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死在高考最后一天 > 第一章

周白死了,死在了高考最后一天……
十七岁的我一直认为,人生最痛苦的时刻,是被按在厕所间的蓄水池里,是课本上写满的去死,是课桌抽屉里塞满的垃圾。
可当我站在考场外,收到的不是他考试结束的喜悦,而是冰冷的死讯时,我才意识到,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死亡。
曾经我们相约一起去北京的诺言,此刻被风吹散得像场幻觉……
1.当我写完英语作文最后一个单词时,我转过头瞥了一眼斜后方空荡的座位,那原本是属于周白的,可他没来,整整两天都没来。
考试结束,我走出校门,打开手机的瞬间,班级群未读的消息将手机轰炸的发热。
就当我以为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考试题时,点开群聊的瞬间我却傻了眼。
【周白死了!!!】
【你听谁说的传播虚假信息可是要遭天谴的哦。】
【我爸和教导主任是朋友,他刚刚和我说的,听说被警察找到的时候人都硬了。】
【不是吧,前几天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
看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我突然觉得手机屏幕的光刺的眼睛生疼。
树上的蝉鸣突然变得很远,耳边听不见其他人的说话声,周围安静的只剩我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我盯着那条周白死了的消息看了好久,一遍又一遍确认我是不是看错了名字,是不是漏看了什么字。
突然,我的膝盖失去了力气,扶住一旁的树干我才勉强没一头栽下去。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在天台自残的那一天……
2.寻死啊,那一刀子划下去可死不了哦。
突如其来的男声吓得我手一抖,美工刀就这么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歪斜的伤口,我慌乱的将手臂藏在身后,转过头就看见了一个校服敞开,嘴里叼着半截烟的男生。
我认识他,他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不良少年,叫周白。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原来学霸也会自寻短见啊。周白笑着说道,突然,他三两步跨过台阶站在我面前,一把攥住我藏在身后的手臂。
血珠顺着我苍白的皮肤滑落,滴在水泥地面上。
他一脸鄙夷地说道:手法太业余了。接着他松开手,从口袋里翻出纱布放在我掌心。
正当我纳闷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东西的时候,他却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横向切口死亡率不到3%,你应该这样——他伸出大拇指,在自己脖颈处比划了一下,沿着颈动脉,保证五分钟内完事。
我看着他,把纱布反手砸在他脸上。
可下一秒我的后背就重重撞在了天台栏杆上,周白的手肘抵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夺过我手中的美工刀,试探性的划在我脖子上。
你……你想干什么!我双手死死抓住他抵着我脖子的手臂。
你裙子上的脚印,是彭婷她们干的吧。他放开了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纱布,小心翼翼地缠在我手腕上。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这种事。
我可以教你一个更有效的报复方法。周白将美工刀的刀刃收了回去,顺手揣进了口袋。
不过,你得先向我保证不再玩这种无聊的自残游戏。
…………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不是去天台抽烟的,是去跳楼的,而他口袋的纱布是他昨天买来包扎伤口用的。
3.回到家,我看着妈妈做的一桌子饭菜却没了胃口。
我脑海里反复重现着班级群的那句话:【周白尸体还在警察局待着呢,他爸不愿意去领,说晦气。】
筷子在米饭里戳出几个黑洞,怎么也吃不下去。
怎么了菜不合口味吗妈妈的手背贴上我的额头。
我突然站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我同学突然约我出去对答案,你们先吃。
我快步走出家门,直奔警察局。
今天送来的那个高中生他边说边翻看登记簿。他现在在停尸间,等法医做完鉴定。
那警察叔叔……我可以去看看他吗我小心翼翼的问着。
请问你是死者的
我是他……我……我哽住了,朋友同学还是什么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关系
同学……我低下头小声点说着。
同学啊,那不行,我们这有规定,你不是家属进不去。警察为难地看着我。
我有……我有和他的照片……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哆嗦着掏出手机,点开我们唯一的合照,举到警察面前,试图给他证明着我们的关系。
警察叹了口气,小姑娘,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也不好违反。
