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快死了。
我的身体,早就被那一次次的干预掏空了。
为了许默安。
那个我爱了一辈子,也守护了一辈子的男人。
后悔吗遗憾没能陪他看尽一生的故事。
但,陪他一起走过的,就是我一生最好的故事。
01
他现在过得很好。商界新贵,最年轻的上市公司总裁,镁光灯下的天之骄子。
他终于成为了别人口中,也曾是我梦中的传奇。
只是,他大概早就忘了我吧。
夏枝瑶。
一个在他辉煌人生中,早已被抹去,甚至不愿被提及的名字。
或者说,他还在恨我吧。
恨我当年的无理取闹,恨我的冷漠刻薄,恨我亲手扼杀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温情。
恨我从一个明媚如初阳的女孩,变成了一个阴郁、偏执、令人厌恶的疯子。
02
我留下了一个上锁的日记本。
在我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交给了我唯一的朋友,林晚晚。
她是我的大学室友,也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记得我的人吧。
我告诉她：晚晚,如果……如果有一天,许默安……他回来了……问起我的消息,你就把这个……交给他吧。
如果他从不问起,如果他早已将我彻底遗忘……就把它……放在我的墓前,烧掉吧
我的声音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
我会的,枝瑶,你放心。林晚晚望着眼前几乎脱了人形的我,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声音哽咽。
她难以将如今这个苍白瘦弱、眼神空洞,连呼吸都带着沉重负担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得眉眼弯弯,阳光开朗,能把整个宿舍都照亮的女孩重叠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问起我。
以他的骄傲和对我的厌恶,大概率是不会的吧。
但如果……如果他真的问了,他还记得我们当年约定的那个专属的密码吗
如果他真的打开了日记,看到里面的内容,会是什么表情呢
不屑或者,会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我不知道答案。我也没有力气去知道了。
我的生命如同指间的细沙,一点点流逝,快要抓不住了。
最后的最后,我只想,让他知道,我爱他。一直,很爱,很爱。从未改变。
03
我和许默安绝对算是青梅竹马吧。
很小的时候,一场意外夺走了我的父母,我成了孤儿,是许家——许默安的父母,收养了我,给了我一个家。
许家爸妈对我好。像亲生女儿。而许默安,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成了我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他从小就是个小大人。固执。又笨拙。那样护着我。
邻家小胖墩仗着个头大抢我的棒棒糖。他明明那么瘦弱,也要冲上去。把糖夺回来。即使脸上挂了彩,也会咧着嘴对我说：瑶瑶别怕,糖抢回来了！
我又因为想起爸妈,偷偷躲在角落哭。他总能第一个找到我。用他那有限的词汇,说一些不成调,却真诚的安慰话：瑶瑶不哭,以后我保护你。
有时,口袋里会摸出他偷偷藏的糖果。已经有些融化了。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喂给我。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他总是走在我左边。帮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说这样离马路远一点,更安全。
我们分享着彼此所有的小秘密。也见证了对方成长中所有的糗事和荣光。
高三那年。学业压力像巨大的山石。有一次重要模拟考,我发挥失常。名次一下子掉了很多。我沮丧得……几乎要放弃。许默安对我说：别怕,有我呢。考砸一次算什么,我们还有时间。大不了……大不了我复读一年等你,我们一起考A大。
他眼神那么坚定。仿佛那是什么了不起的承诺。
我们还曾一起看《星尘漫游者》。情节天马行空。看完后突发奇想,约定了一个专属密码。生日里的特定数字,加上电影里冷门机器人角色的名字缩写。他说,这是我们俩的星际通讯码。
高考结束。我们如愿考入了A大。他读金融,我选中文。一切都美好得……像精心编织的梦。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真的。
04
改变,发生在大一下午。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向,让人无法预测。
那天,我在图书馆。靠窗,阳光很好,洒在书页上。
突然,心悸。像被狠狠攥住。
一个画面…模糊…短暂…许默安…篮球场…跃起…落地…踩到别人的脚…脚踝…脸色惨白。
画面太真实。笔不自主地掉了。
我晃了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下午有篮球赛。主力。
是胡思乱想吗…最近太累了
我静不下心。那个画面…反复出现…心慌…越来越强。
我忍不住。给他发信息：默安,篮球赛…注意安全,别太拼。小心脚下。
他很快回：知道了,瑶瑶。放心。一个调皮的笑脸。
我还是不放心。
快比赛了。我鬼使神差地…跑去了体育馆。
气喘吁吁。比赛刚开始。
我看见他了。奔跑跳跃。身姿矫健。喝彩。
我稍稍松了口气。杞人忧天
就在这时。
