奉一个自创的山神教,通过药物、催眠和精神控制等手段,对村民和外来者进行洗脑,敛取钱财,甚至……进行活人献祭,以满足某些变态头目的私欲。
那个李导,真名李明远,是这个邪教组织的头目之一,潜逃多年的通缉犯。
他利用开办文化体验综艺的名义,筛选和诱骗一些意志薄弱、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作为祭品或发展对象。
张扬并没有死,他被发现关在祠堂的地窖里,精神已经失常。
陈默和其他几个被洗脑的参与者,也被解救出来,送往专门机构进行心理干预。
而老K,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潜伏多年的卧底警察。
他本名王建军,为了搜集这个邪教组织的罪证,他潜伏了整整五年。
那天晚上的混乱,是他引爆了事先藏在洞穴深处的少量炸药(目的是制造混乱,并非伤人),并点燃了那些祭祀用的易燃品,为我们制造了逃跑的机会。
他在掩护我们撤离后,与邪教徒发生了搏斗,身受重伤,但最终等到了救援队伍的到来。
因为这次行动,他荣立了一等功。
至于那些诡异的图腾、咒语和仪式,大部分是邪教组织故弄玄虚的把戏,但也夹杂了一些利用声光电和药物制造幻觉、影响人情绪的手段。
我梦里的景象,一部分是药物引起的幻觉,一部分是潜意识对危险的预警和对记忆碎片的加工。
刘雪画的图腾,也是在被轻微影响后,无意识的复刻。
事件平息后,我去看望了还在医院养伤的老K。
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但眼神依旧锐利。
谢谢你,王警官。我由衷地说。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疲惫:不用谢我,是你救了你自己,也救了其他人。你的勇气和智慧,超出了我的预期。
那些符号,是你故意留给我的线索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我注意到你一直在暗中观察,而且没有被完全迷惑。我留下的符号,是我们内部用来标记安全屋和危险区域的。我希望你能看懂,或者……至少能引起你的警觉。
那你的信仰……
我的信仰,是正义,是保护人民。老K的语气坚定而坦荡。
我沉默了。
这次经历,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封闭的环境、集体活动,甚至陌生的善意,都充满了警惕。
我接受了心理疏导,努力让自己走出阴影。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几年过去了,我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偶尔还会和刘雪联系。
她也走出来了,变得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石头寨的事情。
但有些伤痕,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无法真正痊愈。
我时常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贪心,如果我多一点警惕,是不是就不会经历那场噩梦
但人生没有如果。
我只能庆幸,我还活着。
也明白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什么鬼怪神灵,而是被扭曲的人心,和被滥用的信仰。
当善良被利用,当无知被操纵,深渊便会张开血盆大口。
而我们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像老K说的那样,守住内心的那份清明和正义,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要放弃思考,不要放弃希望。
因为,光明或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只是,代价有时太过沉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