可是他爸嫌他晦气,不要他了!我突然提高音量,引来值班室其他警察侧目,总得有人……总得有人来看看他,将他带回去啊……
我崩溃到双手撑在桌边上才能勉强站立,眼泪和鼻涕一同落下,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年长的女警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安慰我说道:规定我们的确不好违背,要不这样我给你看看他的照片,我就害怕你接受不了。
我泪眼婆娑的望着女警,眼神里满是祈求。
我颤抖地接过照片,直到这一刻我都无法相信,那个许诺和我一起去北京的人不在了。
照片里的他脸色惨白,表情平静,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平静。而现在的他,脸上没有淤青,没有伤痕,没有那些他活着时永远藏起来的痛……
这个你要代他保管吗女警拿出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学生证,高考准考证和笔袋。
这时,我突然明白了,他没有撒谎,他是打算去考试的……
我接过袋子,突然笑了起来,眼泪从我的眼睛滑落。
周白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体验过家的温暖,如今死了,也没办法回家。
4.上英语课时,突然感觉眼前发黑,在晕倒前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再次醒来,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学校医务室的天花板有点泛黄了,真的不打算换一下吗我努力眨着眼,试图将模糊的视线聚焦。
醒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我转过头,发现周白躺在最里面的床上。他半靠在床上,左手打着石膏,右手正漫不经心地将糖纸捏的簌簌作响。
我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疼的厉害。
校医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杯葡萄糖水:低血糖,喝点甜的。
我接过杯子,手指还有些发抖。
周白看了我一眼,将手里的糖扔了过来,补充点糖分。
我盯着那颗糖,没动。
怎么,怕我下毒啊周白嗤笑一声。
谢谢。我慢吞吞撕开糖纸,把糖含在嘴里,人工香精的味道使人安心。
你的手……怎么了我忍不住问道。
摔的。
我哦了一声,没在追问。
你经常晕倒
偶尔……
周白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摸出一盒巧克力,又丢了过来,不得不说他手法挺准的。
我一脸茫然看向他。
随身带着,下次感觉不舒服吃一块。
为什么给我
周白重新靠回床头,闭上眼睛,因为……你看起来挺麻烦的。
…………这算什么理由啊。
后来我才知道他从来都不喜欢吃甜的。
5.图书馆的角落总是安静的。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宇宙简史》,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上的星云图片。
我喜欢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书本上的样子,就像是宇宙中悬浮的星辰。
你也喜欢星星一道熟性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温热的气息擦过我的耳尖。
我猛地一颤,回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周白单手撑着椅背,俯身站在我身后,满脸笑意。他今天没穿校服黑色T恤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处的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嘘——我下意识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压低声音,图书馆里面小声一点。
周白挑了挑眉,却没直起身。
怕什么,这就咱们俩。他声音放的轻了,却靠的更近了。
他拉开椅子在我身边坐下,你大学想考什么专业天文系
嗯……
巧了。他单手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破旧的《基础天文学》,书页边缘全是折痕和笔记,我也想考。
我怔住了,我没想过他会看这种书在我的印象里面,他应该是那种连课都不听,整天打架的小混混。
周白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看《打架的一百种技巧》
我别过脸:我没那么想。
撒谎,你明明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四个字。
我没吭声,继续假装低头看书可余光却忍不住偷瞟他。
原来他安静的时候是这样的。
看什么他突然开口,视线却没移开书页。
没什么……
你知道怎么找猎户座吗
什么……
今天晚上八点,废弃的天文台,教你认星星。他站起身,单手插兜。
晚上八点这个点在上晚自习。
那破晚自习有什么好上的干脆带你体验一把逃课的快乐。记得不见不散,你不来我不会走的哦。
说完拎着书包就走了,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6.