对方传球失误。许默安带球突破…到了篮下…高高跃起…
落地时。
正如我看到的。
他踩到了别人的脚。闷哼一声。重重摔倒。
心…提到了嗓子眼！
同学围上去。
默安,怎么样崴到脚了
还能站起来吗
许默安皱眉。活动脚踝。脸色有些发白：好像…是崴了,特别疼。
他被扶下场。
我急忙跑过去：默安,你怎么样去校医院看看
他看到我。意外。苦笑。
瑶瑶,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不小心崴了一下。乌鸦嘴,被你说中了。他故作轻松。
我知道。他很疼。额角有汗。
校医院。医生说：韧带轻微拉伤。比扭伤严重。卧床一周。
回去路上。我五味杂陈。
是巧合吗还是…我的预感…真的成真了
如果我没有提醒他…他会不会…伤得更重
心悸之后…有些头痛…疲惫…很快…就过去了。
05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许默安的脚踝也康复了。好像之前的预感只是个巧合,我渐渐放下了心。
但就在某天早上刷牙的时候,那种熟悉的心悸感再次袭来,比上次更强烈,紧接着,又是一个模糊而短暂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许默安站在一家街角的花店门口,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正要出门。突然,店外一对情侣激烈争吵,男人情绪激动,抄起旁边展示台上的一个陶瓷花瓶就砸向那个女生。女生尖叫着躲开,花瓶擦着她的肩膀飞过,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了刚迈出店门的许默安的右手上。他痛苦地闷哼一声,玫瑰花散落一地,手背迅速红肿起来,鲜血直流。
我一看日历,今天正好是5月20日。一种强烈的恐慌攫住了我,上次的事情历历在目,这绝对不是巧合！
于是,我立刻打电话给许默安,声音都有些发抖：默安,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他语气轻松地笑着说：正准备出门呢,小懒猪,今天可是520,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我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几乎可以肯定他是要去买花送给我！那家街角花店,是我们常去的那家。
我强作镇定,急忙对他说：你是想去街角那家‘花间语’买花吧别自己去了,外面太阳大,你脚伤刚好,别累着。直接让他们配送一束过来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的不行,那多没诚意,我要亲手挑一束最美的花送给你,我的瑶瑶值得最好的。他坚持道。
情急之下。我只能撒谎。声音带着哭腔：默安…我…我好像生病了。头好痛。浑身发冷。你…你快过来…陪我去医院。
啊怎么突然病了严不严重别急。在家等我。我马上过去！他果然担忧。立刻改了主意。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那股不祥的预感…依然萦绕。
他匆匆赶到。看到我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便二话不说。拉着我去了医院。
自然…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检查…只是说…可能有些着凉。注意休息。开了一些感冒药。安神的药。
从医院出来。刚到楼下。他突然接到电话。花店老板娘。语气焦急：许同学吗不好意思…你预订的花…店里出了点意外。情侣吵架…砸了花瓶…伤了客人…店里乱糟糟的。可能要晚点送…
许默安挂了电话。一脸庆幸。又抱歉。对我说：瑶瑶,幸好你今天不舒服…叫我回来了。花店真出事了。打架…砸了花瓶…伤了人。我要是去了…说不定就…他顿了顿。揉揉我的头。不过对不起啊。今天的惊喜…可能要泡汤了。
我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那一刻。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但很快。一股强烈的眩晕…虚弱感…向我袭来。我几乎站立不稳。
回去后。我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浑身酸痛无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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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也查不出具体原因。只说是病毒性感冒…并发症。
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我才渐渐痊愈。
但我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变得…比以前虚弱了许多。
每一次心悸。每一次看见。每一次干预成功。似乎都在…透支我的生命。
更让我恐惧的是。那种清晰预见到灾难…并能通过某种方式改变它的能力…似乎真的存在。
而这种改变。需要我…付出代价。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许默安。这太匪夷所思了。他只会觉得…我疯了。
06
能力觉醒后。日子…漫长的煎熬。
我开始…更频繁地…看到。许默安…不幸。
小到…沸水烫手。大到…雨天骑车…被人别倒…滚落斜坡…险些被车撞。
每一次预见。冰冷的恐惧。剧烈的心悸。
每一次干预…无论是警告…还是让他不去…都让我付出…沉重的代价。
有时…剧痛。课堂上…蜷缩…冷汗。同学异样的目光。老师的担忧。
有时…长时间的虚弱。脸色苍白。走路费力。林晚晚搀扶。
更绝望的是…生命力…加速流逝。镜子里的我…眼底青黑。头发干枯。
许默安…察觉了。觉得我…神神叨叨。杞人忧天。让他小心这个…那个。耍小性子…看无聊电影…买不合时宜的东西。他没深究…只当我是…心思敏感…身体不好。多了耐心…包容。但也偶有不耐烦。
瑶瑶,你最近怎么了总是疑神疑鬼的。他皱眉问我。
我只能…蹩脚的借口。心中的苦涩…无人能懂。
直到那一次。真正的危机…降临。
大二那年。他报名…商业竞赛。对他创业…至关重要。我预见到…去复赛途中…长途大巴…轮胎老化…高速爆胎…车辆失控…冲出护栏…严重伤亡。许默安在其中…头部重创…
不行！绝不能让他出事！画面清晰…真实…不寒而栗。
告诉他轮胎会爆他只会觉得我疯了。或诅咒他。阻止他去可比赛对他…太重要了。
比赛前一天。我焦虑万分。找各种理由。央求他放弃…留下来陪我。
他耐着性子哄我：瑶瑶,别耍小性子了…好不好比赛对我…真的很重要。创业关键一步…启动资金。等我回来…好好陪你。
他那么坚决。神情恳求…疲惫。我知道…常规方法不行了。脑中闪过…绝望的念头——如果他生病了呢无法参赛…又不至于太严重的病。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疯狂滋长。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给他送行…准备的早餐。三明治里…我颤抖着手…小心地…按剂量的一半又一半…加入…强效泻药粉末。
看他睡眼惺忪…开门…接过早餐。温暖的笑容…揉揉我的头。瑶瑶你真好…起这么早…辛苦了。我的心…像被针扎…疼得无法呼吸。许默安,对不起…对不起…心里一遍遍道歉。
他吃完早餐…不到半小时…剧烈腹泻。脸色惨白。浑身无力。没办法…懊恼…失望…打电话给组委会…放弃比赛。
他去了医院。医生诊断…急性肠胃炎。输液…休息。
事后。他苍白着脸。眼神…失望…不解。找到我：瑶瑶,医生说…早餐有问题…泻药成分。是不是你
面对他受伤的眼神。我无法辩驳。只能流泪…艰难地点头。哽咽着：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想你去比赛…我编不出…更合理的理由。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震惊…慢慢变得…冰冷…失望：为什么枝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个比赛对我多重要吗我一直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以为你最懂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么不可理喻！
我…我只是…我试图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下药面前…都苍白无力。
那一次。我们之间…最激烈的争吵。或者说…他的质问…我的沉默。我们冷战了好久。他看我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信任。
他不知道。从他吃下早餐…我就开始…剧烈腹痛。五脏六腑…被揉碎一般。痛苦…远比他猛烈。我躲在卫生间…痛得几乎晕厥。一整夜…深入骨髓的剧痛…煎熬。第二天早上…疼痛才消退。镜子里的我…面色惨白如鬼。眼窝深陷。像被抽干了力气…虚脱。林晚晚吓坏了…以为我重病。
这一次的干预。让我第一次…清晰认识到。能力的代价…不仅仅是身体痛苦…更是生命本源的消耗。我的精力…好像被凭空抽走一大块。身体…更容易疲惫…畏寒。
07
我和许默安…还没和好。意外…雪上加霜。
许家父母…听说我们闹僵…忧心忡忡…从老家赶来。调解。
然而…长途车…驶入南城…与大货车相撞。许爸爸许妈妈…当场身亡。
噩耗…晴天霹雳。击垮了许默安。也击垮了我。
葬礼上。许默安沉默…可怕。通红的双眼…血丝。看我的眼神…复杂…悲痛…迷茫…隐隐…一丝怨恨。
他心里…或许觉得…如果不是我无理取闹…错失比赛…惹父母担忧赶来…悲剧不会发生。我成了…间接的罪人。
关系…更加冷淡…疏远。他把遗产…分了一半给我。这是爸妈留给你的,也是他们希望的。公式化的口吻。
然后…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校外租房。交流越来越少…冰点。
大三那年。我身体…急转直下。低烧。乏力。关节疼痛。频繁去医院。
一系列检查…最终诊断…罕见免疫系统疾病。发病机制不明。没有特效药。昂贵药物维持…延缓器官衰竭。
医生说…不积极治疗…坚持不了三年。积极治疗…多活几年。
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许默安失去双亲…投入创业…四处拉投资…熬夜加班…吃住简朴。我默默收起诊断书…放弃治疗。
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哪怕他…不愿再理我。秘密深埋心底。谁也没告诉。
拿到诊断书后不久。我又一次…剧烈心悸…预见到…许默安的重大危机。
公司…找到合伙人。承诺大笔资金。然而…合伙人是…金融骗子。合作协议…手脚…隐秘陷阱。
一旦签署…失去公司控制权…背上巨额债务。预见画面最后…许默安…办公室窗前…眼神空洞绝望…纵身一跃…
肝胆俱裂。我必须阻止他！怎么阻止告诉他合伙人是骗子他会信我这个自私自利的疯子吗只会觉得我…恶意中伤…破坏他事业。
情急之下。别无选择。他即将签约那天。我强撑病体…冲进会议室。