晚上,本应该在上晚自习的我,就这样出现了学校废弃的天文台门口。
天文台的门就这样虚掩着,里面透出来一点夜晚的月光。
看,这里怎么样周白得意地展示着他的战利品:两张从学校仓库顺来的椅子,一个插着野花的啤酒瓶,还有半盒受潮的粉笔。
过来。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等我坐下后,他举起粉笔在墙上空白处划了一条线。
这是猎户座的腰带。他的声音低沉但清晰。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斑驳的墙面上画满了星图——用粉笔,马克笔,甚至还有用刀子刻上去的印记。
北斗七星的连线旁标注着希腊字母,仙女座的轮廓里填满了潦草的算式。
在粉笔灰刷刷落下的瞬间,三颗连在一起的恒星在墙面上浮现。
你……你怎么懂这么多我忍不住问道。
周白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每天翻墙出去干什么打架吗
最后一笔落下,他将手中的粉笔头随意扔在地上,坐在了我旁边。
你想考哪个学校啊
我……我想考北京的学校。我犹豫着开口。
那就去啊。
北京的大学很难考的,再加上……我的心理问题能不能让我撑到毕业。我低头扣弄着自己的指甲。
那就一起撑着,我也要去北京。周白转过头一脸喜悦的看着我,到时候你在哪个学校上学,我就在你学校旁边打工。
我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好好学习和我一起考吗
周白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说道:就算我考上了,也没人给我钱让我去上学。
听到这,我没再开口。
月光从破损的穹顶落了下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我看见了衣领下的淤青。
你天天都和人打架吗
天天果然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天天找人打架的小混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伤。我急忙解释着。
周白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我爸干的……
我妈被他折磨的患上了精神分裂,住进了精神病院。他每次都拿我妈威胁我,每次只要我和他顶嘴都少不了一顿打。
你可以报警啊,或者——
报过。周白打断我,可是每次报警以后,都只是调解,等警察走后我和我妈都免不了一顿打。
我愣住了,回想到自己之前被校园霸凌,警察来了也只是批评教育。而却给我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周白抬起手,指向墙上最下面的那颗星,看,猎户座的参宿七。实际上已经爆炸了,但是我们看到的还是它六百年前的样子。
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痴迷于星空。
那些星光穿越漫长的时光,只为了让人们知道,即使本体早已消亡,仍有光在宇宙中存在。
周白。我轻声地叫着他。
嗯他转过头。
我们会一起去北京的,对吗
那当然。
7.警局里的灯光惨白,照的人无所遁形。
我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呼吸急促。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红着眼望向警察:我……我要举报,我知道杀死周白的人,我知道是谁。
警察放下笔,声音冷静地说道:小姑娘,你现在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指控他人杀人,需要证据。
证据我的声音发抖,他爸经常家暴他,一定是他爸不想让他考试才……才杀了他的,一定是……我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警察听的。
他身上一定有伤,你们去看啊,我……我求你们去看看。我的情绪太过于激动,险些站不住。
旁边的女警见此情形,走到我对面的警察身边说了些什么。
小姑娘,死者身上的确有大面积淤青,我们会传唤死者父亲的。
周白的父亲是被两个警察架进来的。
他浑身酒气,衣服领口还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周白父亲大着舌头对警察说道:警察同志,这肯定……肯定是误会。脸上还堆着讨好的笑。
我儿子的死和我真没关系,我还得请各位同志帮忙……查查我儿子的死因呢。
查清楚你儿子的死因,好让你敲诈勒索别人是吗我语气中满是怒意。
你……你谁啊他用手指了指我。
是你杀了周白,一定是你!女警见我情绪激动急忙拦住我。
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小姑娘,话不能乱说。
他突然语气阴沉地说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突然想起,周白每次挨了打,为了省钱都不去医院,自己随随便便在药店买些东西包扎。
我浑身发抖,对着他大喊:如果你关心周白,你就知道,你每次打完他,他为了省钱连医院都不去。
而你……我毫不示弱地盯着男人眼睛,每次都拿他妈妈威胁他,说什么你不听话我就打死你妈。
男人突然暴起,对着我打骂道:你个小贱蹄子,这是老子的家务事,和你没关系。
再说了你谁啊那混小子交的女朋友长得倒是不错,你要是真心疼我家那货,你怎么不一起去死啊。
够了!警察拍桌子厉声喝道。
我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你说,你不是杀害周白的凶手,你有证据吗
8.警察听了我的话,的确调取了当天周白他父亲工地上的监控。
死者的死亡时间段,嫌疑人的确向工地请了假,但是……
正当我以为找到了证据时,警察接下来的一段话,给了我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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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什么
有工友证实他当时在和自己喝酒。警察皱了皱眉,我们是在城东的火车站发现的死者尸体,据法医分析死亡时间应该在凌晨。但监控显示,那个时候嫌疑人已经已经回到家中。
我大脑一片空白地跌坐在椅子上。
周白的父亲因为摆脱了嫌疑,而重新露出了笑容,我就说我不是凶手,那小畜生死了就死了……
这位先生,请你尊重死者。警察厉声打断了男人的话。
这时一位年轻的女警推门进来,递给审讯警察一叠文件。
警察翻看了几页,又抬头看了看我,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小姑娘,死者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死者的死因是药物过量。警察推给我一张化验单,血液中检测出高浓度的对乙酰氨基酚,导致了急性肝衰竭,从而引发了内脏出血。
……我们初步判定为自杀。
自杀
我的大脑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在说什么自杀周白自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一定是……我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女警。
姐姐,姐姐……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周白他绝对不可能自杀的,不可能的……我颤抖地抓住女警的手,希望她能够理解我。
尸检结果不会出错的。女警温柔的声音,像一根钉子一样直直钉在了我心上。
没有外伤,没有挣扎痕迹……
突然,我好像听不见警察的声音了,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它们在抖,而我整个人也控制不住的抖。
周白死了。
死于自杀。
而那个该下地狱的人,却能安然无恙地在家喝着酒。
膝盖突然失去了力气,我整个人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瓷砖的冰凉透过衣物刺进皮肤。我的胃里猛地痉挛起来,捂着嘴干呕起来,可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
同学,这位同学。女警一边喊我的名字,一边抚摸着我的背。
可我什么也听不见。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警局惨白的灯光扭曲成漩涡,我看见周白正站在漩涡中央笑着看向我。
下一秒,黑暗就吞噬了一切……
9.