在许默安和对方错愕目光中。我夺过协议…当场撕碎。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准备好的…最恶毒…最能让他死心的话：许默安,你以为你多了不起你的破项目…我早就告诉你的竞争对手了！人家根本看不上！这个合伙人…不过是想玩玩你！
为了更真…拿出伪造的…与竞争对手往来的邮件截图。
姓王的合伙人…脸色微变。权衡利弊…觉得捞不到好处…冷笑一声…借口离开。放弃合作。
许默安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脸色…震惊…铁青…煞白。死死盯着我。眼神…难以置信的震惊…彻骨的失望…燃烧的愤怒。
他第一次…那样冰冷刺骨的语气…叫我的全名。
夏枝瑶,声音沙哑…颤抖,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是！我昂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我就是见不得你好！你不是说我自私吗对,我就是这么自私！
他愤怒地…或者说绝望地…一字一句：夏枝瑶,从今天起,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说完。甚至没多看我一眼。转身愤然离去。背影决绝。
会议室的门…重重摔上。巨大的声响。像在我心上…重重一击。
我终于支撑不住。慢慢蹲下。脸埋在膝盖里。无声痛哭。
许默安,对不起。这一次…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你。原谅我。用你的恨…换你的平安。
那一次干预…几乎耗尽我所有生命力。
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高烧不退。浑身无力。意识时常模糊。
林晚晚不眠不休照顾我。喂水喂药。擦洗。
她给许默安打了好几次电话。想告诉他我的情况。许默安一次也没接。
后来…林晚晚告诉我。他的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直接挂断。再后来…打不通了。应该是…被拉黑了。
08
那次之后,我再也没亲眼见过他。
他有意无意地躲着我,我们所有的共同好友圈子,他都退出了。在校园里,即使远远看到我的身影,他也会立刻避开。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脸色也因为长期的病痛和生命力流失而显得憔悴不堪,形销骨立。
大四那年,我的病情愈发严重,在医院做定期检查,等待拿止痛剂时,我偶然听到一位穿着考究的女士在和医生谈论她女儿的眼角膜移植手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供体而焦急万分。鬼使神差地,我上前询问。经过检查,我的眼角膜竟然和她女儿高度匹配。那位女士提出,如果我愿意在去世后捐献眼角膜,她愿意支付一大笔
感谢金。只要签订协议,就可以提前付给我。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我想到了许默安,他的公司虽然度过了危机,但后续发展依然需要大量资金。这笔钱,或许能帮到他。
我请求那位女士以匿名天使投资人的身份,将这笔钱用看好许默安项目潜力的名义,全部投给他的初创公司。我只有一个要求,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这笔钱的真正来源。
不久后,我听说许默安的公司获得了一笔关键的投资,项目终于走上了正轨,蒸蒸日上。
毕业典礼我没有参加,因为那时我已经虚弱到无法下床。听说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意气风发。毕业后,他很快就凭借出色的项目和融资,在商界崭露头角,并计划出国考察,开拓海外市场。
在他出国前,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说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回复了三个字：没必要。
看到那三个字,我握着手机,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枕头。也好,这样也好。
09
毕业后,我的身体状况以惊人的速度恶化。病痛和干预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着我。
我时常会痛得蜷缩在床上,冷汗湿透被褥,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
我变得越来越瘦,甚至不敢照镜子,害怕看到自己那副枯槁的模样。
偶尔,我会强撑着精神,在林晚晚的陪伴下,回到我和许默安曾经就读的大学校园里走走。
坐在我们曾经一起温书的图书馆窗边,走过我们曾经嬉笑打闹的林荫道,回忆那些短暂却无比珍贵的甜蜜时光。
我也会偷偷地上网,艰难地搜索许默安的消息。看到他在国外的公司越做越大,成为媒体追逐的焦点,照片上的他成熟稳重,眼神锐利,只是眉宇间似乎总有一丝化不开的郁结。
他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生命走向终点的前一个月,我感觉自己已经灯枯油尽,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让林晚晚陪我,回到了我们童年时共同生活过的小镇。
来到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一起分享秘密的那棵老槐树下。
树干上,还依稀可见我们当年用小刀歪歪扭扭刻下的名字缩写：XMA和XZY。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已经有些生锈的四叶草形状的发夹——那是很多年前,在我生日时,许默安跑遍了小镇的饰品店,才找到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说四叶草代表幸运,希望我永远幸运。
我用发夹的尖端,在那两个名字缩写旁边,一笔一划,艰难地,却又无比虔诚地刻下了一个小小的四叶草图案。
那是我们小时候的秘密约定。找到四叶草,就能带来幸运,就能实现愿望。
刻完最后一笔,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无力地靠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默安,愿你……一生幸运,喜乐平安。这是我对他,也是对我自己,最后的祝福与祈愿。
几天后,在一个飘着濛濛细雨的清晨,我在小镇租住的小屋里,在林晚晚的陪伴下,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我走的时候,很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释然的笑意。默安,我终于可以不再为你担惊受怕,可以好好休息了。
10
三年后。
许默安已是国际知名的商界巨子,他带着荣耀和一身的疲惫回国了。
林晚晚通过各种途径,终于在他的公司楼下,等到了他。
她将我那本边缘已经泛黄、带着淡淡药味的日记本,交到了他的手上。
许总,林晚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悲伤和一丝疏离的冷淡,这是瑶瑶的遗物。她三年前……已经不在了。
许默安正要走进大厦的脚步猛地一顿,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眼神锐利而探究。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她说,如果你有一天……还愿意问起她,就把这个日记本交给你。如果你从未问起,就烧了它。
夏枝瑶这个名字,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突然插进了他记忆的锁孔,搅动起一些模糊而遥远的情绪。他有多久没想起这个名字了自从……自从那次决裂后,他就刻意将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封存起来了。
林晚晚的眼圈红了,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没有家人。走的时候,很孤独！
许默安的心,没来由地一缩,一种莫名的恐慌感袭上心头。他接过那本看起来很旧的日记本,封面上有一个小巧的密码锁。
他沉默了片刻,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密码锁。脑海中,尘封的记忆碎片开始翻涌。
他想了好久,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少年时光,那些曾经的嬉笑怒骂,那个科幻电影,那个关于星际通讯码的玩笑……一个模糊的组合在他脑中闪过。
他尝试性地拨动密码盘,输入了那串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字符。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终究还是在自己空旷安静的办公室里,颤抖着手,翻开了它。
11
【大一下学期,篮球赛后】
今天,我‘看’到默安会受伤,提醒了他。他还是崴了脚,但似乎比我‘看’到的要轻一些。医生说是韧带拉伤,要休息一周。他笑我乌鸦嘴。真好,他没事。只是,在那之后,我头痛了一下午,感觉有点累。也许,这种‘看见’和‘提醒’,是有代价的
【大一下学期,520花店事件后】
我又‘看’到了,默安会因为买花而出意外,手会被砸伤。我骗他我生病了,让他陪我去了医院。花店老板娘后来打电话说店里真的出事伤了人。幸好,幸好他没去。我成功阻止了。可是,我病倒了,高烧了一个星期,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疼。晚晚说我瘦了一圈。原来,改变他命运的代价,是我的健康。
【大二,商业竞赛后】
我‘看’到默安去比赛的路上会出严重车祸……我不能让他去！我求他,他不听。对不起,默安,我只能用那种方法……在他早餐里放了药。看着他失望愤怒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他骂我自私,不可理喻。是的,我是自私的,我自私地想要你活着。那天晚上,我的肚子像刀绞一样疼了一整夜,比他严重千百倍,差点死掉。原来,干预越大的事情,代价就越惨重。我的生命力,好像被抽走了一大块。
【大三,父母车祸后】
许伯伯许阿姨……对不起……默安不理我了,他一定很恨我。也好,这样他就能离我这个‘灾星’远一点了。只是心口好痛,比身体的病痛还痛。
【大三,诊断书拿到后】
罕见免疫病,最多三年……呵呵,原来那些代价,都累积成了这个结果。也好,反正我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不能告诉默安,他刚失去父母,创业那么辛苦,不能再让他为我操心,为我花钱。
【大三,撕毁合同后】