消毒水的气味,好难闻。
这是我恢复意识后第一个感知。
我眨了眨眼,不知怎么眼泪立刻顺着太阳穴滑进头发里。
醒了父亲冰冷地声音从右侧传来。
我缓慢转动眼睛,看见父母分别坐在两侧,妈妈双眼通红,而爸爸则面色凝重。
你和那个男生,父亲开门见山地问着,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也想知道什么关系
我沉默了片刻,朋友,很好的朋友。
父亲突然提高声音喊道:一个朋友至于你在警察局发疯你知道我接到电话时有多丢人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他救过我。
在我抑郁症最严重的天,是他从天台上把我救下来。
为了不让我再被彭婷那群人霸凌,他不惜跟那群人结仇,只为我不再被她们欺负。
在我高三压力大时,也是他一遍一遍地逗我开心。
爸爸还在说些什么,但声音模糊的我几乎听不见。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不要对病人大喊大叫。他的手上还拿着心理评估测量表。
这次抑郁症复发挺严重的,我们建议住院观察。
我转头看向窗外,夕阳正下山,就好像一颗燃烧殆尽的星星。
我没事,我不住院。
父亲站起身,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爆起,你没事你不住院那你直接去死好了!省得一天天生这病那病霍霍我们。
母亲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疯了吗!对孩子发什么脾气!母亲的声音发抖,她现在……变成这样,难道没有你的份吗
父亲冷笑一声:对,都是我的错!是我逼她交了个短命的朋友,是我逼他在警察局发疯的!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见他们的争吵。
我应该感激母亲维护我吗
因为我,她和父亲每天的矛盾逐渐升级,因为我才会让母亲如此痛苦,因为我太过于弱小,才会被别人欺负,也是因为我,周白才会死。
这一刻,我甚至分不清,我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医生的声音打断了这场闹剧:住院是强制的,不管你同不同意。
10.周白为什么会自杀呢躺在病床上的我一遍一遍思考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像一把木锯,日夜不停地啃食着我的神经。
突然,我想到了高考前一周我们在天文台的对话。
那时我们都无限憧憬着高考后的生活。
周白突然递过来两张去往北京的飞机票:给你。
我呆愣地看着他递过来的机票,你从哪弄来的
周白像是个寻求表扬的孩子,我感受到了他的喜悦,当然是你哥我打工赚钱买的呗。
我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借势捂着胸口装疼起来,飞机票多贵啊,买火车票不行吗
火车哪有飞机坐着舒服啊,坐十几个小时,等到北京屁股都死了吧。
我被他的话逗笑,火车也有火车的好处啊,可以欣赏风景。
风景什么时候都能欣赏。
他突然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在斑驳的墙面上刻下新的痕迹:周白&许音。
可就在刻到音字最后一笔时,刀尖突然崩断,在他手上划出一道血痕。
啧,不吉利。
我急忙拉过他的手包扎,在绷带缠到第三圈的时候,他突然反握住我的手:许音,如果……我是说如果,高考结束后我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我突然勒紧绷带,周白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那我就把你的机票买了,再攒点钱去揍你。
哦,那你得攒快点。我可等不了太长时间。
我抬眼撞进他的目光里,下一秒,我们俩同时笑出了声,像是两个偷到糖的孩子。
……
窗外的雨滴拍打着玻璃,像是谁在轻轻叩门。
我举起自己的手,那里明明还残留着帮周白包扎时的触感,可我再也触碰不到他了。
现在,这只手只有输液针头扎出的青紫色淤痕。
他说他等不了太久,可他连七天时间都不愿意给我,周白……你个骗子……
夜晚,我盯着洒在地板上的月光发呆。突然,我看见周白站在我面前,我急忙坐起身,笨拙的样子逗笑了他。
怎么还在医院躺着啊,不是说好要去北京吗
周白……机票太贵了……我们坐火车去好不好……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床单上。
周白站在我病床前,望着我脸露微笑地说道:火车太慢了,等到了北京我骨头都要化成灰了,要是这样,我可就不等你了。
我想抓住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你不是说好等我吗为什么要反悔啊!我吼出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不是……不是说好……说好要一起的吗
护士听见动静突然闯了进来,连忙将我扶回床上。
等我再抬头去看时,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11.很快来到了高考出分那天,我被父母接回了家,看着屏幕上超出预期的分数,我却没什么波动,我应该很开心的才对啊,这分数可以上北京的大学了。