我‘看’到默安会被合伙人骗得一无所有,甚至……跳楼。我不能让他死！我只能扮演恶人,撕了他的合同,泄露他的计划,让他恨我入骨。他说,‘夏枝瑶,我们以后再也没什么关系了’。听到这句话,我几乎站不住。默安,用你的恨,换你一生平安,我愿意。这次的代价好大,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每天都像在火里烧,又像在冰里冻。晚晚很担心。或许,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大四,签订眼角膜协议后】
能用这双眼睛为默安做最后一件事,真好。那笔钱,希望那位女士能顺利交给他,就当是……我提前送他的创业成功贺礼吧。默安,你要成功,要幸福,要带着我的祝福,好好活下去。
许默安的手抖得厉害,日记本几乎要拿不住。一页页翻过,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那些他曾经不解的、愤怒的、厌恶的片段,此刻都有了令人心碎的答案。
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原来,她那些神神叨叨、无理取闹、冷漠刻薄、阴郁偏执,全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逆天改命！
【日记最后一篇】
回小镇了。老槐树还在。
我刻下了我们的四叶草。
默安,原谅我,用这种方式,陪你走完这一程。
我爱你,一直都爱。从始至终,从未改变。
如果有来生,愿我们只是平凡的青梅竹马,再无这些……命运的捉弄。
许默安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将日记本摔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他冲出办公室,不顾秘书和助理的惊呼,疯了似的开车往那个记忆中的小镇赶去。
他要去找到她,他要告诉她,他知道了,他全都明白了！他要跪下来求她原谅！
可是,他还能弥补什么呢
日记的落款日期,是三年前的初秋。
夏枝瑶,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整整三年了。
阴阳两隔。永失所爱。
他跌跌撞撞地找到了那棵老槐树。
在他和她名字缩写的旁边,那个小小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四叶草刻痕,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将他凌迟。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树下,额头抵着粗糙的树干,泪水汹涌而出,嚎啕痛哭,哭得像个孩子。
瑶瑶……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
12
他找到了她的墓,在公墓最偏僻的角落,一块小小的、冰冷的墓碑,上面连张照片都没有。林晚晚说,那是夏枝瑶最后的愿望,不想让他看到她最后病骨支离的样子。
他为她换了最好的墓地,选了风景最美的地方。墓碑上,他亲自挑选,镶嵌了她大学时期笑得最灿烂、眉眼弯弯的那张照片。
他找到了那位接受了瑶瑶眼角膜捐赠的那位女士的女儿。女孩已经康复,那双明亮的眼睛,真的很像瑶瑶。女孩告诉他,她的母亲说,捐赠者是一个非常善良伟大的天使。许默安看着那双眼睛,泪流满面。
他以夏枝瑶和自己的名义,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专门用于救助患有罕见病却无力医治的人生。
从此,许默安的人生,只剩下两件事：疯狂地工作,和无尽地思念她。
他会定期去看她,在她的墓前,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会轻声和她说公司的事情,说他又帮助了多少人,说他又梦到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他把那本日记奉若珍宝,用最好的锦盒收藏起来,每天晚上,都会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读上一遍,每一次都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偶尔,他会一个人回到那个小镇,坐在老槐树下,轻轻抚摸着那个小小的四叶草刻痕,一坐就是一天。
瑶瑶,如果有来生……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轻声呢喃,泪水模糊了双眼,换我来守护你,用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换我来爱你,好不好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一声悠远的叹息,也像一句无声的回应。
只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用那样甜糯的声音叫他默安。
再也没有人会奋不顾身,用自己鲜活的生命,为他抵挡来自命运的所有恶意和伤害。
他终生未娶。多年后,当他生命走到尽头,他让人把他和那本日记,和那枚四叶草发夹一起火化,骨灰与她合葬。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的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如释重负的,开心和幸福的微笑。
瑶瑶,我来找你了。这一次,换我好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