母亲红着眼眶抱住我,父亲难得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抽着烟,屋里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开门发现外面站着快递员。
许音的包裹。
我木讷地转过头,我没有买过任何东西啊。
我拆开快递,纸箱里躺着一整套星图明信片。
我颤抖地翻看着,发现每一张背面都写着字,那是周白的笔迹,我认识。
第一张:猎户座
其实天台那天,我是准备去跳楼的。但看见你被那群人欺负,突然就想再活一天看看。
第二张:
天鹅座
那天发现你和我有相同的爱好,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不再那么孤独了。
第三张:小熊座
止疼药吃多了不仅会头晕,还会吐,但是看见你会偷偷帮我记笔记,突然觉得疼……也没那么难忍。
………………
最后一张:北极星
对不起,许音。我可能要食言了,我的妈妈变成了星星,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时候,我早就该死了,只不过是遇见了你,是你让我多活了那么久,还是得给你说声谢谢,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下辈子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再见了,我的光——许音
明信片最下面,放着一张火车票,是去北京的。
背面便利贴的字迹有点晕开了,我不知道是周白的泪水还是下雨天沾上的雨水。
火车票我帮你买了,沿途的风景就拜托你替我去看吧。
我的指尖死死捏住火车票,突然,我笑出声来。
周白……我的笑声越来越尖,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哽咽,周白……你他妈……你他妈凭什么啊
母亲害怕地想要抱住我,我却捏着她的手臂哭的撕心裂肺。
他买了……他早就买好了!他早就……我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喉咙像是被刀片堵住,委屈也不知找谁诉说。
我瘫坐在地上,把火车票按在心口,蜷缩成一团。
12.最后,我顺利被北京大学的天文系录取。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父母难得没有再吵架。母亲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去旅行散心,我笑着点头,说了句好。
我配合医生的治疗,按时吃药,参加心理辅导。在所有人眼里,我是个恢复很快的抑郁症患者。
可没有人知道,我将我自己打碎过多少次。
开学前几天,我独自回到了那个废弃的天文台。
黄昏的光线透过破碎的墙壁洒下来,墙上的星图依然清晰可见,那是周白用刀和粉笔一笔一划刻下来的痕迹。
我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些星图的连线,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在这面墙壁上倾注的热情。
周白,我要去北京了。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天文台回荡,无人应答。
突然,我的指尖碰到一块松动的砖。我下意识将砖抽了出来。
那凹槽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几张纸,是北京几所重点大学的招生简章。
每一页都被翻得起了毛边,上面用红笔圈出每个学校的录取分、学费、住宿费。
在最后一张的空白处,写着一行字:听说,北京的秋天很漂亮,许音你替我去看吧。
我死死盯着那行字,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他也猜到我会来……
可他还是说要陪我去北京,还是把火车票和星图留给我,让我替他活下去……
周白……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手指紧紧攥着那些招生简章,纸张在我的掌心皱成一团。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我跪倒在地上,额头抵着那冰冷的墙面。
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去北京的……说过要一起看北京的秋天的,你为什么食言啊
我发了疯似的握紧拳头砸向墙面,直到指节渗出血丝。
骗子……你这个骗子……
天文台里只剩下我破碎的哭声,和外面渐起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平静下来。
我一点点抚平那些被揉皱的招生简章,重新叠放好,放回凹槽。
然后,我将包里打印好的北大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塞了进去。
周白……我轻声说着,手指摩挲着墙面上的星图。
北京的秋天,我会替你好好看的,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晚风穿过天文台,像是谁的叹息。
我抬头望向天空,与周白打着最后一次招呼。
再见